“都这么晚了,我已经困得不行了。”
她的语速太快,沃尼几次想要插嘴,却完全照不到机会,漆黑的眼珠透露着一丝急躁的光芒。
“以你的能力, 还需要像凡人一样休息吗?”
“我中了诅咒,想依靠休息养生有什么错。”艾黎翻了个不太礼貌的白眼,懒得再继续和这头脑子有毛病的白鹿争执。
沃尼的前脚有些焦躁的刨了几下地面,巨大的头颅再次看向依然争执的木蔷薇和艾瑞克。
“如果你现在离开,那有了我支持的艾瑞克,必定能够将冠冕送离纽沃翠恩。即便如此,你也不打算继续插手吗?”
艾黎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
她就知道,这鹿特地把自己找过来,肯定不只是想让自己不插手这么简单。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这个孕育了精灵的母树都不在意,我这个外人又为什么非要插手你的实验结果呢?”
艾黎松开手,向日葵和椰子失去依托直直坠向地面,可又在接触到泥土的刹那,消散为了一团浅绿色的光芒。
看着那如萤火虫般明亮的木系元素们,她轻轻叹了口气。
“尼尔忒亚难道给你灌输了我是什么慈悲圣母的错误知识吗?”
“若你不插手,整个纽沃翠恩和精灵,最终都会被深渊吞噬。即便这样……”白鹿焦躁地低吼着,可它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艾黎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她双手抱胸,面上挂着明晃晃的讥讽笑意:“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理解?除了你们自己,没有人需要对你的国家、你的子民负责。”
“你把我找来,又让我看着木蔷薇和艾瑞克的争执,接着明里暗里的说自己的计划流程,最终目的不就是想让我答应替你给这次实验兜个底吗?”
“我不知道你从什么地方得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信息,但我这个人向来秉持着要尊重每个人的选择,不擅自插手他人人生……对我不利的除外。”
“本来嘛,月光泉对我来说的确是不可替代的有利存在,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一帮木蔷薇。但是偏偏月光泉又是吸收整个纽沃翠恩的深渊循环系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它对我的作用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明白吗?”
沃尼看向艾黎,鹿脸似乎有些呆呆的。
“看来我说的有些复杂,你没有明白啊。”艾黎叹了口气,她抬起头,重新露出一个温和的、无害的、充满了善解人意的微笑。
“总的来说,四个字。”
“关我屁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艾黎看到了眼前的白鹿身上犹如浪潮般激起的木系元素。它们惊声尖叫着,在这片隔绝的空间中拼命维持着自己的身形,却还是被'吹'得四下乱飞。
沃尼生气了。
第三次?或者是第四次……这位来自外界的神明一直都在强调对纽沃翠恩的毫不在意,可这对沃尼而言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好消息'。
比起她只是偶然路过,对纽沃翠恩的事态发展完全不插手。沃尼更希望这位能够真正解决深渊力量的'神明',能够成为自己这场实验的兜底。
于是,它用了自己所有的耐心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希望这位神明最终可以坚定地站在木蔷薇的那边,为纽沃翠恩的未来出手,哪怕就那么一次也好。
但是,它似乎全部都搞砸了。
为什么?沃尼想不明白,它死死地盯着艾黎,希望从这位神明的脸上看到些什么。
但是没有,它只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厌烦'和'困意'。她是真的不关心精灵和纽沃翠恩,甚至对自己这个圣灵碎片也毫无感想,仿佛它的融入与否,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一刹那间,沃尼忽然发现,自己手里没有一点可以吸引艾黎的砝码了。
白鹿焦躁的甩了甩脑袋,鹿角上的青苔和花卉水果随之洒落一地,却如同之前给艾黎奉上的椰子以及向日葵那般,完全的变成了纯粹木系元素,消散开来。
“你不能这么做!”沃尼焦躁的开始绕着艾黎走来走去,原本漆黑的眼眸逐渐泛起鲜红的光芒。
“你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你必须站在木蔷薇的那一边,你要在艾瑞克将冠冕送出去之后,主动帮助纽沃翠恩将冠冕带回来!”
“这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艾黎听着它几乎是癫狂的话语,连冷笑都扯不出来了。
她必须承认,以她的性格而言,假如事态真的按照沃尼的安排发展下去,最终她可能真的会想方设法将冠冕从拜勒士手里拿回来。
如果,沃尼没有提出这个所谓的'实验计划'是乌洛开头的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逐渐从心底升起,艾黎感到自己脑袋有些胀痛,此刻她完全不像再面对这匹发疯的白鹿,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小窝,然后抓住黄金或者秘银抖几下,最好把乌洛现在就给她抖出来。
“行了,我又不是你妈,你想怎么整纽沃翠恩就怎么整吧。”
艾黎不耐烦地看着来回走动嘴里碎碎念个不停的白鹿,目光看向了依然没有任何察觉的木蔷薇和艾瑞克。
他们的话题依然在最初的方向徘徊,甚至有几个论点都已经说过四五次了,可两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还是在不停地说着车轱辘话,谁也没有办法说服对方。
这就是圣灵碎片造成的影响,艾黎甚至从这两人身上,窥见了其他圣灵碎片疯癫时,是如何将自己构建的势力一步步代入崩溃的。
一瞬间,她有了些茫然。
虽然自己和纽沃翠恩以及精灵的未来没有任何关系,但……真的要任由沃尼发癫不管不顾吗?
艾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自己触碰到白鹿,脑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自己也能结束这场荒谬的实验。然后,木蔷薇和艾瑞克会恢复理智,他们的争吵也不再是实验和剧本,而是出自本心和深思熟虑的考虑。
这个念头在艾黎的脑海里闪过一瞬,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了周围空气变得安静了下来。
沃尼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了艾黎。漆黑中夹杂着丝丝血色的眼眸犹如混沌一般浑浊不堪,又藏匿着无法遮掩的恐惧之色。
它忽然仰头,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鹿鸣。而那对巨大的鹿角中,也凝聚出了一团浅绿色的光球。
“谁也不能阻止我的实验,你会后悔的!”
鹿鸣停止,光球炸开。
艾黎只觉得迎面吹来了一阵浓郁的花果香味,等刺目的白光散去之后,她的耳边传来了清脆的鸟鸣、泉水的流动和数量繁多的惊呼声。
“你是什么人?怎么出现在圣泉?”
“天哪!是个人类!”
“快叫卫兵过来,人类竟然在纽沃翠恩使用了传送魔法,一定在觊觎圣泉!”
“快看,她身上那个印记是什么?”
“诅咒!那是诅咒,快离开!”
“啊啊啊,那是什么?”
“深……”
一片混乱不堪的尖叫声中,艾黎晃了晃自己有些晕眩的脑袋,重新睁开眼。
和煦的阳光下,或深或浅的绿叶与星罗密布的花卉在她周围铺开,而她站立着的位置,是一个铺满了各色鹅卵石的清澈水池。
水池的两边,身材窈窕肤白貌美的金发精灵们惊恐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艾黎强忍着胃部的翻涌,垂下头,就看到布满了涟漪的倒影里,自己那被扭曲得含糊不清的脸上,有着正在发出鲜红光芒的诡异纹路。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又捋起袖子看向了自己的手臂。
如月光泉干枯的池底那般龟裂的纹路爬满了自己的皮肤,只是从那裂缝之中却并没有流出鲜红的血液,而是闪烁着如熔岩般明亮炙热的光芒。
愤怒、焦躁、绝望、悲伤……种种负面情绪逐步的从内心攀爬而上,连带着传入脑海中的所有动静,都像是激起情绪漩涡的海啸一般。
艾黎忽然想要掏出自己的雨伞,然后把眼前所见到的一切事物,全部焚烧殆尽。
这种感觉刚刚冒出,她就闭上眼睛,然后给了自己一巴掌。
脸上的皮肤传来撕裂的痛感,艾黎看到了自己同样龟裂的掌心沾上了不少鲜红的血液。
“……妈的。”她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可就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她胃部就翻涌出了酸涩的苦水,将整个食道和气管灼烧得疼痛难忍。
艾黎哇的一声吐了一大摊黑色浓稠的诡异液体,它们落入了水中,并没有散开,反而是随着波纹逐渐的变成了一条条细长且布满鳞片的类蛇形。
她僵硬在了原地,就连呼吸也在瞬间停止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带来的精神冲击,远远比身上的疼痛更加要命。
“原来神明也有恐惧的事物啊……”
沃尼的鹿鸣再次回荡在艾黎的耳边,带着冷漠和讥讽:“与我合作将实验进行下去吧,神明冕下。”
“否则……”
鹿鸣震得空气都在颤抖,池子两侧的绿色灌木从中,缓缓钻出来了无数长的、短的、粗的、细的、黯淡的、鲜艳的蛇。
它们有着和白鹿一样的浑浊眼眸,死死地盯着池子中间呼吸急速的艾黎,吐着绿汪汪的蛇信子。
这些不是真实的生物,而更像是深渊具象化的玩意。
艾黎从没有这般恐惧过。那些蛇让她起了一身鸡婆疙瘩,可更让她还害怕不已地,是内心深处逐渐涌起的贪婪。
她想要将这些'蛇'全部吃掉,就像是之前吸收过的其余深渊力量一般。
但这是'蛇'!
艾黎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剧烈的疼痛让她从那恶心又渴望的混沌欲望中脱离开来。她第一反应是想要离开,可还没来得及付之行动,那只和木蔷薇签订契约留下了烙印的手心,就瞬间窜出了一条可怕的巨大白蛇。
几乎是瞬间,艾黎就被它缠绕得死死地,无法在动弹半分。
身后传来了水池晃动地声音,艾黎的余光看到了天空中,白鹿那巨大的鹿角投下的阴影。
不同之前那挂满硕果和鲜花的美丽,此刻留在白鹿大角上的,是数量让人绝望的蛇。它的每一步,都在染黑周围的泥土和池水,艾黎甚至看到了来不及逃离的精灵,被吞噬得只剩下残躯的凄凉模样。
沃尼竟然动用了深渊!
这王八蛋是真的不把精灵和纽沃翠恩放在心上啊。
沃尼垂下脑袋,蛇如垂柳一般,在艾黎的脸上攀爬着。
“神明,现在……你愿意协助我的实验了吗?”
冰冷中带着一丝僵硬的触感传来,艾黎死死地睁着眼睛。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就回到了那个可怕的下午,耳边的所有嘈杂声都变成了带着纯粹恶意和愉快的欢笑声。那些看不清面庞的同学抓住了她的四肢,固定住了她的脑袋,将那条蛇塞进了她的口中……
她清晰地感知到,名为理智的弦在崩断的刹那间,原本深埋在自己身躯之中,那漆黑无比的大海瞬间翻涌起了无数的浪潮。
“……累了,毁灭吧。”
神明,闭上了眼睛。
第95章
世界为何还不毁灭?
年幼时,每当被欺负的时候,艾黎就会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年幼的孩子视线狭隘,当无力改变外界,自己也难以随波逐流的时候,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将一切彻底毁灭。
但世界是那般的坚固。纵然日升月落,讨厌的人和事物丝毫不会改变,时间周而复始,只会默默希望地球原地爆炸的自己就像是在做白日梦一般。
渐渐地,艾黎知道自己必须做出些让步。
世界不肯毁灭,那她走不就得了?
她怕疼,还希望死后能和爸妈住在一起。所以,她选择了电视上学到的方法……那些姐姐都漂漂亮亮的走了,就像睡着了一样。
只是,小小的艾黎遇到了第一个困难。
那个卖药的阿姨说, 安眠药很贵很贵,要很多很多钱。
于是,艾黎开始存钱。
只是命运或许最喜欢开玩笑。在八岁那年的某个大雨夜, 堆满了废弃建筑垃圾和收破烂都不要的杂物的巷子里, 终于靠捡瓶子和代写作业、替人值日攒够了二十三块八的艾黎, 捡到了一个浑身是伤饿得半死还脑子有问题的乌洛, 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预算。
后来, 艾黎在他那儿学到了很多东西。
被欺负了知道如何还手,可以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也惩罚坏人。明白该如何伪装成无害且弱势的群体,才能尽可能的得到他人的怜悯和帮助。恭维奉承拍马屁谄媚并不可笑,那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虽然现在想想都是些乱七八糟损人不利己甚至杀敌一千止损八百的招式, 但不得不说,她的日子的确也因此好过了起来。
每个人的世界都像是一个蛋壳,所有人都被包裹在自己能接受到的信息形成的小世界里。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一步步的敲碎那一层厚重狭隘的蛋壳,进入到更加广阔的世界……
艾黎打碎了蛋壳,一次又一次。
幸福,似乎就在她的面前,只要在努力解决自己体质的问题,它就触手可及。
但是,这有事最困难的一道坎。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毫无头绪,甚至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焦躁,害怕让乌洛担心和内疚……
“对……就这样,沉溺于过去的记忆之中,不停怀疑自我吧。”
沃尼从神明溢出的过去里抽回了意识,浑浊的眼眸中显露出了一丝无法遮掩的兴奋。它喘了口气,垂下鹿角,扭曲的蛇沿着艾黎的脸攀爬着,逐渐覆盖住了她全部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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