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洛,我能过去你那边吗?”
艾黎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直接靠过去,而是主动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乌洛的身躯明显紧绷了一瞬,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可以。”他的声音有些暗哑,看得出来正在努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艾黎不需要提前思考他在顾虑什么,这些在她靠近之后都会得到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乌洛那边再度迈步。这一次她不再像之前那般只走一步,而是用非常固定的脚步节奏,一点点的缩短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房间不大,艾黎从门口走到乌洛身边,一共也就十来步。
最终,她成功的站在了距离乌洛不到一米的位置。
这个距离已经是极限了。现在的乌洛全身崩得笔直,只有头是死死地低着,甚至还侧过了一些,避免艾黎看清楚他的脸。
艾黎调整好自己的心跳节奏和语气,用最平稳的声调说着没有一丝多余情绪的话语。
“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乌洛的肩膀为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原本低着的头也稍微抬起了一点点弧度。
“……你知道我不见你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艾黎点点头,眼神温和而坚定:“但是乌洛洛,我真的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但,你会后悔的。”乌洛重新低下了头,声音中夹杂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渴望、慌乱、恐惧但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无奈。
正如艾黎了解他的脾气,他也明白艾黎的倔强。她想见到,就会想方设法的见到。自己不来,她就会去找。
这正是乌洛站在这儿的原因。
“需要我发誓吗?”艾黎从男朋友的声音里听到了妥协,“还是要我和你签订哪怕你毁容我也不离不弃的契约?”
“……还不如毁容呢。”乌洛嘀嘀咕咕了一句。
竟然还有比毁容更让男朋友觉得糟糕的事情?
艾黎这下是真的开始担心起来了。她不再分散乌洛的注意力,而是上前一步,伸手直接捧起了乌洛底下的脸。
掌心传来了非常奇异的触感,介乎于血肉和金属之间,细腻却又僵硬,非常的矛盾。
乌洛也没有想到艾黎的动作会比以前快这么多,他没能第一时间躲开,便索性也不再躲避。
艾黎沉默了两秒,在感受到乌洛放弃抵抗之后,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脸,转向了自己的方向。然后,抽出左手,扯开了那个遮蔽了男朋友差不多整张脸的兜帽。
脸还是那张脸,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精美几分。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到有细密的菱形鳞片从那双金蓝色的竖瞳周围开始扩散,一路延伸到了发间、脖颈……
原本漆黑的长发为了避免被尖锐的鳞片割断,只能顺着它们朝后梳理,却又不可避免的露出完全被鳞片覆盖的额头。
精灵的灯光风格是趋向自然的月色,温柔而冰冷。
可当它洒在乌洛波洛斯显露出来的面容时,却带来了另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颤栗美。
艾黎僵硬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张几乎是乌洛plus版本的漂亮脸蛋,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然后,她感受到了有一个冰冷可怕的触感缠绕在了自己的脚腕上,并沿着小腿肚子朝上攀爬着。
艾黎低下头,就看到了一条泛着水银般材质的半透明蛇尾,从乌洛白色的斗篷下探出,绕过自己的脚裸,顺着腿一路缠绕到了自己的胸口。
最终,那条尾巴尖抬起了自己的下巴,逼迫她和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那张漂亮脸蛋对视着。
大概是已经暴露了秘密,所以乌洛波洛斯所有的犹豫不决全然抛弃,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姿势,将恋人紧紧揽入怀里。
“……后悔吗?”他眯着眼,露出一个微笑。
艾黎看得清楚,就连乌洛嘴里的舌头前端,也是像被剪开了一样分了岔。
小心脏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乌洛洛一直躲着自己了。
“我怕蛇的事情……你知道了?”
艾黎尽可能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因为她清楚乌洛现在的笑容不过是在强撑。
这家伙性格敏感极了,现在的状态无不显示他就像是一个崩得死紧到了最关键时刻的皮筋,一不小心就会直接断裂。
但是,她到底是一个凡人。
所以,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压根就控制不住颤抖,肌肉也紧绷不已,不用照镜子她也能猜得出来,自己的表情肯定也是很难看的。
艾黎感到缠绕住自己的蛇尾猛地收紧,她有些憋闷的哼了一声。
“嗯,那段时间……我同步了你的一些记忆。”乌洛压低的声音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你从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
艾黎苦笑一声。
她没法说啊。男朋友对蛇元素有着某种特殊的偏爱,她只要不是碰到真的蛇,也并非无法忍受……这种可以后退一步的事情,为什么要说出来徒增烦恼?
爱这种情感,就是会让人学着去包容那些不触及底线的讨厌事物。
“你也知道,该受到惩罚的人都已经受到了惩罚,那只是我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好吧,也不算小事。但它对我而言,已经过去了。”
艾黎深吸一口气,掌心用力,将乌洛的脸朝自己拉进了几分。
她注视着那双漂亮的眼眸,努力鼓起一个笑容。
“实话说,我连当初有几个人,他们叫什么名字,发生在哪一年,都长什么样,是男是女……这些信息一个都没记住。”
“那些已经报复回去了的仇恨,不值得我铭记!”
“当你的害怕是真实的。”乌洛抬起手,捂住了艾黎的双眼。
她因为对方手心冰冷的鳞片颤抖了一下,却在乌洛想要抽离之时,又用手压住了他的手腕。
“我对你的喜欢也是真实的。”她的声音比之最初,颤抖已经平稳了许多。如今虽然还能听到一丝波动,但很难让人感受到她的恐惧了。
可艾黎太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了,乌洛不敢赌。
“再给我些时间。”他说道:“我会重新构造一副新的身体,刨除所有你不喜欢的因素,让我……”
“没关系,我可以是个恋爱脑。”艾黎扯下他的手,挪到了自己的脸颊。她闭上眼睛,亲昵无比的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鳞片逆行的时候会有轻微的剐蹭感,这让她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乌洛的确是回来了。
“听说过那句话吗?因为喜欢你,所以你是什么都没关系。”
“我也一样啊,乌洛洛。你的回来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比起乌洛不在身边的日子,蛇不蛇什么的都没那么重要了。
她的精神足够坚韧,当年能为了恋人能克服自己的恐惧,现在也可以接受自己的恋人身上的蛇元素……嗯,只要他不变成那种正常大小的蛇。
也不是嫌弃,主要是怕自己情绪失控,把他给剁了……
“你知道吗?我一觉醒来发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有联系不上你的时候真的很害怕。所以别再离开了,乌洛洛。”
“你不在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意思,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她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就连神国建立,我都没有太高兴。”
因为最值得分享这个信息的人,今天才出现。
乌洛安静的听着艾黎的告白。他的视线从她眼睛一路滑到了她抓着自己手腕的手。那只银白色的衔尾蛇镯子斜斜的挂在她的手腕之间,而同样是蛇元素的戒指和耳环,她也没有摘下来过。
艾黎一直用行动在告诉他,比起她说害怕的东西,他更重要。
或许,自己会有勇气以这种姿态出现在恋人的面前,也说明了自己的潜意识中就对艾黎的感情有着非常强大的底气。
“我是个自私有虚伪的人。”
乌洛低下头,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艾黎的肩颈。
他的尾巴依然死死地缠绕着艾黎,不给她任何的逃离机会。
“就算你真的害怕,我也没有打算放开你。”
“嗯,我感受到了。”艾黎揽住乌洛的脑袋,用手指替他顺着那头漆黑的长发。
“别怕我。”
“嗯,我不怕。”
“也别离开。”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
相比于外面久别重逢的恋人,莱弥尔在自己的影子中,倒是没那么轻松。
她看着已经不成人形……好吧,对方本来也不是人。
总之,她看着自己曾经的老熟人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在暗爽不已的同时,又多了点无法避免的怜悯。
“行了,别装了。都是玩灵魂魔法的魔族,你知道我已经发现你的意识已经修复完毕了吧。”
黑雾迷茫之下,残破的圣阶艰难的动弹了几下,却依然无法爬起来,索性就躺平不再挣扎。
“没想到离开黯月城这么多年,你的实力依然没有退步多少。”
克罗利克的声音苍老无比,还带着一股子让人难受的心酸。
“真是让我嫉妒啊,莱弥尔。在黯月城的时候,你有女皇庇佑,离开了黯月城……竟然还能勾搭上一个法神。”
“从你的话语中,我的确感受到了你的嫉妒。这副嘴脸明明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完全没变,不愧是最'古板'的克罗利克老师呢。”
黑影化为一张椅子,撑起了这个空间的主人略微疲乏的身躯。
她手肘靠在扶手上,撑着下巴,视线在面前躺着的人身上来回扫了几遍,轻哼了起来。
“啧啧啧,瞧瞧你现在的模样。话说,老东西……当初你纵容黄鹂鸟来枫叶镇搞事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被'法神'对付的不是你们日思夜想的黄金帝国,而是自己呢?”
“这不过是一场失误而已,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失败同样可贵。”克罗利克对于自己的这次失败接受度看起来还算良好,并未因事实而破防。
“你还是这么会自我安慰。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说你们为什么非要招惹乌洛波洛斯冕下呢?”莱弥尔也并不期待几句话就能破防克罗利克,她继续笑着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如果要我来分析的话,现存在世的这几位神阶,按理来说都比翡翠高塔的这位更容易被你们'操控'立场吧。”
“呵……”克罗利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边咳嗽一边笑,深色的血液从伤口不停涌出。
“'操控'?你是真看得起我们啊……”
“佩拉诺亚三个法神,冰蝴找不到人,盖亚太过正直咳咳咳,塞塔这边刚刚失去了精灵女皇,只剩下一个矮人族的王,还是个战斗力不怎么样的匠人。”
“咳咳咳……还是说,你想让我去找圣光神殿的那个骑士团长?呵,怕不是到时候对方会先一步将枪头对准我们吧。”
剩下的神阶强者,就只有一个他们要对付的黄金帝国金之剑神了。
“你怎么漏了一个人?”莱弥尔挑起了眉,笑道:“我们的女皇,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位神阶强者不是吗?”
“一个只能在黯月城的夜晚出现的神阶有什么用?”克罗利克语气不急不缓,仿佛自己不是在指着自己效忠的王,而是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这样的'神阶'甚至比不过同样是依靠继承力量跨入神阶的精灵族,至少精灵女皇离开纽沃翠恩也能保持神阶的力量。”
“所以你们就挑中了翡翠高塔的这位?”莱弥尔咂了下嘴,对于这位'导师'的大不敬,见怪不怪。
“至少,他的弱点就摆在明面上。”克罗利克说道:“所有人都知道那位未婚妻的存在,不管他是真爱还是假喜欢,她都是他无法避免的下场理由。”
“然后你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挑软柿子下手?”
“一切都很顺利,如果没有你的话。”克罗利克看不到莱弥尔,但声音也的确有些一丝天意弄人的无奈。
“我没想到,一向讨厌人类的你会给她祝福。”
“谁让她深得我心呢。”说道那个祝福的事情,莱弥尔也有点小小的骄傲。
当初给艾黎祝福其实也有点逗小姑娘玩的意思,却没想到竟然真的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早知会有今日,当初我们不应该容忍女皇放你离开黯月城。妇人之仁,害人不浅啊。”
克罗利克长长的咽了口气,仿佛真的在后悔没能提前处理掉莱弥尔一般。
莱弥尔只是笑了笑,带着些许的挑衅笑道:
“可惜,现在唯一能在乌洛波洛斯冕下手里保住你一条小命的人,就只有你嘴里的这位只能在黑夜的黯月城出场,且妇人之仁的女皇陛下了哦。”
“……你想做什么?”克罗利克敏锐的察觉到了莱弥尔的想法,他冷声说道:“莱弥尔,你也曾是黯月城的人,你知道女皇离开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吗?”
“嗯,知道啊。”莱弥尔翘起二郎腿,精神瞧起来有些萎靡:“她的屁股一离开那个镇压界门的王座,黯月城下的深渊裂隙就会咻的一声炸开,然后把咱们的快乐老家给吧唧一口全部吞下嘛。”
“女皇的付出我可是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哦。”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应该明白,协助我才是你现在唯一的道路!”克罗利克平静地说道:“帝国一直在追查暗之圣灵残片的下落,他们的目标早已锁定了黯月城。”
“如果我们不能先一步毁掉他们,那到时候被毁掉的就只会是黯月城。”
“莱弥尔,我们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故乡,失去了我们的国家,难道连最后一寸国土都保不住,只能让魔族流离失所,成为塞塔这个混沌大锅里微不足道的一份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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