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尘面色不虞，对一旁的陆允慈说：“你先出去，在外面待着。”
陆允慈默默退出，自踏入寺内起，江临州的目光便一直紧紧追随着她，让她很不舒服。
寺外，没了太监阻拦，白芷再度走了过来，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陆允慈有些慌乱，但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平静问道：“姑娘这是找我有事？”
“姐姐！”白芷拉起她的手，错乱地看向她。
“......姑娘可是认错了人，我不是你要找的姐姐。”说着，陆允慈轻轻挣脱了她的手。
一番拉扯，白芷紧紧盯着她的脸，辨认许久，才勉强确定眼前人和自己记忆中的姐姐确有不同。只是，这种感觉太过似曾相识......
但陆允慈明明已不在这世上，眼前人无论再怎么相像，也终究不可能是她......
“姑娘并非第一个将我认成从前皇后的人，但我怎会是先皇后，还望姑娘以后多保重。”
她话音刚落，江北尘便从寺中出来，她匆忙跟白芷告辞，跟在了江北尘身后。
然而，刚回去，江北尘就又将她唤去了养心殿。
从护国寺回来后，他脸色不太好，目光却一如既往的锐利。
他质问：“白芷见你，何以如此惊讶，你们好像说了许久。”
陆允慈稳住心神，故作惊讶地问：“白芷？”
“今日护国寺外找你说话的宫女就叫白芷。”
“白芷姑娘见我惊讶，大抵是将我认成了她的一位故人。”
她斟酌着用词，尽管心里无比清明，却不能露出分毫。
江北尘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朕眼睛不瞎，朕今日亲眼看到，踏入护国寺庭院的那刻，是你主动看向了白芷。”
“朕觉得，你没有对朕说实话。”
他沉着声音，冷冷注视着她。
对峙中，陆允慈一时败阵下来，错开目光看向别处。江北尘的眼神太过深邃，恨不得将她整个人看个透彻。
“回皇上，奴婢从前只是花房婢女，未见过大场面，初至护国寺，随意打量周遭而已，并没有盯着白芷姑娘看。”
“是吗？”
陆允慈点头，心怦怦直跳。
江北尘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进，末了，来到她身侧，咫尺间，倏地将她下巴抬起。
“你分明是在说谎！”
他的心彻底乱了，这些天，他一直心绪不宁，眼前之人，这张面孔，实在令他心烦意乱，游走于过于和此刻之间，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每每与她交谈，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太过令他心惊。
忽而，他看到了她左耳根处的那颗红痣。
！
他伸手去触碰，下一刻，倏地将她的手腕抬起，似是急于确认着什么。
第34章 尸身腐烂
当看到她手腕上那道鲜明的疤痕后, 江北尘完全震惊。巧合太多，他不禁怀疑，这是否是同一个人......
！
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实在是难以相信。
看着眼前这样一张相似的脸，钝痛再度从心底传来。
他究竟要怎么证明, 又想证明什么？
假若面前之人真的是她，她又怎能在他面前如此镇定，又为什么不愿告诉他？
他不敢心生妄想，只因这一妄想实属无稽之谈。
这么多年来，陆允慈的尸体从未收入棺中。太医院每日送来大量草药将其尸身浸泡，确保其完好不受腐蚀。
宫中常有法事, 修为最高的无念大师曾对江北尘说这般便可锁住她的魂灵。江北尘对此深信不疑, 相信只要这么做，陆允慈就不会死, 他就不会与她阴阳两隔。
他永远也不能接受她离开的事实。
于是, 他只能一遍遍自圆其说，聊以慰藉。
五年前, 是他太过偏激、太过执着, 以为爱一个人便要穷尽一切办法将她锁在身边, 他始终患得患失, 惧怕她的离去。
他无法接受是自己亲手将她扼杀。
此刻，江北尘的手没有丝毫收力，划过她的后颈，摸到了一处凸起的疤痕。
！
又一处陆允慈身上的印记, 出现在了眼前人后颈。
“你手腕上、后颈处的疤是怎么来的？”江北尘颤着声音质问。
陆允慈连连后退几步, “皇上，或许是您先入为主, 觉得奴婢与皇后娘娘相像，所以无论看到什么都会怀疑，但奴婢与皇后娘娘，根本毫无关系！”
声音不自觉扬起，这句话不仅是在对他说，更是在对自己说。她现在已经不是陆允慈了，九一才是她的名字，她不愿如上一世般重蹈覆辙，和江北尘纠缠在一起。
“朕知道你有事瞒着朕，你这番解释，在朕这里，更是说不通。”江北尘沉着声音，很明显，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陆允慈垂下眼睛，一时无言以对。
“你先退下吧。”
......
接下来的几天，陆允慈照常在养心殿当差，两人时常遇见。江北尘一言不发，陆允慈则是满怀心事，沉默成了两人之间的常态。
他就这般直勾勾地盯着她，恍神，整个人死气沉沉的，陆允慈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他整个人都消沉了下来，茶饭不思，一味地批折子，太监的规劝没有丝毫用途。
这些，陆允慈皆看在眼里，只是不动声色。
这天，睡到半夜，陆允慈忽而听到房内有动静。她刚反应过来，身体就被重重压住，喘不过气。
醉醺醺的酒气瞬间袭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唤出声：“江北尘？”
江北尘不说话，整个人栽在她身上，用力搂住了她的腰。
微微回过神，她立刻改口：“皇上！”
此刻，江北尘身上透着寒气，紧紧抱住她，她不禁浑身打颤。
“睨睨，好想你......”声音染上了哭腔，他的脸颊贴上了她的脸颊，寻求安慰般，蹭来蹭去。
陆允慈顿时僵住。
“真的很想你，朕好久......”
“好久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他一边诉说着，一边又将头埋于她颈窝，一个劲地钻。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
五年过去了，他为何还是这样？
心底泛起一阵苦涩，她有一瞬的迷茫。
可是，她从始至终想要的，就是摆脱他。前世，她惹了一身杀孽，重来一次，她只希望能好好活着，离纷争越远越好。
他强势地将她揽入怀中，牢牢禁锢，她根本动弹不得。
“皇上，奴婢不是她。”
陆允慈低声说着。
但江北尘已然沉沉睡着了。
睡梦中，他仍絮絮地唤着：“睨睨，睨睨......”
眉头紧皱。
次日，陆允慈醒来时，身旁已空无人影。
她无奈叹气，幸好江北尘没有发疯迁怒于她。
下午，无念法师来了。
江北尘这么急着传唤，听说是偏殿里的那具尸体开始腐烂了。消息即刻封锁，御前的公公说谁胆敢外传便摘掉谁的脑袋。因此，这件事只有伺候江北尘的几位宫人知晓。
陆允慈心一紧，偏殿中的那具尸体，大抵是她的。
她跑到偏殿门前，却被公公拦住了去路。
“皇上在里面。”
“烦请公公，能否让我进去？”陆允慈颤着声音。
“无念法师也在，一时辰过去了，皇上一直不肯出来，从昨日开始，便不吃不喝，你进去又有何用？”
“我会试着去劝皇上的，劳烦公公了。”陆允慈说着，眼泪快要流出来。
公公无奈地叹了口气，疲惫地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我就放你进去，你可得察言观色，若是皇上心情不悦，你最好赶紧退下，当心掉脑袋。”
“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姑娘和皇后娘娘模样相像，就看能不能让皇上稳住了。”
“多谢公公。”
说罢，她小心翼翼踏入偏殿，霎时，一股冷嗖嗖的凉意席卷全身，令她很不舒服。
殿内，黑漆漆一片，没点蜡烛。她根本来不及害怕，只是想要去看眼那具尸身，那是她的尸身。
继续朝里走，才渐渐有了光亮。
钝痛不知为何从心底袭来，她快要无法呼吸。
终于，她看到了......
殿中央，偌大的汤泉，里面浸泡着各种草药。池中“人”衣着规整，身体却已出现了腐烂的迹象，江北尘就这样抱着她，面若死灰。
“为什么药效没用了？”
“为什么没用了？”
“为什么......”
......
江北尘喃喃自语，执拗地重复着这个问题。
一旁的无念法师一味摇头。
陆允慈的眼泪瞬间落下。
此刻的震惊难以形容，她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她有些崩溃，心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
她就此止步，不敢再继续朝前走。
江北尘为何要如此难过？明明当初，将她逼之死地的，就是他啊......
她用力掐着自己，疼痛让她清醒。砰砰砰......
心跳如雷。
她还活着，还活着。
江北尘跌坐在地，神情近乎癫狂，对着这具尸身，开始自言自语，讲述他与她之间曾发生过的所有事，从幼年开始讲起。
陆允慈在柱子后默默地听着，身体剧烈发颤。
当初，隐瞒她怀有身孕之事的人是他。当得知自己怀有身孕时，她整个人都崩溃了，江北尘从来没有尊重过她，他把这个孩子当什么，她的又一个软肋吗？他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吗？
从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无法原谅他。
万念俱灰时，便只剩下了求死的念头，任何事都留不住她。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意识到有人正朝着自己悄悄靠近。
当肩膀被人触碰的那一刻，她抬头，猛然惊醒。
！
无念法师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侧，此刻，就这般静静地注视着她。
第35章 识破
她赶忙起身, 心跳剧烈加速。
这几日，听不少人说过这位无念大师修为极高，能让江北尘这般信服, 大抵是有些真本领在身。
他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四下静默，无念法师足足盯了她好一会, 迟迟未开口。
陆允慈被盯得心里直发毛，末了，仓皇失措地跑了出来。
谁知，次日，江北尘离开了偏殿，当即命人这几日将从前椒房殿中所有东西悉数整理, 后择吉日, 将这些东西同陆允慈一并下葬。
一时间，满宫哗然, 议论纷纷, 都以为江北尘长达五年之久的执念终于就此放下，肯将皇后安葬。
得知这一消息, 陆允慈彻底坐不住了, 椒房殿中, 有很多她原本的东西, 其中不少是她还是公主时父皇留给她的，还有和姐姐的回忆。这些东西于她而言珍贵异常，尤其是那面铜镜。
可如今，她没有任何权利去要回那些东西, 尽管她还活着, 可那些东西却不属于现在的这个“她”。
她该怎样才能拿走那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面对江北尘如此突然的决定，她一时束手无策。
如今, 谁也帮不了她。
......
夜里丑时，万籁俱寂，在所有人都睡着时，她悄悄下床，绕过养心殿，沿着御花园深处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朝里走。
她本不想铤而走险，但若求助于他人，就要提前告诉杨沫、白芷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样一来，牵扯进来的人只会更多。
辗转许久，她终于来到了她五年前住过的地方。
她一定要进去，将她从前的东西统统带走。与父亲、姐姐有关的一切，她永远无法舍弃。
这里每一处构造她都是熟悉的，没一会功夫，便成功“登堂入室”。
她轻轻将椒房殿的门推开，里面并没有尘土堆积的难闻气味，或许江北尘时常派人打扫此处。
“喵～”
！
突如其来的猫叫声吓了陆允慈一跳，黑暗中，猫咪的眼睛发亮，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借着昏暗的月光，看清了这只猫咪的模样。
“原来是你啊......”她喃喃自语，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
“你怎么在这里啊，江北尘他不管你了？”
说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夜故地重游，她有更要紧之事，恐怕没办法将这只和她小字一样的橘猫一并带回去。
殿内黑漆漆的，她不得已点燃了一支蜡烛，环顾四周，循着记忆中的方位，找寻着东西的位置。
她看到了那面铜镜，以及铜镜旁的匣子。匣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并没有缺失。
接着，她开始将东西一件件装入布袋中，就在她系好打算离去时，身后，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
！
她被吓到浑身一颤，猛地转身，对上了江北尘的视线。他深邃的目光就这样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如饿狼般。
她蜡烛都快要拿不稳，被抓个正着，连包裹都来不及藏。
他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难不成他方才一直躲在偏殿？他究竟待了多久？
这些皆无从得知。
“皇上......”
她急忙想着措辞，但无论如何，“偷东西”在宫中都是项重大罪名，无从辩驳。
“你是想请罪，说自己不该偷这里的东西吗？”江北尘沉着声音，先一步预判她想要说的话。
“奴婢该死，奴婢手脚不干净，甘愿领罚，还望皇上恕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陆允慈惊出一身冷汗。
江北尘笑出了声，“你倒是有趣，不拿旁的值钱东西，偷的，竟全是皇后幼年时闺中之物，无一例外。”
陆允慈的心怦怦直跳，这一点，她根本没办法解释。
“还有你方才，看到那只猫，与它说的话，朕听得一清二楚。”他阴沉着脸，眼底早已没有了丝毫笑意。
“敢直呼朕姓名的，这宫中，从来便只有她一人。”
说到这里，他无法继续说下去，心中的猜想终于得到了印证。可这一刻，他却感到莫大的痛苦，内心深处最鲜血淋漓的地方，再度被狠狠掀开。
此刻，他与她之间的对视如同对峙。
他深吸一口气，再也没有了帝王般的从容，几乎是失魂落魄地看着她，颤着声音：“你......”
“你就是......”
第36章 大礼
事到如今, 陆允慈无法再若无其事地掩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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