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茫然注视着他。
目光落在他苍白疲惫的面容上,忽的福至心灵!
【是了!】
【这才是梦,不是吗?】
【即便我自己已经着了相,为着子虚乌有的事情徒生憎恨,也不忘借一哥之口,提醒自己不可沉溺于此,要去过自己的生活……】
【一般人的话我可能不会听,但一哥的话,我肯定会听进去……唔,看来我还真是爱自己啊!】
念及此。
你整个人都豁然开朗。
再不像个浑身散发诅咒气息的阴郁菇了。
不仅冲他笑,还摁住他的手,侧脸贴在他掌心,感受着他的温度,眷恋地蹭了蹭:“这怎么就不是我的生活呢?”
你仰着头。
目不转睛注视着他,“一哥,一直以来,都不是我陪着你,而是你陪着我。”
“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虽然听到你要成亲的时候,的确有一点点难过,但你要相信,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难过。我说过的,我不会奢求永远,更不会强求你同等地回应我,只要你能再陪我走一段路,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你是真的想开了。
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
可这些话并没有让继国岩胜得到安慰,反而让他神情愈发凝重。
他看着你。
神情晦涩复杂。
仿佛有着许多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
你垂下眼睫。
避开他过分沉重的注视。
生怕被他勾起羞耻心,无法继续诉说着自己的想法和欲求。
“所以,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一哥,我绝不会妨碍你。只不过,你再陪陪我吧,我果然还是想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今晚、哪怕只有此时……”
梦也好。
假的也罢。
反正你是不准备放任水中之月再次从自己指尖溜掉。
你并不擅长穿和服。
平日里,也只肯捡着不最方便的浴衣穿。
可即便如此,也不愿意好好系丸带,通常就是随手一系,完全不管歪不歪、扭不扭。
帮继国岩胜换掉潮湿衣物时,自然也只是捡了他留在你这里的衣物给他披上――虽然你有拿眼偷瞟了他胸腹、胳膊好几眼,但你真的没趁机去看某些部位!你也是要脸的!
而现在,你就坐在继国岩胜腿上,被长臂拢在怀里,原本被你随意罩在他身上的白襦绊,正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半掉不掉地搭在臂弯,露出结实的肩头,以及大片健壮的胸膛。
你心跳得很快。
视线不敢四处乱瞄。
也不敢胡乱挪动身体,生怕碰倒不该碰的东西。
只好挺直僵硬的脊背,专注俯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
可你们距离太近了。
只是静静对视,就让你不自觉红了耳颊,以至于心跳都漏了半拍,呼吸也开始随着心跳愈发紧张急促。
“一哥……”
你声音黏腻发飘。
整个人都仿佛在温泉泡太久了,几乎要软在他怀里。
勉强撑在他肩上的指尖不安地挪动,总感觉肌肤正在被他身体传来的滚烫高温烫伤。
“我在。”
继国岩胜声音低沉动听。
大手伸至你身后,手指触及发带之时,却忽然停下动作。
他看向你。
原本要解开你发带的手来到身前。
生着剑茧的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你的脸。
赫灼色的眼睛一如既往温柔:“……细君,这是你的真心吗?不会后悔吗?”
你愣了愣。
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思忖片刻,意识到大概又是潜意识在作祟,不由莞尔一笑。
“一切选择,皆出自我本心。”
这样说着。
你倾身近前。
双手捧着他的脸,主动吻着他的唇。
是不是真心、会不会后悔,又有什么关系呢?
都是梦罢了。
梦里都要瞻前顾后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
发带解开。
柔顺从长发立时披散而下。
屋内。
灯盏里的桐油燃尽。
昏暗的烛光最后跳了跳,最终陷入彻底的黑暗。
你艰难喘息。
柔韧的腰肢被大手牢牢攫获。
混乱潮热的呼吸喷在耳边,激起一阵酥麻痒意。
不知从何而来的黏腻的水声渐起,单薄的脊背不由自主地痉挛颤抖。
你软在继国岩胜怀里,耳朵骤然响起夏日蝉鸣。
而身体立一直积蓄的躁动汹涌情绪,也仿佛要于此刻破开剧烈跳动的心脏!
黑暗中。
你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感觉到彼此亲密纠缠的躯体、凌乱炽热的呼吸、节节攀登的体温……几乎让人意乱神迷。
你难以自持地扬起细颈。
吃痛的泪水顺着眼尾滑落,没入凌乱的鬓发,喉咙里也发出沙哑忍耐的喘息。
原本摁在继国岩胜肩头的手指,更是不知何时已经用力陷入他肉里。
恍惚间。
依稀看见了熟悉的赤金色鬼目。
那是完全不该出现的存在。
却在某刻清晰地映照在你眸中,让你难以自控地流出泪来。
其实。
你并不难过。
亦不觉得悲伤。
只是、只是有一一点点想要见他……
“一、一哥……”
你声音断断续续。
颤抖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想见你,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我知道。”
黑暗中。
熟悉的声音传来。
宽大的掌心攥紧你的手。
“细君,我一直都知道。”
修长结实的手指顺着指缝伸入其中,跟你十指相扣。
柔软的唇压下来,潮湿的印记逐渐取代你脸上湿漉漉的痕迹。
屋外的雨愈发大了。
豆大的雨点裹挟着激烈狂风,鼓点般敲击着屋顶。
漆黑的天幕骤然撕裂一道口子,激烈的雷电划过天空,耀眼的雷光将房间照得很亮,却在下一瞬消失不见。
持续不断的轰轰鸣雷之中,隐约传来婉转的泣音。
……
……
你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很久。
你下意识摸上身侧。
意料之中地摸了个空。
上面依稀还残留着不属于你的体温,可现在的确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你抿了抿唇。
重新缩回白纹羽织。
双眸失神地注视着上方屋顶。
半晌,使劲眨了眨眼,缓缓吐出哽在喉间的那口气……
【我该知足了。】
你这样告诉自己。
一切都已经如你所愿,不该再心有不甘。
为了成全你,人家继国岩胜都ooc了他的武士设定,跟你乱搞了,还有什么好不满足?
况且,也是你自己说的,不求永远,哪怕只有一晚也好,既然如此,现在又何必摆出这副作态,为了他的离开耿耿于怀?
劝服自己的理由很多,可你还是觉得委屈。
你侧过身子。
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整个人都躲在继国岩胜的白纹羽织里。
委屈。
反正就是很委屈。
你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他怎么能真的不告而别呢?
你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你都没有玩很大,更从来没想过同时拥有继国岩胜和黑死牟,甚至,只是不经意把想起黑死牟的脸,都让你羞愧不已。
你明明这么体面了,为什么即使在梦里,他也还是不肯对你好点?
【我就是个软柿子吧,不配被爱的那种。】
【当初如果不是白团子给我开挂,我早就死了……呜,这就是开挂狗的报应吗?以至于现在谁过来都能捏我一把。】
你痛苦极了。
越想越是这个理儿。
由此陷入了深深的emo之中,只感觉自己整个世界天都要塌了。
负面情绪再也无法阻挡。
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爆发,让你再也摆不出成年人该有的体面!
然而――
不等你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太久,蒙在头上的白纹羽织就被掀开,明亮的光线瞬间照入你泪眼朦胧的眼底,让你下意识捂住眼。
继国岩胜将你从羽织里剥出来。
雨后的清晨有点冷,你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低下头。
目光触及你布着红痕的肌肤,眸光不自然闪了闪。
旋即抬起手,将快要滑落的羽织重新披到你肩上,又稍微转动身体,为你挡住窗外来的光。
之后,他才一手拨开你被泪水浸湿,黏在脸上的鬓发,另一只手则举着一捆湿哒哒的绳索递到你眼前,晃了晃,沉稳的声音缓缓响起:
“这是什么?”
你倍感震惊。
都顾不上哭了。
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感觉自己可能没睡醒:“你……你怎么还没走啊?”
继国岩胜垂眸扫来。
赫灼色的眼睛深深望入你眼底。
他没有立刻回答你傻兮兮的问话。
而是把手里的绳索又忘你眼前递了递,让你看得更清楚一点:“我本来是要离开的,却突然看见了这个东西……细君,你不是很早之前就把它收起来了吗?现在又拿出来做什么?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树上?”
你被问到脸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可你却并不觉得难堪,只是有点很不是滋味。
你说不清内心究竟是什么滋味,就好像被人没轻没重戳到了软肋,不致死,但疼得你想嚎啕大哭。
“我为什么不能拿出来?”
你深吸一口气。
压下那些不合时宜的软弱情绪。
稍稍稳定了心神,才毫不在意般重新回视他,“绳索而已,它为什么不能出现在树上?一哥……你都要走了,还在意这个做什么?”
“你回去成你的亲好了,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生活要继续,我总不可能一直不知羞耻地黏着你不放,哪怕你成亲了,也还要拽着你衣袖挽留,求你永远跟我在一起,求你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你目不转睛看他。
仿佛看不见他越来越凝重的神情。
声音轻飘,却一字一顿,“一哥,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他让你感到丢脸。
他的存在一直提醒你,不是继国岩胜回应你,而是你自己的欲望回应了你自己。
因为你想,所以才会有这样一场饮鸩止渴的梦,所以才会有这样一场无法避开难堪的对峙。
你坦诚。
却又不完全坦诚。
你不敢直面自己的欲求。
即使是在梦里,也无法坦然享受一切。
因此,才不得不遭遇眼前这场难堪。
与其说继国岩胜让你感到丢脸,不如说虚伪怯懦的自己让你感到丢脸。
“你既不愿意选择我,又为什么还要在意这种小事,不肯给我留一丝体面?”
你在明知故问。
你很清楚自己如今感受到的所有痛苦,不在外物,全在内心。
可这仍不妨碍你诘问继国岩胜、诘问自己。
“让我承认,我就是很贱的人,先前跟你说的那些话统统都是假,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大度,也从没有一刻想开过,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就是容不下任何人插入我们中间,你不选择我、不跟我在一起,我就是怨恨你!恨不得打断你的腿,关起来!让你成为我禁脔,不允许任何人触碰!我不玩腻,就绝对不放你离开!不,哪怕我玩腻了,也不会把你留给别人!吊死在树上的人怎么可以是我?应该是你才对!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是啊。
这样做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人心本就不可以直视,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看那么清楚?
你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迪奥样,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挪开视线。
目光越过继国岩胜,落在窗外被雨水洗净的树木上。
重要的是,吊死在树上的应该是谁。
可以是继国岩胜,也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唯独,不应该是你!
想到了这里。
你倏地笑起来。
前所未有的轻松遍袭全身。
几乎要让你忍不住发出愉悦的叹息。
“一哥,我带你走吧!”
你重新看向继国岩胜。
他也在看着你。
微微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可你已经不在意了。
笑眯眯将绳索送他手里取走,丢开。
欺身近前,双手搂住他脖子,亲昵地跟他以额抵额,罩在身上的白纹羽织顺势滑下,露出来的莹白肌肤上布着触目惊心的红痕:“你都不喜欢她,怎么能跟她成亲?还是跟我走吧,离开这个总是强迫你地方……”
“一哥,相信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会让你快乐,我们会一直快乐下去……”
说着。
你也不等他同意,就自顾自亲上他微微绷紧的唇,唇齿纠缠,同他交换了一个属于成年人的深吻。
想好就去干!
你果断拽上继国岩胜跑路。
成亲?
新娘不是你,成个吉尔的亲!
至于,继国岩胜是不是被强迫的,会不会不高兴……
重要吗?
你不是被强迫,你不会不高兴就好了。
“一哥,我们去找缘一吧!”
你兴冲冲提议。
你好奇他的模样很久了。
虽然梦里不会出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他大概率会跟继国岩胜拥有同一张脸,但你还是想亲眼看一看!
继国岩胜神色复杂。
默默看了你好一会儿。
终究没说什么扫你兴致的话。
只不过――
“可缘一究竟在哪儿啊?”
你们走在山路。
你不肯好好走路,非抱着继国岩胜的胳膊不撒手。
整个人像个挂件似的靠在他身上,嘴里还在不停咕咕哝哝,“他就是个挂逼,毛都没长齐的时候,就能一口气跑一天一夜。这天大地大的,谁知道他跑哪个山旮旯猫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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