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岩胜一言九鼎。
可你却是言而无信的女人。
你明明说过自己会知足的,你明明说过自己不会强求的,可现在你想要的却越来越多……
继国岩胜沉默。
没有再贸然说些什么。
只是静静搂着你,温暖的掌心一下一下抚慰着你颤抖的脊背,耐心等待你情绪自己平复,绝不让你有任何尴尬难堪的时候。
日暮西斜。
逢魔时刻将至。
你没有再留恋继国岩胜的怀抱。
笑着跟他挥手道别,约定着明日再相见。
哪怕他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夏日繁盛的草木掩映下,也依旧久久站在原地,不愿意收回目光。
继国岩胜没有留宿。
你也从来没有留他留宿。
先前口嗨的时候,你恨不得把他这样那样玩个爽,可当任你予取予求的梦出切实现在眼前,当你的肌肤可以真实感受到他鲜活身体散发出来的温度,那些不靠谱的旖旎遐思都眨眼间消失不见。
仿佛只要抱着他,触碰着他,满足感就已经充盈内心,让你再无所求。
然而――
第二天,继国岩胜没有来。
你并没有太介意。
他是继国家的少主,跟你这种已经连饭都不需要吃的人没法比,多的是有事情做。
你也不能太黏他……
第三天,他依旧没有来。
你百无聊赖。
躺在铺着柔软叠席的木榻之上,眼瞅着屋顶发呆。
一边想着做梦真好,梦里不仅什么都有,还与吃喝拉撒绝缘;一边思忖着继国岩胜的事,觉得他大概是有事耽搁了。
第四天……
第四天天还没亮,你就等不下去了。
这个世界可是真的有鬼!。
而继国岩胜也还不是那个至高鬼月。
万一他遇见鬼了呢?
虽然故事里他不该这时候遇鬼,可这是梦啊!梦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处处都讲逻辑的话,这就不是梦,而是另一处现实了。
你离开出生点。
顺着继国岩胜离开的方向找去。
终于在日上三竿的时候,在路人的指引下找到了继国宅邸。
只不过,还不等你靠近观察,就遇见了喜气洋洋的继国岩胜部曲们,他们明显很高兴,以至于都没有察觉到你的存在,兴高采烈讨论着自己少主终于要成家立业了,肯定能摆脱你这个妖怪。
“别胡说!”
“哈,别装了!这里只有咱们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所以,才会那么紧张,根本不放心让少主跟她单独相处。”
“慎言!”
那人狠狠扯了一把自己的同伴。
他是部曲里最年长的,考虑得自然很多。
瞧着同伴还冲自己挤眉弄眼的模样,压低了声音斥道,“你以为只有你有眼睛,只有你能察觉到她违和之处?那附近的人都没有认识她的,甚至于,都不知道那个地方有间房屋!我们为什么不讲,是因为畏惧她极可能是个妖怪吗?不,不是的,不管她是个什么东西,少主都跟她关系匪浅,爆出她的真实身份,只会让少主为她蒙羞!”
“既然少主现在要成家立业了,能跟她断了最好,何必再提那些晦气的事?除了会给少主添堵,还有其他用吗?”
同伴讷讷应是。
再也不敢摆出轻佻的表情,却忍不住担忧:“倘若她找来呢?少主从来没对她掩饰过身份,依着她一眼黏上少主的架势,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
那人回答:“那便让她有来无回。”
……
……
他们交谈着走远。
声音飘忽不清,直至再不可闻。
你很不高兴。
倒不是因为他们说你是个妖怪,更不是因为他们想要恁死你,而是单纯因为他们在诋毁你。
说得好像你会黏着继国岩胜不放似的!
是!
你的确很喜欢他。
想要抱着他不撒手;
想要跟他长长久久;
甚至,根本不舍得从梦里醒来!
可你又不是什么很贱的人,一点成年该有的体面和礼貌都不懂!
他们以为只是在诋毁你吗?
不,不是!
他们更是在诋毁继国岩胜!
继国岩胜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就算你朝令夕改成了很贱的人,他都不会成为很贱的人!
你气死了。
边骂着部曲们是傻牛边垮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回家去!
你知道这个梦算是做到尽头了。
想也不想就重新翻出收起来的那捆麻绳。
你想要重开。
【梦而已。】
你这样告诉自己。
梦而已。
梦不下去,就重开一个。
只要你开得够快,继国岩胜就永远不会成亲,就会一直都属于你,而你也就会一直快乐。
你使劲眨眨眼。
咽下来到喉头的涩意。
攥着麻绳,用力那么一甩,绳扣就重新被你甩上树枝。
那树枝枝干很粗。
一看就知道能轻松吊死一串你。
你满意了。
扯着绳扣试了试。
很好。
很结实。
当即不再犹豫,踩着石头就要把自己吊死。
然而,夏日天气多变。
闷热的林间倏然窜起一阵凉风,吹得人后脊背发凉,害得你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从天而降。
你毫无防备。
直接被砸得脸生疼。
你:“……”
你抹去脸上的雨水。
好悬没被雨水呛死。
你叹了口气。
梦就是这点不好。
明明没有吃喝拉撒的需求了,可感官却又过度敏锐。
会热、会冷、还会疼。
你是急着重开。
但也没有那么急。
是以,在淋成落汤鸡之前,你便飞快跑回了自己的出生点。
你阖上门窗。
阻隔住飘荡而来的细密水雾。
狂风骤起。
吹拂得四周林木沙沙作响。
滚滚阴云几乎是在眨眼间就飘至眼前,将傍晚的天光完全遮住,黑暗之中,雨势渐大,激烈的雨点砸得屋顶噼里啪啦响,恍若江河倒灌。
你躺在柔软叠席上。
听着屋外稠密的雨声,能感觉空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温。
就连叠席本身残留着的中午高温,也在你辗转反侧间,消散殆尽。
你扯住一旁的薄褥盖住自己。
在瓢泼大雨的喧闹声中,缓缓睡了过去。
之后,你就没那么想死了。
准确来说:
你不想就这么死了。
你果然还是想亲耳听他说停止。
不然,表面上,你会想开了;背地里,你却会一直给他找理由,会下意识反思自己,更会在不知不觉间将他推到高台,将他神话,顺带不停PUA自己,将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
逃避。
并不会让你过得好。
只会让你越来越不甘心。
意识到这一点后,你便不再轻言生死,每天都宅在自己的出生点,睡得昏天黑地。
夏雨旷日持久。
淅淅沥沥地不停歇。
继国岩胜一直都没回来。
不过,他不来,自有人替他来。
来人是继国家臣。
你不认识他。
而他也没有跟你详细介绍自己身份的意思。
一上来就行峻言厉问你是不是“细君”,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毫不犹豫拔刀斩来!
平心而论。
他出手的速度不快。
比起你曾经见过的月之呼吸,不知道逊色到哪里去。
可即便是如此不不入流的剑招,也不是你一个五体不勤的大学生能躲过去的。
没有白团子的外挂加持,别说鬼了,就算只是普普通通的低级武士,也能轻易把你搓扁捏圆。
于是――
你并没有等来继国岩胜。
而是先一步等到了自己的一周目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日本夫妻之间的称呼非常多。
比较正式的“妻”,有不同的发音,在明治时期写作“さい”读作“sai”,现在则写作“つま”,读作“童磨”,啊不,是“tuma”。
所以,“你”一开始就在占人便宜,也怪不得部曲们不喜欢你。
第24章 二周目
所幸――
这是梦。
是你的梦。
更是你的主场。
你只记得最后映入眼帘的那凛凛寒光一闪, 都还没来得及恐惧,再次睁开眼时,人就已经躺在柔软的榻榻米上了。
你一个激灵坐起身。
慌忙把自己摸了个遍。
确定自己身上连根毛的损伤都没有, 屋里也没有半点杀人的痕迹,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梦好啊。】
【是梦才好啊。】
你感慨着。
再次见到继国岩胜,是在几日后的黄昏。
那时候。
天仍阴沉沉的。
潮湿的空气里飘着细密的雨丝, 处处都是落雨的沙沙声。
他孤身一人。
似乎是没撑伞在雨中走了很久。
正绢和服都被雨水浸润, 沉甸甸缀在身上。
高高束起的黑色长发也被雨水打湿, 鬓发都黏成一缕一缕的, 浓郁的水汽在发梢汇聚,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没有立时进来。
而是一直站在门口等着。
你发现的时候,他浑身都已经湿透, 衣物发丝狼狈黏在身上。
就连那双素来坚定的赫色眼睛, 也仿佛不知在水里浸泡了多久书籍,有着一触即碎的脆弱。
他低垂着眼睫。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似乎在想什么。
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你愕然瞪圆眼。
这不是你第一次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但此时明显跟无限城决战时不一样,现在的他看上去格外弱气,好像失去灵魂的人偶, 完全没有了武家继承人该有的体面和端正,只是凭借游魂般的本能, 才会跌跌撞撞来到你这里。
“怎么了?”
你赶紧领他进来。
他的手很冷。
应该是在雨里待太久了, 指尖皮肤都开始泛起失温的青白。
继国岩胜恍若未闻。
任由你给他擦拭身上的雨水。
甚至, 就连你解开他湿哒哒的衣物, 替他更换衣物也不作反应。
直到――
“我要成亲了。”
那时候。
你正坐在他身后。
给他拧干发丝的动作一滞。
很快却又恢复正常, 很轻地应了一声。
之后。
继国岩胜不再说话。
仿佛今日冒雨过来, 只是为了跟你说这么一句扫兴的话而已。
你是大学生。
虽然还没正式步入社会, 但还是懂那么一点人情世故的。
你很清楚。
这就是你想要的“停止”。
你不作践他, 而他也不准备作践你, 你们都是最体面的体面人,自然应该体面地在一切变糟之前就停下来。
――这是好事。
――我该高兴的。
这样想着。
你解开他的发带。
潮乎乎的长发瞬时跌入你掌心。
手指自下而上伸入其中,揉摁着发紧的发根,轻轻将长发拨散,让其干得更快。
天色阴沉。
房间里更是昏暗不明。
唯有角落里的一盏油灯,依旧顽强地燃着豆大的火焰,散发出摇摇晃晃的暖光,驱散了屋里的黑暗。
待他头发半干,你松开手。
目光触及身侧的木制墙壁,瞧着上面倒映出属于你们影影绰绰的身影,忽然意识到,这大概是你们能有的最亲近的时刻了。
今晚之后。
他不会再来。
而你,也将准备回去重开。
你们将有个体面的、无声的结束。
可是――
不甘心!
怎么都不甘心!
【不是,他凭什么啊?】
【他凭什么一声不吭就要成亲啊?商量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跟我说要结束,我同意了吗?】
你越想越生气。
当即气鼓鼓地垮起张批脸。
【他这是尊重我?不,他一点都不尊重我!既然这样,我又为什么还要给他体面?】
【不给不给就不给!我就是要跟他闹得鸡飞狗跳!就是要撕破脸!就是要互相揭老底!就是要疯狂对骂,再用最恶毒的字眼去扎彼此的心!我就是要我们之间就是再无一丝温情,只余下浓烈的怨恨和憎恶!】
【我要他后悔跟我相遇,更要他后悔对我轻言许诺!】
【一定要让他发自内心感到痛苦才行!】
……
……
你思绪乱飞。
眼见就要在偏激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蜷在身侧的手却被一只异常温暖的大手握住了。
“是我不好。”
你心下一颤。
名捕所以望向他。
继国岩胜正在看着你。
他脸色微微泛白。
似乎还没有从先前的失温中恢复过来。
而那双赫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温柔。
只是在凝睇着你之时,不知为何平添了无数你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我本来不想你因我感到痛苦,可我好像总是办错事……细君,已经够了。”
这样说着。
他轻轻抚了抚你脸颊,“……不必再陪着我了,你得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你脑袋发懵。
没想到自己竟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涨,就连被他攥在掌心的手指也开始不自觉发颤。
先前那股激荡汹涌,直教人发狂的怨愤,刹那间消散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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