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展开少有的通话时,她是在莫斯科,他以为她一直都在莫斯科。
当年陈祉不知情,现在不想磨叽一分钟,“赶紧地,告诉我是谁要害她。”
如果周今川交代清楚,如果他们联手的话,只要人还在港岛,那就没有活过第二晚的可能。
陈祉这边不是不想抓,是压根不知道肇事者的身份,交通系统并没有及时将人拦住,离开繁华茂密的都市区,崎岖败坏的老街区更难找人,且人还有偷渡离开港岛的可能。
抓人要尽快,延迟一分钟就给对方一分钟逃离的机会。
“我也正在找。”周今川避开了他的回答,嗓门因为刚被勒住,断断续续的,“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到危险。”
“你在搞笑吗。”
对方现身挑衅,他还在痴人说梦。
“既然我们初衷是一样的,你应该信我。”周今川说,“我也相信你,在没抓到人之前,会保证她的安危。”
“七年前你不肯说出她的下落,七年后你不肯说出危害她的仇家是谁。”陈祉拳头攥紧,若不是竭力克制早就挥了上去,“周今川,你到底在想什么。”
和陈祉呆在一起每一分一秒都可能有人身安全之忧,刚才锁喉是试探,那么下一次未必不会玩真的。
可周今川永远是如沐春风的模样,这些年日复一日挂在英俊面容上,只是这次笑得略显乏力,“把这个人交给我处理,你只需要保护好她。”
他不是在和陈祉商量。
是告知。
是和七年前一样,陈祉就算把他蹦了,他也不会说出歹徒的身份,陈祉除了把这项任务交给他去做,别无他法。
可今时不同往日。
陈祉知道周今川是在乎南嘉的,那么他不愿意合作抓人,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之间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才想要亲自解决。
“这个人,和你们周家是不是有过什么勾当。”陈祉唇际一扯,“应该不是亲戚吧?总之是对你比较重要的人。”
周今川不说话。
“你不说没关系,他留下了血迹。”
“那你们可以根据血迹去找人。”
原本寄托希望于血迹,周今川这句从容的话,让人不禁怀疑,那血迹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我告诉你。”陈祉说,“如果她有事的话,别说你了,你所有在乎的亲朋好友,她什么下场,他们就是什么待遇。”
既然周今川不说,那就一网打尽。
他自己不怕死,那他的父亲母亲还有亲妹妹呢。
其中必然有因果联系。
“你放心,她不会有事,那个人,也有在乎的亲人。”周今川很平和,“和我们一样。”
这就是肇事者没有伤及到南嘉性命原因,大家都一样,亲人和爱人就是软肋。
但他们之间,仍然是存在没有了结的仇怨的。
“还有人比她更重要吗?”陈祉忽然问。
他已经知道,当初周今川死都不肯说出她的位置是为了保护南嘉,她已经重要到这个地步了,如今面临危险,周今川又为什么有其他顾虑。
那个歹徒究竟牵扯到谁,比她还要重要。
“别问了。”周今川笑笑,并不擅长说谎,“我会处理好的。”
“你是觉得我查不出来吗?”
周今川摇头,他并不觉得,但他会在这期间尽全力阻止。
“信我一次好吗,陈祉。”周今川说,“我都把她让给你了,你最后给我个体面。”
已经剑拔弩张的地步,彼此谈话不必拐弯抹角。
陈祉冷笑:“让?你是她什么人轮到你让了?你又什么时候让了?你真正让的话,不应该是七年前就告诉我她的位置吗。”
“七年前。”周今川平声,“我不信任你。”
“现在呢。”
现在是不一样了吗,七年前他们确实年少轻狂,周今川不知道陈祉的意图,陈祉越是逼问,他越会把陈祉当做敌人。
现在其实也一样,只不过别无选择。
周今川只说:“现在麻烦你替我照顾好她。”
陈祉攥拳,青筋突兀跳着,这人未免太狂妄自大,又是“让”又是“替”的,凭什么?
“她以前吃了很多苦。”周今川说,“我们家氛围不好,很多地方苛待了她,尤其是刚来的时候经常被欺负,有时候连热乎的饭都吃不上。”
周家母女俩对南嘉的态度,陈祉来送彩礼时就能看出来。
但从前的种种细节,只有周今川最清楚。
陈祉:“你们家不至于穷到不给养女吃饭的地步。”
“她是我父亲带回来的,母亲和妹妹刚开始以为私生女,从头至尾都不喜欢她,表面假装客气,背地里唆使她干活,给她吃佣人剩下的饭菜,父亲到现在都不知情,我也是后来知道的。”
周今川说:“她当时瘦得一身骨头,我让厨房给她做了夜宵送过去,她怕下毒,掀翻两次,后来我亲自敲门过去,当着她的面试吃她才肯接受。”
“她其实挺爱哭的,白天满身刺,到晚上就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哭,我知道她想她爸爸妈妈了。”
“她落到那个地步,是我们家造成的,我刚开始尽量补偿她,把她当做亲妹妹疼。”
但是。
她不是妹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正值青春期的悸动太明显了,也足够致命,他们的人生仿若捆绑在一块儿,彼此信任彼此依赖。
而他们,不可能有未来。
必然要掐断源头。
怎么掐呢,用什么人掐呢,是他曾经伪装走过的花花草丛,还是白思澜。
周今川平和淡笑,继续讲她是个多么爱哭的小女孩,完全是大哥哥的语气,没有挑衅没有拿乔,他在给陈祉说一些,对方不知情的内容,只是想让他多了解她一些,对她好一点。
他刚才说的让和替,都是真心实意的。
是实实在在地,让出去的。
最开始的南嘉无依无靠,那些枕着湿润的枕头和被沿,睫毛紧闭,泪珠凝挂,被人欺负,辱骂,饿着肚子,过度思念双亲的夜晚,梦魇缠绕的夜晚,是周今川给了她依靠。
十二岁到十六岁,这四年,是无人能敌的四年。
所以。
哪怕周今川冤枉她,她仍然给周今川至高无上的豁免权。
沈泊闻这乌鸦嘴说的不错。
周今川如果想的话,其实陈祉是没机会的,他拿什么和他们的青梅竹马抗衡,一身坏毛病臭脾气,秉性恶劣玩世不恭,惹她讨厌那么多年。
“我希望你好好对她。”周今川说,“否则。”
他整理刚才被陈祉弄乱的衣领,没有后文,仍是那般斯文儒雅模样。
否则什么呢。
这人像一个拆不掉的定时炸弹。
他甚至都不打算去和南嘉解释,告诉她七年前的真相。
而就算如此,陈祉和这样的周今川在南嘉心里排位的话,都未必比得过。
现在的她对陈祉刮目相看,对他有好感,甚至是因为小猫小狗。
病房里。
已是早餐时间,Vera给买的早餐占据一整张方桌,南嘉邀请他们两个管家一起来吃,两人都没有动。
劝到后面她佯装要生气,他们俩才过来勉勉强强吃一些。
陈祉来的时候,南嘉正往门口走,看见熟悉的人影,双眸微微亮了下,加快脚步过去,“你去哪儿了啊,我正要找你呢。”
他声音滞后片刻,“找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你一晚上没合眼,现在连早饭都不吃了吗。”她仰脸,“你在西伯利亚吃的什么?那里的东西是不是特别难吃,鱼肉腥得想吐。”
食物非常单调,烹饪方式就那几种,吃不到国内八大菜系,没有米其林,每周吃一次番茄披萨算改善伙食。
南嘉在想他这个大少爷是不是吃不消。
陈祉没说话,抬手覆上她巴掌大点的面庞,虎口托着她的脸颊,沉眸一瞬不瞬地注视。
那地方待得确实不适应,但他才待几天,她呢,背着冤屈,远在异国他乡,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待了快两年,他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的。
看他不回应,一直在看她,南嘉抬手亮出一个奶香菠萝包,另一只手里握着半杯草莓奶,“你想吃吗?”
“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不用。”陈祉喉骨间溢出两个字,轻轻搂过她的腰际将人往前面带了带,低头亲她的额头。
很轻的一下。
没有像之前那样深吻下去。
他终于要意识到。
再多的吻做再多的爱好像也不能完全宣示主权,她是自由的,个体的,她的人和她的心都是独立自主的。
可他还是,想吻她。
薄唇覆着她的眉角,呼吸沉重。
“陈祉。”南嘉正要举起菠萝包的动作一顿,小心翼翼提醒,“有人,被看见了。”
她揣着不好的预感回头。
那边的正厅,刚被她叫来一起吃早餐的Vera和许管家都在,还有小乔,三个人都是站着的,手里的筷子插了个叉烧包。
Vera和许管家目瞪口呆忘记咀嚼,小乔没忘记吃,一口把包子塞入口中,含糊提醒:“没事,我们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Vera和许管家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有样学样说这么一句。
陈祉觑他们一眼,不慌不忙给怀里的人转了个身,宽大的身形将她完全盖住后,他继续完成刚才没完成的事情,低头亲一遍她的眉角。
南嘉没有挣扎。
隐约感知到他的吻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掺杂着部分压抑情绪。
“你怎么了?”她想他是不是熬夜太久太疲乏了,不由自主抬手摸了摸他的眉间,“太累了吗。”
“没有。”
“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随便看看。”
“你是不是太担心了。”南嘉以为自己猜到了,“外面那么多保镖,不会再有事的。”
“嗯。”
“那去吃饭吧?”
“好。”
南嘉带着他一起过去。
Vera和许管家早就放下手里的早餐,规规矩矩站到一侧。
“你们继续啊。”南嘉招手,“这么多呢,我们吃不完。”
他们两个没动。
南嘉不由得好笑,推下陈祉。
陈祉没有说话,抬手示意,他们两个会意过来继续用餐,只是动作比刚才小心很多。
陈家没有一同用餐的规矩。
陈家管理不苛刻,但这些年来,大家都养成习惯,打工人拿着既然比外面高出几倍的高薪和福利,就不会越轨。
不止是他们。
连小乔吃的动作都变慢了,陈祉周身上位者位高权重的气场太重,且他不是良善的企业家,是无法无天的二世祖,不苟言笑时哪怕陪伴多年的管家也恭敬地不成样子。
“这个虾卷挺好吃的。”南嘉一边说,一边给小乔递过去一个。
小乔吃东西不方便,南嘉正要亲自过去递到嘴边的时候,Vera在旁边接过来,帮忙照顾了下。
“要不在医院多住几天吧,我怕你自己回去后没人照顾。”南嘉思考,“要不来我这里也行。”
“不,不了。”小乔连忙拒绝。
之前去半岛别墅是因为陈祉不在家。
他回来了,她实在没那胆子打扰。
“维港有个平层,方便的话去那边住。”陈祉忽然说,“有配两个阿姨。”
小乔后知后觉大少爷是在和她说话,疑惑地“啊”了声。
“送给你的。”他说,“谢谢你救了她。”
“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小乔受宠若惊,维港的平层那不得好几千万,南嘉之前给她买衣服和包包,推拒好几次实在推不掉,胆战心惊地收着,结果好闺蜜的老公出手更大方,直接送房子了。
“他送给你就拿着吧,这边房租蛮贵的。”南嘉笑着劝,“还能节约很多通勤时间。”
光靠小乔一个小姑娘,在港岛打拼不知多少年才能熬出头来。
且这是她应得的,当时的局面本就危险至极,小乔是拿命赌。
这俩夫妻,出手一个比一个阔绰,包包衣服就算了,现在直接送房子。
小乔哪好意思接受,正想找理由拒绝,看陈祉面色沉着,实在难以鼓起勇气再和他说话,默默低下头。
这位少爷好像除了面对南嘉,其他时候都是生人勿近。
给小乔这边安排妥当,南嘉放下心,她自己的情况根本不需要住院,过一晚上就办理手续出来了。
在回家之前,她想去疗养院探望外婆。
“现在吗?”陈祉问她。
“嗯,我自己去就好,你回家休息吧。”
他没有扔下她一个人过去的道理。
这些天太过疲乏,坐上车后,他靠着后椅背微微阖眸休憩,意识并不完全消退,胳膊带过中控台,攥着身侧人的手心,时刻感受她的体温。
陈祉问:“怎么突然想去探望外婆了?”
“做梦梦到她了。”南嘉没解释实际是梦到了妈妈,“希望她能和上次一样,待见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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