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在后背那儿嵌了拉链和一截绸缎抽带,店员走进来帮秦咿整理,瞧见她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住,笑着说:“天呐,您真美!”
秦咿笑了下,又想到什么,扭头往镜子里看一眼,忽然说:“麻烦你将外面那位先生叫进来。”
店员听了,没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松开系到一半的抽绳,应声出去。
梁柯也进来时,看到的是一幅油画般的场景——
秦咿肤色雪白,裙子雪白,长发松松拢在一侧,显出脖颈修长的线条。
缎面本就细腻,珠光莹润,再加上柔和的人造光线,洒落她周身,营造出一种蒙着滤镜的质感,好像误入了一部调色梦幻的经典电影。
梁柯也几乎怔住,有一瞬的失神,喉结上下滑动时,幅度格外明显。
店员避了出去,围帘遮挡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等他开口,秦咿侧转过身,背上松散的拉链和抽绳都暴露在他目光下,还有,荷叶般向外敞开的两瓣衣料。
而衣料里,是她清瘦的脊椎骨骼和毫无遮挡的光洁皮肤。
“帮我一下——”透过镜子,秦咿轻轻朝他瞥去一眼,她并没故意摆什么姿态,眼波天然似溪流荡漾,小声说,“我想让你帮我弄。”
音落,气氛静了静。
一秒的停顿后,她又说:“不太喜欢陌生人碰我。”
梁柯也呼吸很紧,也很轻,缓缓走到她身后。地毯吸收了所有杂音,明亮的光线叫人无所遁形,寂静的氛围又叫人心生杂念。
纯净的爱与湿热的欲,似乎都在此刻了。
一个美丽的时刻。
拉链好弄,轻轻一拨便收拢,比较麻烦的是抽绳。
梁柯也有一双足够漂亮的手,会弹琴、打鼓,还跟家庭教师学过六年的书法。
他轻轻勾住缎带,迂折缠绕,动作很慢,又很细,不可避免地碰到秦咿背上的皮肤,以及,她形状纤瘦的蝴蝶骨。
梁柯也体温略低,指尖寒凉,而秦咿肌肤温热,一冷一热间,对冲出一股又一股毛孔收缩般的颤栗。
情不自禁的,两人都有些屏息,似乎怕微喘的频率会暴露什么。睫毛翕动时,他们的目光又在镜子里撞见。
不期而遇。
梁柯也眼神纯黑,看着她,眸底有气血躁动的痕迹。
秦咿同他对视,一双眼睛也并非清澈无尘。
镜面映出一切,两个人每一寸细微的表情。
纠缠丝丝缕缕,又绵绵入骨。
梁柯也一时晃神,将缎带抽得过紧,秦咿不禁轻呼一声。也是在那一瞬,她身体的曲线,尤其是胸口的弧度,彻底被勾勒出来。
饱满的更饱满,丰盈的更丰盈,纤细的也更纤细。
梁柯也的呼吸彻底停了,为她。
秦咿趁机转身,与他面对面站着,白裙子衬出她一身好皮肤。
灯光柔和,她抬眸看他,小声问:“好不好看?”
梁柯也哑了嗓子,“很美。”
他只说了两个字,秦咿不会知道,那一刻,梁柯也想到的是,这一生,他不会遇见比她更美的女人了。
因为,在他眼中,没人能比她漂亮。
“我让店员出去,就是不希望她比你先看到——”秦咿伸手,勾住他一根手指,眸光微微闪烁,“我是为你穿上婚纱的,也想让你第一个看到。”
她其实很小气,专注地对一个人好时,就顾不上其他。
梁柯也目光深邃,凝视她,好像要把她藏进眼睛里。
秦咿的手指轻轻移动,到他手腕那儿,暧昧地握住,又说:“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我忽然有个荒唐的念头——我想,如果等在外面的人不是你,我会怎么样——”
她微微抿唇,好像有些羞涩,顿了两秒才继续说:“我会逃走的——就算下着大雨,处处泥泞,我也会逃走,逃到你身边。”
“我会对你说,我不要为别人穿婚纱,不要和别人共度一生。”
梁柯也睫毛颤了下,视线里只有她一个人,专注地看她。
秦咿叫了声他的名字,神色认真,语气却温柔——
“梁柯也,”她说,“我有为你逃婚的勇气。”
如果结婚意味着接受来自全世界的祝福,那么,她愿意为他背弃这些,背弃一切美好与颂赞,坚定不移地走向他。
话音落下,秦咿清楚地看见,梁柯也的眼睛红了,湿润的颜色让他五官变得柔和,有种落寞而脆弱的味道,也透出强烈的孤独感。
原来——
秦咿恍惚地意识到,他一直是孤独的。
说不清是慌乱还是心疼,秦咿下意识地朝他靠近一步,更用力地去握他的手,小声说:“怎么了,是我让你难过了吗?”
“你不是我的‘难过’,”梁柯也深呼吸了下,压住所有哽咽,缓慢而清晰地说,“是‘礼物’和‘救赎’。”
是你捡起了那个被家族抛弃、被亲人抛弃的梁柯也。
是你给了他确切的干净的爱。
曾经的梁柯也,空有皮囊,内心凋零。他浮浪于世,无处可栖,苍白着,也浑噩着,没有信仰,不懂虔诚,像个孤独的幽魂。
是你从冰冷的海底将他打捞起,让他重新窥见灯火与月光。
现在他是你的了。
你的信徒。
仿佛是受他感染,秦咿的眼眶也有点红,她笨拙地试图找到能给他安慰的最佳方式,混乱下,竟然脱口说了句:“你带我‘逃婚’吧!”
现在,此刻——
我们两个人,浪迹天涯。
梁柯也心口一跳,眼眸垂下来,安静地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个眨眼的瞬息。
就在秦咿反思自己是不是说了莫名其妙的话时,梁柯也真的带她跑了出去,穿过街道,绕过窄巷,冲过行人寥寥的路口。
街景飞速后退,一切都模糊,一切都是陪衬。
唯独他们相牵的手,以及奔跑的身影,清晰如映画。
风从长街的尽头涌来,扬起秦咿的发丝,也扬起她洁白如雪的裙角。
柔软的痕迹在半空中轻轻摇曳。
热烈又浪漫。
此生难忘。
第46章 chapter 46
事后回想起来,秦咿觉得,那是她一生中少有的疯狂时刻。礼服馆的婚纱还穿在她身上,她居然就跟着梁柯也跑了出去。
雨后天光灿烂,风在吹,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世界安静而忙碌。她的长发海藻般散开,裙摆洁白飘扬,像乱入了一抹雪山的颜色。
生活明明还在运作,店铺挂着招牌,便利店的感应门开开合合,几个刚放学的孩子,背着书包,凑在地摊前围观十元一只的小仓鼠……
秦咿耳边却失去一切声音,剧烈的心跳和呼吸,以及,梁柯也手心里的温度,是她仅剩的知觉。
梁柯也放着空间宽敞的牧马人不开,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搞到一辆造型拉风的黑色机车。他俯身将秦咿抱起来,放在车上,帮她带好头盔,叮嘱她手要扶稳车前的油箱。
阳光暖洋洋地晒着,秦咿舒服地眯了下眼睛,忽然拉住梁柯也的手臂,有些犯愁地说:“没付钱就把店里的衣服穿出来,礼服馆的员工会报警吧?”
梁柯也漆黑的短发上沾着光,也沾着薄薄的汗,他笑,轮廓清隽,手指贴着秦咿的脸颊磨了磨,低声说:“当你看向这件礼服时,我就已经把它买下来了。”
秦咿一愣。
“你喜欢的东西,”梁柯也目光很静,指腹顺着脸颊到她嘴唇那儿,揉着她,“就算只是多看了一眼,我也会把它送到你面前。”
秦咿轻轻咬唇,她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淤积在心口的那些情绪,究竟是感动还是震撼。
过了会儿,她才小声说:“人都是有劣根性的,万一,我被你纵得越来越贪婪,向你索要更多,你该怎么办?”
梁柯也垂眸看着她,目光很软,之后,他低头,在秦咿唇上亲了下,轻声说:“没关系,你可以尽情向我索取。”
“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绝无保留。”
秦咿寻声抬眸,视线与梁柯也的对上,他眸光很深,也很亮,让她有一种身心沉溺的错觉。她正要说什么,余光忽然瞥到两颗梳着羊角辫的小脑袋。
那会儿,他们停在一条小巷里,风很暖,气氛安静,行人寥寥。
临街的民居有一扇挂着风铃的玻璃窗,两个小女孩,大概四五岁,像是双胞胎,趴在玻璃后的窗台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看到接吻的一幕,小姑娘们大概害羞了,抬手捂住眼睛,又忍不住想继续看,于是,手指悄悄分开条缝儿,透过缝隙偷偷地看,特别可爱。
秦咿没想到还有观众,耳尖泛红,朝两个小丫头做了个鬼脸。
梁柯也低笑了声,又摸了摸她的脸颊。
那天的后来,一切都是轻盈的,美好与浪漫,超过了想象。
乡间公路交通管制没那么严格,秦咿胆子大了些,她松开梁柯也的腰,迎着风吹来的方向,张开手臂。
世界沉浸在明亮的光晕里,在前行,也在倒退。
机车车身漆黑,映着光,线条流畅灼目,而婚纱圣洁雪白。两种极端的颜色,对冲之下,显得叛逆又纯净,一面是背弃世界的反骨,一面是纠缠深刻的热恋。
梁柯也控着车速,身形俯低,犹如匍匐的野兽。秦咿在他身后,长发和裙摆被风托举起来,是绝美的风景。
他们穿过风,同时,也拥抱风,像一对亡命天涯的眷侣,背弃身后的所有,双眼只看向遥远的前方。
天空湛蓝而高远,秦咿仰起头,阳光白花花地晃着眼睛,她脑袋里恍惚浮起一个书上看到的句子——
去浪漫吧,不要清醒,不顾明天。
梁柯也载着秦咿几乎穿越了整座小镇,他们路过湍急的小河,也路过颜色葱郁的半山。路过一间花店时,梁柯也停下来,为秦咿买了一枝玫瑰。
花店的店主和几个晒太阳的小镇居民,以为他们是来拍婚纱照的新婚夫妻,纷纷凑过来围观。有人鼓掌,有人祝福,说着百年好合之类的吉利话,流浪歌手架起吉他为他们弹唱情歌,那首《A Thousand Years》。
“I have died everyday waiting for you。”
(我用尽生命中的每一天只为等你出现。)
……
面对众人的祝福,秦咿很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就像误闯入人类世界的巫师,或者,错穿了水晶鞋的邻家女孩,一切幸福与热闹看似与她有关,但是,稍有不慎便会被打回原形,空空落落。
许是看出秦咿情绪上的波动,梁柯也忽然走过来,手臂箍紧秦咿的腰将她抱起。秦咿毫无防备,骤然腾空,心跳几乎掀到了嗓子眼。她一手拿着玫瑰,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圈住梁柯也的脖颈。
秦咿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透过梁柯也的眼睛,她看到天空高远,候鸟飞翔,也看到一个模糊的正在被爱的自己。
围观的人似乎多了些,掌声更重,欢呼也是。
流浪歌手在这时换了首更为经典的耳熟能详的曲目——
“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
嘈杂的人声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喧嚣的世界里,秦咿听见梁柯也的声音,也只听得见他一个人的声音。
他说:“宝贝,别担心,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流浪歌手的嗓音比不上梁柯也,但是,那种略微沙哑的质感唱情歌时有种别样的氛围,粗粝而迷人。
秦咿分不清自己是醉倒在歌声里,还是迷醉于梁柯也的眼神,总之,她呼吸沉沉,身与心,都在此刻濒临溺亡。
是谁在轻轻哼唱着未完的老歌——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占有。”
……
缱绻的歌声里,秦咿微微低头,主动吻过去,吻在梁柯也唇上。
她想,拥有真挚爱意的人,才是世间的神。
傍晚时,他们又路过一处小集市,梁柯也买下阿嬷手工编织的花环。
花环是用小盼草和白茉莉结绕成的,清香纯白,秦咿带了一只在手腕上,她裙子雪白,肤色雪白,新鲜盛放的茉莉花点缀她眉眼,漂亮得叫人叹息。
卖花环的阿嬷觉得梁柯也好看,秦咿也好看,用方言说了句什么。秦咿没听懂,梁柯也笑意深了些,又从阿嬷那儿买了只稍大些的能带在头上的花环
他们停在路边,秦咿背倚机车,半坐着,忽然说:“带花环的时候要编辫子才好看,梁柯也,你帮我把头发编起来吧。”
梁柯也哼笑了声,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小姑娘,你这样算不算恃宠而骄?”
秦咿仰头看他,模样很甜,故意说:“那你要不要宠我呢?”
梁柯也还是笑,很纵容,拿她全无办法似的。之后,他手指勾起秦咿的头发,真的开始帮她编辫子。
他动作不算熟练,也怕扯疼了秦咿,顾虑良多,不得不全神贯注,眉毛无意识地皱起来,看上去神色严肃。
秦咿透过机车上的后视镜看过去,梁柯也的神色和动作,全落入她眼睛里,一股说不清的甜,绵软蓬松,填满她胸口。
她想,被梁柯也这样热烈地爱过,以后无论再遇到多少人,多少风景,无一能与他相比,都是寻常,都是平淡。
“梁柯也,”秦咿小声叫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刚刚那个阿嬷说了什么?”
梁柯也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分神朝她看一眼,勾了勾唇,“你先亲我一下,不然,我不会告诉你的。”
真够坏的!
“不说算了。”秦咿扭头,顿了顿,她又有点好奇,“你能听懂这里的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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