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配——
祁诺眨了下眼睛,心跳忽然被巨大的酸涩感包围起来,让她忍不住有些自嘲,笑自己自不量力,也笑自己不知深浅。
庄竞扬已经走到云端上,名利双收,她再踮着脚尖试图去打扰,就不礼貌了。
毕竟,“般配”是个美好的褒义词,而“高攀”却有一定的贬义成分在。
“痴心妄想”更是一个难堪的词。
她没办法像麦麦那样,只把庄竞扬当成偶像,从粉丝的角度去喜欢他。当边界感不再鲜明,远离是最好的选择。
手机邮箱在这时弹出一条提醒,来自ins官方,提醒她关注的XXX发布了新动态。
祁诺呼吸着,指尖有些僵,不知过了多久,她挂上QQ,打开许久没登录的应用程序,余光隐约瞥到上头有几句留言,来自五周前。
zzzzzyy_0011_kook:【怎么不说话了?】
zzzzzyy_0011_kook:【最近很忙?】
祁诺强行忍下那股想要回复的冲动,进入账号中心,申请永久删除。
应用程序和QQ统统卸载,做完这些,祁诺怕自己后悔似的,立即熄灭手机屏幕,空荡荡的镜面映出她失去色彩的眼睛,像一颗不会再开花的种子。
风吹过去,天地旷远,白色的小野花摇摇摆摆。
祁诺恍惚觉得眼眶有些热,她用手指揉了揉,又过了好长一会儿,祁诺重新打开手机,将微信个签里的“Lumos”删掉,改成“Obliviate”。
Obliviate,遗忘咒。
一忘皆空。
从此,从此。
两个人,山南水北,再无重逢。
-
凌晨时分,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光线明亮。
玻璃窗外,人影络绎,一辆辆车,拖着颜色模糊的尾灯。
祁诺握紧手中的牛奶盒,指尖莫名发冷,像握着一块状态浑浊的冰。
秦咿听完整个故事,也觉得心跳有些沉,她想了想,轻声问:“那本日记,贴了聊天截图的那一本,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很宝贵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在向怀绮手里?”
甚至,成了向怀绮接近庄竞扬的工具。
祁诺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秦咿说得没错,在她简单到近乎贫瘠的生活里,那本日记是唯一的宝贝。祁诺一直随身带着,从沅溪到竺州,整整一千四百公里。
读研后,祁诺在校外租了个小房子,前阵子,向怀绮工作不顺,辞了职,到竺州旅游散心。她预算不够,没有订酒店,住在祁诺那儿,叫她发现了那本日记。
日记是从祁诺第一次遇见庄竞扬时开始写的,一天一天,故事简单,时间线清晰,像个完美的剧本,向怀绮稍稍使点心思,就能完成一出“张冠李戴”的戏。
最开始,祁诺并不知道她的日记被向怀绮偷看过,更不知道对方还拍了照,直到“阿沅本沅本本沅”这个账号出现,爆上热搜,闹得沸沸扬扬。
当祁诺打开手机,看到来自微博的新闻推送,一瞬间,全身冰冷。
祁诺朋友很少,能接触到她隐私的,只有向怀绮,她立即翻出对方的号码拨过去。
向怀绮大概有点心虚,没有立即接,祁诺难得倔强,号码呼叫和语音通话轮换着,不停拨打,向怀绮终于被磨得受不了,接了。
“你是做的吧?”
隐私被曝光,还被冒名顶替,祁诺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哑。
同一屋檐下生活那么久,向怀绮从不主动叫祁诺姐姐,这次却一反常态,语气很弱,还有些讨好:“姐,你先别生气,我就是发着玩的,没想到会闹那么大。”
语言障碍让祁诺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更不会跟人吵架,她吞咽了下,有些艰难地说:“看在阿姨和爸爸的份上,我不想给你发律师函,但你必须注销账号,也不许再乱发我的隐私。”
“姐,”向怀绮声音小小的,“你知道的,我喜欢庄竞扬很久了,追他的剧,买他代言的产品,为他冲杂志销量。”
“作为一个粉丝,能做的我都做了,我是真的喜欢他。”
祁诺顿了下,“所以呢?”
“日记里写的都是真的,”向怀绮说,“事情又闹大了,工作室那边肯定能看到。”
“借这个机会,也许,我能见庄竞扬一次。不是台上台下那种有距离感的见面,而是以朋友的身份,见见他,和他说几句话。”
“姐,就当我是替你去见他的。”
“求求你,让我见他一次……”
伴随向怀绮的哀求,祁诺恍惚想起——
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期待,想跟庄竞扬好好说一句话,即便只是打一声招呼,互赠一句寻常的问候。
可惜……
祁诺尚在迟疑,向怀绮那边已经将通话挂断。
提示音嘟嘟作响,听上去分外空旷。
让祁诺没想到的是,向怀绮在她面前软话说尽,扭头却到家长那儿告了一状。
当晚,祁诺就接到她爸爸的电话。
“爸爸没有本事,不会赚钱,这些年,家里家外,都靠向阿姨操持。阿姨供你读书,让你上那个死贵的美术培训班。现在,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人?”
祁诺刚从导师办公室出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夜风吹得周身冰冷,她下意识地喃喃:“爸爸……”
爸爸,你怎么可以这么想……
电话那端,刻薄的批评还在继续。
“小绮说,她住在你那儿,不小心碰了下你的东西,你就拿律师函吓唬她。你要做什么,起诉小绮,送小绮上法庭?在外唯唯诺诺,对自家人你倒是舍得使手段,祁诺,‘良心’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你早就忘了吧?”
祁诺睫毛湿得厉害,苍白地试图解释,“是小绮先拿了我的东西,她把它拿走了……”
“拿走又怎么样?做姐姐的,就该让着妹妹,”对面更加恼怒,“更何况,亲妈不要你,是向阿姨出钱把你养大,你有什么立场跟小绮争?”
最后那句诘问,如同一把打磨锋利的刀,精准砍在祁诺心里最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她一下就垮了,站不稳,扶着路边的树木慢慢蹲下,喉咙涩得发不出声音。
好吧,好吧。
我让着她。
好吧,好吧。
什么都给她。
祁诺太狼狈也太难过,本着一种逃避的心态,她以为只要让向怀绮见庄竞扬一次,这件事就会过去。但是,面对暴涨的关注度和粉丝数量,向怀绮逐渐贪心起来。她尝试做自媒体,试图利用庄竞扬的名气为自己置换一些资源。
向怀绮掌握着“阿沅本沅”那个账号,不停发布一些暧昧的引人遐想的东西。她很聪明,只字不提庄竞扬,却处处与庄竞扬有关,再加上各类八卦媒体推波助澜,艺人工作室不得不发布声明,辟谣一切恋爱传闻。
闹剧愈演愈烈,祁诺觉得委屈,也恨自己懦弱,总是被身边的人欺负。
走投无路下,祁诺找到秦咿,拜托秦咿帮忙,向庄竞扬转达,网络上那个“阿沅”,他见到的“阿沅”,是假的。
面对朋友,秦咿一贯心软,她握了握祁诺的手,鼓励说:“诺诺,去见庄竞扬吧,当面和他说清楚。这些事,不全是你的错。”
祁诺眼睛低垂着,似乎有些迟疑,又像是在挣扎。
过了好久,她摇摇头,言不由衷,“算了,没意义。”
她搞砸了一切,糟蹋了原本美好的回忆,如今,两手空空,拿什么去见他?
秦咿还想说什么,身后忽然出现个声音,冷冰冰的。
“什么叫‘没意义’?”
庄竞扬带口罩,穿一件宽松的潮牌帽衫,他个子很高,长腿笔直,衣服的兜帽套在头上,将额前碎发压垂下来,遮挡眉眼。
“与我见面没意义,”他懒懒的,表情模糊,“还是,庄竞扬这个人本身就是没意义的?你可以捡起他,也能随手丢掉,甚至拱手相让?”
第91章 chapter 91 “是我足够好运……
丢下那句带着冷意与嘲讽的话后,庄竞扬转身坐进停在路边的保姆车,车门关闭时响声略重,沉闷的一下,仿佛带着某种怒气。
祁诺脊背挺直,眼睛却垂下来,看着手边那盒已经冷透的牛奶,神色与目光都有些模糊,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庄竞扬上车后,保姆车并未立即开走,又在路边停了会儿,漆黑的车身似蛰伏的巨兽,悄无声息。
秦咿坐在祁诺对面,恍惚有种感觉,车里的人正透过做了防窥处理的车窗向外看,用一种专注又踌躇的姿态,很矛盾,很复杂。
不等秦咿印证那份猜测,引擎一声嗡鸣,车子拖着尾灯的光亮消失在街角。
他真的走了。
久别后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不欢而散。
祁诺始终垂着眼,像一汪静止的水,直到车子启动的声音传来,她指尖一颤,无意识地攥了下。
“遗憾”这种情绪,就像狗尾草,风吹一吹,它摇一摇,看上去重量全无,却会在皮肤上留下细微的刺痛感,经久不散。
-
在知道“阿沅”事件有人“李代桃僵”后,庄竞扬的团队收回了全部“仁慈”。
转天一早,艺人工作室就挂出声明,称部分网络用户恶意捏造、发布的内容具有诽谤性,涉嫌侵权,工作室已委托律师事务所全权处理,将对具有严重侵权行为的主体提起诉讼。
对于当红明星来说,被黑、被骂、被造谣都是日常流程,司空见惯,工作室发声后,艺人本人通常不会再做回应。
这次状况似乎有些特殊,庄竞扬不仅转发了那则维权声明,几天后,他又通过个人微博发布了一张Live Photos。
阴云下暗色的波浪起伏的海面。
庄竞扬:【阴云密布。】
(图片)
表面看是在分享日常,仔细琢磨,似乎能感受到一些情绪——
庄竞扬在闹脾气。
他不高兴了。
向怀绮大概收到了艺人团队的警告,注销了所有网络账号,连绑定账号的手机号码也一并弃用。秦咿担心祁诺会受到迁怒,打了通电话过去。
祁诺有点感冒,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没事的,咿咿,我一切都好,你别担心。”
父亲再婚后,祁诺一直谨小慎微,鲜少获得偏爱的女孩子,善良又敏感,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连脆弱都不敢袒露太多。
秦咿了解她,所以没再追问,只说:“我手机不关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打给我,别见外。”
祁诺浅浅一笑,真挚道:“谢谢你。”
挂了电话,秦咿看到祁诺更新了一条朋友圈,源自音乐软件的歌词分享。
“Compte un, deux, trois et tout ira mieux。”
(数一,二,三,一切都会好起来)
秦咿手指挪过去,正要点赞,却发现动态消失。
被删掉了。
-
几经商讨,庄竞扬的新专主题设定为“共振”,粉丝与偶像之间的同频共鸣。
主题确定后,秦咿这边开始着手设计相关概念、原画,以及海报风格和呈现效果。全身心投入工作时连时间都会加速,等秦咿再回神,已经快到年底。
又一个年头,临近尾声。
圣诞节来临之前,秦咿出了趟差,为新出版的画集跑签售。
其中一场签售地点在阳城,东北地区的中心城市。秦咿下飞机时刚好赶上一股冷空气,零下二十七度,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竺州终年无雪,四季界限不甚清晰,秦咿从未见过这般壮阔的雪景,纯净的白色仿佛与天空相连,吞没宇宙。
她一时看得呆住,拿出手机拍了好多照片,一段段的小视频,统统发给在微信列表里置顶的那个人。
梁柯也也不在国内,带着团队去了瓦伦西亚,有几场重要的酒会需要他出席。
无论多忙,他总能很及时地回应秦咿的消息。
梁柯也:【手都冻红了,冷不冷?】
秦咿发过去的照片多数是景色,只有一两张露出她的侧影,手指和衣摆不小心入了镜。
这样微小的细节,被他精准抓住。
风吹得厉害,秦咿却感受不到寒意,心口堆叠着丰盈的甜。她两手捧着手机,站在飘落的雪花中慢慢打字。
秦咿:【不冷。】
过了会儿,她又发去一条。
秦咿:【等你有空,我们一起看雪。】
隔着八个小时的时差,梁柯也那边还不到中午,收到消息时,他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助理守着电脑在整理会议纪要。
透过酒店的窗子,能看到高低不一的建筑群,街道上行人往来。瓦伦西亚的冬季温度适宜,日平均气温17℃,柑橘调的阳光肆意挥洒。
“梁总……”助理忽然叫他。
梁柯也微微抬眼,一双眸子质感疏离,“什么?”
小助理早就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皮囊漂亮,猛然间一记对视,还是让他恍惚了下,顿了顿才说:“鲜少看到您走神。”
梁柯也没否认,“有些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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