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凝烟唇抿紧。
“她也是受害者!她也很难过!你就这么狠心?!这么多年薇薇是怎么对你的?十几年,你心是石头做的吗?一边是她妈妈要被撕票,她能怎么样?”林嘉宇很激动。
狠心?
她向来狠心。
王亦薇确实对她很好,一直很好,她们之间会是这个结果,她也想象不到,也没法接受。
法律可以原谅受胁迫的人,但是,她能做到原谅吗?
她渴望的感情,是无论何时都坚定地站在她身边,这也确实是她的奢望,所以她身边没有人。
如今,也就只剩陆京御了。
但她还要跟陆京御分开,她爷爷把她搞得身边没有一个人。
陆京御皱眉,眼神陷入眉宇间的阴影下,语气颇重地冷声道:“可她到底把朋友骗过去杀了。”
话音落下,病房里寂静无声。
空气像是被抽干了。
“她被朋友骗过去杀不是第一次了,她就不会受伤吗?”他冷声质问道。
他的脸沉入一片阴暗中,半空中的点滴“滴滴滴”地流淌,在静谧的病房里震耳欲聋,也像是石子砸在人心上。
“如果不是她警觉发现了不对,如果我晚一点到……知道后果吗?”
谁不心疼自己老婆?
他难以想象他晚到一点点,他的烟烟要经历什么程度的虐杀。
他不敢想象,身侧的拳握得发抖。
他知道王亦薇是受胁迫的,但是,这个结果让他无法接受。
如果是他,妈妈已经被绑架了,他只会考虑如何救出妈妈,不会把另一个人再搭进去。但关键时刻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王亦薇想两边都保住,也被蒙蔽了,最终差点害死烟烟。
陆京御说:“原不原谅在于烟烟自己,谁也不能逼她,别想Pua她。”
林嘉宇双目猩红,痛苦得像要崩溃,“不能念在她本来就是被你卷进去的,对她宽容一点吗?”
“是因为烟烟卷进去的,就是烟烟的错吗?”陆京御冷笑道,“她就活该被杀吗?”
林嘉宇想争辩,江凝烟打断了他。
“我不怪她。”江凝烟站起来说。
“我会去告诉她,我真的不怪她。”
只是,造化弄人,她们俩很难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
江凝烟坦然地说:“但是,林嘉宇,我确实不好,我对亲近我的人,过分严格。”
她对他笑了一下,“你会继续爱她的吧,就像当初她拯救你一样。”
林嘉宇脸色阴沉颓然,没再强求别的,说:“那当然。”
江凝烟亲了一下陆京御额头,跟他告别,问林嘉宇道:“她在哪儿呢?”
王亦薇就在楼下的病房,胸口中了一刀,眼睛像是那天一样,肿得像颗核桃,看见她进来,她的视线转过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坠落。
江凝烟看见她手腕上缠着纱布,瞳孔猛烈一缩。
她倏地扭头看林嘉宇。
林嘉宇红着眼流泪。
江凝烟心脏像是被线缠住了,窒息,疼痛。
她发现她见不得王亦薇这样。
江凝烟忽然觉得自己跟陆京御好上之后,变了。
江凝烟靠近她,每走一步,心脏就更难受一点点,越走近越发现她手背上手臂上斑驳纵横的伤疤。
王亦薇的皮肤很白很嫩,伤口看起来狰狞恐怖。
她在自残。
她的心脏狠狠一拧。
她走过去,不自觉地放轻声音跟她说:“我不怪你,薇薇。”
王亦薇眼泪决堤,“对不起烟烟……”
江凝烟告诉她,“但是我最近不能陪你了,凶手还没抓到,我就不连累你们了。”
她不再纠结原不原谅,反正现实情况也只能先分开一段时间。
王亦薇哽咽,泪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眼神破碎可怜,“对不起,对不起烟烟。我可以为你送掉性命,但不能是我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江凝烟被她哭得受不了。
她认真地想了想怎么安慰她。
她把自己想象成是王亦薇,如果她为了保护妈妈,以为人家只是要坑她钱,把她引到那,王亦薇会原谅她吗?
答案是会的。
她大概会大大方方毫无芥蒂地告诉她:烟烟,坏的都是别人,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江凝烟心里一抽。
那瞬间,她彻底相信王亦薇说的,她可以为她送命,但不可以是她妈妈。
江凝烟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掉下来。她很理智很温柔地道:“我们都好好的。把自己身体上,心理上的伤养好,等待再相聚吧。”
说完之后,她觉得自己不得了,她这么自私的人居然也会释怀。
或许这么多年王亦薇给她的关怀超过了当年被曹雪雯骗杀的恨,当年的阴影在她心里也没那么重了。或许王亦薇跟她相处了这么多年,是在某种程度上治愈过她的。
从前王亦薇灿烂治愈的笑容在她眼前回放,一帧一帧。
日子太久了。
王亦薇曾经也太真诚,不知不觉融进了她体内的细胞里。
漫长的孤独的岁月,她以为是她一个人过来的,其实,有王亦薇有林嘉宇,有欢笑,有祝福。
病房里三人哭得快把房间给淹没。
回到陆京御的病房的时候,江凝烟眼睛都是肿的,跟陆京御说了她跟王亦薇说的话。
陆京御有些意外,目光沁染着稀疏碎光,温柔又骄傲,“我们烟烟,又成长了。”
江凝烟发现她在陆京御这儿有绝对的自由。
如果她不原谅王亦薇,那他会理解并支持;如果她释怀和谅解,他会赞赏并骄傲。
这么好的陆京御,可她又要跟他分开了。
她趁眼泪没干,又扑到他怀里哭。
陆京御已经能坐起来了,他坐着靠在病床上,江凝烟抱着他压抑自己,不让自己哭得太惨烈。
结果还是哭到打嗝。
陆京御抚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以后有我,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无论谁伤害了你,都记得,我在呢。这样,难受会不会少一点?”
可是,她也要失去他了。
她将一无所有。
如果她能活着回来,如果那些危险能都解决,她再好好追他,再好好请求他的原谅。
如果她死了,千万别帮她报仇。她死了,就让这一切就这么结束,及时止损。她只要陆京御好好活着,活在万人仰望的地方,活得光芒万丈,活得幸福健康。
陆京御被她哭得心碎,不断柔声安抚她,“宝贝,别哭了宝贝。”
江凝烟哭得更厉害,想听他喊她宝贝喊一辈子。
好不容易他活过来了,她又得离开。
她的心碎成一片一片。
陆京御没辙了,松开她,吻她。
两人唾液交缠着,合着眼泪接了很久的吻。
晚上,病房里很静。
陆京御这两天病重都会早睡,等她上床睡觉了他又会醒来,抱着她亲一会,然后再接着睡。
江凝烟坐在他病床边的沙发上,说是写论文,其实在给他写信。
他一天天好起来,她该走的日子也逐渐临近。
淡黄色的彩笺铺开,不知道怎么落笔。她从来没写过这么艰难的文字。
不能伤害到他,但是,又得顺利分开,不让他跟过来。
那是他的命,她赌不起输不起。
狠心伤害他,她也做不到,他还在生病,她做不出来。
几番思量,终于开始落笔,每一笔都像是刀子一样割在她心上,才写了他的名字,眼睛已经开始酸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幸亏现在不是在说话,只是在写信。
陆京御:
啪嗒啪嗒。
两滴眼泪落在信笺上,洇出两朵水花,她慌忙擦拭,看见水渍,觉得这张信笺已经不堪重负,索性换了一张。
重新提笔。
陆京御:
展信佳。
我不要我爷爷的钱了,股权转让合同我已经还给我爷爷,不要帮我争财产了,从此你跟江家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我再三思考的决定。
我最近夜夜噩梦,梦见你死了,恐惧不亚于当年被吴雪雯追杀。我小时候得过焦虑症,本来已经没有大碍,频繁噩梦,又对我的心理健康造成严重的困扰。
很抱歉,非常抱歉,但我不能在你身边了,我必须跟你分开。
只有你万无一失,我才能不做噩梦。
陆京御,你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强大最善良的人,我以为权贵都是利欲熏心虚情假意,所以一开始不愿意跟你亲近,但你真诚又热忱、坦荡又明亮,多少赞美词都不够形容你。
很高兴遇见你。
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即使你不在我身边了,你的温暖已经烙进我的骨骼里,我的每一寸骨骼里都有你给过的温柔,我会照顾好自己。
即使我不在了,也不许报仇。你的世界一定要永远盛大、璀璨,耀眼。日月不晦,挚爱不坠,我会一直祝福你,一直一直爱你。
——江凝烟
第50章 焦虑症发
江凝烟写完信, 还把离婚协议书起草了。
全部写完之后,她考虑了一下,本来一直瞒着陆京御她其实没人稀罕, 但如今,如果有什么能降低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她都愿意做。
她又写了一封。
陆京御:我要是两年不回来, 你可以去报失踪离婚。
对不起, 拖你这么久。
离婚协议书已经准备好了, 你的三十亿我会退给你。结婚时你的损失, 我可能补偿不了你太多。我没太多钱, 补偿你三亿, 我会打给你。你送的戒指太贵重了,我还给你。我只带走一条手链。
还有,一直没说我姥爷的指婚,你也不用太在意,他从来也没太在意我。
赵家把我推出来联姻, 真实目的也不是让你照顾我, 他们只是想通过联姻, 抱住陆家。
“还不睡啊?”陆京御突然出声。
江凝烟吓了一跳, 把信收好, “好了。马上睡。”
“眼睛都熬红了。”陆京御跟她招手, “过来睡吧。”
“来啦。”
江凝烟连续三夜噩梦,陆京御发现不对劲了。
这时候, 陆京御已经能起床, 他催促江凝烟, “到楼下找心理科医生看看,我陪你去。”
江凝烟知道她离开的时间到了, 拖不下去了。
一想到离别,她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就开始发抖,克制不住的。
她怕被陆京御发现,不能被陆京御发现。她藏起右手。
但是,心脏越跳越快,在胸腔震耳欲聋,心慌得让她浑身冒冷汗。她的焦虑症已经表现出身体的异样,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要上洗手间。”
她套上鞋子,捂着肚子火急火燎地奔向卫生间。
陆京御望着她的背影眉心拧起。
江凝烟在卫生间,右手五个手指都在止不住地发抖,双腿无力,她缓缓地滑落到地上,蜷在卫生间角落,等待这阵恐慌过去。
她甚至连灯都没开,逼仄的卫生间暗得像是密不透风的坟墓,浓重的阴霾禁锢着她的身体,她的世界暗无天光,窒闷得她喘不过气。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包,第一次吃了抗焦虑的药。
从前她不愿意吃,怕副作用,但如今,起码得压到能离开。
“烟烟?”陆京御在外面叩响了房门。
江凝烟用力吸气呼气,调顺呼吸,眼泪都吞进了嘴里,渗入喉咙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烟烟?”陆京御音调微扬,语气有几分着急。
“我没事儿。”江凝烟稳着声音应道,“你别催啦。”
过了两分钟,这阵恐慌被她压下去,她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的自己,憋了好几口气,把自己脸给憋红了再出去。
一开门,陆京御在门口等着她。
他目光担心地审视着她,见她脸色挺红润的,依旧不放心地说道:“我陪你下楼去看看医生,心理健康也要注意。”
江凝烟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说:“我赶着去上课,等上完课再回来看?”
陆京御想看心理医生倒是不急于这两个小时,点头答应了。他看着江凝烟乐颠颠地跑出去,贴心地给他关上病房的门,脸蛋在门关上前挤在门缝里,笑着跟他挥手。
他不知道,这个寻常又温馨的画面,后来他想起来心就像被撕裂了。
江凝烟坐上车,让保镖们全都坐在后面那辆车,自己坐在后排,脸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眼泪纵横肆虐,她的手一直摸着陆京御给她的那根手链。陆京御给的东西很多,她只留这一件。虽然也很贵,好几千万,不该要,但他给的东西就没有便宜的。
她还想留个念想,留个抚慰剂。
她浑浑噩噩地到机场,飞去了另一个城市,通过轮渡去了海岛。
全程也就是一个上午的时间,但这半天她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灰暗无光的世界。
她向警方申请了庇护,早就在海岛上跟人买了一幢民宿,到的时候正是大中午,阳光热烈,在海面上折射着耀眼的光,她也不拉窗帘,她害怕黑暗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但可惜的是,日光也如烈火在焚烧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难以抑制地流泪。
她蜷在飘窗座椅上,失神地望着粼粼的海面,胃里忽然像是外面翻涌的白浪,汹涌起来,像是要涌出喉咙。
她想奔到厕所,腿却疲软无力,栽倒在地上。
哐当——
膝盖和胳膊肘砸到地面上,她的四肢开始抽搐。
她抖了一分钟左右,跪在床边,扒着床檐挪到了床头柜那,从包里翻出抗焦虑的药。
等到这阵压过去,她唇色惨白得像是刷白的枯树根,一棱一棱,一片一片。
她心里有个猜测,她这次的焦虑是不是不止担心陆京御死,还有分离性焦虑障碍?
因为这个常见于儿童青少年,她不敢确定。
她给心理医生打了电话,描述了一下症状,对方说:“很有可能。如果情况更严重了,最好还是让他能陪伴你。”
江凝烟不要。
她不要陆京御有危险。
她挂掉了电话,钻进被子里休息。
-
陆京御发现江凝烟失联已经是中午,问她在学校里吃的什么午餐,江凝烟没有回复。等了一分钟他就着急了,拨了电话,一开始无人接听,再打的时候已经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瞳孔猛烈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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