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九姑娘!”
眼见着日近中天,装盛好的饭菜和汤水都已经放上了货车。卢玖儿和云霓走在前头,卢森、卢淼和几个小二拉着货车跟在后面,一直送到官衙门前的人群外围才停下。
“大家让一让,请让一让!”
在众人好奇又八卦的围观下,小二们将货车上的食盒一摞摞卸下来。卢玖儿亲自拎起一盒,送到卫大海面前。
“卫叔,玖儿送饭菜来了。”
“好、好。”侄女是个乖巧心善的。卫大海连声谢过。
卢森和云霓也将其它食盒分发给静坐的人群,引得除卫家以外的人一阵惊讶错愕和不敢置信。
“我……我也有?”白鹿书院的儒生学子,平日里诗词歌赋八股皆可挥笔写就,此刻却禁不住口吃,脸色因不好意思而涨得通红。
卢玖儿站直了身子,望向静坐在地的众人,宛如一株纯洁的百合在挺然绽放。
“各位之所以聚集于此,定不仅仅为求一已之私,而是希望世间沉冤者得以昭雪,杀人者终能严惩,令家属亲友睡能安寝,莘莘学子科考安心。这样城内才能风清气正,民生太平。因此,快活栈愿施微薄之力,以表示对静坐乡亲们的小小心意,还望各位莫要嫌弃推拒。”
“姑娘说得好极!”
“令世间沉冤者得以昭雪,令杀人者终能严惩!”
“还我风清气正!民生太平!”
静坐的人们一阵打鸡血的兴奋,接过饭菜狠狠地吃上它两口,以示愤慨。
而周边围观的人们面面相觑。
什么?静坐的还人管饭?!那他们干嘛要站着!这热闹站着也是看,坐着也是看,当然是坐下来更舒服一些,还能蹭饭呢!这饭菜还是快活栈的,那里的份量都是超实在的,口味还极好,重点是免、费、的!
当下,几乎留着凑热闹的都往边上挤挤,一个屁股就坐到地上去,涎着脸求着要份饭吃。有脸皮更厚的,悄悄让小娃子回家里去报信,婆娘午饭肯定已经在做了,收拾好差不多就赶紧带着两个娃儿过来坐会儿,晚饭几口人能省不少银子呢。
“快活栈的口味真不错,以后都上那儿吃。”
“这位就是东家九姑娘吧?仁善!大义啊!”
“是哪,人美心善,多好的人儿!”
卢玖儿见食盒派发得差不多了,便留下卢淼和小二在此善后,她们主仆三人先打道回宅了。
云霓悄悄地靠近主子,疑惑道:“姑娘,不是常言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乃是人间最悲之痛吗?怎么刚才我看那卫家老爷,虽是眼圈黑沉了些,但是精神还是很好,喝汤啧啧有声,吃饭也挺有胃口的。”那饭量足足是她的两倍呢。
“……”卢玖儿面不改色,权当作没有听见。心里暗忖道,有些事情,即使看穿也不能说穿呢。
此刻,衙里头却是愁云满布。
差役颤巍巍地扶门进来,对着县尉道:“头儿,外面静坐的人又翻了两倍……”
“啥!?”县尉感觉头都要大了,“都晌午了,都不回家找吃要喝的吗?”这伙人是神仙吗!
“他们还有人管饭。”差役回道。那饭菜香味都被风儿吹到门口来,勾得他们口水横流,很想翘班去下个馆子唉。
县尉不禁苦笑不已。
这静个坐都能管饭,下午怕是来的人更多了,负面影响就更大了。这县官大人任期一满,便拍拍屁股换地方威风去了,可他却要在这里蹲上一辈子的呀,家人根底全在这儿呢。
踱来走去,左思右想,他决定不能让脸面再这样一掉再掉下去,得挽回一些民望才行。心思一定,县尉敛了心神,仰首阔步抬脚便往大人的办公处请示去了。
未几,他一脸满意地出来,挥手喊道:“来人,全体集合!”
等得衙差们都在他面前站定,一脸困惑地齐齐盯着他看时,他清了清喉咙,道:“关于举子连环被杀一案,虽至今未破,但兄弟们切勿心灰。既然线索不来就我们,那我们就去寻找线索。”
有不怕打的问道:“怎么找?”线索哦,不是野菜哟!长啥样,在哪里,跟啥有关联,两眼一抹黑,咋找?!
屁话!他不知道这无疑是大海里捞根小银针吗?但是这形式主义很重要的呀,这事情一旦做了,即使查不出什么来,但百姓们都知道他有在用心查案哪!
县尉横了他一眼。“逐家逐户去查,多看、多问、多转转你们的猪脑子!”语毕,他一脚踹到那人大腿上。“走吧!现在赶紧去!你们全部都跟上!”
第74章 十 挽救脸面的县尉大人(下)
官差衙役突如其来的查家搜宅,对老实巴交过生活的寻常百姓而言,并没什么太大影响,只是觉得麻烦和惊疑之余,还有那么丁点儿的安全感冒了出来。
这样才对嘛,死了这么多人,是该大肆搜查一翻了。不然不理不睬的,任由穷凶极恶的歹徒逍遥下去,谁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家。
但那些心怀鬼胎的,就如坐针毡,死死窥探着官差的动静,以随时作出应对变通。
卫子谦和卿墨虽是行得正立得直,但现下属“已故”人员,青天白日不易浮头露面。即使扮了乔装,也就只卿墨能外出办事,卫子谦这“首要目标”还是得留在屋内,避免被人认出节外生枝。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他们暂寄置身的,是深巷里的一处民宅,过起了关门闭户的日子。
门板吱呀一声打开,有个高挑女子跨脚而入。
她身穿青衣绿裙,头发简单地束了用布包起,浓眉大眼高鼻,肩宽腰细臀紧,乍眼望去英气逼人。就是……走动起来,那举手投足间甚觉粗鲁,与乡野村妇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坐在院子里闲纳凉的老头子停了扇风的动作,视线缓缓从女子身上挪开,隐忍着不要表露出嫌弃的神情。
这副女子打扮,他不管看多少遍,都只觉得相当辣眼睛……
英气的女子坐到老头前面的椅子上,她想了想,再次出手,却是伸入衣裳内,先左后右地将两只白白胖胖、松松软软的大馒头取出来。
她自然地将左手的馒头送入嘴内,右手向前送递给老头子。
“给你!”
日已西斜,正好吃个下午茶。
乔装成老头子的卫子谦像是见鬼般躲了开去,生无可恋地掩脸道:“无须客气,还请自便!”
卿墨挑了挑眉头,也不理会他,迳自左右开弓送入口中咬嚼,不多时便已全部解决入腹。
哼,书呆子见识少。
以往执行任务时,若是遇到险境,为了生存下去,蛇虫鼠蚁都照吃不误!这可是馒头呢,味道好多了。
卫子谦问他道:“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有一个既好且坏的消息。”卿墨正了正神色,“官府派人到各处家宅搜查盘问,说要是抓捕连环杀人的凶徒。”
“换言之,他们很可能会查到那间花想容布庄里。”
一间小小布庄,里面却藏了几十号人,若是被发现了,他们会如何解释?不,他们不可能傻等着被发现。
卫子谦脑袋转了起来。
卿墨提醒他,道:“也会查到这里来。”所以才说是既好且坏的消息。
“官差才多少人,要逐家逐户查问,速度只慢不快。”何况他也不怕。谁规定一定得接受盘查的,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卫子谦眼睛亮光一闪,“要不,咱们去加把火吧。”
卿墨一愣。“怎么加?”
“去告密状,说那凶徒就是那家布庄的人。”
“为什么?”卿墨摸不着头脑。那帮人在暗地里讨生活的,都鬼精着呢。密状告了又能怎样,官差前脚才进门,人早就在后墙翻爬走掉了。
卫子谦用手顺着粘在下巴处的假灰须,哼哼一笑,问道:“若你是他们,据点被官家突击搜查过,第一时间会采取什么行动?”
“暴露了,赶紧撤!”卿墨下意识的回答脱口而出。
“那这撤点,除了人手,还可能有什么?”卫子谦循循善诱。
“金银珠宝?”跑路换地方是需要经费的。
“还有呢?”
“……”卿墨若有所思,“你是说——”
“账册,又或者是一些记录。”卫子谦很是期待。不能丢、不能烧,只能带着搬走的物品,会有多少呢?
“可是,并不能肯定有这些东西存在。”卿墨认为他过于乐观,“又或者他们胆大包天,觉得灯下黑反而更安全,压根儿就没想迁移呢?”
卫子谦伸出食指摇了摇,口中啧啧有声。“他们不敢。这件事情若是告密一次解决不了,那就多告几次好了。”不信他们不怕。
“若就是雷打不动呢?”卿墨硬是唱着反调。
卫子谦笑笑。“那咱们也没吃亏呀。”还能扰乱对方视线,到底还是赚了的。
卿墨眉毛一挑。是呵。
“这是要当一回劫贼吗?”
“劫呀!不劫白不劫。”若真有账册,可就是那位罔顾民生、违法敛财的证据了。
坐言起行,卿墨站起来便打算出门告密去。
“你等等!”卫子谦连忙喊住他。
“怎么?”卿墨望过去,见他无奈地用手指指他的胸前。
哦,对了,道具已经吃掉了。他转身调头步向厨房,片刻后,便又是一个身姿婀娜的粗鲁女子走了出来。
卫子谦有点苦恼。他从此之后都不想吃馒头了,怎么办好?
眼看着太阳就落山里了,县尉坐在巷口的台阶上抽着水烟。巷里头的官差三三两两陆续回来,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一把烟丝抽完,人也差不多回齐了。他磕了磕烟灰,悠悠站起来。
“哎呀,大家不要心灰意冷,咱们吃官家的饭,为百姓干的活,凡事务必尽心尽力!你们都要相信八字真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咱们只要将搜查的网拉得紧密一点,不相信连皮毛都逮不着一根!对吧?那,现在也快到饭点了,就不要扰民了,先收队回去。明天一早上衙后,咱们再出来查案!”
“头儿!”有官差迟疑了下,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之前死的那几个举子,好像……好像都是夜里死的……”
县尉一愣。“然后呢?”
“那我们白天查户口,凶手在外头,晚上我们收队了,他又出来杀人……那乍办?”
县尉一股无名邪火上了头,走过去一下烟杆就敲他肩头上,疼得那人泪花直冒。
乍办、乍办!他怎么知道乍办!
“那这话意思是,你留下来查通宵?”他眼睛一瞪,扫视众人,“还有谁要自告奋勇留下来的!”
刚才挨打的衙差连忙求饶。“不、不、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哈。”
“那你是哪个意思!”
县尉忍不住再往他身上抽上两下。以为他这个头儿好当吗?又要查案破案扛压力,还要替兄弟着想怕累坏身子,结果这不长眼的小子还给他找问题、找问题、找问题!他真想抽晕他得了!
第75章 十一 风雨欲来的省府城(上)
“头儿……”一声弱弱的喊声响起。
“怎么!你也想留下来?!”县尉扔过去一声吼。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不是……”那个衙差拾起了刚才包着石子扔到脚边的纸条,展开了给县尉看,“这好像是……线索?”他有点不敢置信。
“作你春秋大梦!线索这么好找,还用得着放任那凶徒杀了好几个人吗?”县尉直接驳回去,一把抢了纸条低头来瞧。
字有点儿小。
县尉揉了揉眼睛,盯着看了半晌——
“……”
奶奶的,这线索还真找上门了?!
县尉想了想,将纸条叠方正了,放入袖子里头。“好了,都别废话了!先收队回衙!”
这天夜里特别躁热,热得让人头眼晕花,直想倒头就睡。花想容布庄后院里,除大厢房偶尔传出几声孟浪的寻欢笑语外,其它都是如平常一般安静。
那是一种,十分警惕的安静。
在外头深巷处、树干后、屋檐下分别藏了人,稀稀疏疏地围了花想容一圈。其它的兄弟情况如何不清楚,但树干后的那几个就非常苦恼。才蹲在那里几半刻钟,蚊子虫子便热情地贴了上来,叮得他们满头满手都是包,还不能一掌拍死,怕声响大了引起里头的人注意。
然而,他们白担心了。
花想容内早有人敲响了先生的房门。胡峥已听见那急促的敲门声,心知有异,连忙放了正在记录的手账,起身取了烛台便走到一旁的梯子处爬了上去。原来,他所处的是一处地室,刚好在睡床的正下方。待得跨步出去后,他将床板放正掩盖好,再铺上席被后,才将房门打了开来。
“先生!”
“怎么了?”
来人凑到他耳边细禀。胡峥已听了心下一沉。
这事出突然,太过跷蹊!只是,现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只留下在布庄柜台露过面的几人,其余全部走暗道撤走。”
“是!”来人犹豫了下,“要……知会高爷吗?”
胡峥已挥挥手。“先将正事办好。”
那位爷玩得正开心,不碍事儿就行。
他回房关好门,再细细收拾好床铺,然后脱了外衣,躺卧了上去,只是豆丁眼了无睡意。今晚觉儿是铁定睡不好了,官差怎么会直奔店里来搜查,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熬了一晚的突击行动无功而返,县尉气得牙痒痒,带着一帮怨鬼似的手下离开了。
花想容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撤走的人员在危机解除后,便又通过暗道回来安歇。唯一深深受到刺激的是那高士绅,他刚好在兴致勃勃之时,被衙差破门而入,吓得全身软乏瘫坐不起。事后他找胡峥已吼闹发泄,这里先暂且按下不提。
在远处屋檐上安稳地坐看风云的两人见戏已散场,便拍拍身上的灰尘打道回府。
“这店铺不简单。”卿墨啧啧两声。那么多口人居然都藏得那么好,官差竟一点也没发现异常?
卫子谦睨他一眼,笑问:“看出门道来了?”
卿墨回他一记白眼。“这布庄明显内有乾坤,不是暗室,便是地道。”
“又或许两兼有之。”卫子谦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这两天得盯紧些这家店。”他们如此小心谨慎,或许不敢冒险,可能很快便想着换场子也不一定。
他们猜中了一半。的确有人想着换个场子住更安心些,本来夜里就想去找胡峥已闹的,被下面的人劝住了,整夜没睡好一大早便直冲冲奔去找那小八撇胡发脾气。
胡峥已眉眼不抬,任由高士绅漫骂砸摔,待得他累了不说了,便让人将他送回房间去。
搬走?说着容易,他也确是有多准备两个可转移的地方。只是一天想不明白官差来搜的原因,无论搬到哪里,都有可能会继续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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