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俩孤身深入,愣是一人没带,是不是过于托大了。卿墨不禁挠了挠下巴思索着。
卫子谦看懂了他的表情,笑道:“人多目标大,更容易打草惊蛇。”
“那接下来,该是如何?”
反正主使是脑子,监护是手脚,他只管指哪儿打哪儿便是。
卫子谦目光落在名单之上。
“擒贼先擒王,虽说不能直接找上六王爷,但他总得派人留在城里指挥罢。”
这么多的店铺,不可能全是堂口,还是要找到他们的核心才行。帮手未来到之前,精力有限,便先继续盯着那间首饰铺罢。
“什么?这次铺里二十人还是全失了踪,连外面埋伏的人都没回来?!”
才一个夜晚,人都死哪里去了!?
高士绅大骇,随即惊怒地顺起一旁的椅子,死命地往跪地的黑衣人砸过去。
“你们全是废物吗!”他怒吼,声音嘶喊之下是掩不住的恐惧。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别人赚银钱都是手到擒来,而他却诸事不顺!为什么!
奋力的砸势一下又一下,直至椅子损坏,喘气乏力后高士绅才停手。
黑衣人没有反抗,只握紧了拳头弓身护住了身体要害,嘴角流出了腥红的血沫。
第69章 五 被狙杀的卫子谦(上)
站在角落阴影处的胡峥已冷眼看着,待得他发泄过后,才吩咐下人将动弹不得的报讯死士拖了出去。
枯瘦的手轻轻地扫着嘴上的两撇胡,他瞅着外强中干的王爷舅兄,心想他这次的忧虑是对的。
他们现下面对的,不再是手无寸铁任人拿捏的敌手,可以肯定对珠玉联璧下手的绝对是‘蛰猎’京中派来的人。只是,按照他们的布控,那些余党只敢潜伏不动,那到底是怎样识破他们堂口的……
胡峥已心中一动,唤来外头侯着的人。“请骨魈来一趟。”
“对、对!让他们的首领过来领罚!”高士绅喊得无力,仍然恼意未消。
小豆眼半垂下。“高爷,要不您先行回房,稍事歇息吧。”
“好!就交给你了!狠狠地罚他!”高士绅甩袖而去。
他方才打累了腰酸骨疼,与其留着还不如回厢房搂美婢躺躺去。想到此处,他又忍不住往地上唾了口。“全是废柴!”
还说是杀手死士,结果全被反杀了。晦气!
约莫半个时辰,同样是一身黑衣的劲装男子入内。
“骨首领来了。”胡峥已施礼招呼道。
“不敢当。”骨魈冷冷一笑。“胡先生,敢问高爷有何命令?”
一只绣花枕头居然连续打伤他的人两次。他当死士都是路边捡来的?
胡峥已知他心里有气,也不多言,挑着重点便问:“骨首领,可否回想一下,珠玉联璧出事的那天起向前推,有否还发生过什么异常事件?”
那可多着呢。干这一行,哪有不出事的。
骨魈冷哼一声,不太想搭理。每日的任务行动不都有及时向他们汇报么,如此问题意欲何为,要甩锅么?
胡峥已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沉吟后道:“骨首领该还记得‘暗杀举子’的任务吧,如我猜测不错,这回城的举子中有一人便是那新派的‘蛰猎’主使,对吗?”
骨魈还是不言语,但眼神开始认真倾听起来。
“据监视灰雀的手下回报,诱捕行动失败,虽已将人灭口,但是主使却是毫发无损的。换言之,那两三天回城的举子,便是目标没错了。”
“早回城的举子已清理完毕,其余的都守在四处城门郊外击杀。若要说漏网之鱼……”骨魈一顿,邪魅掀唇,“那便只有一德书院待聘之人,卫子谦。”
是了,他想起来了。这一单任务发布后,迟迟未见回禀,派出去的人如石沉大海。
“既已锁定目标,接下来便辛苦骨首领了。”
知道了真实身份,有家有眷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是官府已经在调查举人死亡一事,处事越是低调越好。
“请这次务必一举击杀,但也切莫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啰嗦!骨魈一拱手,转身离去。
胡峥已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两撇胡,心里的凝重还未散去。
这监视的钉子找到了,可是这要收割的韭菜还未种好。不但如此,单看那新鲜的招揽手段诡异,却逐渐受商家和客人所追棒,说不好这省府城成不了韭菜地,反倒会变成荆棘丛,届时王爷那边怎么好交代……
扒在屋顶上窥看的人默默抬头,拍了拍仰躺着闭目享受阳光与微风的男子大腿。
他睁眼望去,只见对方做了几个手势。
丫的,你暴露了。这样一来,你全家都暴露了!
卫子谦回以一个白眼。不用问候他全家,他耳朵又不聋,听得一清二楚。
卿墨见他仍然不痛不痒的皮相,不由得默念一下三字经好平复微荡的心情。
皇帝不急,太监何须急——
啊呸!鬼才做太监!
两人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情况,对了下眼神,蹑轻手脚巧妙几下翻跃便不见踪影。
有两声轻微的瓦片响声引起了走廊上刚途径的一名下人注意,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该死的猫儿,每晚跑来附近叫春挠心也就罢了,现下竟过份到白天也来烦人……”
那自言自语随风传入耳内,已在围墙开外奔走的卿墨似笑非笑,瞥向身边的大猫儿。
卫子谦无奈地睨去一眼。他也只参加了两年的特训,这轻功已经是最能拿得出手的了。他的本职是个书生,是世俗常道的”百无一用”的书生啊!又怎么比得过自小特训的武夫呢,不要太挑剔好不好。真要比的话,来比诗词歌赋啊!来互相伤害呀!
掐了一下手指头,推算完日子,卿墨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们的人手还到不了,接下来的事情,他俩可是寡不敌众的呀。
卫子谦非常明白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反覆思量后,终是下了决心,道:“我想,我是时候该死了。”
啥子?卿墨掏了掏耳孔。
“置之死地而后生。”卫子谦拍拍他的肩膀。
与其被动地受倾巢而出的死士狙击,倒不如主动布个局做场戏。只有他死了,卫宅上下才不会受牵连,对方也能放松警惕,以便他们伺机而动。
卿墨无比同情地反拍他的肩头。“白头人送黑发人,你爹娘届时有多伤悲,日后见到你便有多气恼。”
单只想想,便生生地打了个冷颤。卫子谦苦笑不已。
可是,最重要的不就是家人安好么。这场戏,他即使再难也得演下去。
只是生死大事,他不敢轻忽。若是最后事情解决了,他人平安回来,结果两老却伤心病倒可怎么办。
于是乎,他反覆再反覆,思索又再思索,决定还是要去爬一趟卢宅的墙头。
是的,没说错。不是卫宅,而是卢宅。
两人一前一后从后巷借力攀越围墙,穿廊过院间,卿墨俐落地解决了……呃不,打晕了两个护卫。
进入主院后瞅见云霞刚好从小厨房端了汤水出来,卿墨连忙闪身窜到背后,往那娇嫩的后颈劈出一掌。
云霞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两眼一翻便软着身子倒下了。卫子谦正好上前接过托盘,由卿墨顺势横抱起她放置到最近的厢房床上去。
“你快去吧,我在门外守着。”卿墨挥挥手,想顺道甩掉方才那婢女娇嫩肌肤的触感。
他刚才下意识的力度,好像打重了,怕是等她醒来会疼上好些时日。
这趟南下他感觉自己的节操底线再创新低了。譬如现下,协助某人溜进良家女子的香闺中……
明明诈死一事与卢家女无关的,为何偏偏要过来一趟交待“后事”,再让人家绕个大圈子跑去转告自己的亲生父母呢。
冷眼看着卫子谦施施然地捧着托盘步向少女的闺房,卿墨抱臂以手搓了搓下巴。
这家伙,绝对是在假公济私吧?
第70章 六 被狙杀的卫子谦(下)
厢房门是开着的,门内有道蝶戏墨兰屏风隔断。屏息静气侧耳细听,隐约传来毫尖落纸的摩挲声。
她该是正在案前书写吧?卫子谦想。
可是,总不好冒失闯入。他驻足在门前,刻意假咳两声,然后伸出手指曲起,以关节叩响了门板。
这种咳嗽声……是卢森么?
“进来吧。”卢玖儿将毛毫搁至笔托上,缓移莲步出到厅上。
得到首肯,又见到屏风后有少女倩影飘过,卫子谦便一点也不矜持地大步迈过门槛。
也就是现在房子大了,人多了,规矩也杂。小时候他们经常互相串门,他还滚过阿玖睡的床呢……咳咳!
“九姑娘,小生送甜汤来了。”
卢玖儿闻声讶异抬眸,只见身姿清瘦挺拔的男子绕过屏风,脚下步履轻快。
“阿谦?”她瞥见那托汤水,心有所感,下意识问道“云霞呢?”
卫子谦温煦的微笑僵了僵。
刚才在门口他臆测了阿玖许多可能会说的第一句话——
惊喜地:阿谦!怎么是你!
嗔怒地:昨天不来,今天怎么不走正道来了!
羞恼地:你怎么在这里~~出去~~出去啦~~~
可是,他的阿玖就那么淡淡地睨了他跟托盘一眼,然后问:云霞呢。
难道阿玖日常还有在厢房办公的习惯,时不时会有男子进出,所以才这么不惊不乍,淡定漠然?
那么,除他以外,那些进出的男子都会有哪些……
卫子谦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想到的可能性在脑内万千飘过,险些不能自拨。
待稳住心思回过神来,他见卢玖儿已将汤搬至桌几上自行饮用,似乎对他立于房内的情境甚觉习惯自然。
他心生暗喜,挪步靠着她坐了下来。鼻子闻到除汤水的甜味外,还有着沁人肝脾的淡淡少女芬芳,惹得他忍不住深深地呼吸着。
“想喝?”卢玖儿见他嗅闻的神情略显贪恋,便不由好笑道:“那唤云霞再端一盅来吧。”
前提是,只要这厮没对她的婢女干了什么坏事。
卫子谦尴尬一笑。“不敢劳烦。”
人还躺着未醒呢。
他嗯哼清了清喉咙。今天好像咳得比较多,都有点口干了。
“今天冒昧到访,是有重要事情需拜托你。”想了想,再加上一句。“以生命相托,还望勿要推辞。”
难得看到这副正经八百的模样,卢玖儿放下了汤匙,端正坐着。“请说。”
迅速琢磨了下,卫子谦决定还是用最简洁的语言将请求道出:
“这段时间,我得先死掉一回。”
“啊?”
“嗯!诈死。但要秘而不宣,一切按真死处理。”
“……啊!”
“我怕爹娘伤心得病,所以托你代为转告,但一定要强调假戏真做。”他严肃而认真。
“……”
卢玖儿伸手揉了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无奈地道,“你可以亲自告诉两老的。”
“不!我今儿个就得直接死在外头。”他神色戚戚然。
现在卫宅四周怕是已经满布埋伏,为避免殃及池鱼,他是一步都不能靠近。
卢玖儿觉得头有点疼。
卫叔交游见识广还好些,但卫婶却最是忌讳的妇道人家,她要如何说出这番话:
嗯哼,你儿子惹上杀身之祸,所以来个诈死,你俩就当他真死了吧,实在用不着伤心,装哭一下就好……
呢。
若真这祥做了,她觉得,卢家和卫家也要友尽了。
“啊——有贼——嗯一一”
外头乍地闷喊了一声,然后便再闻听不见声息了。
卢玖儿认得,那是云霓的呼叫声。
她瞪着他闷不吭声,火辣辣的视线似要将他身体烧出洞来了。
卫子谦脸皮再厚也实在不好意思,讨饶地低声解释道:“这事得保密,还望理解见谅。”
心里头不免腹诽起院子里放风的卿墨来。这人老吹嘘自己武功高强,却连个丫环的嘴都捂不严实。
门外的卿墨默默地瞟了厢房方向一眼,再低头看了下自己满是茧子的粗糙手掌。
他今天打了两个娇滴滴的姑娘。第一个感觉打重了,第二个力度放轻却没晕过去,还得再补打一下。手下留情的结果,怕是会比前头一个感觉到头颈更痛吧?
他刚才不小心瞄了那落手处一眼,好像都红得变紫了。
他想,他还是不太适合怜香惜玉。
卢玖儿沉吟了下,提议道:“我替你约卫叔到快活栈见面谈吧?”
毕竟他们一家子比较好沟通,也不容易遭误会。
卫子谦摇首,道:“时间来不及。”他伸手揪住近着边上的少女衫袖,轻轻扯了扯,“阿玖。”
哪里学来的哀兵之计。卢玖儿要抽回袖口,拉了拉,没拉动。
“放开。”你的爪子。
“你先答应。”还攥着摇了两下。
“放开!”布料都皱巴巴了。
“不,你先……”
“再不放手,我就拒绝你了。”卢玖儿正色道。
卫子谦连忙双手高举,回以感激万分的笑容。
“阿玖最好了。”他真心实意地打心底里说出这句话。
“……”不要乱给她发好人牌。
走到案桌前将方才写的那一张纸抽走,重新铺上一张无暇的雪白。
“来吧,有什么话你写下来。”见他嘴巴动了动,卢玖儿补充一句,“我只负责传信,也保证信看过后会即时销毁。”其它的浑水别想坑她去淌。
可以是可以。卫子谦强调道:“不能直接送去家里,卫记店铺也不行。”必须远离可能的被监视范围。
卢玖儿低声轻笑。
也是刚巧,那天阿谦向她讨要会员金卡,她早上想起来便派人送了过去。
“卫叔说今晚会带大家到快活栈捧场。”
卫子谦眼睛一亮,凑头过去道:“阿玖你真好!我们这叫心有灵犀吗?”
“……”都说了不要乱给她发好人牌。
卢玖儿伸手一巴掌将他厚实的脸皮推开,敲了敲桌沿。
“你好好写,我一个字都不作补充的。”惹人嫌的活儿不能接,发再多的好人牌都不行。
“遵命,小生不敢多劳烦姑娘。”卫子谦端正地向她弯腰作揖,末了神色无比凝重,道:“若小生此次逃过劫难,必定以身相许报答姑娘大恩!”
事到如今还贫嘴,看来事情不算大条。
卢玖儿朝他咧嘴露出牙齿,冷森森地道:“安心吧,写完好去赴死了。”
……阿玖好冷情,别说担心了,连一点儿安慰都不给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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