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误会了吗?玖姑娘在旁边观战吃瓜时写的那叠纸,不是为着好玩而记录些江湖轶事,却是在帮镖局、帮蔡爷在物色人才吗?
“那就这样吧,按刚才所讲的分成三拨人。犯事的直接送官,其它的每人发一份契约。有能之士带回镖局使唤,剩下的遣去就近的田庄干活。先将他们的山匪习性纠正过来再说。”
严明浩:“……”
严物智:“……若是他们不肯签呢?”
人家是逼良为娼,东家是要逼匪归良?
卢玖儿露齿一笑。“他们会签的。如果你们搞不定,就去请教云霓或云蔚。”
银子加棒子,是最有效的改造方式。
一槌定音。
到了次日清晨,大部队整装后浩浩荡荡出发。不过高武醉得太狠了,仍然睡得像一头死猪。于是他们将人塞进了假小姐的马车上,就那么晃晃悠悠、悠悠晃晃地上路了。
那马车内铺着厚绵的垫子,伴着略规律的节奏,让高武在睡梦中写意地徜徉在舒适的海水之上。待到他终于醒转过来,迷迷濛濛地睁开眼皮时,撞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英气白皙的脸孔——
吓?“人妖!”
假小姐一掌将他拍得几乎又晕死过去,鄙夷地道:“小子,清醒一些。不想死就别胡言乱语。”
高武低低地哀号了声,双手抱住被拍得发懵的脑袋,连带宿醉的痛楚也更加剧烈了。真正的内疼外痛啊。
忽尔间,他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对。
高武忍着痛用手扫了一把脸。
咦?
又再扫了两把脸——
啊!他的胡须呢?!
“……”
高武想要崩溃了,不由得破喉大吼道:“卢、玖、儿——”
是她!肯定是她!!绝对是她!!!只有她——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完美地截断了困兽般的怒吼。
原来是假小姐又甩了一下手,直接将人给甩晕了。
他揉了揉手腕,然后伸展开双臂,舒服地往背枕上一靠。
嗯,这下清静了。
第九卷 荣华乱
第106章 一 有点发愁的卫子谦(上)
入夜的村庄,往往是不见人影的。只闻得虫唧蛙叫,鸡鸣狗吠;遍眼所及处,树影幢幢,瓦舍森森。
可入夜的京城,却是华灯高挂,店不闭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贴着一面假胡的卿墨淫笑着,与身高少一头的卫子谦肩并肩,自花街东头逛来,迳直跨进香气浓郁且萦绕不散的惜香阁内。
这惜香阁为加大在新老客户心中的形象,手段做法可与所起的名头完全相反,一点也不顾惜地大量使用香薰,而且是有多浓便熏上多浓。
因为浓香可传得更远些,能揽客;也更令人昏头眩晕些,易招财。
这不。“哈啾!”
又一个被香味触动的客人来了。
“贵客临门财滚滚!”门僮高声吟唱完,裂开嘴笑问,“爷安康!爷是偏爱包厢还是厅堂哪?今晚有四美献艺比拚,要寻个靠高台的好位置不?”
“就你瞎操心!”卿墨随意抬腿踢了他一脚,“爷约了朋友,去梨花房。”
“得咧!”门僮躬身哈腰,走前半步引路。
他前脚刚离,后脚便马上有另一个门僮顶位,笑意吟吟地招呼着源源不断的宾客。
与粘须的卿墨不一样,卫子谦在脸上点了不少麻子,且皮肤暗黑无光。
他目不斜视地跟在后面走,反倒惹得门僮多看了几眼,然后在心中暗自嘀咕:嗯,此人其貌不扬,不易受女子待见,这次肯定是跟着兄长来长长“见识”的罢。
卿墨觉察到门僮的瞥视,低声在卫子谦的耳边提醒到:“你神情姿态都自然一些。”
“……”自我感觉良好的卫子谦瞥了他一眼,“还要怎么个自然法?”
卿墨道:“展现男儿本‘色’即可。”
如他这般狼性毕露吗?卫子谦摇头轻笑。
厢房门一开一合,迅速将浓重艳俗的香薰脂粉味隔断在外头。梨花房内只弥漫着淡淡果香,相较之下,这处便似世外桃源了。
戚家盛正在品茗赏曲,闻声回首见了两人,立马抚掌招呼道:“来来来,点翠姑娘继续弹奏,有福你去唤人将席面抬上来。”
名唤点翠的女子稍抬媚眼,红唇衔笑间,指尖下流出如水般的韵律曲音,绕梁荡响。
席面很快送了来,卫子谦眼风一扫,便知兄弟有心了。
“知我者,莫若阿盛。”皆是他喜爱的菜肴,“先饮为敬!”卫子谦举茗代酒,自干一杯。
“哎,这是产量极少的紫阳毛尖,牛饮浪费了,要好好品味才行。”戚家盛制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灌水入喉。
卫子谦咂巴咂巴了几下嘴。“茶味嫩香持久,滋味鲜醇回甘。果然好茶。”主要是渴了,也饿了。“咱们起筷吧,都多吃点,莫辜负了戚兄一翻心意。”
三人遂起筷开啖。茶过三巡后,卿墨留下听曲,另两人移步露台处凭栏观月,吹风消食。
“阿玖离京城还有几日路程?”卫子谦问道。
戚家盛抬头望星,默算了下日子。“两三天可以了。”已经送了催促函,想必不会再在路上耽搁时间。
“还要两三天啊。”卫子谦叹道。旅途不都是累人吗,怎么她却是游山玩水,乐此不疲。
戚家盛瞅着他的模样,生起幸灾乐祸的意味。“她来这一路,走了近一年了吧。”
君在月下思佳人,佳人却未想思君。
卫子谦严肃地纠正道:“是一年多了。”
阿玖可是很忙的。
她忙着走官道的同时,也在开辟商道,沿线访遍风土人情,因地制宜设置商号来做节点,使得他们旗下的商业和信息脉络,也因此延伸铺展得更加稳健迅速。
“待得她入城那天,你代我去城门处迎接吧。”
唯一的女皇商进京,这是件惹人触目的大事,可供百姓们茶余饭后用于剔牙磨嘴的八卦。他现在还只能是影子,不宜出现在那样的场合里引起注意。
“好说。”戚家盛挥挥手。“宅子早就置下了,到时候先带她安顿好,然后看她是想逛、想玩还是想吃,再任由她随心所欲安排。”
吃喝玩乐本就是他的长项,定不辱命。
不过,这些却不是卫子谦所担心的。
“她既入了京,最迟次日便要向皇上递请安折。你记得提点她,最好陪着她办好这件事。”
毕竟是皇上御封的皇商。
以往远在南粤乡城,也就礼节从简。现在既然到了天子地盘,总得递个折子请个安。如果幸得皇上召见,还得当面三跪九叩,以示感恩戴德呢。
卫子谦想了想,补充道:“你寻个熟知宫规的老嬷嬷过去教教她。”
“小事一桩,包我身上。”戚家盛应得爽快,不过,他很快沉吟了下去。
“想到什么了?”卫子谦问。
戚家盛斟酌下字眼,问道:“关于东岗寨劫掳一事的幕后主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阿玖?”
她乃是商家智囊,并非后宅愚妇。即使现下不知,也总会有查个水落石出的一天。
卫子谦苦笑。“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他也心知,阿玖既要进京入宫,便肯定会有机会与那位相遇。越早让她知道真相始末,才能有所防范戒备。
只但是,他屡次提笔,纸上却仍然徒留一片茫然的空白。
“你在纠结些什么?”戚家盛不解道,“世间美好的物事皆有人哄抢,同样地,俊郎才干的男人也是一样。有当朝公主殿下看得上你,要邀你去当驸马,是对你的认可,也是对阿玖眼光的肯定。只要你们两情相悦,福祸与共,而皇上又不乱点鸳鸯谱,即便高贵如公主殿下,也无法罔顾你意愿强抢‘民男’啊。”
见他还是苦瓜一样的嘴脸,戚家盛不由哈哈大笑调侃道:“难道你怕阿玖知道公主属意之后,会知难而退,将你拱手相让吗?”
卫子谦:“……”
哈哈声哑然而止。
“不会吧?”戚家盛心感不妙。“你先前不是还受了伤,躲在人家闺房里将养了好一阵子吗?你俩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私相授受,还是私订终身?”
卫子谦飞了一记眼刀出去,然后有些泄气地答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好不好。”
第107章 二 有点发愁的卫子谦(下)
戚家盛实在难以置信。
“阿谦,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以为,你是非她不娶的……”
卫子谦:“……”他确实是啊。
而且,还是特地在戚家盛面前强调的姿态,以防他不小心起了花花肠子要祸害阿玖。
只是——
“阿玖并未说过非君不嫁……”卫子谦喉头苦涩,不由得又再叹一口气。
若是她知道了公主之所以加害于她,是因为他……
那她会不会、会不会……
会不会认为自己是男颜祸水,然后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还直接扫地出门?
毕竟,对手是天家女儿。
毕竟,阿玖惯会趋利避害——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怎么办哦。
戚家盛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瞅着他。
“你们平日里书信聊的都是些什么?”不是互诉衷肠,山盟海誓么?
卫子谦深刻地自我检讨反思中。“谈商号,谈民情,谈奇闻。”
“……”戚家盛挫败了,这厮还是男人吗?读书读呆了吧。“你为何不直接跟她坦白,说你心仪于她,心悦于她,想与她长相厮守,举案齐眉?”
卫子谦默了三默。“之前,是觉得年纪还小,还不到挑明的时候。”
戚家盛气极反笑。
“阿玖自快活栈做起来后,在府城中便打响了名声,早有不少同行的追求者。就连她爹娘在乡间田庄住的大门门槛,都被踏损了不少。若不是阿玖是个独立有主见的,且她家现在底子丰厚了,有人建议她爹娘招个赘婿,恐怕阿玖早就被订了婚,甚至被嫁出门去了!”
说不准,连儿女都齐全呢。
卫子谦闷声不吱。
招赘婿的歪主意其实是他出的,也是他指使人上门给两老吹耳旁风的。
既然话挑开了,戚家盛也不藏着掖着,哼笑道:“我看你家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不急着催你成家,就是想着等你有朝一日,今榜题名封官加爵后,可以选个高官仕女当儿媳,从此商场官场路路亨通!”
他转念一想,道:“若真是这样,也别委屈了阿玖,与其劳心劳力去应付那些烦人的婆翁兄嫂,还不如让你直接嫁给公主当驸马去吧,这样便解决所有的问题了。”
现世间最高的门楣大户,便是天家。想攀高枝,还有比皇帝老子更高的吗?知足感恩吧。
卫子谦:“……”解决个鬼!
听他如此胡言乱语,卫子谦只觉心生不悦,辩驳道:“我家人都很欢喜阿玖的。”
“那又如何,有欢喜到上门提亲吗?”戚家盛嗤之以鼻。他现在可是阿玖娘家人的心态。
“那也是我还未向爹娘表露心迹的缘故。”若是将事情道明,卫子谦相信,他们还是乐见其成的。毕竟两家人知根知底,关系交情也一直要好。
“那为何你还不表露?”戚家盛逼问道。
卫子谦有些无奈。
“我本想着,有功名加身后,再向卢家提亲,会更好一些。”最起码,他感觉能更有把握一些。
戚家盛闻言哭笑不得,伸手拍着他的肩膀,叹道:“兄弟啊,这么多年了,我这才知道你也有自卑的一天。”
这位可是才学出众、聪颖睿智,还备受皇上重用的骄子啊。可这等智商,怎么会败倒在男女情感之下呢。
卫子谦再一次严肃地纠正道:“不是自卑,是重视。”
因为重视,所以尊重,所以情怯。所以,患得患失。
“好、好,你重视。”戚家盛不跟他纠结,直接开门见山直奔要点,“你功名加身之日虽可期,但前有何竞争者未知,后又有公主虎视眈眈,眼下作如何计较打算?”
卫子谦其实多次在午夜梦回时,曾有深思熟虑过。
“我准备直接禀明皇上,并请旨赐婚。”
这些年来,他藏身暗处作皇上的眼目耳朵,戚家盛当的是皇上的钱袋子。而卢玖儿,便是他俩的坚实后盾。卿墨在旁边护卫着他,也是监视着他。皇上对一切了如指掌。
如此,他何不直接面禀皇上,将事情摊开到日光之下,这样公主也不容易再耍些手段阴谋。
戚家盛不置可否,只问道:“若是皇上不同意指婚呢?”
“皇上对公主嫁娶一事,心中早有定夺。他即使不同意指婚,也不会任由公主任性妄为。”皇家也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只是,天子并不介意自个儿的亲妹妹弄个面首玩玩便是了。
很荣幸地,他就是这面首侯选人。卫子谦思及此,掩饰地低咳了两声。
戚家盛闻言颔首,尔后闭目凝神,脑内思绪不断地打着转儿。
露台上,忽地安静了下来。
夜风轻拂而至,带来门庭前隐约的车马人声,还有厅堂高台的丝竹乐声,更有梨花房内的铮铮琴音,别有一番滋味。
戚家盛的长睫微动,眼睛睁开间,唇弧勾勒起自得的笑意。
“阿谦,也许,我可以请教一下薛焯薛公公。”
这些情情爱爱的婆妈之事,从宦官和后妃中找找帮手,时不时在皇帝耳边吹吹邪风,最容易事半功倍、水到渠成。
“你是说……”卫子谦眼神熠熠,意会过后,并不言传,只握拳轻锤到他的肩胛处,认真诚恳地道谢道,“此事若成,少不了你的谢媒礼。”必定重金厚谢。
戚家盛反手锤他。“别拿我跟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媒人相提并论。”太降低他的格调。
“都是一样的,功德无量啊。”卫子谦伸出双手,缠了过去,死死搂住他的肩颈处。
“放手、你放手!”戚家盛很是不满地连声抗议,“你这手劲怎么越来越大了……”
这小子肯定是偷偷在练身手。
车队即将抵达京师的那一天,戚家盛大清晨便起床漱口梳发,换上件锦秀奢靡得要亮瞎人眼球的华服,呼着奴唤着婢,张张扬扬地移驾到城门口等候。
城门处站岗的兵士一向有眼色,认得出带头是京城上流圈中豪爽有名的戚爷。当然,也是刚收到打点份子钱的缘故,因此对于这帮人在城门左近又是摆桌椅,又是水果茶点地折腾着,兵士们都似是视而不见、不闻不问。
而出入的百姓见此阵仗,不免好奇地议论起来。猜测着不知又是哪一位大人物赴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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