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如鬼魅般骇人。
黑衣人慌忙撤退数十步,“曲陵侯,久仰大名啊!”
崔怀寄打量他的面容,和他所知的人都对不上。
他猜测:“你便是肃离王的人了?”
黑衣人大笑,坦白自己的身份:“不错!当年你杀了侯爷,害的我等不得不隐姓埋名,今日新仇旧账一起算!”
崔怀寄气定神闲站着:“多少年了,难为你们还蹦跶。想反斗也不擦亮眼睛,绥州这些人,也就你们瞧得上。”
黑衣人大受刺激:“崔怀寄!今时不同往日,我等筹谋数年,非是你现在能看到的!”
崔怀寄抬眼盯他,淡淡启唇:“哦。”
肃离王的余党,他是真没放在眼里,当年没赶尽杀绝,也不过是陛下念及手足之情,放他们一马。
他来绥州的目的,并不在叛军身上。
“出来吧。”
崔怀寄看向某处。
打从出了绥州城,他便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
藏匿暗处的赫殷走出来,摘下自己的兜帽。
“久闻曲陵侯大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崔怀寄蹙眉,“你不是我昱朝人。”
赫殷向他行了个恭敬的北狄礼。
“你是北狄的人。”
崔怀寄眸色微沉。
果然,肃离王一党已经开始和北狄人勾结了。
黑衣人以为他怯了,嚣张起来:“不错!怕了吧?!”
赫殷无语地撇开脑袋。
崔怀寄亦然。
不过几年而已,肃离王的人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
赫殷敛眸,提醒他:“事不宜迟,动手吧。”
黑衣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假意咳了几下遮掩过去。
再睁眼,杀意倾泻而出。
风穿过林子,荡起无数波澜。
*
滴答、滴答。
有水滴落在宋今鼻尖上。
冰凉的感觉惊醒她。
入目是一片黄土,空气中满是尘土的味道。
宋今本能的伸手去摸,却是摸到满手灰尘。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土房里,空间很小,只容得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宋今抬头,目测了下高度,她站起来正好,但凡再高一点,便得勾着背了。
这么逼仄狭小的空间,居然是用来给人住的。
宋今心中震惊。
“吱呀——”
这时,有一粉衣妇人抱着一叠衣物进来,看见她醒了,笑着把东西放到桌子上。
“小娘子醒了,今后你便住这间,这衣裳你待会就换上,别叫吴妈妈催你,不然有你受的。”
宋今嗅出一丝不对劲。
陆知府这是把她弄到哪儿了。
宋今露出腼腆的笑,挽住妇人的手腕:“我、我不知道怎么来的这里,好姐姐,这是哪儿啊?吴妈妈是?”
妇人上下打量她,倒是稀奇她居然不哭不闹。
每一回这里来了新的小娘子,总要苦恼上一回,哭得烦了吴妈妈就会进去教训她一顿,人也就老实了。
妇人见她嘴甜,也乐意提醒她:“这处你不必知道,你只要记住,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听吴妈妈的话。你女红如何?这里全靠女红傍身,你若技术不行就得去后头做苦力了。”
宋今颔首:“谢姐姐提醒,我女红不错的。”
外边有人唤了一声,妇人脸色微变,不再多言,嘱咐她快些换上衣服出来。
宋今环视这小小的土房,顿觉胸闷难受。
她得出去瞧瞧,这里究竟是何处。
换好衣服,宋今发现这是一件灰蓝色的工服,布料很粗糙,怕是洗不上几次就要损坏。
宋今推开门,刺眼的白光逼得她短暂阖上眼。
适应过后,她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位身姿圆润的妇人,衣裙深蓝,荆布束发,打量自己的眼神尖酸刻薄。
“醒了。”吴妈妈把眼一抬,也不管她此刻是何心情,扭头叫上她,“跟我来。”
宋今乖巧跟在她后面。
这里是摆着数架绣机,绣女们坐在机前不停地绣,有几个腰背疲累欲偷摸捶之的人,被吴妈妈眼尖发现,立时呵斥她们。
吓得那几个绣女缩起脑袋。
宋今又微微扬起脑袋。
那刺眼的白光,是从上方射进来的。
一个庞大的照灯,类似灯笼那样。
她也是这时才发现,她们所处的空间,应该是个石洞。
空间封闭,不见阳光。
还有咄咄逼人的吴妈妈。
这里给宋今的感觉,是无尽的压抑和绝望。
“来,试试你的女红。”
吴妈妈塞过来针线,抬了抬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宋今瞧着手里的东西,抵触地抿起唇。
她垂下眼。
余光瞥见方才提点她的粉衣妇人经过身侧。
妇人站定几息,被吴妈妈瞪眼威胁。
她沉默片刻:“你只管绣。”
语毕,头也不回离开。
宋今看她,又看看手里的针线,无声叹气。
既来之则安之。
她倒要看看,这里究竟是何龙潭虎穴。
一盏茶的功夫后,宋今简单绣了几只鸟雀递过去。
吴妈妈眯眼琢磨着上面的针法技巧,少顷弯起眼睛,夸赞她:“少见的针法,看来这次他们是碰上好东西了。”
宋今蹙眉,内心反感她口中的“东西”二字。
吴妈妈敛下笑意,努嘴:“你今后就跟着孙娘子绣,绣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宋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是方才的粉衣妇人。
孙娘身边还跟着两个绣女。
下面坐在绣机上的绣女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
吴妈妈抬手对拍几声,扬声道:“这次孙娘会参加,三日后我会在你们当中挑出一人出去。”
宋今猛地盯看她的背影。
出去?
第49章 049 连你一块抽!
石洞里窥不见一丝阳光。
宋今在这里待了两日, 整日忙着刺绣再无其他活动。
太令人窒息了。
孙娘提着果篮进来,给每个绣女都发了个苹果,留下几个又大又红的给宋今几人。
“来, 吃点。”
宋今抱着苹果小口小口啃着。
她和这几个绣女不熟, 只能听她们和孙娘说话。
“娘子平日不是不爱参加这种吗?怎么突然想出去了?”
孙娘拾起她们的绣品检查, “没什么, 缺了几根绣线, 出去买点回来。”
“有娘子参加,想来是第一无疑了, 这里谁的女红比得过娘子?”
孙娘看到某个绣品, 难得怔住。
这绣法, 这针脚……
她记得是前几日新来的那位。
宋今不期然和她对上视线。
她笑了下,放下绣品走过来:“小娘子可还习惯这里?”
宋今摸不准她的意图, 但想到她之前帮过自己, 便微微点了点头, “前几日的事, 多谢娘子帮我。”
孙娘目不转睛打量她的脸庞, “我瞧你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 这里是有进无出的,你老老实实待住别动歪心思。”
语毕,伏耳小声补了一句。
“今夜来我屋里。”
宋今面不改色应下。
这个孙娘,总感觉怪怪的。
石洞里不分黑夜白天,只有吴妈妈叫停才算结束今天的活计。
宋今如约摸索到她房间。
孙娘确认周围无人才关上门。
“说吧,你是何人?”
宋今歪头,一副疑惑的模样:“娘子在说什么?我自然是被人拐进来的,这里所有人,娘子应该都清楚, 我们都是被拐进来的。”
孙娘沉默。
看样子确实知道这里的女子都是无辜被拐进来的。
陆知府把她弄到这里,是想困住她吗?
宋今从不坐以待毙。
“我也不瞒娘子,我想从这里出去。私自囚禁他人,犯了昱朝的律法,哪怕它的背后是绥州知府,也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听到陆知府的名字,孙娘神情微微动容。
她看着宋今坚定的眼神,恍惚间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是这般不服气。
“罢了。”她不欲再探究宋今的身份,“明日吴妈妈会带我出去,你想我帮你传什么消息出去?”
宋今诧异:“娘子愿意帮我?”
孙娘摇头:“不撞南墙不死心,我只是帮你认清现实,你出不去这里的。”
宋今不信,她不但要出去,还要帮所有人都离开这里。
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奴隶之地。
*
翌日吴妈妈带着孙娘离开,管事的换成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
绣女们似乎都很怕她。
同她一起刺绣的绣女偷摸靠近她。
“这是隔壁矿洞的林管事,你小心些,别叫他逮住你的小辫子教训你。”
矿洞?
既然有矿洞,那定然会有挖矿的人。
这里不止有被抓来刺绣的女子。
宋今看着自己的绣品,陷入沉思。
陆知府弄出这些,究竟想做什么?
“啊!”
陡然间,女子凄惨的尖叫响彻石洞。
林管事薅住她的头发,丝毫不怜香惜玉,拳脚各个带劲,打的那个小娘子一个劲求饶。
矿洞里总有不听话的奴隶。
他身上随时备着鞭子,逮着倔气的奴隶就会狠狠抽几鞭。
硬气点的,得打上个几日才老实。
此刻他从腰上抽出鞭子,二话不说打在小娘子身上。
衣衫单薄,女子又娇弱,很快便见了血。
林管事嘴里骂骂咧咧的。
宋今这才知道原来是小娘子想趁吴妈妈离开之际,偷偷混出去,不料被矿洞那边的人发现给揪了回来。
惨叫声渐渐虚弱下去。
宋今实在看不下去,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拦住他。
林管事瞪眼:“又来一个不知道规矩的!老子连你一块抽!”
宋今不卑不亢挡着,冷静看着他:“吴妈妈不在,劳您看管我们,我们没日没夜在这里绣着,今日您若是把她打死了,这些个绣样,谁来完成?”
林管事瞥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我不过抽了几鞭,你以为能吓住我?”
宋今:“女子身子本就体弱,哪里经得出这么抽打。她的任务还要她来完成,她死了,下一个人不知要多久来,单凭我们几个,自己的活都做不完,怎么去填补她的?”
“您也不想吴妈妈回来和您争辩吧?”
这几日宋今把吴妈妈的性子摸清楚了。
是个好强的人。
她手底下的人,不允许别人插手,真要死了人,不闹才怪。
尤其是这几日拐来的小娘子日渐减少。
林管事亦是想到这点,晦气地吐了口口水,叫人把她带回去。
能从林管事手底下救人。
宋今无疑成为在场所有绣女眼中的光。
等吴妈妈回来时,敏锐察觉到她们的变化。
听了事情的经过,便也只是冷笑一声。
倒是个有手段的。
“这就是偷跑的下场!都把皮给我绷紧了,不然下个就轮到你们!”
宋今感受到吴妈妈投来目光。
孙娘不动声色替她挡住视线,很是自然的在她身侧坐下。
“消息传出去了,就看你的那位朋友有没有那个本事进来。”
宋今拖她把消息带出去,青雾自小跟着她,最是熟悉她的,她不担心青雾看不到消息,她担心的是时桉能不能混进来。
侯爷那边,怕是也中计了。
*
又过了几日,宋今如常坐在绣线里。
在她之后,石洞里再也没有其她小娘子被拐进来。
对面矿洞里,倒是进来不少新奴隶。
宋今偷偷打听过,上面的人吩咐要加紧挖出一批,他们最近夜夜都在加工。
绣女们脸上都露出疲色。
不止矿洞那边在加工,她们这边的绣活也多起来。
两个石洞离得不远。
宋今听着对面传来的叫骂声,习以为常绣着自己的东西。
如果时桉真混进来,她得留下记号。
午时一刻,宋今随着绣女去吃食。
这是她唯一能留下记号的机会。
便趁着不注意,快速在墙侧留下猫爪的记号。
石洞里野猫多,她已经见着几回,留下这个机会,不会引起过多怀疑。
宋今数着日子,该到吴妈妈带人出去采买绣线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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