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的丝媚坊堪比盘丝洞,里面的花女样貌都是个顶个的好,技巧上也是层出不穷,有段时间还闻名盛安过。
若是人真躲在里面,确实不好抓了。
崔怀寄微微眯起眼,打量手里的白瓷茶杯,不发一言。
良久,他低头饮了一口,“罢了,今夜本侯亲自去一趟吧。刺客那边……”
月洞门下忽然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语速顿住,眉梢间爬上笑意,“宋小娘子怎么不进来?”
宋今甩掉黏在脸颊上的碎发,暗暗瞄了眼沉默的时桉,旋即抱紧怀里的玉奴进来。
玉奴在她怀里乖巧得很,一瞧见他,不由分说挣脱她的怀抱,投入他人之怀。
【臭玉奴,你怎么还喜新厌旧呢?分明是我把你从猫贩子手里带回来的啊!】
她撇撇嘴,不满地瞪了眼玉奴,在他对面坐下。玉奴松软的身姿轻飘飘落到石桌上,蓬松的尾巴在她手边有下没下甩着,仿佛有意逗弄她。
“侯爷,”她不怀好意伸手,一把薅住玉奴的尾巴,看见它炸了毛扭头要咬自己,立马松手若无其事看着崔怀寄,“我是来道谢的。”
嘴角坏笑的勾起。
玉奴扑了空,瞅眼暗爽的她,咬是不能咬的,便委屈起来喵喵直叫,跳到崔怀寄怀里一个劲拿头蹭他的腰腹,仿佛在指责她不当人的行为。
它才不会委屈自己。
一个小狸奴的意图,宋今哪里会看不出来,兴致昂昂坐在那里等他的反应,看他向着哪一边。
崔怀寄睨着一大一小幼稚的行为,毫不客气的笑起来,如玉的面庞也好似更鲜活了,尤其眼下的红痣令他看起来更佛性了。
不得不承认,他当真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连声音都这么勾人。
宋今忍不住摸了摸耳垂,有被勾引到,暗暗瞄了一眼。
【这么淡泊尘世的人,落入红尘该是何模样呢?】
大概堪比佛子坠入红尘吧。
崔怀寄安抚性地摸着玉奴的脑袋,在它得意洋洋的注视下,含笑开口:“乖,宋小娘子和你闹着玩的,怎么说也是她把你带回来的,也算是你的主人。”
宋今得胜似的扬起脖子,挑衅的冲它露齿一笑。
玉奴大受刺激,躬起腰身朝她呲牙。
“不得无礼。”崔怀寄语调微冷,掌心下的玉奴僵硬身子,最终颓丧地趴在他腿上。
再回眸看看对面,小狸奴高兴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真好哄。]
站在一旁的时桉神色古怪,左看看,右看看,愈发觉得他家侯爷这番举动像极了在哄一只争风吃醋的狸奴,只不过这只狸奴是宋小娘子。
宋今开心了,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侯爷,前几日的刺客,可有眉目了?”
刺客死前说了有人要取她性命,她自认没和谁结过仇,两世加起来,也就只有杨朝雪一个。
【难不成真是杨朝雪派来的人?】
崔怀寄不置可否,示意身侧的时桉回话。
时桉:“回侯爷,有两拨人,一拨是户部侍郎派来的,一拨是杨朝雪派来的。”
果然如此。
二人默契对视,各怀心思。
户部侍郎估摸着是受人指使,蠢而不自知,而杨朝雪,摆明了是因为徐南珩的缘故对她心怀狠意。
宋今起身作别:“我就不打扰侯爷办事了,晚些阿爹备了酒桌为侯爷洗尘,侯爷一定要来啊。”
宋覃是想自己来请人的,无奈铺子里的生意出了岔子,分身乏术,只得让她来请。
她浅浅微笑,想去撸一把玉奴,谁知小家伙气性大,傲娇的把脑袋扭到别处。
【好吧,傻玉奴,下次再找你玩。】
崔怀寄低头看着腿上生闷气的玉奴,再瞧瞧她故作不屑的姿态,顿时忍俊不禁。
[小狸奴啊,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可爱到本侯都不想等了。
他一下又一下揉着玉奴的脑袋,望向宋今的眼神,充斥浓浓的占有欲,那是一种野兽对自己猎物的势在必得。
*
夜晚,街市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宋今穿梭于浩如烟海的人群中,小心又好奇地张望四周。
这是她重生回来那么久,第一次在夜里出来玩。
一如记忆中的热闹喧嚣,欢声笑语,她望着周围走动的人群,心里久违的宁静。
真好,青州还未沦陷。
“娘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青雾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生怕走散了找不着她。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前面似乎有杂耍,看人流方向,都是往那处去的。宋今对杂耍不感兴趣,拉着她往旁边走去。
离开拥挤的人群,她长舒一口气,眉眼漾开一圈笑意,“我也不知道,随处走走吧。”
青雾看得愣神,娘子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她总觉得,娘子从祈福回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娘子还是那个娘子,可她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她默默跟在后面。
“青雾,你快看!”
青雾回神,被她拉着跑到一个摊子前面,是一个卖弹弓的摊子,周围都是孩童,她们往那一站,倒有些格格不入了。
“娘子,”她有些羞赧,拽着宋今的衣角,“这些是孩子们的小玩意……”
宋今不由分说拿起一个弹弓,举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这个弹弓像不像小时候你做给我的那个?”
说来惭愧,年岁小的时候她其实不爱学习的,每次会拉着青雾偷偷跑出去,这弹弓还是青雾教她的。她记得青雾的准头可好了,跟她比弹弓的人无一不是惨败。
后来逃学被抓,青雾因为弹弓的事被罚跪。
阿爹告诉她,学不精没事,但必须会一点,不叫以后被人拿来说事。
“娘子……”青雾想劝她,话未说完,宋今已经爽快付了钱。
“……”
好吧,回去的时候藏好,不能叫老爷发现。
宋今拿着弹弓蹦蹦跳跳走开。
青雾看着手里被硬塞进来的弹弓,忆起往昔,嘴角忍不住上扬。
*
人多的地方,总会遇到一些麻烦。
譬如宋今,她好好走在路上,被一个醉汉碰瓷不说,差点被非礼。青雾眼疾手快护住她,骂道:“我家娘子连你一片衣角都没沾到,你在这里胡说什么!”
醉汉踉踉跄跄的,指着她破口大骂,引来周围的目光。
宋家的小娘子,青州人都认识,看出是那醉汉吃醉酒在那里胡搅蛮缠,对方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哪里应付的了。
正想上前帮忙,变化却来的突如其然,只听“噌”的一声,雪白的剑光划过眼底,锋利的剑刃抵在醉汉脖子上,周围人一下傻了眼。
“不想死,就滚。”
来人一身黑色劲衣,脑后用红色发带束起马尾,全身上下仅腰间挂着一枚玉佩,再无其它。
宋今惊愕地看着他,心底冒出一声惊叹,徐南珩竟真把孟竖留给她了?
冰冷的剑刃紧贴肌肤,醉汉吓得酒醒了,觑着少年冷漠的眼神,害怕的吞咽几下,连滚带爬逃命去了。
见事情解决,周围的人一哄而散,可不敢去窥探青州首富家的事。
青雾没见过他,只觉对方个子高高的,对比起来好像高出她一个脑袋,她得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看他容貌,年岁应是不大的,估摸着和她们一样,但那寒凉的目光令人生畏。
“你、你是谁?”
孟竖并未看她,迳直朝宋今行礼,“孟竖见过娘子。”
宋今看着他,忍不住问:“殿下真把你留给我了?”
他沉默点头。
不对,前世徐南珩根本不舍得把孟竖留在她身边,于他而言,孟竖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他需要孟竖替他完成他完成不了的任务,怎么舍得把这样一个人放在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身边呢。
今生的事情好像都与前世大相庭径,宋今已经分不清,他这些行为背后的真情和假意。
倏然,远处人群躁动起来,止住她嘴边的话。
宋今转过头,看见人群被外力推搡,躁动拥挤下有一人拿着带血的长剑冲出来,撞上人就挥动剑来威胁驱赶。
人群惊呼逃窜,她刚要往边上躲去,青雾焦急的声音骤然传来。
“娘子——”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蛮力把她往前推。
宋今瞪大眼,身体来不及反应,整个人朝那个人扑过去。
沾血的剑尖直逼面门。
【&%#*@谁要害我!】
千钧一发之际,腰侧被一只大手稳稳捞住,视线颠簸一瞬恢复清明,她这才看清前面的状况。
孟竖一剑贯穿那人的肩胛骨,那柄沾血的长剑被踢飞,痛苦地跪在地上,想挣脱又被他死死摁住。
那救她的是谁?
[嗯,小狸奴腰还挺细挺软的。]
说罢,腰侧上的手还捏一下。
好了,答案昭然若揭。
宋今登时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着急忙慌挣开他的手,羞得分不清东南西北,险些栽过去,幸亏青雾手快扶住她。
【登徒子!流氓!无耻之徒!!!】
崔怀寄沉目盯着她的动作,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他生了气,只有宋今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炸毛的小狸奴,也很可爱。]
宋今:!!!
第7章 007 小狸奴,你不会死的。
“侯爷!”
宋今羞恼地看着他,指着被孟竖擒住的人,提醒他,“人已经擒住了,侯爷还是快些处理了吧。”
眼睛里漂浮着薄薄的怒气,更多的是被他过分亲昵的心声弄得不知所措。
【这么多人看着,他怎么敢捏我腰的!怎么敢的!】
她实在羞愤难掩,狠狠瞪了他一眼,拉着青雾就要走,不忘朝孟竖喊一句:“孟竖,走!”
崔怀寄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左手,柔软的触感还残留指腹,他坏笑勾着嘴,没去拦她,他怕真惹恼了小狸奴。
[啧,小狸奴的手感果然不错。]
他笑着转身,居高临下看着地上趴着的男人,朝时桉抬了抬下巴,哼笑道:“本侯今儿个心情好,留你一条命,时桉带下去好好招待。”
“是。”
男人双目猩红,死死盯着他,“崔怀寄!我宁死也不受你折磨!”
时桉眼皮猛跳,当机立断卸掉他的下巴。
崔怀寄眼神发冷,“想死?等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随你怎么死,本侯手里最不差让人死的法子。”
他挥手,时桉赶忙带人把男人押下去,顺便清理周围,安抚众人。
*
回到宋府,宋今方才后怕起来,小手拍了拍胸脯,感激地看着孟竖,“今夜多谢你了。”
虽然崔怀寄后面接住她,但孟竖先一步制住那个男人,怎么说都是他救了自己。
好在前世她与孟竖之间没有什么纠葛。
孟竖摇头,安全护送她回来便离开了。
宋今看着他离开,陷入沉思。此人武功不错,也对徐南珩很忠心,财富权势于他似乎无足轻重,连情感都很淡漠,这样一个人,为何会效忠徐南珩呢?
青雾不解看了眼那人,道:“娘子,老爷那边已经准备好,就等你和侯爷过去。”
夜色已倾,街市上的人开始散去,盈盈月光铺洒下来,仿若银河倾泄。
崔怀寄踏着月色回来,淡淡光晕搭在他肩头,仿佛披了一层银色披风。他一走进正堂,宋覃便笑着迎上来,等他落座后才跟着坐下。
他抬起眼皮,看了眼乖巧坐在宋覃身侧的人,眼底流转几分不明显的笑意。
“侯爷来寒舍这么久,草民才接待侯爷,望侯爷勿怪。”
宋覃举起酒杯表示歉意。
他回了个眼神,打量起小狸奴的父亲。
二人长相并不相似,许是像母亲多一些,宋覃是生意人,眼睛里总会有些精明的神色,容貌也偏狐系,放在盛安,也是一等一的俏郎君。
“员外客气,是本侯突然登门打扰才是。宋小娘子这些日子招待周全,员外不必担忧。”
【怎么突然夸我了?】
这么一本正经夸赞她,宋今都茫然了,平日里习惯了他心声里的打趣捉弄,突然正经起来还怪不适应的。
她敷衍地冲他笑了笑。
宋覃不动声色观察他的反应,又暗暗看了眼自己女儿的神色,心里有几分掂量,遂拉着他又寒暄几句。
洗尘结束,他让宋今送人回去。
去崔怀寄院子的路她熟悉,不用下人指路,自个儿带着他过去。
崔怀寄斜眼看她,唇角弯起一个弧度,“宋小娘子今夜可有吓到?”
“多谢侯爷关心,”回想起背后突然伸出来的手,宋今踌躇几息,“有一事想请侯爷帮忙……”
他眼皮未动,目光掠过两侧的绿植,“但说无妨。”
“今夜我不是不小心扑上去的,是有人在背后推我,我不知道是何人,但我直觉这人和那夜杀我的刺客是一批。”
杨朝雪手段阴暗,惯善这种背地里阴人的把戏。
【背后阴人,也只有杨朝雪能干得出来。】
崔怀寄不发一言,疑惑她和杨朝雪之间哪来的深仇大恨,只因一个徐南珩吗?
“宋小娘子如何断定是一人所为?”
这下宋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这不好说了,总不能告诉他我死过一次了?不行不行,肯定会被当成疯子的。】
少顷,她组织好语言:“侯爷应当知道我与七皇子的婚约,我一介平民得入皇室,那些盛安的小娘子肯定视我如敌。我答应殿下随他去盛安,想必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不想我去,才有刺杀一事。”
【真真假假,应该不会怀疑吧?】
崔怀寄意味深长看她一眼,竟小瞧了她的嘴皮子,“宋小娘子言之有理,倘若真去了盛安,单凭一个七皇子,能在豺狼口下护住你吗?”
七皇子的生母良嫔得陛下恩宠,时不时在陛下耳边吹枕边风,如今隐隐有改立太子的打算,若非朝中大臣据理力争,太子的位置差点不保。
而他作为皇位的竞争者,多少风云诡谲在身边涌动,宋今这个未婚妻的身份暴露出来,可不就引人注目么。真要去了盛安,恐怕性命难保。
可宋今有不得不去盛安的理由。
“我知道。”她缄默片刻,视线看向远处,声音轻若缥缈,“纵使盛安是龙潭虎穴,我也必须去。”
【我不能坐以待毙,杨朝雪不会放过宋家的。】
崔怀寄忍不住伸手揉了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对上她惊讶疑惑的目光,故作平静的收回手,“想去便去吧。已经到了,宋小娘子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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