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呼唤几乎同时响起,不过很快,星期日的声音被系统的惊呼压下去。
通过扫描发现异常的系统兴奋邀功,“明微,你快看左前方那块礁岩的背后,那是不是放着你的潜水绳?”
“嗯?”简明微循声扭头,果然在那里看见被一圈圈盘旋收好的绳索。
看起来有人动过它。
“真的欸,”她跑过去蹲身检查,“嗯……这是一艘模型小船?”
潜水绳被整齐摆放好,中间放了艘可爱的小帆船,不是商店贩卖的精致工艺品,它更像谁亲手制作的小物件。
船体由木质材料打造,表面经过细致的打磨,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光泽,船身的涂装颜色则充满童趣的活泼。
简明微拿起小船仔细观察,手指拨过风帆时敏锐感觉到异状,她轻轻去取,最后从里拿出一张卡着的纸条。
上面写满了字,两种笔迹,主要叙述的前者稚嫩,作为补充的后者清隽,似乎是一对兄妹的留言。
系统探头去看,“嘶,原来是这俩人把你衣服和手机带走的啊,没等到人又担心潮水涨起来……”
“说明天同样的时间在这里归还东西,人还怪好哩,可是……”
系统龇牙,“我们入海离开的时间不短,怎么知道他们几点来的沙滩?”
那兄妹俩的防范意识到位,知道主人才会焦急寻找失物,把潜水绳和小船换了块相对安全的礁岩绑好,还留下一封模糊的信。
但这也难住了简明微,除非她按照今天的行动轨迹,再来到这里等上不知多久的时间。
“找到* 线索了?”这时星期日也来到她身边。
“嗯,”简明微把纸条递给他看,起身道,“不过要等等才能拿回我的东西了。”
“那我们明天下午再来吧。”
“我们?”
如果这话由系统来说,简明微丝毫不会意外,可从星期日那里听见就很奇怪。
难道他自己的事情都忙完了?明明中午还在工作呀?
不想耽误他太久,简明微婉言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害怕星期日担心,她到底补充一句,“还可以抓里奥一起过来,他就是我的新壮丁。”
哦。里奥也排在他前面。
简明微那样子分明已经计划好了,没有更改余地。
星期日郁郁垂下眼睫,最终只是淡声回应,“那好,今天就先回去吧。”
莫名的不平静,他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步伐比来时快了不少。
简明微提步跟随,长裙使她逐渐吃力落后,从远处吹来的凉风也在干扰行动。
之前刚夸过人的系统只感觉一阵打脸的疼,它愤怒道。
“这鸟怎么回事?走那么快干嘛?他怎么不干脆飞起来呢?”
简明微安慰它,“没事哒没事哒,虽然这里偏僻,但你不是有路线图吗?就算慢点咱俩也能回去。”
系统数据泪流,“我还是高估他了,可惜任务对象不是我决定的,不然我高低给你安排六七个风格各异的暖心美女美男美兽。”
从周一到可能休息的周日,从男到女、从人到宠都考虑到,可以说很是贴心。
星期日的脚步慢下来,他回头看向简明微,深蓝色的瞳孔蕴着暗潮,比海面的夜色还沉。
简明微在尝试向系统论证,“不至于啦,你要对自己的观察有信心,不就是温暖吗?我证明给你看。”
简明微觉得他在等她,再加上之前感受到的细节,她对自己要做的事多了几分把握。
于是她在夜风中转头,抱臂向星期日含蓄感慨。
“嘶,你别说,没了太阳,露莎卡星降温还真挺快。”
“嗯,确实如此,海风吹来是有点冷。”
星期日没辜负简明微的期待,点头道出她的言外之意。
只是……
前面走那么久都没想过找他帮忙,现在为了给系统增加信心却直接开口。
星期日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他在那亮晶晶的注视中紧了紧自己的风衣。
“所以,我们一般不会在偏僻的地方游荡,特别是这么晚的情况下。”
几乎配合着星期日的话,一阵凉风嗖嗖刮过,简明微愣在原地,万分凌乱地思考着人生哲理和科学——
原来,这就是系统所说的浪漫和玛丽提到的纵容吗?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试探一下,以为必赢的结果却被现实打碎。
哈哈,还真他宝贝的畅快啊,简直像冰天雪地里连喝三瓶伏特加。
但尊重每个生物当人或不当人的权利,简明微只是认真纠正道:“不是海风。”
嗯?
这反应是星期日没有预想到的结果,金瞳中隐含的情绪瞬间被疑惑占据,他眨眼偏头看向她。
简明微耐心科普,“因为比热容和昼夜交替的温度差异,夜晚海边的风从陆地吹过去,按照风向的命名规则,这时候吹的叫陆风。”
科学的力量足够强大,简明微觉得思考后自己的心和眼眶都热起来,如果星期日再说些风凉话,她甚至抬手就能给他邦邦两拳。
好在星期日也很沉默,只是点头作沉思状,“……这样呀。”
现场气氛一度紧张,透澈的蓝眸仿佛燃起金焰,系统发誓,在某一刻,它真从简明微眼中瞥见过纳努克的毁灭熔岩!
这会儿天色已晚,月光洒落,大海呈现出一种柔和而深邃的蓝,微风拂过时波光粼粼,海面泛起银色的涟漪,如同梦中的幻境。
突然泄了气般,简明微扭头不再看星期日,耳边有宁静的催眠曲传来,那是浪花轻轻拍打海岸。
不明白自己在生气或别扭什么,眼眶的热意逐渐转凉,它变成沉甸甸的潮水,想要化珠连串地滴落。
奇怪的多余感情,简明微抹了把脸低头,她开始循着沙滩上的银色月光前进,将不应有的思绪抛之脑后。
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她再假装也成不了星期日的妹妹,他的行为有什么错?甚至还要劳烦人家晚上陪她到处走……
星期日并非她真正的家人,那些任性和撒娇怎么也不应该对他表达,事情从何时何地开始偏移?她的谨言慎行……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起来。
简明微为何突然找他试探着讨要外衣?
星期日因自己分析出的结果感到失落,但他也没想过拒绝,只是期待她能多和他说几句话而已。
说几句两人之间的话,即使像那些莫名其妙打起来的架一样也没关系——
因为那时简明微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没有系统的杂音,也没有客套的顾虑。
可是……
并没有。
她没有假装愤怒地说他小气然后抢走衣服,也没有假装乖巧地撒娇等待他主动给予。
她走了。
这倒和下午一样,头也不回。
心慌比心悸的感觉更强烈,让人难以思考、难以呼吸。
星期日下意识跟上去,甚至短暂忘记约束自己很多年的礼节和克制,他去牵她的手。
“明微……”
“放开我。”简明微低头甩开了左手的牵绊。
“明微,你听我说。”星期日第二次尝试,他记得她曾经说过的,她会听他表达。
“放开我。”简明微从未忘记自己的承诺,但她也不想和他产生过分过多的接触。
她抬眸看天,夜色犹如最浓的墨,一字一句地在细致抄写圣约经文。
“我有此意,岂是反复不定吗?我所起的意,岂是从情欲起的,叫我忽是忽非吗?
我指着信实的神说,我们向你们所传的道……”
简明微没能想下去,她低头,长发散乱地遮住半边面颊,这次的挣扎没能甩开他。
“放开我……”
她努力开口,但每个字都像被泪水浸湿一般变得模糊不清。
简明微也不知道自己在向谁说话,她讨厌见爱疯长的欲望、讨厌慷慨又自私的给予、讨厌不受控制的人生。
不会有结果的结果,因为这是一场游戏,她被想看乐子的欢愉星神寻觅。
星期日看不见简明微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的颤抖,或许因为冷风,又或许因为情绪,她陷入了鲜有的失态。
她的挣扎微弱无力,像一条在海里却要被渴死的鱼,她摆尾试图躲避,不希望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明微……”带着主人温度的外衣将简明微兜头罩住,不会有人看见她。
星期日隔着衣服轻轻唤她,不频繁却也不会让她孤单,只有右手还坚持地牵握着她。
还是这种纵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简明微捂脸呜咽,破罐子破摔地崩溃出声,“你对我不好!”
你对我太好了。
似乎指责才能让她说服自己坚持另一条道路,简明微回忆着控诉。
“你总想限制我的行动,你不尊重我。”
听见她开口,星期日是松了口气的,但随即而来的指责让他无比慌乱——
嗯? !他在她心里是那个样子的?
简明微持续输出,“你根本没把我当妹妹,你从来不会把罗宾拎来拎去。”
星期日:……他就没想过把她当妹妹,而且拎到怀里也叫拎来拎去?
简明微继续数落,“你也不相信我的朋友,她就不该给你烙那个饼。”
星期日:……她出门一趟就认识一个新人,他根本信不过来好吧!
简明微接着委屈,“没找回外套你还嘲讽我,去一次偏僻的地方就成了反反复复的旧账!”
星期日:……还不是她去一次就遇见危险?而且只提过两次,怎么就翻旧账了? !
“我来露莎卡星不是想被你关起来的,反正罗宾已经在这里了,你们俩没暴露前先好好相处。”
简明微最后总结,“所有事我都不管了,我要回匹诺康尼,我要回家,明天拿完手机就走……”
她的呜咽时断时续,如同远处的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偏偏逻辑无比清晰,梳理着就要给自己送走了。
系统还在起哄,“明微别伤心,我支持你,我今晚就从星期日账上划钱给你订票,那么大人了自己单干……”
它的话没说完,因为在简明微哭述到要回家的时候,星期日就掀开她披着的外衣低头靠近了。
简明微咬唇竭力控制着泪水,月色下泛红的眼圈愈发明显,肩膀随着呼吸的抽噎一抖一抖。
神经颤动牵扯到头疼,皱缩的眉心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覆盖,然后有徐徐流淌的诵经声传来。
“耶和华的眼目看顾敬畏他的人和仰望他慈爱的人,要救他们的命脱离死亡,并使他们在饥荒中存活。”
“至于我,我曾急促地说:'我从你眼前被隔绝。'然而,我呼求你的时候,你仍听我恳求的声音……”
是同谐的“调律”,仿佛羽毛轻触湖面,一圈圈的涟漪荡开,清如水的教义安抚她的情绪。
即使没有耳羽和天环,星期日的仪态依旧圣洁,谐乐随波纹扩散,将简明微的沉重轻轻扫去。
嗯,绝无报复之意,只是顺手就不小心把她脑海里的系统震晕了。
星期日弯腰俯身,一手撑着外衣一手搭在她的额头,简明微看他举得麻烦,呆呆地伸手想要帮忙。
“不用。”星期日摇头,然后把风衣往前扯了点,让它完全遮过两人头顶。
视野骤然变暗,简明微下意识睁大眼睛,但很快有金色的光点浮上来——
是一个像精灵的小人偶,偏金透明的身体,有像翅膀的手臂和头顶天环,它飞起停留在她的指尖。
“旧梦的回声。”简明微近乎呢喃。
【旧梦的回声】,某人对至亲记忆之余音。迢迢长夜里,它们与他同在——昔在、今在,以后永在。
星期日伸手抚过她和它,声音虽低,但并不消沉。
“明微,你知道的,我和妹妹的约定——那个不知是否能建成的乐园。就像永恒一样,或许今天我也没明白它的意义。
“不过……有些事总需要人来做的,即使在触及它之前便可能熔毁、坠落,如果这是必须经受的苦难,我自将接受面对。
“但我也不够坦然,准确来说,我很自私。我走上一条注定艰难的道路,却没能抛弃一些东西,甚至暗中期待过它的靠近。”
简明微认真地托着那个小人偶,偏头专注地听他说话,脸边还有被泪水沾湿的凌乱发丝。
星期日帮她拭泪,这次不是用戴着手套的手背,而是掌心捧住脸,指腹细致地清理每一丝酸楚。
“罗宾说过还好有你在,而我应该说的是,感谢你来到我身边,感谢你带来的一切改变。
“我不知如何直白准确地表达自己心意,有时行为也会存在诸多不妥,你总想选择包容我,可是明微……
“你的情绪也很重要,不要觉得自己可能耽误我,是我把你带上一条本可避免的道路,你的所有要求都是正当的。”
所有要求……都正当?
简明微觉得这种说法应该有问题,可她的思维尚且混乱,只能咬唇纠结地进行思考。
又是咬唇,一个坏习惯。
她难过时就喜欢咬唇憋住声音,星期日的眸光微动,手指跟着移上去,他用指尖抚摸她唇瓣斑驳的齿痕。
“张嘴。”
有什么柔软略凉的东西搭至唇齿,简明微脸上还是那种无意识思考的空白神色,只勉强知道他是为她好。
那便听话地照做,但他的手指并未在她启唇后离开,湿润的唇瓣被指腹轻柔摩挲,将咬痕重新染上绯色。
一种奇怪陌生的感觉自唇间扩散开,简明微觉得身体更难掌控了,发蒙之外更添一丝无力的绵软。
星期日能感受到她的不适应,看她皱眉便准备把手指抽出,可简明微更快点,直接用行为做出表示。
但……
或许是习惯了他的触碰,从摸耳垂到拥抱,或许是被荆棘束缚的后遗症……
察觉口中异物,她第一反应竟用唇舌去推抵。
这是星期日从未预料过的情况。
他眼睁睁看那点红靠近贴过来,舌尖带着点力道攀向手指,水光覆上,她的唇好像在含着它舔吻。
月光细雨一般从天空无声倾泻,落在人身上才碎了。
于是千万朵银灰色的花瓣绽开,它们跌落中不忘纠缠,坠出如水的梦幻。
似有风浪在心中掀起,星期日长睫颤抖着收回手指,腕间泛起被她长发拂过的颤栗和痒意。
——不行,现在还不行,这里也不行。
她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明微,”他的嗓音依旧温和,但也多了点低沉沙哑,“我们回去吧。”
“嗯好。”简明微点头应他,正准备走,脚步刚抬却又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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