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就挂在视野最开阔的地方,贡献由所有人亲眼评判,若有人发现不公自可找我申诉或举报——”
手枪在腕间转出一朵漂亮的花,简明微撩开耳侧红发弯眸,她绑好衣袖踩上船舷栏杆。
然后是跳船入海前的回眸鼓舞,她在风雨中展臂扬声,身体下坠时的发令宣言。
“那么,在确保休息好后,大家请行动起来吧!”
*
悬在头顶肉眼可见的奖励,甲板从阴云笼罩的颓废转到打鸡血的激动只用了几分钟。
有的游客本就想出一份力,比起金钱,简明微的安抚和鼓励更令他们放松,是并肩作战的那种集体感;
也有游客确实希望自己能得到其中一枚戒指,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很有钱,付出就能获得回报同样吸引人!
灾难面前情绪是会传染的,对生存和未来的信心与客观的救援行为同样重要。
看着面前第三个来问船邦有哪里普通人能帮忙的游客,巴伦目瞪口呆地给对方指了指厨房的那层船舱。
不知会持续多久的海水上涨,水手们大多分去各个海域支援了,基本的物资准备和处理确实缺人。
指完路后,仍然沉浸在震撼中的巴伦不自觉抬手搭上星期日肩膀,他回忆着感慨。
“天,你妹妹,天生的资本,呃不,政治,也不对,天生的慈善家?”
似乎怎么形容都不贴切,那人就是个复杂难辨的综合体,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感觉……
巴伦回头诚挚看向星期日,“她真的好特别,我真的不能梦她吗?”
“不能。”星期日推开自己肩上的手,他正走向巨轮的船舷。
“为什么?我们可是兄弟,我的人品你还不放心吗?!”
热情的水手追上星期日,“你还在我家住过呢,看生活细节我也经得住考验吧?!”
“不能。”手指搭上栏杆,星期日重复了一遍回答。
“嗯?”他的语气严肃,巴伦这次真的疑惑了,“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喜欢她。”
灰蓝色的发丝在雨中显得蒙蒙,那双金眸却透着日晕般的光辉,执着而坚定不移。
“因为我喜欢她。”
内容相同但语气改变,从想要说服谁的紧绷到静水宛流,淬蓝瞳孔的底色换成温柔。
“但她不是你妹……” 表妹也是妹啊!
星期日的表情实在认真,巴伦愣在原地震惊地质疑。
“不……”星期日本想说不是妹妹,但考虑到现实情况,他及时转口。
“不管她是谁、是什么身份,我都喜欢她。”
玩家、“妹妹”、未婚妻、猎犬家系大小姐……无论是谁,他只喜欢那个人而已。
从船上大概确认简明微目前的位置,星期日准备跳海跟上去,在翻越栏杆之前,他对自己兄弟再补充一句。
“所以你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她是我的。”
她是我的,我是她的,爱要彼此相爱,我们属于彼此。
——即使现在不行,他也一定会想办法做到。
从人后到人前,总有一天他会正大光明地站在她身边。
——正大光明地向她表达感情,正大光明地拦住所有过分靠近她的人。
熟练的跳船入海,连水花都没怎么溅起,蓝白色的身影矫若潜龙,游向岸边的同时还能顺手捞救两个人。
“哎不是……”还在甲板的巴伦终于缓过神。
“就算不跟游客挤咱也能走绳梯吧,一个个都跳海干嘛?虽然更快但砸海里疼啊!”
*
“雨停差不多半个系统时了,现在接近十一点。”
和简明微并肩站在行驶的轮船上,知更鸟看了眼时间。
“嗯,接下来要去光塔那边的海域,那里地势低淹得最快。”
简明微抬起左手让等等休息,小谐乐鸽正在抖着羽毛甩水。
客运码头的人很多,但那里的选址和建设都比较完善,熬过刚开始的混乱,后面的处理就方便许多。
盛澜的发令及时,除去不想奔波的部分人,码头剩下的游客都被分批带往城内找地方安置了。
在那边的安排步入正轨后,船邦便分了一批船去其他地方支援,知更鸟和简明微她们自然跟随。
“虽然海水还在一点点上涨,但雨停也算好事吧……”
知更鸟拿出纸巾帮等等擦翅膀,“如果太阳再暖点就好了。”
雨停之后乌云散去,天空的太阳重新露出,只是……
不像往常那样跃然海面的金色日轮,此时的太阳显得苍白无力,连光线都黯淡几分。
——这倒和远处的海岸高塔有些相似,明珠散发的光芒惨白,如同被囚禁的鱼目一般。
“姐,姐姐……”怯生生的呼唤声传来。
“嗯?”简明微疑惑低头,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陌生的小姑娘。
知更鸟温柔询问,“小妹妹,你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吗?”
“不是不是。”小姑娘急忙摇头。
想起妈妈的嘱咐,她勇敢举起手朝面前的两个姐姐递东西,“补充能量!”
“这是……”
几颗彩色的糖果,可能因为紧张,透明的玻璃糖纸被小姑娘揉皱了点,随便一动就是彩虹的折射。
“我,我不是坏人……”
回忆整个送糖流程,小姑娘突然发现自己行为的漏洞,连忙张红了脸补充。
“嗯。”简明微弯眸看向她,语气是放大了的逗趣夸张。
“我们知道哦,只是太感动,一下子愣住啦。”
“对,”知更鸟笑着接过糖果,“谢谢你,我们很喜欢。”
比远听更悦耳的声音,小姑娘羞涩地摆手跑开,蹦跳的背影尤其可爱。
“真好呀,如果露莎卡能快点好起来,就更好了……”
知更鸟不禁感慨,半晌后的回眸,她把糖分一半给简明微。
“嗯……”简明微边接糖边蹙眉,“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
从旁边传来的另一道声音,但简明微拿着手机没注意,下意识顺着脑海的思考回答。
“我联系不上盛泽了。”
昨天是给盛澜发消息没动静,盛泽说去看看之后也没动静了。
“联系他干嘛?”
抬手接过小谐乐鸽,星期日朝简明微投去幽幽一瞥。
“哎?”左手一空的愣怔,简明微抬头和星期日的视线对上。
灰蓝的发丝因频繁入海变得凌乱,金瞳却更加明朗清润,低垂双眼的动作缓缓,长睫随之抖颤。
“没什么。”人多不好碰他,简明微退而求其次地揉了揉小鸟的头。
等等被揉得乱晃,它以为简明微不平衡了,立刻抓着星期日手指咕咕啼叫——
没有偏心,它飞到这边也是为她减轻负担嘛。
小谐乐鸽朝简明微轻蹭撒娇的动作太明显,星期日没忍住弹了下它脑袋上炸起的呆毛。
“嗯?当我不存在呀?”
今天敢弹脑袋上的毛,明天就敢弹脑袋!
从星期日声音中听出隐隐威胁的等等震惊转头,晶亮漆黑的圆眼睛盯着他上下打量——
等等,这人真是它那个淡然、疏离、隐忍、优雅的饲鸟员之三吗?
“好啦好啦,把等等给我吧。”
两人一鸟的对峙实在有趣,知更鸟笑着上前接过小谐乐鸽,“哥哥你别欺负它。”
哪里欺负了?星期日震惊。
从简明微到鸟,现在连妹妹也偏心?
星期日的表情太过生动,简明微不禁失笑,但很快又皱起眉心。
可是……
联系不上真的很奇怪,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事务都需要沟通,盛泽不可能不回消息啊。
但没时间想什么,轮船的航行速度快,船尾在海面划开长长一道白浪,遥远的光塔转瞬来到眼前。
从舷梯下船,三人茫然回首看向曾是陆地的海洋——
熟悉的沙滩消失大半,不再有几人曾经走过的道路,远处的小房子只剩一个尖,它们和其中的欢笑一起淹没在海里。
“怎么会……” 海水怎么会涨得这么快? !
简明微猛地抬头,“连房子都淹了,那玛丽回来住哪里?”
“她不会回来了……”沙哑如同干涸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亚当斯?”几人循声转头。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抱着怀里的竹篮,亚当斯沉重地阖眼摇头。
“亚当斯先生,你……”知更鸟犹豫开口。
她本想问“你还好吗”,但看着他的样子,这话它实在说不出来。
——因为面前的水手简直完全变了副模样。
原本挺直高大的脊背弯曲,深邃的眉眼被憔悴笼罩,眼圈发黑胡子拉碴,永远打理整洁的衣领也歪倒。
“为什么这么说?”简明微不信。
明明昨晚玛丽只是说她回去看看呀。
简明微尝试追问:“她和你聊了什么?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亚当斯摇头,“我和她什么都没聊。”
有湿意逐渐上涌,但它们已经聚不成水汽了,只能往亚当斯眼里增加几道血丝。
“因为玛丽根本没有见我,她让我今天下值后找她,可是……”
崩溃导致他嗓音破碎泣不成声,“可那时她已经离开了——”
从看见门口的提篮就感觉不对,接着敲门发现小屋紧锁更让亚当斯恐慌,最后是那盏提灯的消失。
一盏青碧色的提灯,它安静挂在门前,长夜里的一豆灯火,在他跟着船邦无数次路过这片海域时代她守望。
他曾路过她的门前无数次,但他总想着下次出海归来一定找时间好好陪她。
他总是让玛丽等待。
所以这次她不等了。
就像赶到时提篮里凉透的馅饼,一个个精心准备却被错过的心意,如果……
“如果我能早点到,在昨晚察觉异常时就去请假找她……”
亚当斯看向星期日,面容憔悴的水手朝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你说过的,做错事要及时诚恳地道歉和弥补,我却又没做到。”
“不,玛丽离开应该不是因为你。”
回忆昨晚简明微和玛丽的对话,星期日思索着询问亚当斯。
“玛丽,她有和你提过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吗?”
不是苍白的安慰,星期日的话听着更像知道什么隐情,亚当斯抓住救命稻草般重燃希望。
他小心试探着开口,“你指的,是哪方面的事情?”
——完了,这话一出就代表玛丽的水灵身份亚当斯不知情。
星期日瞬间卡壳不知怎么接下去,他转头看向简明微求助,想让她推测下玛丽的想法。
但简明微的思维也很混乱。
——玛丽很早就离开了,而她走前说明珠亮起的时间不对,不应该这么快。
她是为探究和延缓海水上涨才回深海的,结果今早就暴雨和涨潮同时发生,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纷杂的思绪涌现纠缠,在亚当斯期待又畏惧的眼神中,简明微只能确定一件事。
“玛丽是特意让你下值之后才过去的,她了解你,所以……”
所以才想避开你。
“了解我?”亚当斯喃喃后退一步。
“因为我经常让她等待?她知道我不会主动突然地出现,所以她放心地这样约定时间……”
总是被动的接受,没有主动的惊喜,在她眼里,他会不会一潭死水般无趣?
莫名的通感,星期日忽然觉得自己理解了亚当斯此时的想法,他下意识否认这种念头。
“不会的,她明明喜欢……”
话语停顿的截断,星期日迷茫,喜欢什么呢?喜欢等待和付出吗?
有谁会喜欢一直等待呢?喜欢也是会被消磨的呀?
如果哪天觉得累了,如果哪天遇见很主动的人,如果有更好的选择……
从简明微到亚当斯再到星期日,知更鸟眼睁睁看着三人在几句话中轮流陷入沉默。
知更鸟:……
“不,不是那样的,亚当斯先生。”深吸一口气,她决定先解决简单的问题。
理清思路,知更鸟看向身材高大的水手,“关于玛丽小姐对你的了解,其实很简单。”
“比如,”她指了下不远处的海面,“不妨想一想,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如果是来找玛丽小姐,你早就到达了,甚至为避免触景伤情,你更应该离开,那么……”
那么,水手,你为什么还在海边?
“我……”亚当斯紧抱着竹篮慌乱思考,“海水涨起来了,可我状态不好……”
状态不好,所以在得知客运码头那边的混乱时,他没赶过去和船邦的兄弟们并肩作战。
但海水涨起来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所以,在玛丽的房子被海水一点点淹没的时间里,他在这里做了什么呢?
亚当斯看向海面,那里有许多条小船,那是露唯尔人赖以生存的捕鱼工具,甚至是很多人的家。
比起游客,露唯尔人面对海水上涨更难接受,抛弃船只苟且逃生和死亡有什么区别?家都没了。
所以他们不愿离去,他们情愿驾驭自己的小船直面风暴,即使死亡,露唯尔人也要死在海洋里。
“所以我在劝说他们,我劝他们放弃自己的家离开,我……”
亚当斯闭上了眼睛,“我是个无用的懦夫。”
“不,你是个特别有担当的水手,你的决定没错,我们和船邦过来也为做同样的事情。”
知更鸟认真凝视他,“正因如此,玛丽才约你下值后过来,她知道你会坚持完成工作。”
“可,可是我错过了她……”亚当斯艰难开口。
“不,亚当斯先生。”这次是简明微转头看了过来。
“有时候,分离是为了更好地相遇,我保证,玛丽一定会回来的。”
海岸光塔的明珠依旧冷白,露莎卡的海洋波涛汹涌,潮水所过之处陆地转瞬被吞没覆盖。
简明微抬眸望向更深更远的海洋,星核、被镇压的水灵、她的朋友……
“玛丽一定会回来的。”
我会亲自把她带回来。
“明微……”
大概猜出简明微的想法,知更鸟笑着看她,“带我一起。”
反正离匹诺康尼的校庆还有一段时间,她还能在外面放肆一阵才回去。
“嗯,”星期日调整好手套准备行动,“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具体出海我来想办法。”
“你们……”亚当斯不知三人悄然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他知道这和玛丽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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