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气氛烟消云散,众人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团和气地说笑打牌。
纪惗再看向邓惑时,眼神很像沦陷在爱河里。
邓惑:“……?”
他并不在意是否有人看见,俯身亲她的脸颊。
“老婆凶人的样子好好看。”
邓惑被亲得怔了一下,感觉他的唇真软。
他们的夫妻状态半真半假,又因为存在着几分不真实,细微的接触都让她意乱。
“碰见这种混子,你自己不知道怼走?”她责备道:“还纵容到今天。”
“我说过更难听的话,但有辈分压制,家里其他人会出来和稀泥。”
纪惗同她一起在圈椅旁坐下,眼神温润。
“但你不一样。”
“我只是演得像要吃人,你演得像经常吃人。”
邓惑:“……你真会夸。”
青年给她泡茶点香,俨然伺候大佬的金丝雀。
“以二伯的性子,今晚两家都能收到消息,说新媳妇彪悍贪财不好惹。”
“那正好。”邓惑挑眉:“我就喜欢光明正大地当个貔貅。”
“是我没处理好这些关系,以后会更上心。”纪惗说:“经常吃人容易消化不良,不能给老婆增加负担。”
我还没被吃呢,无关人士死远一点。
邓惑没再说话。
她不通茶道,仅是看着纪惗行云流水地为她烹茶。
黄金小碾飞琼雪,碧玉深瓯点雪芽。
晚餐菜式厚重,此刻闻着清冽香味,也会觉得疏解开怀许多。
她忽略掉那些繁复茶仪,无声地看他的手。
青年的双手很耐看。
腕骨修长,骨节分明,有时候指腹会拂过天青色茶盏,力度柔韧有余。
顺着他的手,她目光上移,从匀称流畅的锁骨,到微动的喉结,再到淡色薄唇。
一寸一寸看过去,均是赏心悦目。
主屋的热闹很有烟火气。
有人诈胡,有人争辩,世俗男女的喧嚣声音交织缠绕着,间或掺着茶炉的汩汩声响。
纪惗垂眸而笑:“怎么不看茶,反而在看我?”
邓惑抿唇片刻。
“你在片场也会这样。”她平静地说:“我发现好几次了。”
他不由得抬头。
“你会挑扮相最好看的时候找我说话,有时候领口松开扣子,好像不知道没系好。”
“洗完澡以后连眼睛都湿漉漉的,拿着剧本来找我对台词,身上都冒着温热的香气。”
“有时候睡觉翻身会轻哼一声,声线掐得很深。”
哪怕在此刻,你的指尖也在拈着茶盏,像在碰爱人的脸。
呼吸轻巧,睫毛垂下的样子显得温顺又漂亮。
他轻声问:“不喜欢吗。”
她抬手捉起他的下巴。
纪惗迎视着她,眼神里的狡黠未曾散去。
他明目张胆地引诱她,哪怕今日是在亲戚繁多的老屋。
她一寸寸缩进距离,像是并未发觉被钓住收线的猎物。
他已经想好要如何接吻了。
长驱直入,辗转缱绻,还要配以意乱情迷的轻哼。
邓惑倾身靠前,指腹压着他的唇瓣,似带着警告的意味。
纪惗被她注视得呼吸停顿,本能地凑近上前。
下一秒,她轻快地松开手,亲昵距离荡然无存。
哪怕他连孩子叫什么都已经想好了。
“喜欢吗?”
第37章 旅途
转天一早,四点多钟天还没亮,法国那边发来了邮件。
他们两个人的海选都过了,下个月要去里昂参加正式的试镜。
也不知道是哪个营销号想要引流,把这个饼扯上了一堆一线艺人,说是埃导的片子有机会冲奥,多的是流量戏骨想抢角色。
各家粉丝都在抱走不约,海选结果也处在保密阶段,娱记们很快就扒出来副导演是刚刚拿过金奖的胡导,冲去找他采访。
“胡导!网传邱贝魏琢璞都在抢这个角色,是真的吗!”
“胡导请回答一下,网传有多个日韩影视明星也会参加试镜,您会更青睐本国演员吗?”
“这次据说有很多网红和素人也参加了试镜,您有什么建议吗?”
胡导被十几个话筒怼得有点焦虑。
他是个i人,这会儿拿袖子挡着脸,说话很局促。
“建议还是有的,”胡极挑了个最简单的问题回答:“大家也知道,埃导的新作把视角放在二战,要讲不同国别的人在同一环境下的境遇。”
“我们处在和平年代,不一定能抓住那种感觉,我讲下个人的建议。”
他还是喜欢聊故事的本质,对记者喊的那些艺人名字并不关心。
“试试坐长途火车。”胡极说:“没了。”
记者们没当回事,觉得他只是开了个小玩笑,继续追问目前的人选。
邓惑工作室的人很快刷到这条短视频,把它发给了老板。
胡极做事实在,有什么是什么,不太像随口开玩笑。
但在高铁飞机都全面大降价的时代……坐长途火车完全是在找罪受。
小两口研究一番,觉得吃点苦也没损失。
“要试试吗?”
“试试。”
邓惑在剧组戏份最重。
宸姐虽然觉得这事没啥意义,但也把行程排了一遍,帮她推掉两个通告。
前一晚坐火车硬卧,第二天下午坐飞机回剧组,工作方面可以无缝衔接。
她知道火车旅途漫长又无聊,特意带了几个剧本,还在平板下了法语的课程。
纪惗基本不怎么坐高铁,收行李时都有些茫然。
“你两真要去啊?”
宸姐回着微信,有点无奈道:“老胡万一是对着记者随口那么一说呢。”
“表演第一课,真听真看真感觉。”邓惑利落地把一次性马桶垫塞进夹层里:“你记得带个毯子,车上冷气重。”
纪惗听话答应,先把小毯子塞进老婆行李箱里,再给自己拿了一份。
邓惑侧眸看他动作,有点想揉他脑袋。
“我上回坐还是两年前,回老家没买着票,搞了个软卧。”
宸姐不放心道:“哪怕是坐软卧,说实话也挺难受的,床很窄,半夜睡觉能听见车厢推拉的吵声。”
“你两坐的还是硬卧,不舒服就随时下车,现在但凡是个小白领也不受这罪了。”
“知道啦。”邓惑把车票信息发给她:“充电宝我也带了两个,有的车厢好像不能充电。”
“……从下午六点到第二天十二点?坐这么久?”宸姐纠结道:“要不我喊两个助理陪你们?”
“不用。”邓惑说:“真要那样,跟坐头等舱也没区别了。”
话虽如此,两人真去车站时,看见绿皮火车还是有些恍然。
车身被油迹浸得发旧,成群旅客推着行李箱和蛇皮袋,眼神或麻木或疲惫。
也有小孩牵着家人蹦蹦跳跳,对陌生的旅途充满好奇。
乘务员把板梯架好,喊道:“停车二十分钟,软卧在右边,再往前头走!”
纪惗捂好口罩,在人群里推着两人的行李箱往前走。
邓惑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在进入车厢的下一刻仍是皱眉。
刺鼻的机油味和烟味混在一起,还没往前走几步,就能看见中年男人一脚蹬在外面,黑袜子上破着大洞,还岔着腿卡在过道上和同伴聊天。
只有软卧才有独立的门。
硬卧床铺短窄,成摞的床逼狭相对,像工厂仓库里紧密的货架。
助理提前查过攻略,帮她买了两个下铺,说这里空间最大。
两人找过去时,原本还算干净的床单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桌板被堆放着水果瓜子和保温碗,一个小家庭早就在这儿了。
“大妹子,你住中铺呗,”妇人招呼道:“我男人腰受过伤,不好爬楼梯,你跟他换换?”
小孩察觉到纪惗也是下铺,抓紧母亲道:“妈!我要睡下面,上面会掉下来摔死!”
妇人看了一眼不吱声的老公,又故技重施,跟纪惗讨好道:“兄弟,你这么年轻,也跟我们行个方便吧?”
邓惑皱着眉没想好怎么说,纪惗已平快地挪开那人压在他床上的两个大包。
“不方便。”他直接道:“你也起来,别坐在我老婆的床位上。”
妇人讪讪起身,小孩还赖着不起来。
她男人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还坐在邓惑的床位上嗑瓜子。
乘务员刚好路过,纪惗径直亮了一下车票。
眼见乘务员要招呼了,那男的才不情不愿地起来,嘟哝着从兜里摸了包烟,撞开人往外走。
妇人也不想上中铺躺着,拉着小孩在车厢里坐下。
邓惑只觉得头痛。
旅途还没开始,她已经有点烦躁了。
她拿出喷雾给两边床铺消毒,仍觉得不太干净,把墙面和桌沿擦了一遍。
上铺的大爷全程看着,哎哟一声笑。
“这么讲究啊,那你还来硬卧?买个软卧呗?”
“买软卧干嘛,”妇人抱着孩子道:“买个飞机头等舱!地方大,还有免费的饭呢!”
纪惗知道邓惑的性子,用酒精湿巾帮她又擦了一遍,两人开了行李箱重新铺床单。
“本来是来体验生活的,”邓惑用很低的声音对他说:“床单被他们这样坐,我不敢睡。”
“爱干净没什么,”纪惗说:“我给你带了被子。”
邓惑刚才看见那男的在靠着自己被子玩手机,心里有说不出的膈应。
她知道隔着衣服也不会传染什么,火车上的被子本来也还算干净。
但那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脸上一片油光像是三四天没洗澡,走过去都一股味儿。
“你给我带被子了?”她深呼吸一口气,由衷感激:“我都准备好裹着毯子睡一夜了。”
纪惗轻嗯,帮她把硬卧的被子铺在第一层,软毯垫第二层,自带的床单垫第三层。
车厢外妇人冷眼看着,待自家男人回来,用手肘捅了一下。
“你看人家多疼老婆?”她怪腔怪调道:“不会是怀了吧,这么金贵啊。”
中年男懒得理她,爬上中铺玩手机去了。
抖音外放声音很大,罐头笑声尖锐又刺耳。
邓惑总算能坐下来,和他分了一个橘子。
“不对,”她问:“你会铺床?”
“很小就会了,”纪惗淡淡道:“混剧组那会儿,生活助理欺负小孩,回回找理由躲懒请假,很多事我都要自己来。”
“过了好几个月,我才学会告状,导演直接把那男的开了。”
邓惑坐得离他更近了一些。
她身处陌生环境里,隐隐约约有点开窍。
“我好像知道胡导想让我们体验什么。”
“这么快?”
邓惑靠近他,两人在纷杂的吵闹声里低语。
在外人看来,像极了一对爱侣亲昵无间,有诉说不完的爱意。
“可能全程有很多感受,都和电影里的那两个留学生类似。”
她至今没看过剧本,但凭着只言片语也能分析出大概。
“二战那会儿,留学生想远渡重洋,只能坐大轮船。”
狭小的床铺,陌生又混乱的人群,还有无法自主的茫然。
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没得选,要么忍受,要么自欺欺人。
纪惗听得在理,快速代入情境。
“就算是在海外有了自己的宿舍,有了还算稳定的生活,未必也能找到归属感。”
邓惑敏锐道:“就像我们现在有自己的床铺,但和平时根本不一样。”
他们坐在绿皮火车里,想念着熟悉的床铺和饭食,以及本该拥有的安静。
火车似乎总是很吵。
到处都能听见外放的音乐和短视频,还有中年人的喋喋不休。
交谈里,火车终于缓缓驶出客站。
如尾大不掉的年迈长蛇一般,每个车厢都在慢吞吞地被带动牵引,反应链迟缓闷钝。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感觉到又一种陌生的情绪。
“纪惗,”邓惑压着声音说:“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在被推着走?”
纪惗拿出手机,快速记录此刻的体验。
火车往南,而他们的坐向都朝北。
滞后的牵引感,让人感觉像是床铺在扯着人往前走。
车厢的惯性忽隐忽现,哪怕知道目的地在哪,也忽然会觉得身不由己。
邓惑强势选择命运很多年,第一次在这样的瞬间能重新找回这种情绪。
她突然特别想感谢胡导的指点。
新时代女性有很多选择权,可以拒绝,可以争取更好的未来。
可她要演一个动荡年代的留学生,她要感受到那个时代特有的一种……强横的混乱。
人会变得孤独又惶然,越想抓住什么,留住什么,越明白自己到最后什么都可能保护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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