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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季锋小学就在学校寄宿，因为扎不好头发被骂，因为训练成绩亮眼而在寒冷的冬夜被关在宿舍外，因为赛场上带倒了橙国选手而一度被现场ANTI。
她本来就没有感受过什么主场优势，现在这点骂声算什么。
季锋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呐喊。
我要赢。
所以这辱骂声雷动的现场，更能激发她的腺上激素。
人们都不看好我，可是我要更争气。
第57章 满场都是机会，满场都是漏洞。
季锋在滑行。
身后沸反盈天, 她全都不在意了。
只跟自己比，她要把自己积蓄的能量全都爆发出来。
赛前的那个晚上，她吃完饭乘摆渡车回住处, 齐择说：“你应该接受教练组的建议。”
那个方案很替她考虑——意外性的，有一个小将韩锦心进入A组决赛, 季锋终于不是孤单一个人在冰场上了。小将很年轻, 她还有大把的未来；小将初出茅庐，她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或者省队；小将成绩并不拔尖, 所以她被牺牲掉反而更有价值——是吗？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季锋垂下眼, 她不想和齐择沟通这件事情。因为她不理解齐择, 而齐择也不能够容忍她的执拗。
“如果你认为这样是稳妥，那么为什么你会拒绝为陈业昂打配合呢？”
“你总是把自己看得很重，把旁人看得轻于鸿毛。”
“齐择, 我和你不一样。我把自己看得很重, 但我不会看轻旁人。”
这些话她含在嘴里，没有再说。因为齐择根本听不懂。
她转过身, 叫江为止一起回宿舍。
“走了，江金牌。”
他们就这样并肩走着, 沉默, 但是不尴尬。走了很久，江为止揪着她帽子上的毛茸茸球球, 说：“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季锋说：“没有啊。”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季锋轻轻地说，“因为你明白的。在你拿世锦赛千米冠军的时候，我就知道, 我们迟早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靠自己赢得胜利, 不踩着谁的肩膀。
也不会阻碍谁的前进。
江为止闻言笑了笑。
今天的月光确实很好，星光熠熠。他们就这样走回宿舍, 同路人终归会同行。
谁的努力都是努力。
不是因为她季锋成绩好，小将的努力就可以完全消弭而不值一提。
临上场前，那个意外打入决赛的小孩儿韩锦心，她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肥嘟嘟的婴儿肥还未曾褪去。季锋忍不住撸了撸她的头发，为了节约时间去训练而剃短的头发有点扎手，季锋就改而捏捏她的脸。
“好好比，我们俩都是。放下包袱，什么都别想。”
“季锋姐，我、我真的可以领滑……”
不，不是的。
季锋很认真地看着韩锦心的眼睛，她慢慢地、温和地说，不要为了旁人而改变自己的比赛策略，你不能把自己随便地牺牲掉。你自己很重要。
“可是季锋姐姐，我们是团队，我可以配合你……”
“我们是团队，但是在赛场上同样也是对手。我们谁都不比谁少努力，大家是平等地站在这里，这次奥运会的机会对你来说同样很珍贵。”季锋学着孟橙的样子，把从前那些话告诉韩锦心，“孟橙曾经告诉我，冰场只偏爱那些纯粹的人。你对冰场功利，她就不会给你胜利。你对她简单，她也会给你圆满。”
纯粹的热爱，和极致的努力。
季锋一往无前。
韩锦心看着前方那抹红色，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叫纯粹。赛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计划谋策都显得太慢而不切实际。所以她抛弃了所有的谋算，她就这样赤诚地走上赛场。
所有运动员在场上，依靠的是自己，和长久以往所形成的肌肉反应。
简单，纯粹，坚持。
滑过了六圈。
季锋已经开始微微降速，这是肌肉乳酸堆积的感觉，腿很沉重，整个人感觉很疲倦，但是精神却仍然焕发。
“这……好像是个记录……单圈圈速，如果我没记错的，在比赛的前半程，一般是不会有这么高的速度的……”
周解说有点犹豫，他不太能断定具体的记录秒数——谁会统计这个呢？但这确实是一场不同寻常的比赛，一般而言，前半程大家都会稍微克制一些，高手都集中在末尾，等到后程才会启动冲刺。
而这次呢，季锋冲在了前面，她把速度控制得很死，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欧美猛女体格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她左右摇摆把身后的人吓个半死，生怕被推一下摔个趔趄，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在短道速滑的赛场上，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万一欧美猛女一个膀子把人带飞了，那不就让朴具里那个西八婆娘捡漏了？
郑恩朗是这么想的，很巧，金有彬也是这么想的。
“把她带走，让我捡漏。”
本着这种想法，k国女运动员谁都不愿意冒头，而朴具里是真着急了，她是真的害怕季锋就这么领滑领舒服了拿到冠军。
这块奖牌若是真丢了，国内问责第一个倒霉的不是郑恩朗与金有彬，而是她朴具里！一年前那场世界杯，被季锋一个刀尖夺金的恐惧感又回来了。
季锋是有这个实力的！
朴具里现在是真急了，那场比赛之后，她被国内ANTI了很久，去各种访问都会被问到这场失利，就连去公司拍杂志封面，她都被安排到了角落——以前朴具里怎么可能被扔到群照角落！那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直到她又重回顶峰才结束。
她不愿意再一次落入尘埃。
教练似乎还在叫她控制速度后程再起速，可是朴具里没有听——你懂什么！
她蹬冰，提前拿出了她的看家本领，外道拉起速度，直接猛冲。
可是季锋并不是吃素的。
她在前面领滑，可并不是只为了破风而已。
季锋灵活地变线，同时降下速度，身后的欧美猛女以为是漏洞，一个猛冲就要从季锋身外超越，是机会啊上帝！
可身后的金有彬也瞅准了机会又钻进内道，一时之间二人并排，加刃，不断加刃，断一口气位次就要掉下去了，身后还有个郑恩朗在蠢蠢欲动。
冰场上终于打响了集团作战的前奏，运动员们起初的小心翼翼和避险意识现在都已经尽数消失，在这场不寻常又无比重要的冬奥会冰场上，在他们日日夜夜心心念念为之付出一切的A组决赛中，要赢，要快，要挡住身后的对手，要追上领路者的步伐，寸步不让——笑话，再让那就真的要掉队！
1500米的赛场上几乎从未出现过这么短兵相接的景象！她们紧密地串在一起，只要出现一个口子就必定有人伺机而动。
满场都是机会。
同时，满场都是漏洞。
所有人的弦都紧紧地崩着。
豆瓣的直播贴里尖叫一大片。
“这、我有点喘不上气了……”
论坛里的比赛直播盖楼帖子里，不止一个冰迷化身尖叫鸡：“要死哦！怎么贴那么紧！我感觉马上就要有人摔了！”
“救命啊！我求满殿神佛，要摔就摔我，别摔我短道紫薇星的命啊！”
“我不能呼吸了！季锋姐姐快冲啊！离这群抱团发疯的人远一点啊！”
“我靠！摔了！”
第一集 团彼此之间紧密相贴着，高速滑行了整整两圈，这个诡异的平衡态势，一根头发丝都能打乱。
乱象骤起。
郑恩朗在内道钻营的时候，忽然感觉不妙，自觉冰刃有点歪，好像没站稳，下一秒她就斜斜地飞了出去。首当其冲的就是她外道的欧美猛女，任她身形高大威猛，也扛不住郑恩朗这身体的一撞。
shit——
欧美猛女整个人飞出去，头先撞上缓冲垫，还没缓过神来，身体已经爬起来，她不顾身上的疼痛，圈里冲刺，该死的郑恩朗，把她撞飞了，她自己却站稳了。
“郑恩朗刚才打了个趔趄，自己是差点失去平衡啊，不过她反应很快，虽然身形晃了，速度也降下来了，但是完全没有摔倒。倒是E队的Charlie正在提速，完全没有防备，结果直接被撞出去了啊，现在已经完全退出了第一集 团的竞争，虽然她还是很努力地追，但是已经是回天乏力。”
镜头冷漠地切走了，导播只会关注第一集 团的运动员。
欧美猛女Charlie的比赛，已经提前结束了。
这就是比赛的残酷。
而刚才郑恩朗的失误，再一次引爆了竞争，每个人都知道这样的事实——摔出去一个，自己站上领奖台的机会就更大。
朴具里快速地拉外道，一口气冲到了第二位次，她在过弯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心里暗骂蠢货——金有彬刚才一直全力堵截她的位次，然而结果如何呢？
她拥有绝对的实力。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继续追赶……不，不对，怎么会是追赶？
她朴具里才是最强大的，她不需要追赶别人，而应该是等待别人的追逐。季锋是她的手下败将，她怎么能忍耐自己屈居人后！她要赢，她应该赢的。
朴具里咬牙，她听不见教练让她冷静的话，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赢，胜利之后的灯光和鲜花必须都属于她。朴具里很清楚，在今天的胜利之后，她会彻底登顶，成为k国真正的领军人物。
派系重要人物就等着给她颁奖呢，她怎么能输？赛后还有预备好的庆功宴，还有好几个大合同等着签，手机的代言都已经拍好了，就等她赢了以后官宣铺地广，所有的准备都蓄势待发，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冲上去，赢下比赛……
啊——
第58章 愿为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啊——
“朴具里在追击——啊我操朴具里摔了——哦没有摔她又稳住了！！”
周解说撕心裂肺地大喊, 他甚至忘记了这是在直播，一时之间情不自禁又骂了一句脏话，工资-150。
周周心里苦。
周解说为了挽救刚才的场面, 大吼道：“季锋今天状态太好了，从前场就开始保持领先优势, 除了和e国Charlie折腾了一会儿位次, 之后就一直稳定在第一名，而赛前被视为天才少女的金牌预订选手朴具里, 她甚至没有展现几次她那惊人的外道超越能力, 前期陷于缠斗, 中期为了安全没有硬闯第一集 团，摔倒发生之后朴具里终于大开大合地超越上来，在她即将超越季锋的时候, 她在弯道的动作出现了变形, 随后就出现了降速！”
“为了不摔倒，朴具里牺牲了自己的速度, 现在她确实站稳了，但是位次已经掉到了第三名。”
“这是本届最出人意料的爆冷！朴具里还在坚持, 很不容易。”
但是她败局已定。
最后两圈, 季锋终于不必再压抑自己的心情，她奋力蹬冰, 把所有竞争对手甩在身后，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提防黑手, 她要朝着梦想狂奔。
安静, 很安静，她听不到身后的吵闹, 这一刻，冰场只有风，只有她自己。
只有她自己。
飞速滑行带起来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季锋咬紧牙关。
“小锋，速度这么快，怕不怕啊？”幼年时父亲骑摩托车载她，她被大大的围巾披肩包裹，感觉温暖而安心。
爸爸，我不怕的。
……
“季锋，你爸爸死了！”
小小的她，跑得好快好快，她摔得浑身是泥，一瘸一拐地跑向医院。
很冷的太平间，母亲嚎啕大哭，缴不起的运尸费最后被亲戚垫付，季锋在火葬场等了很久，烟囱朴朴的冒烟，及至傍晚，工作人员终于拉出来最后一炉灰。
那个晚上，季锋抱着父亲的遗照，风就是这样打在脸上。
她哭出来的泪痕被东北冰凉的风吹干，从此脸上落下了冻疮，之后的好几个冬天，她的脸上都带着燥热的痒痛。
也是这样一个很冷的寒风中，她和母亲背着大包小包，离开了长大的城市，去了一个好繁华好繁华的地方。
然而繁华是不属于季锋的。好多个早晨，她跟着妈妈去卖早点，冰凉的北风。
……
她跑过了那么远的路，吹过那么冷的风。
现在，她就是自己的飓风。
席卷而来。
“我会赢，因为我一直这样热忱地追逐胜利。”
季锋会赢得胜利。
过线的时候，季锋腿一软，整个人踉跄摔倒在地。
她看见地面上被冰刀鞋划出来的痕迹，碎冰折射着刺眼的比赛顶光。
季锋不需要等待回放，因为她赢得那样纯粹而一目了然。
镜头导给季锋。
白色的冰面，鲜红的倩影。她就这样伏在冰面上，亲吻着她为之奋斗了许多年的冰面。
解说老周声音有点哽咽。
“虽然裁判还未看完回放，可是、我们已经可以为季锋鼓掌庆祝了。在一千五百米的赛程中，她像是奔腾而出的山泉瀑布，速度之快，势不可挡。”
“人们往往以为长距离赛场上，比赛多是后半程起速。可是，今天季锋给了我们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惊艳程度不亚于五百米的短兵相接。”
“季锋本赛季成绩较为沉闷，不好也不坏，谁都没想到，今天她能贡献出这么一场夺目的比赛。她赢得了胜利。”
“好的，裁判已经确认了最终成绩。季锋为中国队赢下一枚宝贵的金牌，值得一提的是，她在k国代代相传的长距离赛场上，抢夺到这枚珍稀的金牌。在经历了漫长的伤病恢复期和低谷期，她的状态在一步步回升，最终在冬奥会的赛场上达到顶峰！”
“大家可以感受一下现场的嘘声和嘶吼——本土作战的天才少女朴具里，输掉了这场必胜赛。不过，她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在身形摇晃被迫降速之后，她掉到第三名，仍然不放弃，和金有彬竞争，最终弥补了自己落后的距离。”
“K国的金有彬，哦——出现了一个判罚啊，刚才我们的镜头没有拍到，在她和朴具里卡位的过程中，她出现了一个争议性动作，阻碍了朴具里的路线，所以即便她拿到了第二名的成绩，却还是被pen了。”
“所以，我们最终的比赛结果就是，季锋为第一名，第二名的金有彬由于犯规被取消了比赛成绩，第三名的朴具里递补为亚军。而季军——哈哈，就是我们的小将韩锦心。”
“真是一场载入史册的比赛！赛前谁能够想到，我们在k国的优势项目中，能够得到这样的一个好成绩呢！”
一卷旌收千骑虏，万全身出百重围。
她是女战士，为自己开疆扩土，攻城掠地。
这是她亲手破开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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