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基能源很快针对此事作出了一系列的应急方案,水军公关层出不穷,这件事轰轰烈烈出现,又很快悄无声息消失,然而章睿豪给大众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那是怎么解释都修补不了的。
章睿豪琐事缠身,怎么也不会想到网上的风波是无足轻重的周轩引起,应对起自己的麻烦来,很快把周轩甩到了脑后。
而周轩往医院去的愈发频繁了,他发现自己的耳鸣越来越严重了,已经快要干扰他正常的生活。
文叶飞看着神情愈发苍白的周轩,也感到了久违的束手无策。
她或许找到了病因,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对方。
周轩躺在长椅上,再一次从满头大汗中坐起来,长久尖锐的耳鸣后是杨沧冰冷反感的眼神,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害怕,那是全然陌生的情绪,让他后背冰凉的汗都滴在了心口,刺的一阵发疼,然而他还是觉得奇怪与不解,他为什么会这样。
“周轩……”文叶飞坐在桌后,欲言又止看他,手指交叉斟酌用词,“我们聊天……似乎总是会提到一个女人。”
“你说……她让你厌恶、排斥、混乱、感到危险……你有没有想过,其实……”
她顿了顿,话止于此,期待地看他。
“什么意思?”周轩感觉啼笑皆非,“你总不会想说,我这些毛病都是被她气出来的吧?”
他应该还没有那么小家子气,况且杨沧受他影响也经历了颇多不该有的磋磨。
文叶飞一噎,艰难道:“你想没想过,你恨她是因为……”
“我不恨她。”周轩立即打断,他不恨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该让他产生这种情绪,他像会对樟脑球产生恶心的感觉一般拒绝这种具象的人类情绪。
“你恨你父母吗?”文叶飞很快追问,她清楚知道他幼年遭遇过什么样的家庭暴力。
周轩蹙眉,情绪反而更从容一些了,“为什么恨?”
一句话,说的如此简单又凉薄。
他否决的如此快,好像这个问题午夜梦回想过千百遍早就有了明确答案,他不恨任何人事,任问题产生,应对,解决,继续往下走就可以了。
“你……”
文叶飞感到涩然,她觉得,现在的周轩比以前的他还要糟糕。
他用平静、温和、从容掩饰了所有。
她甚至怀念冷僻、阴鸷的他。
情绪如此强烈、尖锐、可怕,但显然生动。
她叹了口气,周轩不解地看她:“为什么这么问?你觉得我的耳鸣和我的情绪有关?”
他不觉得自己的情绪糟糕,现在的生活是他期盼的。
“周轩……你想没想过……”
“嗯?”
“或许你对她……”文叶飞的语气艰难到看他的目光带着不忍,“对她……”
“有情。”
“情?”
“什么情?”
周轩下意识问,大脑一片空白,不明白她为什么在长期的治疗后突兀得出了这个结论,或许他不该总向她谈及杨沧。
文叶飞酸涩地看着这个一脸茫然的男人,犹豫的话就在嘴边。
听了所有事情的她,不知道该怎么揭开那个残忍答案。
话烫在嘴边,门忽然被打开,护士急冲冲进来,“文医生,有个病人情绪失控了在自残,你快出来看一下!”
“砰!”
文叶飞立马起身,顾不上许多飞快出去。
周轩怔怔地垂眸,有些慌乱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该怎么解读文叶飞给他病情诊断留下的二字箴言。
有情?
什么情?
他对杨沧……
能有什么情?
她是个霸道任性的女人,肆意的闯入他的生活,在深刻意识到他的乏味、无能、弱小后转身离开,他排斥恐惧她的潇洒张扬,又同情可怜她为他所受的苦。
林林总总,所有的情绪都那么冷静、客观。
就像小时候周柱生气会把他捆在栓牛的柱子上结结实实抽他一顿皮带,他受不了,也受完了,然后结束,开始新的一天。
正如他接受不了她闯进他的生活,但也接受了,她走了,麻烦解决了,继续他活着的生活。
情?
为何偏偏是这个字?
文叶飞是想表达什么?
周轩走到桌边去看她的诊断治疗,试图从她顾不得保密的记录本上寻得一丝他的病情缘由。
总不至于,心理疾病还能病入膏肓吧。
他荒唐想着,原以为她会条理清晰,一行行记录着他的过往诉说,引经据典的结合着诸如斯滕伯格等人的精神分析学得出他是何种精神疾病的结论,却没想到满纸凌乱,黑字龙飞凤舞,交叠错乱,扑面而来,却都只是一个字。
密密麻麻,写了那么多。
“爱。”
“爱。”
“爱。”
……
针刺一般,扎进了他幽深漆黑的眸里。
周轩像由内到外逐渐裂开的冰冷雕塑,硬生生被钉在了原地。
他低头,如同在阅读他的悼词。
灵魂呛进了血液里。
第54章 有情的理由 “你会对我有……情,理由……
54.有情的理由
当周轩走出医院, 阴沉沉的大地裹上了一层白茫茫。
不知何时,下起雪了。
冰冷寒风迎面吹来,他的脸苍白干涩, 发抖的手半天才把车启动。开到一半,车却熄火了,然后怎么打都打不着, 二手车在寒冷天气里出点意外对他来说似乎也不那么意外。
联系拖车, 雪里等了半小时人来了。
车走后, 他一个人站在马路牙子边,望着空茫大地有些失去方向。
文叶飞犹豫的目光如影随形,不知怎么的, 他忽然从那里面看出了几分同情, 但是他不懂,为什么?
那个荒唐的结论,又是怎么得出来的。
白晶雪粒掉在脸上, 很快泅湿成一片水渍, 他穿过漫天的雪花往一个方向走着,渐渐消失在了枯枝横斜的路尽头。
杨沧从公司出来, 又接到应元岭电话。
她看了几秒,没有接。
应元岭攻势愈发猛烈,每天至少要来三通电话, 黏人又热情,怕她感到烦又会放低姿态道歉逗她开心,杨沧鲜少跟人这么亲近又近乎腻歪的相处, 感到几分无力招架。
更关键的,应元岭看她时眸子里的情动,让她产生了慌张。
她不知怎么应对如此鲜活、明朗的感情。
酒吧里拉着卢平妙在舞池跳了会, 光影闪烁晃眼,身体随着剧烈的跳动将那些杂思通通甩了出去,只有汗液随着酒精、热歌在疯狂的往外释放。
卢平妙撑不住,拉着她出去。
两人端着酒打算上楼回包厢,杨沧的目光穿过晃动的人群,瞟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五光十色的昏暗光线里,周轩握着一个喝了过半的酒瓶,坐在吧台前静静地看着她,他穿着驼绒色的过膝大衣,衬衣领口罕见地敞开两个扣,透出几分凌乱。
杨沧平静地收回视线,抬步上楼。
卢平妙醉醺醺地,拉着她胡言乱语,又八卦起她和应元岭的进展来。
杨沧心不在焉,思绪又飘回到了吧台前的男人,不过,那是一年多前的酒吧。
杨玉龙有一个私生子找上了万齐枝,想要杨家给点钱补贴,万齐枝原本约了几个闺中好友做spa,贱女人的出现让她的好心情急转直下,冲到家里和杨玉龙又吵了一架。
继承了杨家家业后,杨沧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很少回家,这日被杨玉龙喊回来教育公司里的事,结果万齐枝直接冲进书房,随后拎起门边的花瓶就砸了过来。
她侧身挡了下,没有伤,不过半边身子都麻了。
跟着是一通鸡飞狗跳,尖锐争吵。
她本以为自己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司机载她从家里出来,心情却愈发糟糕,原本想要喊人喝酒,又想到那些人的尿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就够烦的了,哪里算是放松。
车漫无目的的开,最后在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小酒吧停下。
杨沧耳边尽是万齐枝尖利崩溃的声音,她顾不上挑剔,进了酒吧就点了好几瓶酒,刺激的酒精袭上脑袋,才压下心头的混乱和厌烦,情绪逐渐平静,靠着皮座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喝着酒,瞧着舞池里的人。
穿过晃动的人群,目光落向了对面的吧台,一个高挑漂亮的女人低着头也在不断灌酒,满眼的悲伤和憔悴。
啧啧,她摇头感慨,今夜尽是伤情的人啊。
跟着她身边走过来一个寸头男人,长相一般,肌肉结实,和那个失意女人搭讪聊天。
这样的情节每天在酒吧要上演无数回,杨沧兴致缺缺收回目光,眼尾却扫到肌肉男搂上女人腰后,顺势在她不注意时往高脚杯里倒了些东西。
杨沧眯眼,阴沉盯着。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喜欢来这种普通廉价的小酒吧,不入流的脏东西太多了。
她冷笑着拎了酒瓶起身,今日她心情格外不好,算这男人倒霉。
她还走到,半路跳出来一个程咬金插在了她前面,这年头,英雄救美都得排队哦。
她停下脚步看戏,只见那男人从已经腻歪纠缠到一起的两人身边走过,手肘微抬,顺势顶翻了醉酒女原本要喂进去的酒。
“小心。”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杂乱音乐声里显得格外干净轻柔,杨沧挑眉,那玩味看戏的懒散敛了些,目光直直落在男人的侧脸上,眸里泛出微妙的光。
话音落下时,那杯子也啪地砸在了地面,男人拉了女人一下,那酒才未泼溅身上,纠缠的男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醉酒女愣了下,脸蛋红扑扑,醉眼迷离地看着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肌肉男已经恼羞成怒,“我操,哪来的多管闲事的小鸡崽。”
对肌肉贲张的他来说,眼前的清瘦男人简直可以一拳打晕。
男人轻描淡写扫了他一眼,“别冲动,你也不想今晚咱俩都在警察局过吧。”
肌肉男恶狠狠瞪他,斟酌过后横了他一眼离开。
醉酒女明白过来发生什么,泫然若泣的可怜眼神看向他,顺势就想拉住他的手抹泪,男人点点头,对眼前女色恍若眼瞎,转身就走了。
“欸。”
醉酒女还想说些什么,男人头也不回。
杨沧眨眨眼,好笑的一口干了手里的酒,空杯放到旁边桌子,拨了电话也出了酒吧。
果不其然,肌肉男很快尾随起了那男人,左顾右盼想要寻一个无人的地方把人拽过去揍一顿。
杨沧嫌恶摆手,兼职保镖的司机上前,在男人没有发现前,拖着那肌肉男就离开了。
十分钟后,司机回来,朝内后视镜看去,“小姐,人晕过去了。”
她摆摆手,“去追前面那个,往左走了。”
男人走的很慢,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杨沧的车落他十几米跟着,瞧着他的侧脸,溶溶月光里英俊干净,散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清冷魅力,只背影透着低沉。
她撑着下巴,兴致昂扬的透过半开的窗户打量他,直到他进入一家便利店,跟着换上了收银的衣服。
前脚酒吧,后脚就打工啊。
杨沧把司机打发后,在便利店对面的酒店开了间房,酒精上来,她头疼的厉害,男人的事明天再说。
等她睡醒下楼,马路边看到一个明朗笑着的女孩拎着包子走进了便利店。
清晨,隔着安静无人的街道,她拽了拽灰棕色披肩,继续看女孩娇俏的同男人说话,可爱阳光,男人昨夜的消沉阴冷全然不见,虽表情平静,隔着门玻璃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独有的耐心和温柔。
杨沧挑眉,拢了衣服穿过街道推门进便利店,和男人四目相对,她心里腹诽骂道:
该死的春天都来了还这么冷。
面上笑的风情万种,松弛自然。
“胸贴有吗?”
模糊的回忆并不久远,但因为不太完美的过程而被杨沧刻意地甩到了脑后,今日再看到吧台前的人,她关于那时的记忆,又多了些其他的情绪。
楼梯拐角,一条胳膊忽然伸出来挡住了两人的路。
“啊!”卢平妙吓了一跳,醉醺醺的她在看清人后都清醒了,惊呼道:“周轩!”
他站在壁灯的侧边,黯淡的光影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半光影,挺立的五官陷在漆黑里瞧不分明,只有垂下的黑眸直直落在旁边的杨沧身上,眼神直接又滚烫,晕着身上浓烈的酒味,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与以前的沉静淡然格外不同。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往前走进了一步,人走出黑暗,才看清他的头发湿淋淋的,脸色白得厉害,幽深的眸子毫不掩饰的落着某种摄人情绪。
“你……什么情况?”卢平妙讶异,又看了看杨沧。
杨沧脸色平静,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他。
卢平妙见状,缩了缩脑袋:“我,我去个厕所。”
说完,人就溜了。
一楼的吵闹喧嚣好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逐渐变得模糊,只偶尔有包厢里鬼哭狼嚎的歌声传来,突兀响亮,让两人对峙变得压抑安静。
杨沧懒洋洋靠到墙壁,抱臂欣赏着他的憔悴狼狈,嗤笑了一声。
“跟我离婚,过得也不怎么样啊。”她打趣。
“杨沧……”周轩喉咙发干,火烧火燎,分明由里到外的冰冷,却在喊出她的名字时思绪更加混乱,心脏跳得不能自已,视线相交,他恍如站在十字架上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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