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周?”顾衍微微瞪大眼睛,脑子里隐约浮出了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顾知许没管他,闭上眼睛说:“这段时间你先跟着栩安好好学,之后我会亲自来教你。你有不懂的随时问我,这期间有处理不了的应酬提前告诉我。一个月后向我汇报。”
顾衍正要答话, 顾知许又掀起眼皮, 冷冷看着他道:“只给你一个月。如果到时候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 我不会允许你和小楠继续下去。”
顾知许看着清秀病弱, 但动起真格来身上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压迫感。
顾衍不敢多说。
“……是。”
夕阳落下, 晚霞褪去。
夜色逐渐浓厚。
顾衍和兰栩安都离开后,病房里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默和寂静。
这几天兰栩安被顾知许派去教顾衍了,他们大概会有跑不完的酒局和项目。
顾知许算是得了几天病假空闲。
他思来想去, 还是回家去了。
没有程楠的家向来冷清又空荡,现在已近年关,有几位保姆都已经请假回老家了,只剩云姨和两个家在本地的阿姨。
顾知许刚进门,云姨就连忙抱着毯子出来了,“呀,是知许回来了。”
顾知许应了一声,云姨把毯子仔细铺到他腿上,折了几折,“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云姨呵呵笑着,推他进去,“哎,正好上次托宋家带的那金耳和松茸都到了,我这就叫她们全处理出来,给你炖汤好好补补。”
顾知许努力笑了一下,“算了吧,你们吃。我最近吃不下东西。”
云姨眉头皱了起来,犹豫良久才问:“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顾知许点头。
云姨叹了口气,按下电梯推他进去,“唉这孩子啊,可真让人心疼。肯定是最近公司事儿太多累着了。这次回来好好歇会儿吧,也快过年了。”
“嗯。”
顾知许的房间常年窗帘紧闭也不开灯,氛围低迷幽暗,云姨扶他躺回床上,又帮他倒了热水,放在他手能够得着的位置。
她关上门出去后,房间里便又只剩下顾知许一个人。
他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好,闭上眼,只能听到他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他无事可做,思绪平和,干脆闭上眼沉沉睡了一觉。
傍晚八点时,云姨来敲门了。
“知许。”
顾知许被吵醒,咳嗽了几声。
“顾先生和程夫人过来了。”
顾知许慢慢睁开眼,“他们怎么来了?”
他声音沙哑,云姨没太听清,只能接着说:“他们说是业务上的事,需要找你聊聊。”
“……”
顾知许伸出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又是一片滚烫。
他没吃饭,又发了高烧,身体实在虚弱,只能勉强坐起来靠着床。
云姨领着顾渊和程珃珃进到他房间里来,给他们倒了茶,他们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又是好些日子不见,这两夫妻倒还是那斯文得体的样子,看来国内的风水总归更适合他们,估计生意也做的不错。
顾知许掩唇咳嗽几声,哑着嗓子开了口:“找我干什么。”
顾渊手里握着茶杯,那双狭长的眸子垂下来,吹了吹,“我们也不和你打哑谜,两个事,一个是芙山那块地,另外就是楠楠。”
旁边的程珃珃挽着他的胳膊,那双和顾知许像极了的眉毛微皱着,看看丈夫,又看看顾知许。
顾知许头很晕,细白的脖颈靠在软垫上,下巴微微抬起,“芙山那边很偏,市政跟不上,近五年都没有新规划。说实话,多半是个赔本买卖。”
顾渊放下茶杯,“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它效益不行,所以我拿不拿着也无所谓。”
“所以?”
“所以我其实不想要,但是,”顾知许又咳嗽两声,顿了顿,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我找机会拿它做个顺水人情,估计效果还不错。”
顾渊和程珃珃面色都冷下来。
“顾知许,那是我父亲留下的地盘。”
顾知又咳了一声,“那又如何?对我而言都一样,无论高价低价,都不打算跟你们合作。”
顾渊眉头紧锁,牢牢盯着他。
的确,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们自然也不会来找顾知许。
他们自打回国后一直在想方设法拿回芙山,但顾知许以前把工作做得太足了,走了好多条路,无论哪一条都避不开他。
索性顾知许也没兴趣嘲讽他们,随意瞥着他们脸上变幻的表情,并不打算当回事。
“既然如此。那我们再说说第二件事。”
顾渊眉头微沉,旁边的程珃珃接着他的话说:“上次你的行为太过危险,我们不放心女儿再和你一起生活。”
顾知许头晕得看不太清他们。
缓了一会儿,他手指轻拈着床单,慢吞吞开口:“她都二十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与其找我质问,还不如反思反思她为什么不来找你们。”
程珃珃一口咬定:“是你强迫她和你一起生活,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经常威胁她,我们最近发现了,她每周都在校外打工赚学费!”
顾知许点头,“对,是我干的。”
顾渊咬牙,“顾知许!那是你妹妹!”
顾知许有些坐不住了,放松身体靠下来,喉结滚动一下,“我以后不会再管她了,她要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
“你拿什么保证?”
“我不需要向你们保证……”顾知许侧身背对他们躺下,高烧导致他整个胸腔都隐隐发疼,咳也咳不出来,他声音抖了一下,又喘息道:“你们什么身份,也配得到我的保证。”
“你!”
顾渊气得青筋暴起,拳头都捏了起来。程珃珃赶忙拉住他,皱眉看向床上的顾知许。
从小到大,没人能明白顾知许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个孩子生来就是讨债的,把家里搅得一团浆糊,分崩离析。
顾知许身上逐渐起了一层薄汗,皱眉伸手摆了摆,哑声说:“行了,出去吧,以后别来了。这房子现在是我的财产,我的私人住宅,并不欢迎你们。”
顾渊气极,他涵养那么好的人都忍不住要对他破口大骂了,还好有程珃一直在旁边拦着。
不过她心里也有气,望着顾知许的背影怒斥:“你这里我们以后可以不来,但是同样的,明熙那边没有我们的允许,你也不准再去!”
顾知许紧闭双眼,低低闷哼一声,“我不去,我买了他旁边的墓,以后死了就埋那里,时时刻刻烦着他,顺便恶心你们。”
“顾知许!”
顾渊实在忍不了了,冲上前直接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揪着他的衣领怒吼:“你弟弟是因为你死的!他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但凡还有点良心,就别去打扰他!”
程珃珃急得大喊:“顾渊!”
顾知许胸口剧痛呼吸一滞,冷汗浸透了额前刘海,发白的嘴唇绷成了一条平直的线,脑袋无力朝后仰去。
他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发抖,手指颤动着抬起,往外头一指,“赶紧给我滚出去……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程珃珃伸手用力将顾知许推开,抓住顾渊的胳膊,崩溃的摇头,“顾渊,顾渊,算了,我们走吧……”
她的声音很弱,呜咽几声就落下眼泪来。
顾渊愤怒的瞪了顾知许几眼,深吸一口气,拉住程珃珃的手转头离去。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走远,顾知许终于再也忍不住,转头撕心裂肺猛咳几声,血珠子瞬间喷溅到雪白的床单上。
咳出来后,他的呼吸流畅了很多,侧蜷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呵……
闭上眼,一道又一道陌生又熟悉的风景在他脑海中闪过。
有碧绿的松柏,有长了青苔的阶梯,还有长而陡的路……以及一座座黑色的碑。
他片刻后记起来,那是明煦的墓地。
顾知许慢慢伸出手,两指搭在自己脖颈上。
他浑身瘦得只剩骨头了,颈动脉的跳动竟显得异常明晰,一下接一下,因为发烧而格外猛烈的跳动,仿佛要用光他这副残躯的所有力量。
顾知许翻身平躺,眼睛睁开一条微弱的细缝,望着幽幽的白灯静静思考。
这两口子啊……
要抢走妹妹,也不允许他去探望弟弟。
明明五个人的家庭,却死活不欢迎他。
顾知许迷茫的呼吸着,缓缓伸出手指摸过手机,凭着本能按下一串数字,拨了过去。
-
程楠正在校外某大排档坐着,和她们一寝室的女生。
大家这几天的话题都围绕程楠和方明朗的恋爱展开,想方设法帮她出谋划策追男神。
正聊得开心,程楠手机响了。
打开一看,一串陌生号码。
程楠嘴里还叼着一串烤茄子,笑着摆摆手让她们小声一些,按下接听键凑到耳边,“您好,哪位?”
那边半天没声儿。
程楠拿开又看了一眼,“喂?哪位啊?”
那边终于传来一丝丝声响。
半晌后,一道低微的声音递过来:“小楠。”
程楠愣住,赶忙放下茄子走到街边角落里,“哥?是你吗?你找我什么事?”
顾知许那边又安静了。
程楠耐心等了一会儿,又问:“哥,你还在吗?”
顾知许低低应了一声。
程楠又问了一遍,“你找我什么事?”
顾知许没有回答。
程楠有点无奈,抬起手揉揉脑门叹气,“唉,兰哥不在吧,你是不是一个人在家无聊?稍等,我给兰哥打个电话吧。”
“不用。”
顾知许声音很弱,像是睡梦中随口应了一句。
“那……”程楠有点不知说什么,“那你要我做什么?”
顾知那边又沉默了。
程楠长长叹了一口气,不远处萧苒朝她招手,“楠楠,你的芝士玉米好了!”
程楠点点头,“哥,我这边还有事,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等一下。”顾知许突然开口了。
“好,你说。”
顾知许的声音始终很低,程楠必须把音量开到最大才能勉强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这周末你要回家么?”
程楠顿了一下,“有安排了。”
“下周末。”
“唔,其实我们最近都很忙,到期末了,几乎每周末都有考试,我得好好复习。”
“嗯。”顾知许那边又静了一会儿,“寒假。”
“今年寒假我们学校组织校外集体实习,加上考试的安排,可能要春节那会儿才能回家了。”
“好……春节。”
程楠挠了挠头,“但是今年春节我估计得先去陪爸爸妈妈过。”
顾知许那边彻底没声音了。
程楠也有点尴尬,“哥,我回家前提前联系你吧。我这边有事,先不说了。”
她挂电话挂得很快。
等顾知许反应过来,手机屏幕已经黑掉了。
他静静躺在床上,身下绵软的床铺像变成了柔和的海洋,水波在他身下轻轻摇晃,他就沉浸在那不真实的梦境里,沉默的下坠了。
第19章 最近胆子太大了吧
程楠最近每天晚上最大的乐趣就是回寝室窝床上听方明朗讲他们医院里的事。
方明朗为人幽默风趣, 能从平凡的事情里找到欢乐,病人们也都很喜欢他,老老少少们都叫他“朗朗医生”。
因为他,程楠还迷上了一部电视剧, 剧里男主是个英俊帅气的外科医生, 为人善良坚强,给程楠迷得忘乎所以。
“我说你也真是啊。”萧苒也忍不住说她, 无奈摇头, “让男人勾了魂了, 再不开始复习可真要完蛋的!”
程楠窝在床上咯咯笑,“明天开始, 明天我一定学!”
萧苒坐在自己桌子旁, 啧啧两声,低头继续看书了。
周末, 程楠推掉了兼职,约方明朗去玩滑板,她早早的就换好衣服出门了。
他们玩滑板一般选在市区内的一个公园里,这公园为极限爱好者修了很多设施,中间一个大大的碗池凹槽,大家在里面自由的上坡下坡来来去去。
程楠抱着滑板坐地上看着大人小孩们滑。
今天天气好, 秋高气爽, 太阳驱散了寒气, 照得人暖烘烘的。
她坐了大约十分钟, 还没等到方明朗, 先等到一个充满歉意的电话。
方明朗已经在半路上了,但医院里临时安排了一台紧急手术,他们医院在他这个领域的专家不多, 这手术必须他去。
不得已,他只能返回医院了。
病人的时间可不能等,程楠当即表示理解,挂断电话抱着滑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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