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静之脸热,不知道自己居然还干过这种事。
最后是把薪资福利那些都一并谈好,因为姜静之是兼职,又只做到八月底,所以薪资按小时计算,平时也就负责迎客和收拾客人吃完后的餐桌。
隔天姜静之就去了上班,还算顺利,就是店里员工少,还要包揽其他活,一天几乎连喝水的时间都难有,就这样连着上了好几天班,李樟把她的工价涨多了两块钱。
有天,李樟见姜静之气色是一天比一天差,在下班后特意叫住她。
“还吃得消吗?看你这些天脸色都不太好。”
姜静之点头,苍白的面容挤出一丝笑意,她喜欢忙起来,只有忙起来才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事。
走到巷口,姜静之无意间看到不远处树下停着台京牌的车,心跳骤然加快,脚步顿在原地,眼睛竟无法从那台车上移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只是京牌而已,这边快搞旅游景点了,五湖四海的生意人都会过来考察。
不奇怪。
吐了口气,转身往巷子里走。
“静之?”
姜静之猛然抬头看向家门口,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男人正朝着她走过来。
“……陈岸哥。”她下意识捏紧了挎包的带子,心脏比刚才跳得还快。
陈岸三两步停在姜静之面前,眉头皱着,有些急的样子,但再急他也看到了姜静之的脸色,叹了口气:“你和阿凛真是一个比一个遭罪。”
姜静之抿紧了唇,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嘴巴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阿哥,怎么了?”
陈岸忽然后悔来这了,他要是把北京那边的事说出来,眼前瘦削到风一吹就能倒的姑娘拍是难撑下去了。
见陈岸只看着她不说话,姜静之略急,“阿哥怎么了?”
“外头热,让我进去坐坐喝杯茶再说?”陈岸觉得还是坐下来说比较好。
“你先说。”姜静之急得满头冒汗,偏偏陈岸还是那副不痛不痒的模样。
“行,我说。”陈岸看着她,“阿凛回北京的第二天就遇上车祸了,现在还搁医院躺着呢,意识还模糊着呢,嘴里老念叨你的名字。”
姜静之听见车祸两字时大脑一片空白,摇摇欲坠的身体往后踉跄倒退了几步。
陈岸眼疾手快地抓住她包上的带子,“也不是人家撞他,是他自个撞路灯杆上了,他也没喝酒,我去查了行车记录仪,是他自己忽然变道,像是故意撞上去的。”
姜静之面色煞白,说话都不太利索,“他,现在怎样了?”
“油箱泄露,要不是路过的好心人砸车窗把他给拉出来了,估计得没命,比较严重的就是——”陈岸指着自己的脑门,“把这给撞破了,流了一地儿的血,我去善后的时候差点没被吓死,现在他还高烧不退呢。”
这事影响挺大的,有不少人用手机拍了视频,要不是季家强压了下来,差点就要上新闻了,季老就更不用说了,大发雷霆。
姜静之沉默下来,低头看着自己鞋尖,明亮的眼眸中透着浓浓的担忧与挣扎,半响后才轻声说:“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陈岸从兜里摸出烟,声音变得很低,“能跟我回去看看他么?”
姜静之抬头,月光映入了她的瞳仁里,笑了笑说:“我就不去了,明天还要上班呢,陈岸哥,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好几家民宿,你歇一晚再走吧。”
话说完,姜静之毫不迟疑地迈步往家门口走,陈岸不甘心地叫了她好几声,她连钥匙差点都没拿稳。
-
北京这边。
周既衍一天在季淮凛的病房门口来回走了八百次,终于给盼到季老爷子一行人离开,他推开门进去。
病床上那个才出车祸不久的人像个没事人似的冷着张脸,脑门上还贴着绷带,即使是苍白的面色也不妨碍他周身散发着阴寒的气息。
周既衍随手拿起了个削好的苹果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得了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去阴曹地府走了回,摆这脸色唬谁呢你。”
季淮凛凉凉地扫了眼幸灾乐祸的人后,头枕着枕头扭向窗外。
周既衍三两下把苹果解决完,拿纸巾粗糙地擦了下手,短暂地瞥了眼保温盒里未动过的粥。
“自残这招对季老爷子没用,现改绝食了?”他不客气地打趣。
季淮凛紧抿着没有血色的薄唇,明显不想搭理这个人。
周既衍不怕死地绕到床头的另外一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挡住了床上人的视线。
“我让陈岸去了趟苏州找你那姑娘,还叮嘱他把你这事儿往严重地说,结果陈岸还是自己回北京了,那姑娘说第二天得上班呢,人命和钱能比么,她不至于这么狠心吧?”
季淮凛面无波动,踢了踢压在腿上的被子,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话怎么这么多?”
周既衍脑筋灵动一闪,忽然想到一歪招,咧嘴笑着:“不然这样吧,我家老爷子岁数大了心地也善良不少,我去求求他,让他把姜静之户口迁到我周家,我认她做妹妹,这样一来季老还能拿她身世说事儿么?”
其实他们几个早就料到这俩人会有这么一天,高一那年几个人都还小,但道理都懂,也不是没劝过季淮凛。
说罢他还起劲了,“周静之,周静之,还挺没有违和感的。”
季淮凛盯着周既衍不说话,把他给盯得心里直发毛。
过了会儿后,季淮凛忽然一脚掀开被子,手伸向还插着针的左手,眼也不眨地把针头用拔了下来。
顷刻间,血管里的血液涌出来。
周既衍看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季淮凛已经下床抓起衣服阔步往外走去。
“我艹!”他迅速瞄了眼光洁地板上从季淮凛手里滴出来的血,快步跟了上去,边追还边嚷嚷,“你这样我好心痛啊,作为一个未来的准医生,居然亲眼看着患者拔针头,诶喂你要上哪去啊?”
周既衍头回知道生病的人走路可以比正常人还快,他几乎是用跑的才追上季淮凛,刚才在后面那会儿他已经感受到这人怒意已经到达临界点了,所以他现在终于舍得管好自个的嘴,老老实实地跟着上了陈岸的车。
陈岸手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气压极低的季淮凛,然后朝着在给季淮凛止血的周既衍挤眉弄眼,意思是上哪去。
周既衍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陈岸暗自揣测了番,最后是擅作主张把开去了嘉陵苑,停车的时候他那颗心可忐忑了,生怕季淮凛触景伤情,一个不开心就要把他俩给挫骨扬灰。
可结果他还真猜对了,此刻季淮凛一声不吭地下车正往公寓楼里头走。
门一开,季淮凛的脚步蓦地停了下来,他目视着这冷冷清清没有一点烟火气的房子,往常要是他晚回来,他会看见姜静之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或者是她刚把饭菜热好,在阳台修剪他送的向日葵,听见门开了她不管在哪里都会飞奔过来扑进他的怀里,而他会抱着她亲吻。
现在呢,没有了姜静之,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兀自走到沙发上躺下,手背遮住了眼睛。
周既衍看了半晌,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去煮了点热水,把水端出来时瞧见季淮凛另外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刚要问给谁打电话,就见他手上那个手机倏地砸向了沙发旁的花瓶上,水晶花瓶伴随着刺耳的声音被砸得四分五裂,里面插着的已经干枯了的向日葵倒在水泊里。
周既衍看傻眼,等他反应过来时,本来在沙发上躺着的人已经站在那淌有些发臭的水里,弯着腰一枝一枝的把向日葵拾起。
而那个虽然浸了水的手机依然在重复着一句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这下不用看周既衍都能知道是给谁打的了,他走过去,半蹲着,“花都干了,别捡了,明天让阿姨过来收拾。”
季淮凛像没听到他的话,固执地全都拾起抱在怀里,他垂下眸,神情逐渐变得温柔。
但很快,他却似哭似笑地坐在地上,手撑在曲起的膝盖上,拿着花的手压向心脏,面容几乎是崩溃,声音已经是哽咽得不像话,“这里好痛……我真的要疯了……”
周既衍再次呆住了,他和季淮凛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从来都没见这男人这样脆弱过,现在看着季淮凛这样他心里也实在好受不到哪里去。
他拍了拍季淮凛的肩,却不知该如何安慰,“阿凛,别这样。”
他的话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季淮凛眼角不停有泪涌出。
打破僵局的是那支躺地上响起铃声的手机,周既衍过去捡起来,看了眼屏幕,“阿凛,是你家老爷子。”
季淮凛没吭声,脸上早已没有了刚才那副样子,面色不霁地抱着向日葵走到阳台,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都插进了空的花瓶里。
“好受点没啊?”周既衍拿出烟盒抽了根出来递给季淮凛,“抽几口啥烦心事都没有。”
季淮凛没接,目光落在外面的灯火辉煌上。
当初买这里就是为了能让姜静之看到整个北京城的夜景,他真庆幸她看到了。
周既衍把那根烟塞自己嘴里咬着,“你这地儿是真的好啊,改明儿我搬进来住两天?”
“回去吧,让我自己待会儿。”季淮凛在藤编椅上坐下,睨了眼对面那张椅子。
他总爱在这个位置写程序,姜静之会在那个时候端着杯果汁坐在他对面,有时她会咬着杯沿,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做事。
周既衍大喇喇地坐在空着的那张椅子上,不无担心地拧着眉,“别介啊,哥们怕你一个人在这要忽然想不开了我怎么跟你家老爷子交代,诶对了,你刚才不接他电话,指不定现在已经让人过来绑你回医院了。”
“你给他回个电话。”季淮凛解了衬衣的顶口,懒散地往后椅背上靠,闭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周既衍啧啧两声,怀疑刚才那个要死要活的人是不是他看走眼了。
"行呗,我去就我去,不管怎么说你家老爷子也不可能把脾气发我对吧。"
十分钟后。
周既衍灰溜溜地从客厅走出来,趴在栏杆上深深吐了口气,“季老真不亏是久居上位的人啊,他一开口我屁都不敢放了,整整训了我十分钟。”
他转身倚靠着栏杆,拿出打火机把刚没点的烟点燃。
季淮凛闻到烟味,皱眉,“别在这抽。”
“怕什么啊。”周既衍吐了口烟圈,“她又不会回来了。”
马上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周既衍赶紧转身装模作样地找烟灰缸,烟灰缸没找着,找到了个陶瓷笔筒,凑合着用吧。
季淮凛明明没睁眼,却似乎能看见他手上拿的东西,撂下一句话:“那上面要是沾上了点儿烟灰你就滚出去。”
“哈?”周既衍嘴抖了抖,烟灰掉在了地上,他仔细打量了手上的笔筒,看见左下边写着那几个字,“得,是她去陶艺馆给你亲手做的对吧。”
“这小静之还真多才多艺啊,上回那演出被人拍了视频,就我宿舍那几人被迷的不行,时不时都要拿出来看。”
他坐下,把烟灰弹在脚边死了的盆栽里头,烟雾缭绕间眯着眼看外面的霓虹灯,忽然笑了笑,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
“我说哥们,你不会真没看出我曾经喜欢过姜静之吧?”
季淮凛撩开眼皮,清黑的眉眼盯着对面的人看了会儿,再看向夜色,“你说呢?”
他当然知道,但那又能怎样,姜静之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人。
周既衍挑了挑眉,“那栖栖也喜欢过你你也知道?”
“不想知道。”季淮凛并没有很意外的样子。
周既衍吸了口烟:“我们几个高一那年不是去山东爬过一回泰山么,那次你还把姜静之给拉上了,人家一听要爬六千多个台阶,那张小小的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不想去,你愣是装没看见。”
“想说什么?”季淮凛打断他的铺垫,这些事他记得更清楚,用不着再念叨出来。
周既衍邪笑,“你就让我都说出来吧,就当是为了祭奠我和栖栖这俩可怜人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暗恋成不?”
季淮凛没说话,算是默认他继续讲下去了。
“就那次,我们几个爬了四千多台阶已经累得半条命都没了,姜静之和我们差不多,但她还是有精力在你背后偷偷瞪你,那时候我就想她怎么能这么可爱啊,我真的是要越来越喜欢了,还想着要不剩下的阶梯我牵着她上去再顺便告个白得了,结果你丫的二话不说背起人家硬生生爬了两千多个阶梯。”
周既衍咬着烟,扭头朝季淮凛竖了个大拇指,到现在他想起来还是觉得这男人可真行。
“栖栖看着你背她,心情就不大好了,拽着我衣服问我你是不是喜欢姜静之,我说怎么可能,喜欢她的人明明是我好吧。”
“说是这样说,但我就开始注意起你了,然后上了山顶,骆林和懿清顾着看风景,我和栖栖一个劲地往你俩这边瞄,你知道自己当时在干嘛吗?”周既衍笑着问。
季淮凛眼眶有些涩,他闭眼又睁开,“说。”
周既衍抓了把飘逸的头发,“人姜静之也在看风景,你就搁人身后看她,那眼神一点也不避讳,傻子都看出你那点心思了。”
“还有回,去山上看流星,露营,你说什么也要带着姜静之,压根就不在意人根本就不想和我们一起玩。她当时做些什么你都要看着,我那时候可不爽了,拉你到一旁质问你干嘛老盯着人家看,你说——”
周既衍问他,“还记得你说了什么不?”
季淮凛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你说她眼睛好看,总是能把人吸住,还说以后都不想拿她当妹妹了。”
没错,姜静之的确生得一双好看又灵动的眼睛,所以当年她外婆去世,季淮凛陪着曲绾去苏州,他为什么会站在门口这么久,多半是因为和他对视的人悄然间把他的心也给吸走了。
没人知道,这个夏天的一切是他蓄谋了十二年之久的事,所以现在的他才会那样痛苦。
周既衍把滤嘴棒扔垃圾桶里,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脑后,仰望着寥寥几颗星星。
“就你那句话,我和栖栖都默契的放弃喜欢你俩了。”
他和骆栖现在的感情更多的倾向于床上,彼此都喜欢着对方的身体,身体是打开了,心吧,就都还不一定,毕竟大家都挺会演戏的。
季老还是来了,带着五六个黑衣男子,他坐在客厅瞥了眼周既衍,“你小子还不回去,你爷爷电话都打我这来了。”
“是吗……”周既衍给没把这里当回事的季淮凛使了个眼色,他得走了,季老那话说白了就是在赶他,他家老头儿怎么可能还管他几点回家。
周既衍走了后,站在屋里的几个男子也跟着出门外守着。
季淮凛依旧是坐在阳台的那张椅子上,只是对面的人变成了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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