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寻的话让顾青渊的酒意散去了不少,“停鹤山庄迟早要查,只不过不是现在……”
他望着门外那站着的守卫,总有种不对劲,“你不觉得今日定安王这宴席有什么问题吗?”
周长寻一拍脑袋。
“对哦!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今日是他说要宴请我们听曲喝酒,怎么我们都等半天了也没见他的影子?”
确实很反常,他们已在这船坊上等候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到裴栢松的半个影子。
周长寻遣小厮去催促过,可这么长时间了,为何还是没有回来。
房内乐声不止,舞伎一直在舞动着,渐渐地顾青渊的思绪游离于门外。
想到最近裴栢松频繁地出入后宫,以前,他可是能不进宫就不进宫,处处躲着太后。
这么多年,顾青渊也一直不明白,裴栢松明明心有怨念,可还是默默地接受太后给的一切。
他的父亲前御史大人裴怀略也是被他气得早早请辞回乡。
他曾询问多次,裴栢松就是一直不松口,只跟他说有朝一日他会明白的。
而今日下午太阳落山之际,裴栢松明知他不喜欢这种场合,也非要命人将他带来这里。
“阿寻,今日皇卫司谁当值?”
周长寻想了想,道:“本来是我当值,不过薛怀义他说明日家中有事,便与我调换,怎么了?”
他好奇顾青渊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
顾青渊脑中的思绪渐渐清晰,心中升起一种极度的不安。
他极快地站起身,“薛怀义从定安王府出来的,是裴柏松推荐他到皇卫司的,是不是?”
周长寻神色微滞,“对……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他见顾青渊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朝那些舞伎挥了挥手,“你们都先下去!”
乐伎舞伎尽散,空气中只留着香醇的酒味。
顾青渊双手负于身后,在房内来回快速踱步,眉头紧蹙,脑中思绪飞快地旋转着。
猛地,他快速冲向门口,还未跨出门框,门口侍卫便拦在顾青渊身前。
“顾大人,王爷有令,今日请您在这痛快畅饮,王爷没来之前,请不要离开船坊。”
很强硬的态度。
顾青渊提起侍卫的衣领,质问道:“你们王爷现在在哪?他自己一直不出现,为何将我俩困在这里?”
侍卫却也只是回敬了一句:“请顾大人和周将军耐心等候。”
周长寻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起身来到顾青渊身旁,“阿渊,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顾青渊想到这段时间裴柏松的异常,有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
“七日前,镇西将军陆归鸿是不是刚好回京述职?他和裴御史是故交好友……城防营主将李瞻远一向和裴柏松走得很近,前两日却和他大吵一架,随后一直未回城……”
“前两日,一个熟人突然来拜访过我,那人曾是江湖杀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裴柏松收入王府中做了幕僚……他当时讲的话,我就觉得很是奇怪,倒像是遗言。”
“还有云城那边两个月前传出边境受北夷侵扰,上表请朝廷拔了粮草和刀械,这几日刚好在路上,如果,这些粮草和刀械根本没有运往云城呢……”
顾青渊心中惊恐,他呼吸渐重,说出他最终的猜想,“难道裴柏松他想……逼宫……”
“咣当!”周长寻手中的酒壶掉落地上,瓷片和酒水洒落一地,他张大着嘴巴,眼睛圆瞪,声音微微颤抖。
“所以……他今日特意叫我们俩来这里,是让我们无法阻止他?”
因为风月湖到皇宫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时辰。
顾青渊和周长寻深深地交换了个眼神,只觉得头皮发麻,背后寒意浸肤,直入心脏。
“阿寻,我们得赶紧去宫……”
一切都已晚了,在锦陵城的某处已传来厮杀声……
顾青渊推开窗户,视线越过风月湖面,定格在浮生坊的东边,那里一阵火光,映亮了半个锦陵城。
那片亮光,正是皇宫所在。
第62章 她在哪?
顾青渊和周长寻二人已顾不上许多,直接和那些侍卫动起手来。
侍卫们本就不敢对他俩真的动手,很快便不得不让出一条道。
顾青渊提袍迈出雅间,走到甲板处刚要下船,他抬起的脚只抬到一半便迅速收回。
船和岸边的踏板不知何时被人移开,船身摇晃,船只已经离岸边有数丈之远。
岸边的无影正急得向他招手,远远地听到他在喊:“公子……出事……快回……”
今日上船前,裴柏松有命,侍卫一律在岸边等候,因此顾青渊并未带无影上船。
周长寻见此情景,想要提气往岸边跃去,被顾青渊拦住。
“过不去了,距离太远,只怕会掉进湖里。”
他看着渐行渐远的堤岸摇摇头,眼下正值寒冬,那湖面上吹起的冷风真窜入衣领内,令人不禁哆嗦,如果掉进湖里只怕不被淹死,也有可能被冻死。
顾青渊望着远处,火光冲天,比刚刚又亮了几分。
裴柏松早就想好了一切,他就是要将自己和周长寻二人撇开,不让他们掺和到他的计划中。
周长寻急得在甲板上直跳脚,“我就说,裴柏松怎么莫名其妙地大冷天非要来浮生坊来听曲!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一切!”
顾青渊环视着船的四周,这船坊是浮生坊所有,那开船之人必事先得了裴柏松的命令,让他在自己准备下船的这个时候开船。
“浮生坊的人呢?他们必定有办法回到岸边!”
顾青渊从侍卫身上抽出长剑,气势汹汹地往船的后舱方向走去,今日他必须要离开这条破船!
一个在船上侍候酒水的女侍正好进入顾青渊的视野。
他二话不说就将长剑直指那女侍,女侍吓得双脚一软,跌坐地上,手中的酒托也摔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说!这船上谁是主事人!说了就放你走,不说本官今日就要了你命!”
女侍颤抖着身子,“大……大人饶命!船坊主事是怜妈妈,她刚好在船上,求您饶过奴婢!”
怜妈妈?这名字……顾青渊心底有种久违的希冀。
“顾大人,您何必跟一个女侍过不去呢?”
风情中带着娇软的声音从船舱内传来,这声音,四年前顾青渊听过。
从船舱内出来的娇艳女子,一身艳丽红绫罗,眼尾一颗红痣,正是风姿绰约的怜姬。
顾青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当年云容便是带着她,后来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而此刻,她出现在浮生坊内,那说明云容……
想到这,顾青渊的眼神兴奋而激动,“是你!”
周长寻注意到顾青渊那不同寻常的眼神,他可是第一次见到他居然也会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一个女子,而这人还是个姿色不俗的青楼妈妈。
……原来,顾青渊是喜欢这种女子吗?早知道就早点带他来这里了。
“阿渊,这位就是浮生坊的怜妈妈……”
周长寻认识她,顾青渊长年不在京中,是第一次来这里,因此不认识也是正常。
他想将顾青渊手中的长剑拿走,可哪知顾青渊却一个反手腕转,长剑直指着怜姬的喉间。
“她人呢?”他眸中泛着冷冽的光芒。
顾青渊周身的冷意让周长寻摸不着头脑。
“阿渊,别冲动,这事跟怜妈妈没关系,是裴栢松……”
怜姬则只是淡定地点了点那剑尖,捂着嘴轻轻笑。
“顾大人说的她是谁?我们浮生坊内什么姑娘都有,奴家给您找来,包您满意!”
顾青渊脸色渐黑,剑尖往上,直指着怜姬的额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云容!她在哪?”
呃?云容……又是哪位?周长寻两眼发懵。
怜姬微作惊讶,“顾大人,奴家这没有您口中说的云容姑娘,不过,月蓉姑娘也是我们浮生坊数一数二的,都有个蓉字,您要不……”
顾青渊的剑尖已触碰到怜姬的肌肤,她见势收住了嘴。
顾青渊声音冷厉,“怜姬,你不要在本官面前装傻,四年前栖凤亭,你是随她走的,怎么会不知她是谁!”
怜姬轻咳一声,也不再演戏,点到为止就好。
“原来顾大人说的是那个丫头,这奴家真的不知,当年她给了奴家一笔钱后,说是报答奴家的恩情,我们就此分开了,话说,这浮生坊也是因为她那笔银两,奴家才能有今日。”
“我还盼着大人能知道那丫头的下落,奴家想好好感激她呢……”
见怜姬眼神认真,不像是说谎,顾青渊才缓缓放下长剑。
心底失落漫起……
正当众人僵持之时,在船坊的不远处隐约出现一点亮光,众人仔细一看,竟是一艘乌篷船,船前挂着油灯,灯光微弱地在风月湖中随风荡漾。
乌篷船靠近船坊,船上的无影正朝顾青渊挥着手。
“公子!这儿!”
周长寻喜出望外,“还得是无影啊!阿渊,我们得快走!”
顾青渊不再与怜姬纠缠,而是和周长寻迅速跳上乌篷船。
待他处理完裴柏松之事,再来这浮生坊也不迟。
远处火光渐弱,那被映照的天空重新回归乌沉。
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今夜这场火,是关乎使命和信念的斗争,是押上自己家族和数千将士的性命。
望着那消失在黑暗中的小船,怜姬轻抚着刚被剑尖差点划伤的脖颈,还有些发凉。
她微微叹息,转过身问身边的小女侍,“令主现在在哪儿?”
女侍回道:“听桑秋姐姐说,令主今晚去看热闹去了。”
怜姬眉头一皱,“热闹?”
随即失笑,“也是,对于令主来说,不就只是个热闹吗?”
***
一夜之间,南凌朝堂突变。
定安王裴栢松手执先帝诏书,以匡扶皇室之名义,在乾坤殿内逼迫皇帝凌九胤让位。
让太后当着天下人的面写下罪己诏,以诏告她谋害先皇,祸乱宫闱,扰乱朝政的罪名。
由宁迟风统领的禁卫军护着皇帝和太后,她拒不认罪,直言那张诏书系定安王伪造,目的是为了篡夺皇位。
双方各有依据,一时间难分上下。
哪知,一向和定安王同一阵营的城防营主将李瞻远,在定安王背后捅了一刀。
接着,两方人马刀光剑影,血溅皇宫。
最后,定安王裴栢松因身受重伤被宁迟风所擒,押入天牢,择日问斩。
太后震怒,下旨诛连裴家九族。
等顾青渊他们赶到宫城门时,已为时已晚……
翌日一早,一夜冬雪过后,覆盖了昨夜漫天的杀戮,只剩一片白茫,仿佛那些血腥都未曾发生一样。
寒风凛冽,太傅顾淮之携一众老臣跪于殿外。
此事关乎先皇遗诏和裴府一百多人之性命,顾淮之以裴怀略是两朝老臣,求皇帝和太后收回旨意,并要彻查那遗诏之真假。
他们跪了三日也没能等来太后改变懿旨,反而诸多老臣病倒在殿外。
此事陷入僵局。
第63章 容姐姐……
阴暗潮湿的天牢内,墙上遍布青苔,恶臭腐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痛苦的哀嚎声时不时地从某个牢房里传出,更显得阴森恐怖。
地上污秽满地,顾青渊已顾不得脚上的鞋靴被污水沾湿。
天牢内令人作呕的烂臭味扑鼻而来,让顾青渊强忍着恶心走到天牢的最里面那间牢房。
牢房内,裴栢松已完全没有往日的潇洒风雅,身上布满触目惊心的伤口,深红色的皮肉向外翻开,令人寒毛直竖。
他靠坐在墙角,两眼无神,好像没有了生的气息。
“王爷……”顾青渊小心唤道。
裴栢松听见声音,一时的恍惚之后,回过神见到来人是顾青渊。
他的嘴角勾起嘲讽,大笑起来。
“王爷?哈哈哈……”
裴栢松艰难地挪动自己遍满伤痕的身体,他扶着墙壁,想要站起身来……
他朝地上厌恶地吐了口唾沫。
“顾兄,你可知,每当我听到别人叫我‘王爷’时,我就觉得恶心!我恨无法将那个寡廉鲜耻的毒妇杀死……咳!”
裴栢松一激动,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顾青渊忙打开牢房的门,把他扶好。
“……裴兄,现如今,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吗?关于那份先帝遗诏,是否是真的?为何突然出现?在此之前,你真的去找过听鹤山庄?”
据他所查,一月前,裴栢松曾命人打听过听鹤山庄。
那份先帝遗诏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事关社稷,裴栢松也绝不可能去造一份遗诏出来。
这个听鹤山庄来历不明,正邪难分,裴栢松极有可能被人暗中挑拨。
裴栢松摇着头,激动地道:“顾兄!我亲手验过那份遗诏,确实是先皇亲笔手书,亲自盖印!怎可能是假的!你可知,那份遗诏我是从哪儿找到的吗?”
顾青渊不知。
裴栢松凄凉一笑,满目悲怆。
“说来觉得可悲,我是在那女人的床塌底下找到的!为了找到这份遗诏,我主动向那女人献殷勤,在她熟睡之际,爬到床底才得来的!”
顾青渊惊得凝眸蹙眉,他不敢想象裴栢松心里经历过怎样的苦楚。
“那你是如何知晓那诏书在那里的?是听鹤山庄给你的消息?”
裴栢松往墙上一靠,微闭着双眼,似在思考,半晌后……
“是谢无寒……听鹤山庄只告诉我,让我去找谢无寒,我以粮草和刀械才换得他这个消息。”
“你还记得十年前寿宴之时,谢无寒被逐出都城,无诏不得进入之事吗?当年,他就已知道诏书一事,一直隐而不发,是想等一个时机。”
“还是我太操之过急了……只怕是坏了他的计划,如今诏书肯定已被那女人烧毁,物证不在,百口莫辩!”
裴栢松平静地将所有事情娓娓道来。
顾青渊手捂着嘴,站起身来,深深呼吸,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一边踱步,一边分析道:
“这事太过蹊跷,听鹤山庄是如何确定谢无寒会知道先帝遗诏?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裴栢松喘着沉重的气息,他缓慢起身,一步一步地朝顾青渊走去。
顾青渊停下脚步,他拉住顾青渊的衣袖,顾青渊将他扶住。
裴栢松语重心长地道:
“顾兄,你我认识十数载,我知你一向为官清正,忠君爱民,想要这天下太平,百姓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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