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安之进入一楼大厅,她从扶手探出半个身子。
直到对方贴近店门,她才缩回去,继续整理“垃圾”。
-
事实上,夏安之恍惚一秒就清醒过来。
她装模作样,静候女店长的手段。
可女店长只是让她下楼,去帮忙开门。
梆梆——
门依旧响,敲门的力度一下一下增大。
夏安之记得昨日女店长交代的“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她倒是想知道开门会面临什么。
会遇见更强大的鬼怪执念吗?
她有些兴奋,手掌贴向门背。
下一瞬,敲门声停下。
“你确定是在这儿?”熟悉的男声。
夏安之微微挑眉。
“骗你对我又没有好处。”卡带的女声,“我出去的时候,店明明在这里。”
乔承焕:“你最好没骗我。”
个子小小的女生:“骗你对我没有好处!不然晚上再来!”
“我小时候每天都会来这家便利店,醒过来下山的时候,我看里面灯亮着,还有一对情侣站在附近!”
女生着急。
鞋底接触混杂石块的土地的动静断断续续。
乔承焕:“为什么晚上来,情况可能不一样?这里,有其他鬼?”
女生说话的声音停下了。
乔承焕说什么听不清了。
拍门的声响在继续加重,像拿什么在砸门,灰尘噗噗落脚边。
苍老且粗犷的男声:“不是说今天有新货?开门给我瞧瞧!”
“朱换枝,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里面,换了个门牌就想息事宁人?老子告诉你,没可能!”
“不开门老子就把你的事全抖出去!”
男人的话和乔承焕的声音连起来了。
这家店实际上是由便利店改观的。
女店长叫朱换枝。
男人是谁,和女店长很熟?
乔承焕怎么会来这儿,他身边的女孩子话术耳熟。
夏安之耷拉眼皮,干脆利落地转身。
活人晚上才能看见古董店,白天开门会遇见鬼怪执念。
真老套,没意思了。
夏安之撇嘴,握起铁质汤匙,于肉糜瓷碗翻找搅动。
果不其然,肉糜间夹杂一截雪白的头发。
肉是床下鬼怪生前剔下的。
夏安之放下汤匙,四处打量。
香气弥漫时,女店长身上的鬼气并无异动,释放香气的另有其鬼。
不像两位苍老的鬼怪执念,是店长的女儿?
夏安之指腹摩挲,没瞧见幻药从何处而来。
除非,女店长的女儿执念更重。
一个小女孩,哪里来得比杀人犯强的执念?
把人迷进店里,只为了杀人解手痒?
夏安之不觉事情会仅是如此。
她拉拉卫衣领子,嘴角翘起弧度。
终于来点有意思的了。
她倒要看看,这桩古遗迹案件的真相。
-
几分钟后,踹门的男人骂骂咧咧离开。
乔承焕和女生不知所踪。
门外像两个平行世界,共通,但大门只在夜晚敞开并共通。
既然是年轻女性的拐卖案件,所谓的“新货”大概率指新拐进来的年轻女性。
朱换枝和男人相熟,男人也是这场产业链的一环,但明显,女店长更信任帮忙放幻药的人,而非踹门的男人。
“新货”是指隔壁小情侣中的女性,还是……自己?
夏安之摸口袋的钥匙,拉住肩膀的背包。
看来,随身携带贵重物品很有必要。
剩下的谜题在睡前锁门、半夜不看镜子、不开窗和半夜去卫生间不回头。
可惜的是,废土游戏没再散发端倪,夏安之眼前有段时间没出现游戏面板。
总不能猜测是错误的,保护伞、苏家和《废土寿终正寝》没关系……
夏安之揉揉鼻梁,忽然听到重物坠地。
抬头看二楼,一间客房开了门,开了窗。
重物坠地两次,一次闷响,一次轰响。
女店长朱换枝额头冒汗,空手走出。
对方空洞洞的眼神早已麻木,习以为常。
夏安之的心猛地一敲,喉头肃然失言。
-
朱换枝关门,锁门,走下楼梯,一口喝完吧台上的肉糜。
丝滑,实在丝滑。
夏安之说不出观感如何,心里沉甸甸。
朱换枝衣袖蹭蹭嘴巴油渍,目露贪-婪:“你不喝?”
夏安之点头:“昨天过来前吃了很多肉,现在还不饿。”
朱换枝仰头呆呆看她一会儿:“真不尝尝?吃了以后,你会爱上这里。”
爱上什么?
说得冠冕堂皇,吃了鬼怪执念喜欢的东西,这辈子都逃不出执念幻境,会加倍影响精神值,给鬼怪可乘之机。
夏安之忍住笑,说:“您吃吧,我不吃肉糜,也会爱上这里。”
“毕竟,这里美得安心。”
古遗迹的一草一木均使她上瘾。
草地,黄土,河水,森林,美轮美奂。
联邦星际没有旺盛且治愈的普遍生命力。
夏安之拉椅子坐下,把瓷碗朝女店长推。
朱换枝大口吞咽口水,双手抱碗恨不得把碗咽下去。
她吸一口嘴角的雪白头发,酒饱饭足。
朱换枝:“我去厨房刷碗,你不许跟来。”
夏安之应下,如她所愿待在吧台。
店内寂静犯冷,大厅没有别人。
厨房的位置在夏安之身后,一墙之隔,听得到水龙头开开关关。
卫生间在楼梯下面,镜子在卫生间门口。
想去卫生间,一定会引起女店长的注意。
她整夜待在一楼吧台,不可能只为了挑选年轻住户。
她在守着什么。
夏安之的视线略过厨房,略过卫生间。
十几分钟后,朱换枝回到吧台。
夏安之瞥见,她的衣摆褶皱中,有一粒银色的液。
-
她们在吧台坐了一整天。
女店长的午餐和晚餐,仍是肉糜,但晚上,对方碗里的分量明显变少。
朱换枝无意嘟囔:“要准备新货了。”
夏安之当没听见,饿了一天。
店里再次开门,窗外世界漆黑一片。
夏安之声称要休息,回了客房。
她反锁房门,喝一包营养液,待隔壁再住进一对情侣,她裹住大衣,蹲到小木柜上。
深夜,床底的白骨攀爬而出,和昨天不一样的是,夏安之不小心触碰到的墙壁有些潮湿,已经开始脱落墙皮。
古董店的外形在逐渐崩塌。
夏安之捂捂发疼的肠胃处,调整呼吸,等白骨摸到小木柜,等楼下再次飘来肉香。
她深吸一口气,隔壁响起尖叫。
年轻女声:“啊啊啊!有人!我都说不让开窗户了,你偏不听!”
年轻男人:“现在怪我有什么用?快来帮忙把窗合上,不然他要爬进来了!”
年轻女生:“我、我害怕,床、床下有……”
声音陡然停止。
过了会儿,夏安之的房门被敲响。
是今早在店门口听过的声音。
苍老且粗犷的男声:“老东西,开门!我知道你们两个在里面。”
夏安之朝床下瞥,白骨安安静静并无反应。
苍老且粗犷的男声:“我女儿的皮呢?你们把圣物藏哪了?”
“我告诉你们,那皮是老子亲手扒下来的,是属于老子的东西!”
“朱换枝那个婆娘要跟老子离婚,你们也不听老子的,我挨家挨户卖货物养你们,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听口吻,门外的男人是女店长的丈夫,他亲手剥下女儿的皮囊,所以女儿会选择帮女店长释放幻药,而非跟他离开。
他挨家挨户地售卖被拐卖的女性。
为了多则几百,少则几十的古币。
夏安之握住背包里的粒子枪,眯起眼睛。
男人骂骂咧咧,不停地踹门。
锁匙颤颤巍巍,木板撞出裂痕。
“发什么疯!屋里住着女客人!”朱换枝听到响动,冲上二楼。
男人听到“女客人”,骂了几句,不踹门了。
他问:“之前的圣物,你放哪了?教主要用圣物制作新的鼓面。”
“外面的人要这个数……”
“事成之后,山村每个人能拿三百古币,这可比拐货卖肉划算得多。”
第44章
以聋哑年轻女孩的人皮制鼓,很符合古遗迹的某个故事。
圣物、教主……
拐货卖肉、十几到二十几岁的年轻女性……
每年牵扯四位数的荒山案,显露眉目。
古遗迹历史学中的“邪教害人”,诚不欺人。
夏安之眉眼低垂。
她听门外的一男一女声线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前一秒因为三百古币血液沸腾的人,后一秒争吵、摔东西、破口大骂。
夏安之已经无法理解这么复杂的情绪转变,她抱着背包,半蹲在小木柜上。
半晌,她喃喃:“真冷。”
荒山深夜空气正冷,脖颈后背的温度正凉,大衣卫衣下的心脏正稳抓思绪。
门外恢复安静,已是半个小时后。
夏安之听到隔壁拖拉整理的声响,听到隔壁的房门开开合合。
她突然不想继续等下去了。
按照训练出的思维,为了任务,她要能放弃身周的一切生命体。
隔壁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或许只是无意被带到店铺,可他们没有绝对的物理压制,瞧不见鬼怪执念,发现不了阴气四溢。
他们进来,死路一条。
昨天是两条生命,今天是两条生命……
一墙之隔,视而不见带不出更多古董店的揭秘信息。
开窗会放进外面的鬼怪执念,半夜照镜子、去卫生间中途回头呢?
如果再顺路扫一眼厨房呢?
会触发什么?
夏安之指尖泛凉,额头略微发热。
她喉管涌起想吐的冲动,她知道,她在面积巨大的鬼怪执念幻化的世界里待太久。
不吃鬼怪执念的食物,营养液的效用至多达到十五分之一;吃了鬼怪执念的食物,她会成为幻化世界的一份子,再也出不去。
逐渐的,幻化世界的一份子会精神崩溃,会被鬼怪执念馋食,或变得助纣为虐。
傀儡一般的日子,夏安之经历许多。
久违的被握在手里的温暖,和古遗迹的一草一木一样,让她不知不觉上瘾。
鬼怪女孩同行的日子,眼睛湿润润说“因为你把我当人看”的红蛙,漂亮却意识未健全就被研究人员欺负的黑雾女士,还有,说什么都要她带着背包、带上大衣的所谓搭档……
骨肉中流淌的血液因其焕发温度。
等待旅客送上门,不如物理上前一步。
那些鬼怪执念的精神值或许能产生威压,但总要试试才有定论。
夏安之吸吸鼻尖,粒子枪塞进衣袖,空气-枪塞进裤腿。
她单肩背包,小腿下放。
忽地,房门轻响。
叩叩——
是熟悉的声音:“有人在里面吗?”
乔承焕?
夏安之凝眸,探身看门缝外的黑影。
缝隙零点几厘米,窥见走廊暖黄的光,还有两条乌黑的腿。
门外的人脚踩一团黑雾,乍看似有影子。
夏安之捂捂额头,蓦地笑,问:“你猜里面有人没人?”
能够幻化成熟人模样的鬼怪执念,倒是许久不见。
门外黑影听到回应,鞋尖朝前迈动,“哎,怎么是你?你也在这家店住?”
夏安之没应。
门外黑影掐着乔承焕的声线,笑道:“你都发现了什么?不如我们交换情报?”
谎话一句接一句,模仿某一个进山人的性格和语气。
目的,是为了引诱房间里的人前来开门。
给陌生人开门,会违反女店长昨天交代的注意事项之一。
放在一个小时前,夏安之不会挪动一毫,放到现在……
夏安之扭扭脖子,鞋底“啪嗒”触地。
铺垫太长,她不想遵规守矩玩下去。
总之、总之,人尽皆知与无人知晓构不成她想要的万分之一。
真正自由的风,漫漫长夜已撬开一壶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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