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觉奇怪:“看着悲剧发生,自己却无法参与其中,无法改变事情进程,是不是挺无力的?”
夏安之皱眉:“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她火气很大,烦闷焦躁,被戏耍的荒诞直觉恶心。
他未对她袒露多少事情,甚至连称呼也没有留下一个。
他既不属于副本进程,何故总来惹人?
显形药剂时效已到,夏安之身旁的人形恢复透明。
在旁人眼里,她或许像个疯子,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没完没了。
他看她身边摇晃的树影,声调压抑不满:“知道吗?是你先招惹我的。”
夏安之不解:“我什么时候招惹你?躲避本地人的视线,关注故事发展线,树冠是当时的最好选择。”
他:“我不是说这个。”
夏安之:“那你想表达什么?”
话题绕回原点。
他肃然无声。
良久,他说:“你现在所经历的,是我漫长岁月中的日复一日。”
“巫茫山的转变,我亲眼目睹,却无法参与,童怜的死亦是如此。”
“从古遗迹到联邦星际,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夏安之略微吃惊,问:“你亲身经历了千万年历史?”
他:“不然呢?”
夏安之:“可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抓上手腕的肌肤半点不粗糙苍老。
他:“毕竟不老不死。”
夏安之:“不老不死?你是鬼怪执念?可我没从你身上……”
他:“没从我身上察觉阴气?”
夏安之噎了一下:“是,没从你身上察觉阴气,虽然你的体温,确实寒冷。”
他:“让你受寒了。”
夏安之:“……不算。”
他轻笑:“以你之见,我是什么?”
夏安之:“某种未被发现的意识体?”
谈话正常,不像机械科技般冷硬,却难以捕捉实体,不是游戏意识体,除了未被发现的意识体,她不认为有其他可能。
他不意外她地回答,没反驳地“嗯”一声。
夏安之拨拨指甲,几个来回,她问:“童怜女士去世时,你在哪里?”
夏安之:“现场?”
他:“你指,她的哪次死亡?”
夏安之气笑:“除却古遗迹的一次死亡、除却联邦星际的一次死亡,还能有哪次?”
她欲诈他。
童怜在古遗迹被林止、周千里谋害一次,虽不知晓,童怜为何活着出现在星际,且重新死了一次,但除了这两次死亡,童怜还有其他死亡次数?
身边浑身疑点的不知名男人,可能是某个疯子,他怎么可能活过千万年?
活过千万年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不见头尾的副本游戏?
夏安之自嘲一笑,起身准备下树。
一遇见童怜的事,她便换了性格。
他似有所觉,冰凉的手擦过她的手腕,停在大衣衣摆:“童怜死过很多次。”
夏安之触摸树干的动作猛地停滞:“加上直播死亡,也只有三次数据。”
她本想诈他,可即便是三次死亡,也远远用不上“很多次”三个字。
他在撒谎。
夏安之拧眉,拽一下衣摆。
他并未松手:“大众所知晓的童怜,大抵死过三次。”
夏安之姿势一顿。
他:“古遗迹内被林止与周千里杀害一次,联邦星际自然死亡一次,联邦特殊调查局当众开直播、折磨致死一次,可除了这三次,她还死过很多回。”
夏安之怔一秒,道:“继续说下去。”
他:“但你需要支付不为人知的报酬,我没有白送善意的喜好。”
夏安之:“你之前,凭什么帮我?之前的酬劳,大概多少?”
他听出她记不起他,忽觉可笑:“你已经预付过报酬,只是贵人多忘事,给了提示也记不起来。”
阴阳怪气,咬定是她先招惹他,吃准他们见过、产生过交集。
夏安之差点怀疑自己记忆出问题:“我当时预付了什么报酬?”
精神值紊乱中,会出现记忆消失、记忆错杂的情况。
夏安之有记忆支出的习惯,如若他话语真实,她定能寻到蛛丝马迹。
她期待他的回答。
他更觉可笑:“背包是个好东西,通灵师小姐可以经常回忆回忆。”
夏安之听出他在压着火,只觉无理取闹。
她包里的武器无法使用,她也没有送人武器的爱好;她包里的通灵师设备,从三处带出后还没给任何人触碰;营养药剂不曾送人。
至于营养液……
营养液?
夏安之掌心一松,默然半刻。
是了,她曾送出过一支营养液,就在通往玫瑰岛的203号列车。
低质营养液被她塞给乔承焕,以及——
203号列车上的男士雕塑。
而此时,她的背包仍放有营养液。
那尊雕塑,是活的。
还活了千万年,知晓关于童怜的事。
夏安之嗓子堵了巨石。
树冠陷入诡异的安静。
风吹过枝叶,翠绿的叶子同澄黄的叶子簌簌坠下。
夏安之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地瞧方才声源处。
她的衣摆轻轻松松,躯体周围的温度一如既往。
他没在树枝待着了。
他的名字,依旧是谜。
夏安之的心绪不可描述,她越发看不懂世界,分不出游戏和现实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不远处的朱换枝散落干枯发黄的头发,起身合上木窗。
烛光里,她面颊带泪。
夏安之不忍再看,不知要与他如何开口。
突然降临的信息量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现实、过去不断交叠,勾起新的酸涩。
夏安之意味深长地瞄一眼树冠,趁夜色朝半山腰赶。
周千里的小院,意外地热闹。
他不点火把,不去参与村民的狂欢,围在碳炉旁垂眸煮一壶热茶。
对面,坐着年轻气盛的林止。
他们相顾无言,脚边是白日那位姑娘的血淋淋尸身。
她瞳孔收缩,唇齿微微张开,脖颈系一团含倒刺的藤蔓。
周千里眼眶不红,熟稔地拎起茶壶,往瓷碗倒入茶水。
卷着黄绿碎叶的茶水微微发棕,沸腾的热气遮掩人类轮廓。
暖色灯泡下,周千里说:“林止,我不会参与你的生意,你想做什么便去做,那是你的自由,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巫茫山当据点。”
林止悠然自得接过茶碗:“这地方偏僻破旧,和外界完全脱轨,虽说是你的老家,但我不记得你对它感情多深。”
周千里抬起头:“那也轮不到一个外乡人,来指手画脚,毁山毁人。”
林止看他一眼:“你以为你的手有多干净?朱家千金、林氏传媒、邱家小姐,包括童怜,包括脚边这个姑娘,哪个不是你动的手?”
周千里:“那是受你指使!”
林止:“但你还是做了。”
周千里:“……”
林止:“周千里,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绝不可能脱身。”
周千里:“你明明说过,朱换枝是最后一个。”
林止嗤笑:“证据呢?疯子的话,你也信?”
周千里咬牙:“林止,你不要欺人太甚。”
林止:“欺人太甚?你也配说这话?你要是退出,我就把你做的事公之于众,你说,外界会不会以为,你是幕后主谋?哪怕你会一问三不知。”
周千里眼皮颤动,语气难以平淡:“把我供出去,你也别想好过!别因为只有你留了后手,我还拿着你杀害童怜、谋划拐卖、制作人皮鼓的肮脏证据。”
字字掷地有声,林止短笑后,眸子渐凉。
第64章
屋外夜风凄凉,树叶坠落声和野草摩擦声混为一谈。
周千里坐林止对面,碳炉之距不过一臂。
他们身前各放一只瓷碗,茶水映出灯光,以及不甚好看的脸色。
夏安之的鼻尖被风吹得发凉,她立身于围栏,抬眼望向热气腾腾的客厅。
周千里怒目而视,林止淡定许多。
林止抿一口茶水,语调闲散:“什么证据?不妨说说看,我可不记得我做过错事。”
老式监控不普遍,网络不曾遍及,电视机不发达的年代,指纹检测技术堪堪起步。
DNA检测不出证据,技术达不到稳定程度,用户隐私系统的潜移默化,皆是林止保护伞。
他不认为周千里有能力宣判他的罪行。
周千里没料到林止的厚脸皮,咬牙切齿回房翻找:“这本笔记由我亲自攥写,只要我报警,愿意做证人,省里肯定派人来查,到时候,你别想跑出去。”
出现裂纹的封皮捏在周千里手中。
他以为林止会怕,会回心转意,知错就改。
可他高估人性。
林止向他手腕泼烫水,廉价茶碗一摔即碎。
林止力气很大,眨眼的功夫,锋利的瓷片抵上周千里的脖颈。
周千里被压在地面,憋屈又无奈。
但不等他再说一个字,瓷片就接连划破他的动脉。
他身上没有留下一处好的肌肤。
“揭发我?”
“就凭你?”
“呵、”
林止手脚麻利,补刀后将周千里埋进后院,将姑娘埋进前院。
客厅的狼藉无人收拾,一捧火焰在半山腰燃得热烈。
林止观察杰作,不曾有人救火。
时间流逝,夏安之赶到山脚,还能望见山腰的点点亮光。
她整理状态,蹲守在先前点燃篝火的地方。
待烟气翻腾而起,她感受到熟悉的恍惚。
空间扭曲重组,光线忽明忽暗、闪烁变换,鼻尖的气味一变再变。
最终,那味道变成典雅花香,光线变回凌晨四点,环境变成进山下车处。
夏安之第十次回到原点。
这一次,她认出香味是栀子花香。
其中混杂致幻、麻醉神经的成分。
铃铛声没有响起,因为,这一次她没有遭受古遗迹居民的袭击。
遭受袭击的时,她才听到铃铛响。
夏安之低头打量,衣服鞋子变干净整洁。
她没被发现是外地人,和故事线中的人物产生交集。
虽说她的思维、情绪、精神值,一次比一次受到更大影响。
但总归摸索到回原点的不同规则。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的循环重启时间,固定在:每天夜里二十四点。
到了这个世界,故事线会重新展开。
所以,接下来的观光截止到整点重启之前,每一天里,她都需要得到更多信息。
夏安之瞟一眼蓝光面板。
故事线补全进度达到百分之四十。
周千里收养的姑娘,周千里的笔记,周千里和林止谈判失败撕破脸,林止在巫茫山成功宣传邪教、进行投资。
事件之下,这一次走出森林,外面会是林止的产业进展,或是又一个三年以后。
夏安之耸耸肩膀,轻车熟路前往小卖部。
-
熟悉的木窗被满是裂纹的手轻轻支开。
熟稔,麻木,继而去忙其他。
夏安之远远瞧见朱换枝的脸。
对方面上增添皱纹,着一身灰色布衣,发丝凌乱,突生白发且衣肘携带补丁。
针脚歪歪扭扭,其主人的脖颈弥留青紫。
指痕。
朱换枝受到暴力行径?
她整理东西,眸子坚定,眼眶仍在泛红。
周遭的景色依旧停在秋天,小木屋比先前破旧一些,朱换枝比先前多出岁月痕迹。
夏安之常去的树冠已被砍伐,树下的荒草密密麻麻,难以寻得落脚之地。
隐隐约约地看出去,瞥见徐家儿子的身影,瞥见徐家老人的身影。
总是蹲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姑娘消失不见。
夏安之心头一紧,瞄见朱换枝拿起农具。
巫茫山变化很大,更像一座荒山,进入之人迷失在此。
偏偏朱换枝轻车熟路,她睡眼蒙眬便能辨出目的地。
她神情无所谓,肢体吊儿郎当却透出不明所以的悲壮。
一路上,她经过未被开垦的土地,经过眼神狠厉的男女村民。
“这几年跟着林老板真是没少赚。”
“我们家交上去三张皮囊,去领钱的时候老板还多给一百古币。”
“嘘嘘、老板不是说不能叫名字?要记住,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教主显灵!”
“还教主显灵呢,招娣小卖部三年来一张业绩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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