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二楼浩浩荡荡闯入一群人。
他们身着黑色便携软甲,手中携带高科技武器,配置高端、训练有素。
队伍两列排开,中间走出一位琉璃般夺目的年轻姑娘。
姑娘步子急促,径直走上阳台。
“人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童舒亦一改温和面容,挡在乔承焕眼前。
乔承焕看她一眼,稳稳当当在沙发落座:“不知道你在说谁,也不知道你在说哪一件事。”
童舒亦冷呵:“还能是谁?除了夏安之的事,最近还有什么大事?”
乔承焕目视光脑:“哦,想起来了,老头子让你给她做监视器更换手术,怎么?人跑了?”
童舒亦咬牙:“何止是跑了?新的监视器还没给她装上,手术只算完成一半。”
乔承焕:“既然手术还未完成,童小姐怎么有闲心出游?”
童舒亦噎了一下:“人跑了!听不明白么?”
乔承焕:“哦,所以呢?”
他似笑非笑,关闭光脑。
乔承焕:“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童小姐出师不利,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童舒亦呼吸起伏变大:“少惺惺作态,把人交出来。”
乔承焕:“交谁?怎么交?不妨经验丰富的童小姐亲身教教我。”
他双腿交叠,眸光不算和善。
童舒亦脖颈青筋凸出,和他对视时,眼眶仿佛燃起火焰,“我没闲工夫同你玩闹,快把夏安之交出来!”
乔承焕半点不退让:“人没在我这儿,手术开始后我没再见过她。要找人,童小姐不妨细心一些,贸然来访,真是失礼至极。”
“……”
童舒亦豁然无话。
她沉默着坐到乔承焕身侧:“不在你这儿,她能逃到哪里?监测系统的画面仅停在总负责人住所。”
“夏安之进了书房后,监测系统出现故障。”
“半个小时后,你开车驶进总负责人住所。”
“你一路断开电源,关闭检测系统,除了是你藏起夏安之,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乔外交官巴不得她早日赴死,绝不会为她留有出路,唯一可疑的只有身为夏安之搭档的你。”
童舒亦瞄向乔承焕的目光含带试探。
她字字句句不离夏安之,一分一秒不错过他的微表情。
但她失望所归,乔承焕未出现异常举动。
“她不在我这儿,断开检测系统是为光脑升级做准备。”他打了哈欠,懒懒散散抿唇,“童小姐,你失策了。”
童舒亦面色不虞,停顿几分钟,起身要走。
乔承焕伸手将她拦下:“别着急,联邦到处有我们的眼线,异常人士总会向我们报道。不如趁机放松放松,留下来看场演出?”
童舒亦:“没兴趣。”
乔承焕:“不,你会感兴趣的。”
童舒亦冷脸俯视。
乔承焕扬扬下巴:“巫茫山来的姑娘,据说体内住着鲜活鬼怪执念,待她死后,她是引诱通灵师出现的最好鱼饵。”
“如果顺利,她如何死亡,夏安之便会如何死亡。”
“届时,快闪赌场恐怕要创下开业以来最高营业记录。”
他松开童舒亦的手臂,命侍者取珍藏酒。
侍者自无不应,行礼、转身,一气呵成。
童舒亦呼出口气,最终坐回沙发,“夏安之是你的搭档,你当真舍得她死?”
乔承焕卡壳半秒:“舍得如何,不舍得又如何?她不死,死的就是我们,对敌人仁慈便是将自我推向地狱,这点东西,你应该清楚。”
童舒亦失言,面前出现官配全息投影。
乔承焕:“上面有拍品信息,匿名竞价数据,不如赌一场,看看谁能拿下最高拍价?”
童舒亦瞟眼全息投影,犹豫了。
画面上的姑娘和她年纪相仿,模样清秀,气质泛起厌世意味。详情页说,姑娘体内居住鬼怪执念,但因为未被鬼怪执念完全剥夺理智,所以成为难得一见的鬼怪执念与人性的共生体。
资料显示,共生体已存活几个月。
属实打破联邦以往的共生体记录。
这副躯体,这位姑娘,无论是研究所、各大势力、特级通灵师都会感兴趣。
她死后不会得到安宁,除却引诱夏安之的部分,其他部分会被送去研究所。
“她的竞拍价钱,可不会低。”童舒亦下了定义。
乔承焕并不否认:“为了使各大势力多出点血,我们安排她在此开膛破肚,监测是否死亡。”
童舒亦撇嘴:“无良商家,惯会抬价。”
乔承焕:“乱世中的生意人么,还要什么良知?那东西又不能当做权势垫脚石。”
他接过侍者恭敬递来的酒杯,等待身旁大小姐的报价。
童舒亦翻过目前所有报价数额,悄悄在一百二十万星币后增添几个数字零。
她说:“作为哄我的代价,今夜开销由乔少爷买单。”
她堂而皇之地向他展示付款页面。
“你可真是……”乔承焕笑一下,却是干脆利落付了款。
童舒亦满意地挪开全息投影,目光望到对面窗台。
对面的窗台距他们六七米远。
叮铃——
一阵铃铛响动,窗台绽放清冷光芒。
光芒之下,呈现绳索轨道,轨道前面是一把锋利光剑,轨道后面是被吊住脖颈、束缚手脚的年轻姑娘。
姑娘身侧,站立身穿黑白西服的男性侍者。
侍者高声呼喊:“快闪赌场今夜第一件拍品已呈现在各位贵宾眼前,五分钟时间里,可以随时更改个人竞拍价,五分钟后关闭竞拍通道。”
“竞品信息已发送至各位眼前的全息投影,请不要拍照、录像,传播来自快闪赌场的一切。”
“全息之眼时刻在监视你们,如被发现,您将成为下一位拍品,请谨慎选择。”
“现在,开始竞拍!”
叮铃、叮铃——
铃铛摇动,宾客安之若泰,不慌不忙进行快闪赌场的流程。
夏安之压下心中不适,回头时瞅见乔承焕不远处坐着“林止”。
何泽拍拍她的肩膀:“看清楚他们的本来面目了?”
夏安之不想承认,却还是点了头。
何泽:“人性总是复杂的,尤其在联邦星际,每个人身后都有三个影子。”
夏安之侧身收回视线:“本我、自我、超我,那三个影子不是星际特供,任何时期、任何地点,都会拥有他们的存在。”
何泽不惊不讶,静观窗台:“但联邦临近乱世,多年来的精神紧绷,放大本我的原始数据,缩小超我的道德占据比例,你现在能够见到的所有生命体,无一例外,都是疯的。”
“乔承焕不值得你托付信任,哪怕他帮过你,但为了个人势力,他会选择竞拍你的死亡。”
“童舒亦也是如此,为了目的可以手刃偶像,把她推向另一个深渊。”
“夏安之,别再接触他们了。”
何泽语重心长,冷白的灯光一瞬扫过他的面庞:“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带你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所以,试着再多信任我一点。
再靠近一点。
别走。
他喉结滚动,低垂眉眼,余光落在她的脚踝。
夏安之鞋跟晃动一下,不自在的看他飘荡的斗篷边角。
“何泽,”她说:“我该这么称呼你么?”
“当然,随你喜好。”他不为所动。
夏安之攥住衣袖,从未摘下口罩。
她思索一阵,问:“何泽,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猛然回头,看她迷惘的眼睛。
一捧烈火缓缓变弱,温和里,何泽说:“可能在蛇纹玫瑰岛见过,可能在老爹古董店见过。”
夏安之摇头:“不,我指,更早之前。”
何泽恍然一怔:“更早之前?你指什么时候?”
夏安之难得局促:“我不知道,但总觉得,早在蛇纹玫瑰岛之前,你就见过我、认识我,甚至与我相熟,格外了解我。”
何泽语塞:“可能是错觉,或许没有这么好的缘分。”
夏安之抬眼,和他对视。
下一秒,
哗啦——
光剑划破皮囊的声响异常清晰,身周宾客寂静数十秒,目瞪口呆后,整个快闪赌场涌起震耳欲聋地欢呼雀跃。
夏安之回头望,瞧见吊在半空,开肠破肚的年轻姑娘。
她身周缠绕属于鬼怪执念的黑色雾气,肠子掉落一地,断断续续链接的肠道从肚子里湿滑地流淌而出。
白色的灯光一闪而过,但夏安之看得清楚,那位姑娘在巫茫山列车站出现过,当时她说:“山上有世界上最美妙的乐器,欺骗你们,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那位姑娘,被巫茫山逃出的鬼怪执念寄生。
她逃出了巫茫山,但没有逃过人心的险恶。
她是周千里收养的孩子,是写下古董店日记的姑娘,是同何泽交换条件的姑娘。
何泽要她留下日记本,护送她下了山。
下山时,姑娘以为能获得新生,能离开鬼怪执念遍布的巫茫山。
可一旦下山,她被早有准备的林止重新捕捉。
何泽的好意毁于朝夕。
直至今日,她身上的鬼怪执念,色彩逐渐黯淡,检测仪向她靠近,数据显示属于人类的躯体正式死亡,鬼怪执念仍旧存活。
可鬼怪执念因为药剂,无法从姑娘冰冷的躯体逃离而出。
鬼怪执念被困进姑娘的躯壳。
蓝光面板恭喜玩家的故事线已补全百分之八十五。
夏安之心口一掐,不可置信地垂下肩膀。
巫茫山的幕后鬼怪执念,不属于朱换枝,不属于这位女店长,不属于逃出来的鬼怪执念,不属于周千里。
那属于谁?
林止?
还是童怜?
还是身侧这位神出鬼没的年轻男士?
夏安之呼吸一滞,回过头,何泽消失不见。
目光四处打量,她瞧见阳台对面的光剑消失不见。
下一瞬,不等她转头、起身,身周涌起尖叫与暴乱。
“啊啊啊!有人死掉了!有人死掉了!”
“大呼小叫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快闪赌场哪天不死人?有什么好稀奇的?”
“她可能第一次见死人,别管她。”
“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啧,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来了这么多行外人?”
“不是、不是,快去叫医护人员!乔外交官被袭击了!”
“乔外交官遇害!封锁所有进出口,在场的生命体谁都不许离开!”
“医护人员呢?医护人员先……”
人头攒动,夏安之被撞得导向不稳。
她隐隐有了猜测。
林止已经死亡,可蓝光面板没有重新出现。
老爹古董店的幕后执念,不是林止。
剩下的唯一可能,方才近在她眼前。
夏安之来回巡视,人群中央,她被蒙住视野。
“闭上眼睛,我带你回到熟悉的新世界。”
熟悉的话语,冰凉的温度,漆黑的斗篷。
夏安之瞬间明白他是谁。
她握住粒子枪,狠狠抵住他的胸膛。
她没再听话,不闭上眼睛,反倒挪出视线,和他对视。
身周的场景逐渐扭曲变换,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倒影从桌面消失,一旁的宾客未觉异常,没有发现他们两个的消失。
他们停在原地,宾客穿过他们,走向另一块机械铁板。
何泽兜帽滑落,眼睛一眨不眨的锁视怀抱中的夏安之。
夏安之自斗篷探出头时,何泽吃惊半秒,遂迎着她的视线,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他不再收敛,一手握住她的侧腰,把她往怀里按,一手握住她持枪的手腕。
何泽毫不畏惧,语调温柔遣倦:“能重新见到你,我很开心。”
“我们的小姑娘,该一直心狠,也该一直温柔善良,心细于发,永远幸福。”
“或许你真的不再记得我,或许我们下次再也不会见面,但如今陪你走过这一程,已是我心之所愿。”
“所有的所有,只要关于你、为了你,我从未后悔,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为你也总是值得。”
“别再拒绝我,安之,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眸中的情意使夏安之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宛若被扼住喉咙,一个音节发不出来。
待他第二次吻上她的额头,周围的景象加速变换,他们眨眼之间便来到另一处地界。
阴暗,潮湿,似乎是地下室,似乎是下水道。
光线太暗,夏安之眼眶不受控地变得湿润。
她不记得他,但生理反应告诉她,她该拦下他,她该为他而流泪、而难过、而扼住呼吸。
夏安之望见他眼角湿哒哒,柔情似水,淹没世间万物。
67/95 首页 上一页 65 66 67 68 69 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