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前半句, 蒋南絮的脸色就已变得十分惨白,全然没了耐心听他说下去,匆忙打断道:“那若是没寻到呢?”
周沅白从未被人忤逆打断过,眉目间划过一丝不悦, 声音骤然变沉:“不可能。”
他回答得笃定又自信,蒋南絮却忍不住挖苦道:“你既然这般有能耐,又为何会中了这蛊?”
周沅白倏地沉默。
蒋南絮话一说出口便后悔了,她怎么能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抬眼打量两眼他的神色,深邃的眼底比屋外的夜色还要暗。
眼皮跳了跳,身子微微一颤迅速瞟向一侧,匆匆避开他的视线,内心的慌乱一览无余,改口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呃。”
一只宽大的手忽然扶上了她的腰,原本被拉开的距离又倏然拉近,地上的两道黑影瞬间成了一道,影影绰绰,暧昧的纠缠在一起。
“你做什么?”慌乱间,蒋南絮没站稳,一不留神踩到了床榻处的边缘,脚底一滑,上半身腾空往背后的床上摔去。
她本能伸出手抓住身前之人的衣襟借力,不曾想看起来牛高马大的一个人却丝毫不禁抓,踉踉跄跄,跟着她一起摔倒了柔软的床上。
男人的重量陡然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头晕目眩,眼泪挣扎着要从眼眶中溢出,这时,头顶传来他充满恶意的讥讽:“这话该我问你,现在可还没到压制情蛊的时候。”
听着这句调侃的话,蒋南絮大抵猜出他是故意为之,脸色发青,本欲说些什么回击,目光却无意瞥见了被她扯得散开的衣襟领口,露出一截充满男性气息的肌肤,锁骨若隐若现。
意识到了什么,垂眸一看自己,与之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衫同样不整,就连青绿色的肚兜都露了一部分出来。
蒋南絮赶紧按住胸口,咬着唇瞪了眼罪魁祸首,遂偏过头去整理,藏在发间的耳垂染上了一丝红晕。
周沅白睥睨着她涨红的脸,明明方才埋汰他时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稍微吓上一吓,就换上了一副委屈可怜的面孔,像极了一只纸扎的老虎,光有气势,没有本事。
他瞧着她,喉咙间溢出低低的笑声:“你这张嘴方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沉默了?”
果然,他是在报复。
蒋南絮目光定在他要扬不扬的嘴角,继续往上,对上他的眉眼,不服气地抱怨:“是你把蛊虫传给了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有意见?”
听到这话,周沅白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肩膀微颤,胸膛也随之起伏着,仿佛觉得好笑至极,两人离得近,在这暗沉的光线下,她还隐隐看到了他嘴边的浅浅梨涡。
笑声过后,他眉峰微蹙,淡然自若道:“你倒是说说,你想如何找我算账?”
他就像是料准了她拿他没办法,毫不掩饰对她的看轻,乃至语气有几分逗弄的玩味。
蒋南絮被气得有一瞬的呼吸不畅,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人,说话难听,个性傲慢又无情,他的眼中仿佛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一点都不注重礼节和君子风度,随心所欲到了极致。
她不由得想到了周玉珩,兄弟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你就仗着你身份高,欺负我是不是?”蒋南絮咬牙切齿,感慨命运不公,若是他们身份对换,她早就让人把他拖下去大卸八块了,哪里还容得他如此放肆。
闻言,周沅白又勾了勾唇,稍楞,意识到自己今晚笑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收敛了几分笑意,指尖有些不自然地缩了缩,闷声应:“你倒是又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这话一出,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蒋南絮的兔子尾巴上,她就跟炸了毛似的,怒道:“清源山初遇你要杀我,城外客栈再遇你恐吓我,之后的玄阳湖刺杀,你又对我不管不顾,差点让我死在船上。”
“我与世子的事好不容易定了下来,你又像发了疯似的在弘孝寺里强吻了我,再之后在颜府……”
说到这,蒋南絮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鼻尖泛起酸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了咬下唇,换了个说辞:“害得蛊虫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冤枉了你?”
到底是觉得委屈,蒋南絮每说一个字哭腔就重了一分,直至最后泣不成声,她又不愿让周沅白看到她哭泣的样子,仓促转过身,将脸埋进胳膊里,趴在被褥里压抑着哭了起来。
声音凄凉飘渺,周沅白喉间一哽,倏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
记忆里,这不是她第一次控诉,之前在颜府时也是这般哭着向他发泄,只是没有像这次这般滔滔不绝,细数着他对她的不公、对她做的每一件坏事,就仿佛他是什么罪孽滔天的人。
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自认不是个共情的人,她外露的情感于他而言也并不重要,可看着在他身下嘤嘤哭泣的人儿,心底深处却猛然泛起涟漪。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呼唤他,只要她能够停止哭泣,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心情越来越烦躁,他不得不承认,他成功被她影响了。
他不懂得什么叫认错,只知道当他养的那条黑狗不高兴时,他就会伸手摸摸它的脑袋,那样它的坏情绪就会消失,变得高兴起来。
“能不能别哭了……”周沅白皱着眉,尴尬又僵硬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然而手才伸了一半,就被她用力拍开。
“别碰我!”很轻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怨气。
周沅白最后的耐心都快要耗尽,“那你想要我如何?”
“……”
蒋南絮也不知道她想要他如何,最简单的方法是让他给她赔偿,可要金要银她又不好解释钱财的来源,打他骂他又怕他事后报复,总之,就是拿他没有办法。
思及此,她哭得更伤心了,指尖紧紧攥住被褥,骂娘的心都有了。
安慰不成,反而将人激得哭得更凶了,周沅白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哪怕烦人如周妤歆那个丫头,都没有让他这么头疼的时候。
默了默,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玉坠,拍了拍蒋南絮的肩膀,“这个给你,算是赔罪。”
蒋南絮本来不想理会他,可是在他两次三番地拍拍她的肩膀,她还是没能经得住诱惑,动作极慢地转过身来,脸上还挂着两抹没干透的泪痕。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两秒,约莫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又猛地低头,赶紧拿袖子擦了擦眼泪,顿了顿,视线落在他手心里的玉坠上。
令牌似的玉坠,通体白润,镂空的雕刻精致,瞧不出是什么纹路,只能看出质地上乘,光滑明亮,一眼便知价格不菲。
蒋南絮眨了眨眼,水灵灵的眼眸时不时掠过周沅白和那个玉坠,仿佛在说:“给我的?”
见她终于肯理会自己,脸色也有所缓和,周沅白久违地有了种松口气的感觉,淡声说:“我手头暂时就只有这个,先将就着。”
“这个是干什么用的?”蒋南絮心存警惕,打心底里觉得他不会那么好心。
“凡是见到挂有这个图案的店铺,你所有的花销都可出示这个玉坠用来抵消。”其实玉坠的作用不止于此,但周沅白嫌麻烦,只说了最浅显的,在他的印象里,女孩子都喜欢逛店铺买这买那,送这个应该能暂时灭灭她的火气。
闻言,蒋南絮有些惊讶地看向手里这个小小玉坠,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我把店铺搬空,也行?”
“随你。”瞧她脸上溢出的欢喜,落下这两个字后,周沅白在床沿处坐直身子,嘴边平直的弧度缓缓上扬,看样子,效果不错。
一开始的喜悦褪去,蒋南絮忽地意识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她连信阳候府的大门都出不去,何谈出去逛逛买买?情绪瞬间低落下去,她把握在手里的玉坠还了回去。
“我又用不着这个,若是被人发现这枚玉坠,还不好解释。”
但不管怎么说,比之刚才,她的心情还是有所好转,缓了缓,擦干眼角的泪水,望向床边的男人,下了逐客令:“你刚才说的,我都听明白了,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还是先走吧。”
三言两语,周沅白便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也反应过来她的难处,大宅里的女人不比男人,虽然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但是行动受限,难以出府。
默了几息,周沅白把玉坠收了回来,看了眼床上的女人,没有过多停留,从那扇半开的窗户翻了出去。
室内骤然变得安静,就仿佛从来没有旁人来过。
第36章 初恋 沈探花的心上人
蒋南絮走下床, 拿起那盏点燃的灯,往一旁的耳房走了过去,昏暗的光线下, 梦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呼吸匀称, 看上去睡得极为香甜。
默默松了口气, 她伸手把掉落在地的毯子往上提了提,直至全部覆盖住梦月的周身。
她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要倾诉,很多个临近崩溃的瞬间她都想拉着梦月好好聊一聊, 然而她与周沅白的关系太过隐秘, 除了瞒着, 她根本就无法说出口。
能说什么呢?说她已经不干净了?说她其实与侯府二公子是那种关系?
且不说信任二字于她而言太过奢侈, 但凡走漏半点风声都会不得好死,她现在就是被按在案板上的肉,跑不掉, 只能在刀下苟延残喘,等着那把刀什么时候落下来。
每半个月就得与之欢好一次, 她出不了这个院子, 就只能让他像今日这般冒着被发现的风险, 悄悄潜伏进来, 做完那事后又偷偷回去……
一想到那个场景,蒋南絮就忍不住扶额头疼, 早知道是这样的发展, 那日在弘孝寺,她就该听了他的胡话,改嫁给他做妾好了,贪图什么世子的身份, 又何须去顾忌什么名声。
若真的给他做了妾,至少有了名分,不用这么提心吊胆,日日心虚,担心他们私下苟且的事被发现、被揭发。
一个晚上,她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直到日头出来,估摸着梦月快要醒了,她才拿着那盏已经熄灭的灯回了里屋。
无意间扫一眼床榻,上面的被褥十分混乱,昨夜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一幕幕印上心头,蒋南絮抬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无奈走上前去简单收拾了一下。
等她收拾好,梦月也已经醒了,哈欠连连地走进来,她本是想过来看看蒋南絮睡得如何,看到她已经站在了床边,还有些惊讶:“娘子,你醒了啊?”
因为从小养成的习惯,蒋南絮一向睡眠浅,往常这个时候虽然醒了,但是并不会立马起来,而是会赖会儿床。
“刚醒。”蒋南絮勾了勾唇,轻声回道。
几乎一夜未睡,还哭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她的眼睛肿痛得厉害,照了照铜镜,发现不仅双眼肿的老高,受伤的额头也肿了起来,青紫一片,看上去就跟破了相似的。
“这么大一块,也不好遮啊。”梳洗穿戴好,梦月盯着她的额头犯起了难。
蒋南絮说:“就这样吧。”
左右也遮不住,还不如大大方方的,等会儿去和风院请过安就直接回来,反正一路上也遇不上几个人。
今日没出意外,雨停了,天气也转了阴,蒋南絮很顺遂地就去了和风院请安。
魏诗妍瞧着兴致不高,整个人极为沉闷,似是心中藏着什么烦心事,对于她这几日没有按时请安的事并没有过多怪罪,只简单敲打几句就打算放她回去了。
蒋南絮也不想多留,正要离开,却又被拦住:“听说你出身清源一带?”
闻言,蒋南絮脚步一顿,心生疑惑,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事,但还是颔首应是:“世子妃记得没错,妾身的确出身清源村。”
此话一出,魏诗妍一扫眉间郁闷,眼睛亮了亮:“那真是太好了,我有一事想要麻烦你。”
蒋南絮愣了愣,魏诗妍这等身份应当是什么也不缺,只要她开口身边也多的是要巴结讨好她的人,所以她实在想不出来她能麻烦自己什么事。
想不通,就只能询问:“只要妾身能够办到的,世子妃尽管开口。”
见她这般识趣,魏诗妍抬手示意她重新在座椅上落座,随后缓缓道:“今年的探花郎沈淮书也是清源人士,不知你是否认识?”
记忆深处的那个名字,突然从一个不可能说出他名字的人口中说出,思绪在这一刻猛地停滞,她不由得抬头,怔怔看向主座的魏诗妍。
她指尖深深陷入肉里,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春闱放榜了?她期盼过沈淮书会取得名次,只是没想过他居然一次就高中了探花。
眸心的惊讶一闪而过,很快,涌上来无穷无尽的高兴,这意味着他今后定然是前途无量,藏在小山村的金子终于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高兴之余,她突然想起上座的魏诗妍还在等她回话,嘴角的笑容慢慢隐没下来,斟酌了语句,回道:“沈淮……沈探花才名在外,又同属一个村,妾身自然听说过他,只是与之不熟。”
沈淮书高中探花之后,按照大燕朝的惯例,探花一般会担任翰林院编修,随后就会返乡,然后再返回京城当官,但只要沈淮书回乡,就极有可能会来寻她。
倒不是她自信过了头,而是沈淮书这个人的性格就很执拗,认定一件事就会坚持到底,就是不知道在他得知她已经成了世子的妾室后,会不会就此放弃,毕竟已经没有再坚持下去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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