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些重大的家宴和节日以外,候府并没有妾室不能上桌的森严规矩,方才周玉珩和周沅白还没来之前,周妤歆忙着和自己的兄弟姐妹说话,坐在了次桌,主桌就只有她与魏诗妍两个人,中间隔着几个座位,独自在角落里别提多轻松自在。
如今他们兄弟二人一来,主桌的位置瞬间就变得稀缺逼仄起来,蒋南絮稍稍抬眸,朝着周玉珩的方向投去了求救的视线,希望他能唤自己去他身边坐,将自己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她是真的不想跟周沅白挨着坐,有他在,她难免心虚紧张,害怕无意间会暴露什么。
可她的幻想很快破灭,周玉珩正忙着和周妤歆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随后,周妤歆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周玉珩的身边。
眼瞧着众人依次落座,蒋南絮再站着就不合适了,斟酌几秒,还是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相较于她的忐忑不安,周沅白显然镇定得多,全然不觉得自己选的位置有什么不妥,自顾自拿起茶杯饮了口茶,手背露出的青色血管张力十足,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锋利的眉眼,满是不知所谓的样子。
不久,在周妤歆的示意下,上菜的侍女鱼贯而入,因着是赏荷宴,为了应景,多以莲藕和莲子为食材做成了特色美食,解暑降火又健脾,但怕太过单一,还吩咐厨房上了些别的菜。
等到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餐食给吸引,蒋南絮悄悄搬动屁股下的凳子,往魏诗妍的方向挪了挪,然而她才开始挪动,就感觉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蛮力阻碍了她的动作。
身体略微踉跄,她带着不解低下头,便瞧见了那只拦在她凳子下的腿,错愕之下,她下意识掀眼看向了那只长腿的主人。
周沅白朝她看去一眼,冷淡无波却又强势直白,仿佛在警告她不要胡乱耍小聪明,免得弄巧成拙,真的引来怀疑。
蒋南絮看懂他的言外之意,小手攥紧了裙边,默默停止了动作,心底却腹诽若不是他贸然坐到她身边来,她哪里会乱了阵脚。
不过冷静下来后,她也有些能够明白他为何会选择这个位置,一是水榭里空间不足只够摆两桌六座的席,二是次桌都是庶子庶女,总不能让周沅白一个嫡子去跟他们挤着坐。
而主桌上要忌讳着叔嫂避嫌,相较于坐在魏诗妍边上,还不如坐在她身边的好。
思及此,确定他不是故意捉弄自己,蒋南絮松了口气,同时对自己把他想的太坏而感到有些愧疚,正了正身子,不动声色地又朝他那边看去一眼。
鼻梁英挺,侧脸如玉,眼皮微微压下来,眸中不带丝毫情绪。
距上回在医馆的后院见面已经过去了五日,这期间他们从未碰过面,也未曾收到过他递来的消息,看来他真的只把她当作解蛊的工具,不到约定的时候便想不到她。
若是一直保持这种似有若无的距离感自然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许的失落,但这股失落很快就被美食给冲散。
丫鬟们开始依序有次地布菜,蒋南絮舀了勺莲藕排骨汤,轻放至嘴边,清香味瞬间溢满整个口腔,好喝到她不禁眯了眯眼睛。
该说不说,周妤歆从外面请来的江南大厨确是有几分实力,能把莲藕和莲子这两种食材做出这么多花样,关键每一样都十分好吃,只不过莲子味苦、性寒,大量食用会出现脾胃不适和消化不良,蒋南絮并没有贪嘴。
半碗汤入肚,不经意一抬眸,就看见魏诗妍亲自在给周玉珩布菜,当着众人,周玉珩也极为给面子,她夹什么,他便吃什么,落在旁人眼里,好一派夫妻恩爱的画面。
见状,周妤歆大着胆子打趣:“大哥大嫂的感情可真好。”
魏诗妍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没想到会引起关注,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赧,抿着唇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悄悄打量了一眼周玉珩,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却见他神色淡淡,又不禁感到失望。
压了压,笑着朝周妤歆说:“瞧你,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蒋南絮收回视线,心中却没有泛起多大的涟漪,世子只是她的一处栖身之所,他与旁的女子如何,于她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然而她这一动作落在周沅白眼中,却成了因嫉妒而接受不了的逃避,周沅白扫一眼她半垂的眼眸,又扫了一眼对面的二人,神色骤然沉了沉。
看来,今夜需要去找她谈谈了。
蒋南絮可不知身边男人的谋划,只觉得他的眼神太过深邃,就像是藏着她看不透的谋划一般。
等赏荷宴散去,蒋南絮刚回到凝香院,就得知了周玉珩今夜会留宿和风院的消息。
对此,她并不意外,早早洗漱过后,就上床休息了,虽然还未到盛夏,但床褥早就换成了更为清凉的夏被,清清爽爽,一沾床她几乎就快要睡着。
四周格外的宁静,待她重新睁开眼,在烛火昏黄的光线映衬下,映入眼帘的便是白日里那张冷淡的脸,恍惚间,她还以为是在做梦。
“你怎么又来我梦里了?真烦,快走开。”
蒋南絮不满地呢喃,可刚闭上眼睛背过身,却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嗤笑:“经常梦到我?”
那声音太过真实,一点都不像是在梦里,蒋南絮猛地睁开眼,支起身子看过去,周沅白靠在床边,懒散地耷拉着眼皮,不知道来了多久。
“你怎么来了?”蒋南絮下意识脱口而出。
嫌弃的语气太过明显,周沅白因为她的上一句话而勾起的嘴角,登时平复了下去,他蹙了蹙眉道:“自然是找你有事。”
蒋南絮默了默,后知后觉自己多此一问,除了有事找她,他还能来干嘛?
“什么事?”她忍着耐心询问,情蛊的毒性上次就压了下来,他总不至于是为了此事而来,但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通他来此的目的。
“我想让你离开周玉珩,准确来说是离开侯府,到我身边来。”周沅白的声音肃冷凌冽,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这话却在蒋南絮的脑中炸开了锅,不懂忽然间他是闹哪样,什么叫让她离开侯府?到他身边去?
“你不也是侯府之人吗?到你身边和留在世子身边有什么区别?”蒋南絮语气一顿,带着一点嘲讽地说道。
面对她的质问,周沅白的神色未变,理直气壮地说道:“离开侯府以后,我对你自然另有安排。”
“其实如果你当初就答应改嫁给我,何至于日日担惊受怕,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人恩爱?还是说你就这么舍不得周玉珩?你就这么喜欢他不成?”
蒋南絮第一次听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而他一改话少的毛病,竟还是为了劝说她离开周玉珩而改嫁于他?
“你说得倒轻巧,我怎么离开?”
离开侯府她能跟着他去哪儿呢?她已经能够预想到未来的生活,左右他离不开信阳,无非就是在城内给她找个院子住着,等情蛊快要发作时,再来与她寻欢解蛊。
那样的话,与现在又有何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她还不是受制于人,还不是天天担惊受怕?
况且,周沅白本就是阴晴不定的人,一旦落入他的手里,等以后情蛊解了,他会如何处置她?留在侯府,至少他不敢光明正大地就把她弄死。
说到底,她并不信任他。
第44章 许愿 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周沅白自小便身处高位, 随心所欲惯了,根本不会考虑她的处境,也不愿意去猜她心里的顾虑和担心, 他想要的只有自己的想法能不能实现罢了。
现在之所以愿意耐着性子征求她的意见, 也不过是因为情蛊的遏制, 瞧着她不情愿的表情, 他挑了挑眉,做了让步:“只要你乖一些配合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离开。”
“如果你怕留在信阳会被发现, 也可以去周边的小城。”
左右因为各方的生意, 他常常需要外出, 久不归宿, 蒋南絮待在哪儿于他而言都无所谓,只需每半个月寻她解一次蛊就行。
听到他说可以不必留在信阳,蒋南絮有些被他说动, 说的难听些,他们这样与见不得人的皮肉交易有何区别?要么就此结束, 要么索求更多, 否则, 冒着随时都可能被发现的风险与之私会有什么意义?
蛊毒发作而死, 和被发现而死,对于她而言, 都是一样的结局, 至少在那之前,要从罪魁祸首那里获得些许好处吧?
蒋南絮调整坐姿,身躯微微朝着他的方向贴近,唇瓣轻启, 娇媚的嗓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试探:“那你能确保我的安全吗?你能保护好我吗?”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气氛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你瞧不起我?”周沅白似笑非笑,睨一眼她柔弱如柳的身姿,如果连她这样的弱女子都保护不好,那他还算什么男人?究竟是谁给了她这样的错觉?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见他误解了自己,蒋南絮抿了抿唇,清澈的水眸眨了眨,似是在犹豫,不过,她最终还是支支吾吾问出了口:“蛊毒解开后,你不会杀了我吧?”
“……”周沅白语噎,这下算是弄清楚了她的心思,感情她是不信任自己,觉得他会在一切结束后杀了她。
沉默片刻,他忽地伸手,抓住她的后脖颈更加靠近自己,呼吸近在咫尺,气息交缠,低沉的声音却如同鬼魅索命般骇人:“你这个提议不错,我会好好考虑的。”
蒋南絮无言以对,满脸涨红,气得胸膛起起伏伏,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一时间感觉无语极了。
这人,怎么寻着机会就逗弄她?就不能温温柔柔说一句“我没有杀你的想法”吗?这几个字就这么烫嘴吗?
她圆圆的大眼睛不禁泛起泪光,单薄的肩膀极轻的抖动着,紧咬的唇瓣如同樱桃般红润,仿佛在强忍着心中的委屈。
刚燃起的念头不禁又灭了些,单论他这个性子,她要如何与他相处?又如何信任他?她根本就分不清他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正当她胡思乱想,打算一口回绝他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掌覆上了她的脸颊,粗糙带茧的指腹划过她的眼尾,只听他轻啧一声:“我只是随口一说,怎么又哭上了?”
“谁让你吓唬我?”她的声音本来就偏柔软,这么一哼哼,拖长了尾调,落在周沅白的耳朵里,就跟在撒娇似的,令人心悸。
周沅白放在她脖颈处的手不禁收紧,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细嫩的软肉,比黑夜还要深邃的眸子微微眯了眯,难得做出承诺:“我不会杀你的。”
他心思诡谲,话语真真假假,但莫名的,蒋南絮相信了这一句话的真实性。
脖颈后方时不时传来痒意,蒋南絮斟酌片刻,小心翼翼谈起了条件:“你说让我去你身边,总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至少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不是?”
“你得给我足够的保障,让我能够信任你,若是我离开侯府后,过得还不如现在的生活,那么还有什么离开的必要?”
闻言,周沅白神色未变,修长的手指穿过几缕乌黑发亮的秀发,抚摸玩弄,漫不经心开口:“嗯,比如呢?你想要什么?”
停顿一秒,蒋南絮不答反问:“你能给我什么?”
周沅白挑弄她发丝的手指停在半空,目光倾斜,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明明充满了饥渴和贪婪,但是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这样毫不掩饰自己喜恶的神情分外的可爱。
浓黑的剑眉向上挑了挑,他勾唇浅笑,满不在乎地说:“金银财宝,田地宅契,不管什么,随你挑选。”
财大气粗的态度,令人想不高兴都难。
蒋南絮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扬,她认真想了想,在开口谈条件之前,问了个话本里常常出现的句子:“那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会给我吗?”
话本里的女子常常用这句话来试探男子的真心,就算这句话傻得不行,她还是不厌其烦地问出了口。
谁料,周沅白的回答却与众不同,他很是嫌弃地眯了眯眼,说:“你能不能要点实际的?”
一时无言,蒋南絮清了清嗓子:“……当我没说。”
“我想要一间干净安全的院子,房间最好有三个,厨子、丫鬟婆子这些照顾我的人加起来至少要有三个以上。”她已经习惯了有人照顾她的起居,若是身边没了人,她兴许还会觉得不习惯。
“衣服首饰每个季度都要给我换新的,我都要最贵最好的……吃穿用度就先这样吧。”
短时间,蒋南絮也想不到别的了,思忖一会儿,郑重道:“还有最重要的,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当然,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但不能干涉我。”
为了防止他不同意,蒋南絮还特意加上了最后一句,她不会逃跑,但是就如同她不信任周沅白一样,他肯定也不会信任她,加上条件对谁都好。
侯府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规矩太多,尤其不能随意出入侯府的规矩,让她最不满意,想要出去逛逛,看一看不一样的天地都不行。
虽然在清源村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但至少可以随便在村子里走动玩耍,而在侯府,作为小妾,身份限制摆在那,一场赏荷宴,让她看清她是这个府里“主子”里最卑微的一个,就连呼吸就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侯府内真正的主子,小命不保。
所以,她最想要的便是既能够像在清源村时那样自由游览广阔天地,也可以像在侯府一样吃穿不愁生活恣意,若是离开侯府后,能够二者兼得,那么她就没什么顾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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