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护送她的护卫适时开口道:“蒋娘子,我们还是回府吧。”
蒋南絮也自知无法再在街上逗留下去,轻轻点了点头,在护卫的带领下,很快就乘坐另一辆马车回了府。
而不出她所料,没过多久,她就见到了闻讯而来的周沅白。
周沅白眸色沉沉,对下人吩咐道:“带昊林去更衣吧。”
昊林抬眸看着爹爹的脸,不禁想到了刚才那个与爹爹长得十分相似的陌生叔叔,内心顿时升起了些许的疑惑,但小小年纪的他还来不及消化太多的东西,只能怀揣着懵懂的心情离开了。
等昊林一走,周沅白径直走向窗边的蒋南絮,盯着她心不在焉的神色,哑声质问:“你今日出门便是为了去见周玉珩?你跟他说了什么?”
蒋南絮咬紧了牙关,又是这样,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似乎总是格外敏感于她跟周玉珩之间有些什么,过去了三年,还能有什么?
蒋南絮难以置信地瞥他一眼,明明是偶遇,在他口中怎么就成了刻意?他明明知道她有多不想撞见周玉珩。
“什么都没说。”她愤愤收回了视线,嗤笑道:“何况我要是特意去见他,至于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沅白眉头紧皱,见她似乎生气了,语气缓和了几分:“他见到昊林了?”
蒋南絮握紧了拳头,转身面向他,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想从我口中得到什么?昊林不是你的孩子,其实是殿下的,我去见他就是为了让昊林找回他真正的父亲,我这样说,你便满意了?”
听完她的话,周沅白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咬牙切齿道:“蒋南絮!”
蒋南絮见他发怒,忽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从未觉得昊林是你的孩子?难怪你对昊林的态度一直不怎么热烈,原来竟是这样?”
一切的疑虑和不明了在此刻似乎都得到了解答,毕竟如果真从月份推算,昊林应当是那晚在信阳城郊外的帐篷里被迫与周沅白荒唐解蛊时有的。
那之后回了侯府,一直到她假死离开的期间,周沅白怀疑她和周玉珩有过什么,也是合情合理。
“既然如此,那么婚事也没必要进行了,呃!”
手腕忽地被人紧紧攥住,蒋南絮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人摁在了窗户上,尽管他收敛了力道,关上的窗棂还是被她的后背撞开,疼得她直皱眉。
周沅白紧盯着她的眸子泛着骇人的绯色,吐息间气息沉沉,像是在强行压制着什么,良久,方才开口道:“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妻子,所以不管昊林身体里流淌着谁的血,他都会是我的孩子。”
一听这话,蒋南絮便知他十分介意她与世子的过往,而他也不可能真心对待昊林,哪怕昊林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的心里也始终扎着根刺。
思及此,蒋南絮冷笑道:“你就这么想替别的男人养孩子吗?”
随着她的这句话落下,周沅白气息彻底紊乱,抬手死死掐着她的下颚,面露痴狂道:“你非得气死我是不是?”
他的一字一句都透着咬牙切齿,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她掐死,俨然被气得不轻。
蒋南絮简直都快喘不过气了,可那张嘴仍旧不肯服软:“那样也好,我就自由了。”
周沅白喉结浅浅滑动,眸光微暗,随后染上抹自嘲:“好,好得很。”
话一说出口,蒋南絮就后悔了,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弥补,犹豫间,隐约察觉到那股禁锢着自己的力道逐渐松懈了下来。
他没有预想之中教训她一顿,甚至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松开了她。
蒋南絮望着眼前低眉垂眸不再看她的周沅白,不知为何,她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慌乱和无措感,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受。
男人站在她身前,眼皮耷拉着,里面涌动着的情绪复杂晦涩,浓烈到根本化不开,支离破碎,跟他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形象大相迳庭。
蒋南絮长睫止不住地颤动两下,眼睁睁看着他动了动薄唇,但是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短短几秒里,他的眼神变得冰冷,随后转身便要离去。
他走得决绝,恍然间,她有种错觉,他这次离开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蒋南絮明明该高兴的,毕竟这可能意味着他再也不会缠着她了,可心头却席卷起一阵阵迟来的钝痛,痛得她比方才还要喘不过来气。
她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他:“周沅白!”
在她开口之后,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影顿了一下,她忍不住往前走了半步,支支吾吾说:“我,我错了,我说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的。”
“我全部都说错了。”
说到中途,她眼眶泛红,骂道:“你就是个傻子,我明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了,昊林他是你的孩子,你为何不信?”
“我跟世子从来没有同房过,我只跟你……有过,昊林不是你的孩子,还能是谁的?”
“我也不希望……不希望你死。”
她每说一个字,就愈发哽咽,最后泣不成声。
在她视线彻底模糊之前,被人牢牢搂进了怀里:“哭什么?”
第90章 婚服 大婚前夜
周沅白揽住她的胳膊, 女人好闻的气息令他的心跳缓了一瞬,方才积郁的全部怨气和怒火仿佛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气她的口无遮拦,也气他将他的心意踩在脚底践踏, 她似乎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也从未喜欢过他, 她甚至讨厌他讨厌到恨不得他真的去死。
他自认是个冷酷无情之人, 但是只要她一哭,他就忍不住心软。
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爱让人变得软弱。
怀中人擒住他的袖口,力道很轻, 极易忽略, 可他还是察觉到了。
周沅白薄唇轻启, 刚要说话就听见海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主子, 那位贵人说要见您。”
闻言,周沅白眉头紧紧皱起,淡声回应:“我马上就去。”
说罢,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蒋南絮,她的泪水一颗颗挂在眼眶中, 要掉不掉的样子惹人怜爱, 他不自觉放柔了嗓音:“等我回来。”
蒋南絮咬了咬唇, 知道他是有要事要去办, 只好先将心里的话压了回去,轻轻点头答应下来。
可这一等, 却等来了他出事的消息。
“主子在去见那位贵人的途中遭遇刺杀, 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
蒋南絮听完海棠的话,搭在圈椅上的手瞬间握紧,指尖都快要镶嵌进肉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有那么一刹那, 她的脑海中闪过那天她说过的话,难道真的是谶言不小心成了真……
不,不可以。
蒋南絮用力摇了摇头,想要将脑子里的杂念抛掷脑后,可是无论她越不去想,那个念头就越发根深蒂固,在她的心里扎根,搅得无比痛。
海棠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神情一滞,随后讽刺地勾了勾唇:“蒋娘子不是不喜欢主子吗?主子若是真出了事,你应该高兴才对吧?怎么是这副表情?”
海棠敢爱敢恨,对情感的见解便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主子是她永远得不到的男人,注定只能在他的背后默默注视,而蒋南絮明明已经得到了他的爱,却不知道珍惜,直到现在却又假惺惺地为其难过伤心。
心思之转变,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海棠按耐不住好奇地问道:“蒋娘子你到底是爱主子呢?还是不爱主子呢?”
“若是不爱,当初逃跑了,就该永远消失在主子的世界里才是,又为何要生下和主子的孩子?又为何时隔三年再次出现打乱主子的生活?现在主子生死未卜,又为何要为其伤心?”
“若是爱,当初又为何逃跑?为何要帮着温祁月逃跑?”
“蒋娘子你这个人,可真是难懂得很。”
蒋南絮沉默不语,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或许知道,但是她不敢承认。
海棠眼见问不出什么,索性不再继续说下去,临走之前,扭头看了眼蒋南絮,长长叹了口气:“有些蠢人,总是要等到失去了之后才追悔莫及,才懂得珍惜二字的含义,希望蒋娘子别是这种蠢人。”
走出几步后,海棠顿了顿,这种蠢人,她好像真见过一个。
不就是她家主子吗?
思及此,海棠脸色瞬间难看了一瞬。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
信阳城,信阳侯府。
夜色裹挟着冷风徐徐吹拂,越过精致的窗棂,扫过书房里的蜡烛,映照在中年男人愤怒的脸庞上。
“给我查!本侯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信阳侯周鸿津拿起桌面上摆放整齐的一本折子,狠狠扔掷在跪倒在地的心腹脸上。
“侯爷息怒,属下这就去查。”
然而还没等他起身,书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清冷低沉的男声紧随其后。
“父亲,不必查了。”
周鸿津正在气头上,刚想发作,但是一听这句话,硬生生把火气给压了下去,眉宇间取而代之的更多是猜忌和古怪。
这本折子半炷香之前出现在他的桌案之上,府内下人却无一人发现异常,这也就罢了,可里面的内容却叫他坐立难安,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只因其上列举的种种,足以颠覆他们整个信阳侯府的命运。
除了他和心腹,没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何事,可周沅白却说不用查了?
周沅白身披墨色披风,衣摆飘飞,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说出来的话也是格外冰冷:“这本折子是儿子让人写的。”
“你?”周鸿津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这个儿子,掌心用力,几乎要将指骨捏个粉碎,好半晌,指着他怒骂道:“混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上面的内容但凡泄露丝毫……”
周沅白神色不变,沉声打断:“儿子知道,所以才让父亲先过目一遍。”
闻言,周鸿津眉头皱得更紧,一时间竟辨别不了他这个儿子在想什么,信阳侯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搜集这些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搜集的?
所幸,他的疑问没多久就得到了解答。
“儿子前段时间寄了一封书信回来,可惜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回信,让我这个做儿子的甚是难过,你们既然不答应,那么儿子就只能换种方式通知了。”
周鸿津瞳孔骤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怒目圆睁地骂道:“就为了那个女人?你拿这种东西来威胁整个侯府的安危?混账!你怕不是被迷了心窍!”
“父亲,我只是想要迎娶我心爱的女人,让她和我们的儿子入族谱而已,这有何过分?”
儿子?他居然跟那个他们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有了孩子?
周鸿津扶住桌案,胸口一时间喘不过来气,难以相信他向来看重的二儿子,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他平日里离经叛道、冷情冷性也就罢了,可是涉及侯府,他居然也如此儿戏。
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至于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表示反抗?
冷静过后,周鸿津望向周沅白,咬牙道:“那个女人是谁?你要娶她,总得带回来让我和你母亲掌掌眼不是?”
“婚礼那天,你们自然会知道她是谁。”
周沅白嗓音淡漠,已然不是在商量,而是如他所言是通知。
周鸿津眼神危险一眯,刚要开口教训,但他的怒气在他接下来的话中瞬间熄灭。
“太子表哥当天也会出席,还望父亲和母亲不要失了礼数。”
周鸿津的脸色巨变:“你说谁?”
“父亲莫不是老糊涂了?这天下难道还有第一个太子不成?”
“你!”
周鸿津简直要被这个逆子给气死,呼吸急促,但还没说上一句话,眼前之人便已经施礼告辞。
周沅白刚走出书房,身后就传来一阵重物扫地的声音。
周沅白脚步一顿,仅是停留两秒,就径直朝府外的方向走去。
至于母亲那边,自有父亲前去安抚。
信阳侯府东侧门,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影召挑开车帘,周沅白弯腰钻了进去,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男人立即就挣开了眼睛,轻笑道:“我隔这么远都能听到皇叔发怒的声音呢。”
周鸿津的书房离东侧门的距离足够远,压根就听不见,他这么说只是调侃罢了。
“表哥说笑了。”周沅白没什么表情地回复。
太子轻啧一声:“这么多年不见,你这脾气怎得还是这么臭?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周沅白毫不客气地反击:“表哥也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太子瞧着他,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显出几分诡秘。
马车缓缓前行,寂静的夜里唯有车轮滚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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