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只是想帮我,和她说清楚不要这样做就好了。
但在他准备安慰森胡桃时,却看到森胡桃谨慎小心地打量他,而后,坚定点头。
他停住脚步,从她的表情中读懂了:
森胡桃是真的觉得,代替g田纲吉而受伤,是一件很正常,很自然的事。
哪里有正常人会把别人的生命凌驾于自己之上的?
她玩这个游戏玩的太入迷了吧?
不过是中二病时期的黑手党游戏,不过是随机挑选的Boss,我的身上没有一点和她想象中的黑手党首领一样。
我不强大,我没有号召力,我是所有人看不起的废材纲。
就为了她想象中的游戏,值得付出这些吗?
明明她才比我重要几百倍,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愿意代替她――
耳朵,手臂,还有双腿全部都受了伤。
看着还在流血胡桃,他不忍心责怪。
回去再和她认真谈谈吧。
“就算有下次,你再生气,我也一样会选自己垫背。”
直到听到胡桃肯定的说辞,他是真的生气了。
没什么好沟通的了。
他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和森胡桃说话。
为了防止争吵激化,他决定先不和森胡桃说话。
第21章
*
明明才相处了几天,一旦开始不说话,才发现胡桃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
早上起来一起上学,路上的时候总是和路过的野猫或者小鸟打招呼,取各种奇怪的名字。
中午吃便当的时候絮絮叨叨地讲看到了什么食品广告,想要去尝试。
晚上帮着奈奈妈妈一起做家务,很努力,但经常出错。
葱和蒜都分不清,看起来是完全没做过家务的好人家孩子。
但是看一眼就知道电视剧上的是什么型号的枪。
她呆的童子兵夏令营还真神奇。
上课时,森胡桃对他总有一种过高的关注度。
明明自己也经常因为听课无聊而浑浑噩噩,但每隔几分钟就会趴在课桌上醒来,双目清明,警觉地转头确认他的位置。
一开始g田纲吉觉得很别扭,逐渐也就习惯了。
胡桃说这是为了确认他的安危,保证他的安全,是她的第一要旨。
她高度坚持自己的人设,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但g田纲吉并没有当真,以为这只是个玩笑。
直到胡桃用自己受伤的代价来换g田纲吉安全,他才发现胡桃是真的这么想的。
森胡桃坚定地认为:
七天前还根本不认识的g田纲吉是自己重要的Boss,重要到付出生命也必须保护。
这到底是什么封建社会的人设,中二病也没必要这么坚持吧?
去谈了也没用,森胡桃有一套自己严密的世界观。
“可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没办法,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她,只能先保持距离,思考解决办法。
胡桃经常是面无表情的,看不出她的心情。
但她也一定不好受,偷看着g田纲吉开始没话找话:
“妈妈,我可以拿优格吃吗?”
“去吃吧,也要给小纲哦。”
她小心翼翼的端着优格过来,探头探脑:
“你要吃吗?”
无辜恂恂的表情,扇动的睫毛投下了一圈淡淡的阴影,大而明亮眼睛里眼白泛着蓝。
看着她这副样子,就算是深山里麻木不仁的石头,也得把自己滚落下去砸到水里,溅起水花给她一个回应。
g田纲吉不自然地扭过头,不看她的脸,掩盖住心里的颤动:
“……嗯。”
森胡桃小跑地把优格递了过来,坐在他身边吃,时不时就扭过头看他。
“冰箱里还有果汁,你要吗?”
“……好。”
胡桃把果汁递给他,看着他喝,g田纲吉僵硬地抖动喉结,差点忘记怎么吞咽。
终于结束后,她又冥思苦想地问:
“庭院里有长出蘑菇,你要看吗?”
太傻了,森胡桃找话题的能力太差,他要憋不住笑。只能低下头,痛苦的掐自己的胳膊。
但还是记得自己的别扭和暗自的难过,盯着水杯不看她:“没事,不看了。”
“好吧。”
森胡桃沮丧地从庭院退出来。
*
第二天还是没有和好。
两个人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的走到了学校。
先去了医务室,问医生需不需要重新清创。
“不需要,你是关心则乱。”
那个医生一针见血地说。
“她恢复力很好,马上就要痊愈了。”
医生把他买给森胡桃的拐杖的拿走。
“用什么拐杖啊,你扶着不就好了,省得她受力不均摔倒。”
校医医术不错,能少说点话就好了。
他根本不知道森胡桃的平衡力有多好,她变成瘸子了照样能追着健全的人暴打。
但当g田纲吉看到森胡桃眨着眼睛看自己,完全没办法拒绝。
他僵硬地扶着森胡桃回教室,森胡桃一直想张口,但没有说话。到了教室门口后,自觉地让他先进去,自己慢一点进保持距离。
g田纲吉就连踏进教室的步伐都比平时变得沉重了,明明也没干什么体力活,但就是觉得脑子浑浑噩噩。
上课的书也带错了,明明是现代文却带了理科的本子。
因为没带课本,只能拿着笔记本认真听老师的内容。
现代文课老师比根津正常多了,是个看很多的书的文艺老头,说话慢悠悠的,和学生关系密切,也经常会聊到课外的内容。
老师在讲台上讲着:
“江户时期最出名的武士道精神深刻地影响了日本的社会。武士道的精神注重“忠”、“勇”、“义”,其中,对于君主的“忠”是最核心的价值观。”
“武士被期望对他们的君主保持绝对的忠诚,如果有需要,他们甚至会用自己的性命来I卫君主的安全与声誉。”
他认真的听,一字一句地把例子记在本子上。
然后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
森胡桃说过这种话:
“――你是首领,保护上司到就算付出生命,这是我们黑手党的基本准则吧。”
为什么森胡桃明明知道自己能够考到及格的试卷,还要和自己换呢?
为什么森胡桃要冒着她本人受伤的风险,也要保护着自己呢?
这种不寻常之处,她对生命的差别对待,就像书本对君主秉持的“忠”性一样。
g田纲吉从来没把森胡桃的话当真过,觉得这只是个游戏。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森胡桃内心也知道这只是闹着玩的。
但森胡桃竟然是认真的。
他的脑海里闪过她过去说过的话,和笃定的眼神。
她确实不是我的朋友。
她是认真地在当我的下属。
比武士还要糟糕的是,森胡桃是一个被扭曲的上司规训过的下属,将别人的生命凌驾于自己之上。
所以对她来说,无论是保护上级,还是牺牲自己,做出这些都是“什么都没考虑”,不需要理由的行动。
森胡桃认为自己只是随时可以牺牲的耗材。
她没把自己当成平等的人。
明白一切后他双目颤抖地看向森胡桃,同一刻,森胡桃也鬼使神差地转过脸,与他对视。
他们四目相对,就像眼神也有了质量一样相撞,两人都呆住。
但瞬间,g田纲吉低下头,藏起自己的表情。
*
回去的路上,g田纲吉主动说:
“我们要聊聊吗?”
森胡桃同意了,当然同意,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是,看到g田纲吉这样严肃的表情,却心里打鼓,难得不安地攥紧手指。
他们先是回了家,森胡桃的步伐沉重,仿佛等待处决。
“森同学,我有很重要的话想要和你说。”
胡桃安静地坐在g田纲吉面前,人偶一样的关节露出来,匮乏表情的五官也像是非人类。
“我认真思考过你的想法,发现我们的看法完全不一样,但是……”
我们可以交流,把误会解开。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前,森胡桃突然打断:
“你想要宝石吗?”
他愣住:“什么?”
“还是要权力?或者是谁的性命?”
g田完全听不懂森胡桃的话题:“不,你在说什么啊……”
她焦急地以跪姿抬起身子说:
“我还有很多本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什么都可以帮你得到!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我会更加拼命,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失望!”
跪姿对于她的腿太不友善,g田扶住她,让她把重力分给自己:“不、你在说什么啊?你先冷静一点。”
森胡桃焦急地追问:
“我让你失望了对吗?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做。”
森胡桃睁着玻璃一般澄澈的眼睛。
她永远缺乏表情的脸上,只是微微地触动眉头,泪水就从眼珠滚落下来。
她面无表情,却落下泪的样子,使原本还残余着和胡桃闹别扭心思的g田纲吉立马就慌了。
“你,你怎么了!?”
双手无措地悬在半空,他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袖子擦拭她脸颊上滚落的泪珠:
“不要哭啊,拜托。”
“是哪里痛吗?还是我讲的太凶了,对不起、你别哭,都是我的错。”
他很崩溃,完全认了输,忘记自己在生气,几乎是求饶地祈求:
“不要哭好不好?”
胡桃慢慢地眨眼,泪水盈盈在眼眶里,随着眨眼流出。
而她面无表情,声音平静,就像一个陶瓷摆件破碎漏出里面的物质:
“不好意思,我现在克制不住,请稍等一下,我可以回避。”
她转身蹲下去,把自己埋在墙角。
“我不是这个意思!”
g田纲吉跑到墙角安慰。
他已经全然是祈求的姿态,声音里混杂着愧疚和自责: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对,让你伤心了,你可以说出来,我向你道歉,不是不让你哭的意思。”
他轻轻用手转过胡桃的脸,和她对视: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我不该和你吵架。”
森胡桃终于露出泫然的样子,泪水混在那张脸上不再显得诡异:
“我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我是想保护你的,我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够好。”
g田纲吉安慰:
“你没有让我失望,你已经很好的保护了我,你看我都没有受伤,是吧?”
“你不失望吗?”
森胡桃的手指轻轻触碰上g田纲吉的脸颊。
温度透过肌肤传达到心底。
“可是,你看起来好难过。”
“在讲台下的时候,还有今天在课上看我的样子,好像要哭了一样。”
“我让你伤心了。”
森胡桃看着他,瞳孔里倒映出g田纲吉的同样的表情。
她不为自己的疮疤痛苦,也不为冷战伤心。
但看到g田纲吉露出难过的样子,瞬间变得脆弱。
这个认知就像夏日中星流霆击的闪电,不偏不倚地击中他,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第22章
*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她究竟要重视我到什么程度?
森胡桃的手还放在他的脸上, 两人久久地对视。
g田纲吉声音发颤地解释道:“我只是不喜欢你将我的生命放在你自己的之上。”
“我不明白。”
g田纲吉看着她还缝针的耳朵,留疤的额头。
“额头是怎么受伤的?”
“不小心在街上被撞了。”
“不会疼吗?”
“会有一点。”
“那天晚上你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时候呢?”
她直白地说:“那个我无所谓。”
他吸气,让肺部充满低温的气体, 轻轻地问:
“当时,你抱住我、垫在我身下的时候, 你是怎么想的?”
她仰起头直视g田纲吉关切的脸:“我什么都没想。”
完全是自然而然的本能反应。
为首领牺牲是必要的。
这就是她所收到的教育。
g田认真说:
“就像你会为我流泪一样。”
“当我看到你受伤的时候, 我一样会感到难过,就好像你对我一样。”
“不要为了保护我而受伤,答应我。”
她眉头轻蹙,眼神中透露出常识被打破的不解与疑惑。
g田纲吉柔声说:“你是怎么看我的。”
胡桃思索:“你是我重要的上司,我的救命恩人, 给了我容身之所。”
“把那些都忘掉吧。”
她愣住:
“什么?”
“把自己当成平等的存在。”
成长期的少年逐渐显露棱角,月光从窗口倾泻而入,洒在他立体的脸上, 而那双最耀眼的金瞳里是复杂的情绪。
“宝石也好, 财富也罢, 那些东西我都不要。”
“答应我这一件事就好。”
*
乌云密布的街上缺乏光照,下课的学生们步伐匆匆,蜻蜓低飞, 街边的风景寡淡, 就像被水洗去了色彩。
我路过人群, 思考:
Boss是什么意思?
森鸥外再把我买给意大利的艾斯托拉涅欧家族时对我说过:
“养育部下、将他们安置在最适合的位置、必要的时候就舍弃, 只要是为了组织的话, 无论怎样残暴的事都要去做。”*①
“现在轮到你牺牲的时候了。”
为什么要扔掉我呢?
我明明那么努力了,就算没有太宰优秀, 我也已经是旗会的预备干部。
说来很奇怪。
但我不恨森鸥外。
也许是因为,在内心深处, 我是认可他的话的。
为了组织和首领舍弃没必要的人是必须的,虽然残酷,但这就是黑手党的生存逻辑。
但如果,我们不是首领和下属的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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