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濯今晚是在干嘛?
那天说得那么干脆利落不会再来找她,她挽留了,伤心了,也接受了,然后他今夜又像疯了一样趴在她身上横冲直撞舔个不停,现在还要她陪他回天宫过生辰。
他真的很让人搞不懂。
弦汐想了半天,开口问:“玄濯……咳。”
嗓子哑得发痒,她不由轻咳一声。
玄濯:“嗯?”
“你今天,为何这般?”弦汐微一抿唇,神色低迷:“我以为你真的不会再来找我了。”
“……”玄濯静了静:“我没说过不找你。”
“?”
“我说的是,不会再去你房间。”
弦汐呆滞地看着他似在紧绷的下颌线,回忆起他那天说的话——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过来了。”
原来只是不来她房间?
弦汐眼角微抽,极罕见地生出一种想冲人发火却又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看他那天声色俱厉大发雷霆的样子,还以为他在发多大的脾气……结果竟然只是在使小性子。
难怪方才明明她的房间就在一步开外,他却特意舍近求远去了他自己的院子,
弦汐一时无言。
她感觉玄濯有时候真不像个成熟稳重的太子,像个幼稚又骄纵的小公主,莫名其妙发脾气,要亲要抱还要哄。
默默腹诽少顷,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诚恳地问:“玄濯,你那天究竟为何生气?你走之后,我想了很久,并没有想明白。”
再次听到她茫然的语气,玄濯已没了前些天的气愤,耐心又温霁地对她解释:“我生气是因为你抱了楚箫,看到你跟他那么亲密,我不高兴。”
弦汐蹙眉:“可,我跟楚箫师兄抱过许多次。”她小时候还常常被楚箫抱着去学堂呢。
闻言,玄濯脸色顿时一黑,旋即又迅速复原:“以前是以前,以前你小,跟他抱一抱自然算不得什么,如今你长大了,不能再随便跟外男抱。”
“哦。”弦汐应了声,犹疑地看向他:“那我跟你……”
“我们不一样。”玄濯相当之理直气壮:“我们在一张床上睡过了,怎么抱都行。”
还有这种规矩?弦汐举一反三:“那如果我跟楚箫师兄也在一张床——”
“你想都别想!”玄濯陡然发怒:“我告诉你,除了我之外,你不许跟其他任何男……年轻男人有身体接触!除非打架!”他最后补充。
弦汐被他恐吓住:“好,好的……”
几句话的工夫,已接近南天门。
眺望远处壮阔无边,仙雾缭绕的天宫,弦汐一时失神。
还以为,要再过许多年才会回来。
没想到这么快。
原来花园外是这幅景象。
弦汐目不转睛地看着。
玄濯扫了眼南天门外全副武装的卫兵,脚步顿住,把弦汐放了下来。
“过会进去了,你好生跟在我身后,不管谁说话都不要理会,也不要看别人,知道了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弦汐腰间挂着的清漪宗令牌,右手法力凝聚,化出一件侍女款式的藕粉外衣给她套上,挡住里面的道服。
——随便带凡人进出天宫总归不好,虽说跟来的天兵们不会乱言,但还是别让弦汐受到太多关注为妙。
弦汐任他动作,听话道:“知道了。”
“乖。”
玄濯揉揉她脸蛋,带着她畅通无阻地进入南天门,前往自己的东玄宫。
一路上,无数神官驻足行礼,玄濯淡淡回应,弦汐则敛着眉目,谁都没看。
她低着头,视野中心是无尘无隙的白石,余光两侧掠经朱栏碧野,清溪潺潺流淌,锦鲤怡怡甩尾,仙芝扶露,灵草卧梦,金乌高悬的远方传来凤雏清啼,鸾鸟呜鸣。
仅一隅所见,已是无尽繁华。
能在这种地方出生并长大成人的,想来也当是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
想到这,弦汐不禁微微抬头,偷眼去瞧前方落拓的背影。
此时的玄濯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般,周身满是疏离冷寂的贵气,不再有方才乃至以往闲适放松的随意感,步履迈进之际,独属于天生上位者的威严气息几欲化为实质。
——明明只相隔半步距离,弦汐这一刻却觉得,她和玄濯的间距似乎在逐渐拉大。
拓宽加深,成为不可逾越的鸿沟。
恍惚片刻,又有人路过为玄濯献上祝贺,弦汐垂下眼帘,也压下心中那丝如风中落叶的怅然,不再多想。
穿桥绕廊地漫步半日,东玄宫大门出现在眼前。
玄濯正欲带着弦汐进殿,侧方却蓦然传来一声温雅呼唤:
“兄长。”
听到这个声音,玄濯神情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他转头望去,淡漠道:“白奕,你怎么在这?”
白奕?
弦汐当即想抬头去看,又马上忍住。
她记得这个名字,是玄濯的二弟弟,幼年时还捅过玄濯一刀。
他会长什么样子……
弦汐按捺着好奇侧耳倾听,却连一丝一毫的脚步声也未听见。
右方不远处,高挑挺拔的男子步伐迤逦,面若好女,俊秀中透着流云般清艳与柔美,一袭浅云长衫袖领滚金,风姿翩翩,甚是儒雅风流。
白奕端着挑不出任何差错的完美微笑,停在玄濯跟前:“我当然是来找兄长你的了,你一声不吭就离席,父王险些急坏了,派人到处找呢。”
“你现在找到我了,可以回去了。”玄濯不留情面道。
白奕恍若未闻:“兄长,你方才是去做什么了啊?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玄濯:“临时想起点事要处理。”
他简略的回答明显附着赶客的意思,可白奕却像是一点没听出来,颇为好奇道:“什么重要的事还需要在生辰宴上处理?不会是——”
他忽一侧身,笑着凝望玄濯身后低垂着头的弦汐,“为了找这个小侍女吧?”
“我记得你可是一个人走的,怎么回来的时候还多了个人。”
森冷刺骨的视线扎在脸颊,好似紧盯住猎物、展露尖牙的毒蛇,弦汐微微瑟缩着后退一步,将全身都躲到玄濯背后。
玄濯脸色瞬间黑沉下来:“白奕,我给你三秒,离开这里。”
欣赏到这一画面的白奕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慢慢后退,“好的,兄长,我这就离开。”
转身的刹那,他眉眼弯弯:“祝你和你的小侍女玩得开心。”
言讫,骤然消失。
“……”
玄濯浓黑的眉低压着眼,金瞳中明显流露出不悦,他懒得再顾忌那些个有的没的,直接拉弦汐进了殿门。
他身高腿长步子大,弦汐几乎得小跑才能跟上,顺着围栏绕过假山清泉池塘,她被玄濯带到了一间奢华却冷清的屋子。
“听好,”玄濯扣着她双肩,略微垂首:“在我回来之前,别从这儿出去,有什么需要就喊外边的人。”
弦汐眨眨眼,紧张起来:“好。”
她不是来陪他过生辰的吗?这个氛围,怎么感觉不像。
……可能是天宫规矩森严,玄濯怕她不懂,闯出什么祸。
弦汐这厢正在胡思乱想,玄濯看着她,却是挪不动腿。
什么狗屁的生辰宴,他一点也不想去,他现在只想把弦汐摁在床上往死里做个百八十回,好好弥补一下前几天清汤寡水的日子!
玄濯越想越烦躁,不甘心地抱住弦汐,低头含住她水润的唇又用力亲了一会,直到亲得弦汐俏脸含春站都站不稳了才放开,转身郁闷不已地离开屋子。
走之前,他给门口的宫人留下话:“拿一身新的衣裙给她换上,宫里有什么吃食也都端来,还有,从我那堆礼物里挑几件小的给她玩。”
说完,他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警告道:“像服侍我一样服侍她,别放任何人进来,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决不轻饶。”
宫人福身:“是,殿下。”
玄濯离开后,弦汐懵懵地看着一堆一堆东西陆续送进殿内,其中有一些她甚至都不大认得是什么。
宫人恭恭敬敬地捧来里衣和一件绣有宝相花纹的半见色广袖留仙裙,“姑娘,请起身,奴婢为您更衣。”
弦汐不太习惯被人伺候,客气地推拒:“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宫人面面相觑,坚持道:“姑娘,这恐怕不行,若是太子殿下知道了,怕是会责罚奴婢们。”
“?”弦汐道:“玄濯不会那么凶吧?”
“……”
宫人不语,但表情里的惶恐显然不似作假。
弦汐见状,也只好点头:“那,麻烦你们了。”
“姑娘言过。”
这身衣裙的繁复程度跟玄濯平常穿的差不多,所幸宫人们动作娴熟,没费多长时间,便里三层外三层的为她换好衣服。
换完衣服,宫人又把她带到梳妆台前,开始上妆。
被折腾到现在,弦汐也不打算再疑惑或者反抗了,随她们左一下右一下地摆弄。
像是过了半辈子。
“姑娘,您看妆容是否合意?”
宫人们收拾好物品,整齐地退到她身后。
弦汐睁开眼,看向红木雕花镜台中央镶嵌的水镜。
她险些没认出自己。
那光洁的镜面上倒映着一张出水芙蓉面,娥眉淡扫,眸含秋水,杏面桃腮;眉心点着红莲花钿,眼尾晕开一抹薄绯,唇色朱樱一点,榴齿含香。
乌木般的长发被以点翠蝴蝶发簪在一侧绾成团状,多余的一缕发丝则顺势垂落在身前,样式端庄得宜,却又慵懒而松散。
少女的纯美被红妆点染出丝丝成熟的韵味,与眉眼间自带的几许木讷掺杂在一起,竟凝出说不清的动人风情。
弦汐摸摸脸,愣神道:“这是……我?”
她都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好看。
宫人从后方端来几个盒子,打开,里面皆盛满稀奇古怪的玩意,“殿下估计还要许久才会回来,姑娘可暂且以此解闷。”
弦汐随手拿起一个方块状小机关,轻轻一拨,方块竟转瞬变化为一座小宫殿。
再转,宫殿又变了形制。
左右无事可做,她索性就此把玩起来。
——
重新坐回席间,天帝祖伊的表情明显不大好看。
幸而玄濯也没打算给出什么好脸,自顾自坐下来后便开始品酒。
“你甚少如此出格。”祖伊沉沉道,“不解释一下吗?”
“睡女人也需要解释?”玄濯淡定如常,“精虫上脑,想睡就去睡了。”
祖伊:“……”
额角一阵突突,他强压住拍碎桌子的冲动,压着嗓音怒道:“混账东西!你几时睡不行,非得挑这种时候去睡,你等这一时半刻会死吗?!”
玄濯:“不会死,但应该会当众自渎。”
“你个——”祖伊气到说不出话,大喘气半晌,平息下来,“我就说你该成婚了,今日你若是搂着妻妾走的,我绝对半句话不多说!来,你告诉我,究竟是哪个给你迷成这样,让你能不顾姿态不管场合抛下这么多人去找她?要是合适,我现在就给你指婚。”
“……”玄濯默了少顷,低道:“不是特意去找谁。”
祖伊眯了眯眼,知道他这是不肯承认了。
看来他找的那个拿不出手。
祖伊道:“你不肯说,也行,但是你得给我把态度表明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玄濯烦得不行:“不知道。”
“那你现在就给我定个正妃下来!”
一旁的凤后凤祐不欲看他们吵架,赶忙出言劝慰祖伊:“好了,君上,今日怎么说也是玄濯的生辰,何必为了这点小事闹不开心?”
祖伊勉强收声。
凤祐转向玄濯,和颜悦色道:“我儿,告诉母后,你喜欢什么样的?正好宾客齐聚,母后也为你挑选挑选。”
玄濯语气好了些,但依旧没什么波澜,极其敷衍道:“年轻漂亮,位高话少。”
凤祐:“……”
她叹了一声,干脆自己搜寻起人选来。
目光扫过宴席,停在右侧一个冷艳清贵的女子身上,凤祐眼睛一亮,对玄濯道:“我儿,你看那位涂山族的长公主如何?”
玄濯一怔,没想到她还真找出来一个。
他顺势看去,碰巧撞上涂山庾同样望来的视线。
涂山庾那张风情万种的娇颜高雅地清冷着,与他对视片刻,忽而勾唇微微一笑。
这一笑如同春风抚过冰河,刹那霜雪消融,万红齐放,美得不可方物。
尽显九尾狐一族顶级的魅惑与妖娆。
玄濯停顿两秒,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凤祐问:“怎么了,是不喜欢吗?”
玄濯:“没兴趣。”
祖伊冷声道:“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玄濯没理他。
问个屁的问。
他有兴趣的现下就在他宫里窝着呢,倒是让他回去尽个兴。
那件纱衣他还没给弦汐穿上呢。
并没在意玄濯眼底的不耐,祖伊径自道:“我也觉得涂山庾不错,要不就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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