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蹲了这么多天哪?来来来,让我看看我们小陆警官的屁股坑在哪儿呢?”
程衿看出陆南祁想要她夸奖的小心思,觉得可爱,于是“过分解读”他的话,将话题重点巧妙一转,直起身子玩闹般替他轻轻捶腿。
陆南祁向后支着身体,浅笑由着她打闹。
朝阳就这么不偏不倚打在二人周身,陆南祁盯望着程衿落满阳光一扇一扇的睫毛,以及睫毛下那双湿漉漉的清透杏眸,心里不自觉动了某些克制许久的念头。
他顺势将程衿搂腰挨近,特意控制力气,不轻不重,却也是她无法反抗的大小。
程衿被他这一举动惊住,原本手上的动作瞬间停下,只剩二人间眼波流转的对视。
也许是不太习惯的距离,程衿从未有过如此清晰地听见,陆南祁每一次故作平缓的呼吸声都能顺着雷鼓般的心跳,融进全身的血液,占满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陆南祁就像休休一样,怯生生地用鼻尖轻蹭她的鼻梁,唇齿间漏出一丝委屈恳求的语调:
“可以吗?”
程衿不知自己怎么的,喉咙居然不争气堵住了,迟迟吭不出一句话来,只剩满脸羞怯的通红。
陆南祁见她默认,就这么紧紧贴上去。
两个人唇齿间第一次的触碰,似乎和程衿曾经无数次的设想不尽相同。
她不明白,明明两个人那么紧密相贴,为什么她却几乎不能感受到陆南祁的嘴唇。
灼热的呼吸伴随陆南祁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在陆南祁动作温柔的轻吻下,为程衿烙下清凉甜蜜的回忆。
初吻是浅尝辄止的试探。
陆南祁没敢动作太久,便缓缓重新拉开二人间的距离,抬眼笑吟吟看向对面的女孩。
程衿向来自诩稳重独立,因为从小有休休的陪伴,所以即使父母离异,她也不觉得在感情上有什么缺失,面对外人时性子也比较冷淡。
没想到终有一天,她居然能被纯爱打败。
陆南祁把距离拉开了,她却不愿意。
程衿双臂轻轻环绕他的脖子,又重新贴上,歪头蹭蹭陆南祁的脸,话语里满是撒娇的软糯:
“我们小陆警官这些天辛苦啦~”
……
“程小姐,等辛苦了吧?”
陆南祁的手臂从身后绕过,指尖浅浅抓着一瓶装罐的粉椰水在程衿面前轻晃。
程衿从回忆中醒来,转头对了一眼陆南祁,从他手里缓缓接过饮料,笑得勉强:“没有。”
陆南祁见她愣住的样子,以为是被眼前风光看住了,问道:
“看来程小姐很喜欢赏景,那喜欢旅游吗?”
程衿沉默不语,浅抿下一口粉椰水,神色木然:“不喜欢。”
她转头看向陆南祁,眼神落寞,
“我太恋旧了,不喜欢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
陆南祁没想过会是这个回应,也不知该怎么接话,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他呆呆站在程衿身边,又时不时偷偷瞟一眼,观察她的神情。
程衿不悲不喜的面孔平静得如同面前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只不过在表面平静下深藏的波谲云涌,陆南祁无从知晓。
“咚咚咚!”
树林后面冷不丁冒出的声响将氛围打破,两人不约而同朝身后看去。
“展会怎么闹这么大动静?”
程衿刚迈出一步打算探个究竟,却被陆南祁伸手拦下,他面色凝重地低声说道:“这不是鼓声,更像是棍棒打人的声音。”
难道有人约架?
湖泊尚未开发,周边人迹罕至,这不寻常的声音无疑在敲响危险的信号。
程衿略感不安,脚步后退了几寸,伸手挽着陆南祁的臂弯也想拉他往后撤离几步。
但陆南祁却将另一只手掌压低,示意程衿不要乱动,轻轻拿开她挽着的手,佝着身子向前进了一段。
身为人民警察,如果真的发生了聚众斗殴,他没理由不冲上去。
然而没等他走远多少,程衿忽地从后面抱住他的整支手臂,急促的呼吸令她肩膀抖得厉害。
陆南祁见她状况不对,连忙停下,低头轻声询问:“怎么了?”
程衿原本埋在臂弯里的头慢慢抬起,眼眶通红,挂不住的泪珠扑簌簌落下,即使已经尽力保持低声,却也难掩哭腔:
“求求你……不要走……”
第8章
程衿虽然人缘不错,但能走进她心里的没有几个。
大部分人被她谈笑风生的松弛感吸引,却也为她性格里天生的淡漠止步。
原生家庭的破碎让她早早失去了哭的底气,所以她总是认为,哭就是矫情。
就像火车必须到点离开,我们无法掌控的现实啊,从来都不会留下什么。
所以何必贪心呢?
但是她也没能料想到,自己内心倔强的防线,其实并没有那么坚实。
当那个人出现时,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就是贪心的。
程衿面对陆南祁的时候,泪水总是多的——只是论头一次难堪的大决堤,就还得拉回四年前的傍晚。
程衿刚刚将做好的刺梨鲜花饼放入后厨冷藏,松松手腕解开围裙,桌边的手机就“嗡嗡嗡”震动引起注意。
“您好,哪位?”
电话那头只是反复回响着刺耳的沙沙声,来电目的有些诡异。
“喂?”
程衿见对面迟迟不回应,那头的杂音也令她不明来由地心慌,索性挂断了通话。
刚放下没多久,手机又在她手里震动起来。
“到底谁在恶作剧啊?”程衿被捉弄得不耐烦,自言自语抱怨起来。
手机抬起一看,来电显示的是陆南祁的名字。
“今天不是加班吗?”程衿没料到陆南祁的突然来电,满是疑惑地自顾自絮语着。
“喂?”
“是小程吧?你快赶到第一人民医院来,小陆出事了!”
方成尽管年过四十,但声音还是十分洪亮醇厚,不输专业美声歌唱演员,兴许是多年干警察这行锻炼出来了,还颇有吓人的气势。
可是他方才电话里的嗓音却变得不自然的嘶哑和焦急,令程衿瞬间慌了神,连声应下后独自一人匆匆忙忙跑向医院。
休休乖巧地站在锁住的玻璃门后面,垂下尾巴一脸担忧地目送程衿远去。
一路上连跑带奔,直到程衿赶到病房,她的头发早已被风卷起缠作一团,形象不太好看。
“哎呦……这,这是小程吧?”见她这狼狈样子,方成起初还有些不敢认,试探地小心确认。
程衿用力深吸一口才缓过气来,满脸跑得涨红:“陆南祁怎么样了?”
“情况稳定下来了,好在送来及时,并且伤势不算太严重。”
方成见程衿好像快要累脱力的样子,有些懊悔刚才没在电话里把话说清楚,让人家女孩子急急忙忙瞎担心。
他拿起病房里的水壶为程衿倒了一杯温水,让程衿顺顺气:
“你赶紧喝口水理理吧,这张床上已经躺着一个了,你可千万别来凑热闹又躺下一个。”
程衿礼貌接过温水,仰头喝水的间隙,床上的陆南祁实在难以让她挪开眼。
心率监测仪平稳有节律地响着滴滴声,白色的绷带仿佛束缚的蚕茧一般,在陆南祁手臂上和头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不知道身上是否也缠了厚厚的一层,蓝白条纹病号服似乎识相,将胸口严严实实遮挡住。
尽管仪表上检测到陆南祁的心跳尚且稳定,但程衿仍然看不清他胸前起伏的呼吸。
方成递过来的温水对于程衿而言,温度还是有些偏高,杯口蒸腾的热气徐徐迎面漂浮上来,熏得程衿双眼干涩,眼眶内盈满了泪水。
“他……他到底发生什么了……”
程衿茫然无措的双眼伴随哽咽颤抖的声音,硬生生穿透在场同事故作镇定的伪装,一个个都心虚地看向别处。
“方警官,你和我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方成被这么一点名,无奈只好全盘托出:“这事吧……真是赖我们……”
方成笨拙地尽力掩藏心虚,目光始终不敢直视程衿,手指也漫无目的地扣起指甲。
“前段时间我们派出所锁定了一个流氓团体,刚开始整个所里都挺重视的,前前后后陆续指派了不少警员盯人。”
“我想让小陆沾沾光,所以也带着他跟任务。”
“只是这群混混实在狡猾,反侦查意识太强,所里连续蹲了半个月也没能找到他们的踪影。”
“领导为了不浪费警务资源,再加上这些混混犯的事不重,就是些小偷小盗,于是决定将这件事搁置待办。”
“我要是早知道陆南祁这混小子会这样,我当初说什么也不带他跟队了。”
“领导把警力撤走就是想让我们把重心转移到更重要的事情上,可这小子居然背着我们还在偷偷调查。”
“今天早上接到群众报案,说有人浑身是血晕倒在巷子里,等我们赶过去才发现居然是小陆……看样子估计是被那些混混打伤的……”
方成越说声音越低,逐渐没了底气,
“也怪我们,他一个人调查这么久,我们却一个都没留意到他的不对劲。”
程衿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端住水杯了,她只觉得脑袋一沉,双腿不自觉发软,强撑着来到陆南祁病床边,大半个身体扑在床上,双手握着陆南祁泛白的指尖,埋头颤抖。
方成见状也把周遭清了场,安安静静关上房门。
程衿触碰到陆南祁陌生的冰冷指尖,低哑地无声痛哭。
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不愿陆南祁是一位警察。
也许是指尖传递的温度让陆南祁得以从沉睡中挣扎醒来,他睫毛动了动,眼睛还不适应强光,只敢睁开一小部分。
长时间紧闭的双唇由于过干,留下又深又长的沟壑,嗓音苍哑。
“衿衿?你……你怎么来了咳咳咳……”
程衿闻声猛地抬起头,眼眶红肿。
她看着陆南祁憔悴又茫然懵懂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嘴角难以自控往下掉,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委屈:
“你还好意思问我啊?我还要问你背着我干什么去了呢,你知不知道你被送来的时候一身的血啊!你……你要吓死我吗……”
陆南祁面对女孩因为过于担心自己而耍起小性子的模样,心疼之余也无可辩解,一只手轻轻抚上程衿的面颊,将混着泪水的杂乱发丝捋顺,柔声细语地道歉:
“对不起啊,一直瞒着你这件事,让你担心了。”
“你也知道这事很危险啊?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像个傻子一样冲上去啊?”
“因为我是警察啊,是人民警察。”
“警察就一定要去做这些危险的事吗?警察就一定要为了所谓的人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么?”
陆南祁的回答显然没让程衿满意,反倒激起她更大的恼怒和责怪。
但陆南祁并没有因此失了底气,依旧义正辞严地正经回复:
“我们警校大门一直贴着一个标语——
「人民一直在我们身后」。”
程衿刚才的小脾气一下便被浇熄了火焰,眨巴着眼睛认真听陆南祁说出的每一个字。
“如果这件事,警察都退缩了,难道还指望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吗?”
“无论什么苦难,什么灾祸,我们民警都要把人民护在身后;无论什么风雨,什么诋毁,我相信,人民也都会坚定站在我们身后。”
程衿从未见过陆南祁如此认真的模样,她只知道,他此刻说出的每一个字,是她无论如何都动摇不成的信念。
“所以衿衿,你问我警察这么做值不值得,我不知道,但我必须去做。”
这场问责以程衿哑口无言的落败告终,但她内心的不安并没有因此放下。
四年前那场争吵是消散了,但她的害怕没有。
这次陆南祁好不容易险里逃生,静养半个月才终于能安然无恙回到她身边,程衿却也因此落下心病,时不时从梦中惊醒。
有时候神经紧张到甚至只要陆南祁稍一联系不上她就提心吊胆。
偶尔当她看到陆南祁穿起浅蓝或藏蓝衣服也会下意识心悸,担心他一个不留神就这样永远不告而别。
四年前是这样,四年后也是这样。
程衿只感觉如果这次她真的放开了手,陆南祁还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可是这一次,每一次,她都不能保证陆南祁是否还能像四年前那次一样,平安回到自己身边。
“求求你……不要走……”
陆南祁对程衿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顿感手足无措,只是笨拙地扶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我就是去看看情况。”
“不……不行,你必须保证有两个人一起行动……”
程衿强忍哽咽,态度认真地要求道,陆南祁为稳住她的情绪,也只得应下。
他们二人小心翼翼靠近响动,陆南祁走在前方,谨慎地用手拨开遮挡的垂枝,将场面收入眼底。
两个看上去有二十岁左右年纪的男人一人手持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恶狠狠在手掌心砸出响声,以此恐吓面前抱着书包瑟瑟发抖的另一个只有高中大小的男孩,八成可以判断为恶性欺凌行为。
陆南祁见状便打算冲上去制止,不料却被程衿抓住手臂硬生生按下。
程衿指了指他挂在左肩的对讲机,示意他要多人行动,保证安全。
陆南祁无法反驳,只能乖乖拿起对讲机请求其他警员支援。
好在增援及时到场,几位民警共同实施抓捕,不费力气便把犯罪分子依法扣下,一个个灰溜溜地被抓进警车,押回去做进一步的详细调查。
这次也不失为功劳一件,陆南祁因此还受到了徐队的口头嘉奖,赞扬小伙子观察细致,有气性。
陆南祁向来不善于处理交际场面,好不容易应付完松了口气,林江白却不怀好意朝他露出一脸奸笑,挑挑眉打趣道:“我可看见了啊,人家老板娘跟着你一块儿出来的时候,哎呦抱得那叫一个紧,快说,你俩是不是有事?”
陆南祁早就习惯了林江白这么不正经的模样,配合地翻个白眼回应。
林江白却仍然执着,不依不饶缠着陆南祁想要一问究竟。
陆南祁倒是见惯了场面似的,淡定自若地整理起警帽,抬头时余光偶然间扫到远处的程衿。
程衿被一众顾客团团围住,争着抢着要定制糕点,生意意料之中的火热。
程衿就这样处在人群中心,水红色的素衣色泽温柔,盈盈浅笑的她丝毫看不出刚才在树林里,她那番紧紧抱住陆南祁,求他不要离开的哀切模样。
陆南祁想不通,程衿是否透过他看到了谁,回忆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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