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只是将抽中的签子放到桌面上去,没有说话。
选队时,还是一通折腾。
纠结的纠结,利落的利落。
玉罗刹的眼神,偏转到竹枝枝他们这边来,似是胸有成足一般,轻松惬意;石观音的目光,落到了陆小凤身上,似是一把钩子,让浪子不停地摸着自己的面具。
“走吧。”花满楼温声说道。
他站起身来,伸手递给少女,将人扶起。
竹枝枝将手搭上去,借力站了起来。
想她第一回 的时候,还不懂事,拒绝了她花神爱的搀扶。
现在想起,就是后悔。
少女背着手,脚步轻快;君子一手横腹一手背腰,走得不疾不徐;浪子抱臂,腰臀晃荡;刀客迈着自己的左脚,拖着自己的右脚,一步步向前。
玉罗刹站了起来。
尔后。
竹枝枝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他的台阶前,招呼了一声。
“嗨?”
作甚挡路?
少女道:“麻烦让一让?”
玉罗刹:“……”
少女绕过他,走到石洞主背后去。
第74章 关外的争夺(13)
花满楼朝玉罗刹点头,也越了过去。
陆小凤和傅红雪与他不熟,话都没说过一句,便径直穿过。
火光晃动。
玉罗刹半张面具吸了光,半张面具藏在暗影里。
陡然看过去,那迷雾似的面具,似乎在扭动。
光是看着,便令人脊背生出一层凉津津的薄汗来。
他轻笑了一声。
真是好极了。
有意思。
袍子下面的手指,轻轻地捻了一下。
队伍分好,便也就预备出发了。
水和食物被搬到大疙瘩上面去,十个石窟黑袍人钻进“龟壳”,其他人顺着从高处垂下来的折叠铁梯,往丑房子上面走去。
丑房子虽然丑,里面的条件也算是简陋,但所有物品,一应俱全,在这沙漠地带,也算是一种享受。
竹枝枝随着钻进丑房子里面,发现这丑房子一座接一座,就像是列车的车厢似的。
只是这车厢并不是一长串,而是绕着“龟壳”一圈,头尾相连。
房子里靠近“龟壳”中间的一侧,有茧子似的舱房,可以躺上去,被半环绕着,还能避免颠簸摔下来;靠近外围的一侧,则是工业时代古老的火车似的双人座位,四个位置相对着,中间摆上长桌。
在舱房和座位之间,是通道;通道与通道之间,还有简易的蹲厕。
所有人都朝更里面走去。
大概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大疙瘩,好奇。
“不如我们就在这第一间?”竹枝枝询问大家的建议。
花满楼倒是没意见,他偏头向着另外两人。
陆小凤已顺势坐到了窗边的位置上,往外看黄沙大漠。
傅红雪也拖着自己的右腿,坐到了陆小凤旁边。
他们已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所想。
竹枝枝也就不再问了,抬腿坐到了窗边去。
窗户自然是木窗,还是推拉暗扣的厚实木窗,一旦关上,他们就会置身在完全的黑暗之中。
现在,木窗半开着,漏进一点星光。
桌上中央有一个圆筒镂空的木盒,立着,里面有一根红烛。
陆小凤扫了一眼外面的星空,便收回目光,趴在长桌上。
这一趴,他就发现了问题。
看着厚实的木桌,竟发出一声空响。
陆小凤敲了敲桌面,四处翻找:“里面是空的?”
那他怎么就找不着打开的机关呢?
浪子的手,在桌面扫过,描摹着一道四边的痕迹。
竹枝枝看了一眼,将手伸到桌子底下,推了推。
一块四四方方的木块升了起来,木块面朝座位的方向开了一个口子,里面放着一个水囊。
水囊鼓鼓的,一看就知道里面的水满满的。
少女拿出来,朝浪子晃了晃:“听,像不像你刚才发出的声音。”
咕噜——
陆小凤:“……”
他听懂了。
花满楼:“……咳。”
君子用扇骨挡住自己的嘴角。
他也懂了。
傅红雪脸上没有表情,仿佛没听懂。
但……
谁知道呢。
他们是最早选好坐下的,在大疙瘩动起来之前,有着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这里翻一翻,那里动一动。
假意伤心了三秒钟的陆小凤,开始兴起了兴趣。
“如果朱停在这里,他一定很高兴。”浪子这么说道。
朱停不仅手巧,想得也妙。
他曾经想要做一个东西,钻到地底下去;后来,又兴起了心思,想要做一个在天上飞的大风筝。
想来。
这种能移动的大疙瘩,对方一定感兴趣。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比朱停想法还要奇妙的人,居然让我有生之年遇上了。”花满楼也感叹着。
君子自然也是知道陆小凤这位发小的。
竹枝枝敲了敲自己的脸颊:“这东西虽好,但是造价未免太高了,劳民伤财。”
这里面一应配件的要求,并不是现在的工业条件所能达到的。
按照这里的铁价,造一个就足以让一位富甲一方的富翁破产了。
更别提维护之类的。
若是真被利欲熏心的人,不顾一切要制造多个出来,到最后肯定要生出更多的麻烦来。
古武时代的手工艺并非不高,匠人并非不厉害。
可有些发展,需从民生处着手起。
高于当前时代发展的东西,强造出来只能引起上层的追逐,下层的劳损。
更进一步……
乃至引发战乱。
花满楼点头道:“还是枝枝思虑周详,我们想的还是不够深。”
君子倒是不吝认错。
“那还是别让朱停看见的好。”陆小凤改口道,“要是被他看见,那可就不得了了。”
朱停是个很能想开的人,他觉得只要凡事想开点,这个世界上就没什么事情需要去做的,反倒是乐得轻松,何乐而不为?
可匠人对自己手艺上的事情,都格外执着。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半盏茶的时间,从朱停聊到陆小凤和姑娘的那些事,再聊到各地的各色美人……
“龟壳”总算发出“咔咔”的动静来。
屁股下的座位,传来一阵颤动。
大疙瘩正式开启了。
视野陡然升高,再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这要是放在星际上,军校生怕是宁愿在自己的军靴上装个加速炮,再配上防护服和防护头盔,以血肉之躯全速前进,也不要坐在这里面。
但。
人在古武,不得不低头。
其实,大疙瘩倒也没有行走格外缓慢,至少和骆驼比,它还是胜利的。
“这倒是比马车还要平稳一点。”花满楼感受着脚下的震颤。
他的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
即便隔着一张面具,谁也看不见谁。
“不错。”陆小凤打了个哈欠,“倒是适合安睡。”
竹枝枝撑额,看着窗外慢慢退去的沙丘,手指在膝盖上一点一点。
花满楼初时受到周身微微颤动的声响所影响,还没发觉,适应之后就发现,少女一直有节奏地点着手指。
——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花满楼侧耳,听着震动之下,铜管的回响,知道这大疙瘩上,依旧不是个适合聊事情的地方。
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依旧被人监听着。
君子伸手,覆在少女手背上。
竹枝枝茫然回头:“花神?”
“渴了吗?”花满楼只是温声问了这样一句话。
他的手,稍稍收紧,又松开。
竹枝枝知道,花神这是有话想要和她说,但是怕写字会被看见的意思。
少女撑着额角,面具后面的眼睛不经意地随着转过来的角度,扫了一圈。
对面舱房,正对着桌面的地方,有个拳头大小的木板洞,偶尔会闪过一丝烛火的光。
“我不渴。”竹枝枝若无其事地将眼神,落在花满楼的面具上,道,“花神要喝吗?”
花满楼知道,拒绝便是有蹊跷的意思了。
君子缓缓摇头:“不用了,先留着吧。”
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能用上。
这种只能打哑谜,不能利落说话的感觉,让少女有些烦。
难搞。
真想把那玩意儿给拆了。
军校生习惯了装卸机甲的手指,有些难耐地弹了弹。
此时。
石洞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铜管既然能将这边的声音传过去,自然也有办法将那边的声音传过来。
“诸位盟友,夜已深,座上坐着未免难熬,不妨躺到小舱房里面,稍作休息。”
随着石洞主声音响起来的,还有大家的骚动。
无论是谁,忽然从四面听到声音将自己包围,都难免会有些惊愕的。
“诸位盟友不必惊慌,这只是在下用铜管做的一个传声小玩意,除了能方便在下向诸位传话之外,便没有别的用处了,大家不必担忧。”
躁动还在继续,伴随着各样私语。
“对了,我在这边是听不到诸位的动静的,大家如果有疑问,不如先酣睡一宿,我们明日再议?”
不管石洞主说的是真是假,起码大家的情绪暂时被安抚住了。
没有刚才那样激动。
又或许。
大家只是害怕另一边能听见动静,于是都暂且压住。
竹枝枝四人倒是显得格外镇定。
哗啦——
少女将木窗关上。
嗒。
扣下锁窗的暗扣。
他们没有辜负石洞主的好意,都躺进了那小小的,只容一人横躺的小舱房。
小舱房躺进去之后,只剩肩膀和头露在外面。
夜渐深。
淡淡的烟气,从铜管里面冒出来,游转在连接的各座房子里。
一只手,悄悄扣上了少女的面具。
那是一只苍白的手。
血管比手纹清晰。
第75章 关外的争夺(14)
淡淡的灰白烟雾,也拢住了少女的面具。
烟雾细长缠绵,有一丝已贴着那苍白的手而过,缠上少女的脸颊,与平服在枕上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像是情人的手,在轻柔抚摸。
面具被揭开,露出后面一双带着星辰般笑意的眼。
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已被少女透着健康粉色的手给扣住。
“你这是想要做什么?”竹枝枝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令人听不见。
大疙瘩还在不停地行走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动。
这样的响动,恰好可以掩盖一些轻微的声音。
比如,下意识压在喉咙里,低低的细语。
傅红雪黑夜中也泛着白的脸,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
那情绪厚重,如远山压在湖面上,阴影连绵。
刀客虽然擅长忍耐,但似乎对收藏情绪并不是十分熟练。
竹枝枝不喜欢现在受制于人的姿势。
她一撑手,将自己从小舱房挪出来,轻轻落在刀客面前。
少女的落地声,绝不比猫咪脚垫落在地面的声音重一丝半毫。
她将眼神落在傅红雪苍白的脸上。
“你是没有中迷药,还是吃了解药?”竹枝枝抱臂问他。
傅红雪慢慢说出四个字来:“吃了解药。”
他向来是个知无不言的人。
除非他不想要回答对方。
“你为什么没有昏迷?”刀客也压低了声音。
——他在配合少女。
“没有吸入迷烟的人,自然就不需要解药了。”花满楼温和的声音,低低响起。
君子也撑着手,轻巧落地,如鲜花飘落地面似的,声息轻不可闻。
还想躺一会儿的陆小凤:“……”
他只不过,是存了听戏的心。
怎么挚友就忍不住了呢。
浪子无奈起身,朝傅红雪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
“傅兄。”他朝对方点点头。
傅红雪的手,下意识收紧。
可他手里,已经没了那把漆黑的刀,只有一张从少女脸上摘下来的面具。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竹枝枝又问了一遍。
傅红雪紧紧抿着自己苍白的唇,收紧眉头。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少女的脸。
他说:“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脸。”
竹枝枝:“?”
“你……”少女欲言又止。
花满楼的呼吸下意识停顿了一瞬,又重新归于平和。
少女可爱,有人喜欢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他早便知道了。
陆小凤倒是比花满楼要紧张。
不是吧?
又来一个想要抢他挚友老婆的人?
傅红雪的眼睛,已经漫上了一丝痛苦,那痛苦和眼里的血丝纠缠着。
只不过这种痛苦,并没有持续很久,下一瞬间就被少女敲碎了。
“你……想易容成我?”竹枝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易容成我做什么?”
少女忽然想起了尸骨都成了飞灰的上官飞燕。
接着,她的眼神就变得十分不对劲。
——似是诧异中混着警惕。
她上下打量傅红雪,回忆了一下原著,犹豫道:“没听说你有女装癖,还喜欢男人啊……”
傅红雪:“……”
这事儿,他自己都不知道。
满心的悲伤忧愁,被少女打了个稀烂。
若是旁人,他说不定要愤怒起来,以为对方是在羞辱自己。
可这是他的……
他不愿意相信,对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是。”傅红雪很快地否认,又慢慢补充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样子。”
他们之间,十多年都不曾见过一面。
“莫名其妙的,为什么要看我?”含蓄什么的,在军校生面前是不成立的,“还要蹑手蹑脚、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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