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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里的小偷无赖都盯上你了, 你不应该这么做的。”
少女惊讶地转过身来, 看着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少年。
仿佛不敢相信这句话出自少年的口。
傅红雪仿佛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讲完就继续慢慢地，拖着自己的腿行走。
姜姜摸了摸鼻子, 扔下银子, 拿起披肩, 披到了肩上。
“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吗？”
少女探头到傅红雪面前。
傅红雪只是看着前面，视线仿佛已经穿过长长的街道，热闹的人群, 落在荒原无尽处。
他的目光总是遥遥, 不在眼前。
少女好像也只是为了说那么一句话, 再看看他的脸色, 并没有特别在意他到底回答没回答。
他们就这样走了半日, 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那所又窄又破旧的小房子前。
单薄的门边，单薄的灯笼, 微弱的灯火。
风一吹，“嚯”一长声，灯笼纸被吹破了，这陋巷中唯一的一盏灯，灭了。
苍白的手贴在木板上，一推，门开了。
室内还是黝黑。
暗得黝黑。
静得黝黑。
傅红雪一只脚踏进去，再拖着一只脚进去。
脚撞在门槛上，发出一声闷响。
姜姜听到这一声闷响，感觉自己的脚眼都在发酸，眼睛都忍不住要眯上了。
傅红雪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大概能在某一种境界达到高度的人，总有异于常人的忍耐能力，要练出他这样快的刀，受过的痛又哪是磕的这一下可以比拟的。
少女跳进来，转身，关门。
傅红雪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已经凉了，也不知道是老奶奶还是大娘今天煮的，也或许是昨天的。
傅红雪把它喝了下去。
他垂眸看杯子，杯里贴着茶叶碎，像极了地上的泥土。
少女摸索着坐到了凳子上。
她还没适应黑暗。
傅红雪拿过桌上的打火石，点了一盏油灯。
孤灯如豆，只能映照方寸。
姜姜撑脸看着傅红雪。
她忽然道：“我要走了。”
傅红雪握刀的手紧了紧，苍白的手密密贴着漆黑的刀，像两块黏在一起的牛皮膏药。
少女撞了撞傅红雪的手：“你不说句话？”
傅红雪只道：“你要走，我绝不拦你。”
姜姜笑道：“那我来的时候，你会不辞风雨，迎接十里吗？”（注1）
傅红雪并不是个幽默的人，也听不懂可以笑的地方在哪里。
少女太聒噪了，让他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话。
姜姜大发慈悲道：“算了，不为难你。”
少女的手指在桌上跳了跳，似是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傅红雪霍然起身，往房间走去。
他躺倒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墙角落灰的蜘蛛网。
许久，传来门被打开，又被合上的声音。
轻快的脚步越来越远了。
傅红雪才合上了眼睛。
他到底有没有睡着？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姜姜穿过窄小泥泞的陋巷，回到长街。
夜晚的长街更加热闹。
商铺的门口都挂上了灯笼，比花儿还要姹紫嫣红。
天上有月无月，好像已经没有妨碍了。
姜姜背着手，在街上瞎溜达了大半个时辰。
“漂亮姐姐等等，可以问你件事情吗？”
被喊住的漂亮姐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裳，挎着个篮子，不施粉黛，但脸色看起来还很红润。
她的两个孩子还在前头打闹，少女大概没看见。
她掩嘴一笑：“你问。”
姜姜笑道：“不知这城里头，最舒适的客栈在哪里？”
漂亮姐姐伸手指了一个方向：“你顺着彩色的串灯一直往前走，就可以看到了。”
姜姜挥手道：“谢谢漂亮姐姐。”
等那两个孩子的母亲走远了，姜姜才重新背着手，老大爷似地顺着彩色灯串走进了一个巷子里。
巷子左拐右拐，堪比迷宫，要不是有这灯串引路，姜姜已经迷失了。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一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建筑便鹤立鸡群一般，在一众低矮破落的平房里高高仰头。
金色的牌匾书写着两个大字——欢场。
欢场的门口站着六个不动如山的蓝衣劲装大汉。
他们脸上的表情让他们看起来和旁边的柱子并没有任何区别，高大建筑里的欢声笑语好像完全传不到他们耳中。
姜姜好奇地凑了过去，在他们胳膊上戳了一下。
“是人呐。”
但是他们并没有任何反应，好似雕塑一样。
少女只好姗姗地把手收了起来。
姜姜一进门，马上就有俯首弯腰的精瘦蓝衣人跑了过来。
“请问客人需要什么？”
姜姜放眼望去，场上精瘦蓝衣人分布在各个角落，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客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享受。
大厅正中是一个偌大的台子，四周绕着若隐若现的纱幔，袒露腰肢的西域美人在里面跳着魅惑的舞蹈；左右两边摆着一人高的错落的屏风，屏风上绘画着各色宴席场景，屏风后是用饭的地方。
少女的眼睛在灯下显得亮晶晶的：“你们这里有什么？”
“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只要是客人你能想到的，我们就可以为你做到。”
姜姜饶有兴味道：“哦？”
“就是不知，客人你需要什么。”
“哦，也没什么。”少女说道，“我想要一个有浴池的舒服房间，还有一桌菜可以等我享用，不必浪费，寻常的两人份就够了。”
“客人请随我来。”蓝衣人伸手引路。
绕过错落的屏风，转到舞台一侧，有楼梯通往二楼，也有路通往后院。
蓝衣人问道：“不知客人喜欢清幽还是喜欢热闹？”
姜姜道：“我喜欢安静。”
蓝衣人将手引向后院：“那请客人随我往这边走。”
第78章 5.再相遇
后院青石板铺路, 朱漆栏杆围绕，亭台楼阁，假山流水, 仿佛到了江南的小院。一路分花拂柳，漫步而行，路旁石灯烛火明明灭灭。
秋风吹拂过，烟雾缭绕。
他们在一处红墙绿瓦的小院子前面停了下来。
没想到，沙漠还有这样的景色与房屋。
姜姜漫不经心地想。
蓝衣人推开朱漆大门：“客人请进。”
姜姜抬步进去。
蓝衣人弯腰俯首道：“稍后会有人把饭菜送过来, 客人用过饭后便可休息, 也可以到大楼玩耍一会儿。后院的客人都喜欢清幽，所以我们欢场并没有设伺候的人, 不知道客人是否需要点人伺候？”
姜姜摆手：“不必了。”
她不兴这个。
蓝衣人躬身行礼退下。
院子虽小, 看起来倒是雅致。
推开左侧的雕花木门, 里面居然是一间茶室，几案临窗摆设，上面放着的净瓶里插着一枝翠绿竹枝。房间内挂着不少字画, 倘若是真品, 足够买好几十座这样的小院子了。
姜姜关上门, 顺着游廊推开正中的大门，中间有一张圆桌，四张靠背椅, 桌子上放着雕花梨木托盘和温酒的一应用具。左边珠帘垂着, 有腾腾热气冒出, 右边珠帘挂起, 博古架上……摆着酒？
各色的酒壶, 各色的酒。
她想，要是“陆叔叔”看见, 肯定很高兴。
姜姜撩起左边的珠帘，入眼便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各色衣裳，其次才是一半隐在屋内，一半对着后院小花园的温泉池子。
——室内半露天温泉啊！
姜姜折返，回到游廊，推开右侧的雕花木门，柔软舒适的大床，琳琅满目的梳妆台，各色华服的衣服架子。
出门继续右转，有一小小净室，被花木隔断，四周燃着缭绕的盘香。
盘香在花木掩映之间的石像里。
门被敲响。
姜姜打开院门，流水似的菜肴摆满了圆桌。
捧着菜肴，衣袂飘飘的仙女，翩然而来，翩然而去。
少女心想，啧，住这一晚得花多少钱哟！
姜姜慢条斯理地先吃了三碗饭，填饱了肚子，又慢悠悠地换了一身泳衣，滑进温泉池子里。
少女自然不是特意来享受的，她是来完成任务的！
相比上次文绉绉还要下足脑力才能解开的三个主线任务而言，这次的任务可谓是简易明白到不能相信，也不知道这样的任务，是不是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第一个任务：呆在落地的屋子里，不得离开落地范围两步内，等到主人回来，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等到第二天清晨离开。
注意，不要OOC.
这个OOC就很有灵性，不知道指代什么。
第二个任务：寻找沙城里最大的客栈，拿到拍卖会上带血的钩子。
第三个任务：沙城附近有一座小镇，曾经的繁华都化作了风沙，请找到小镇上还活着的老人家，把带血的钩子送给他。
姜姜有点难以想象，他们三十个人落在三十户人家里，居然到现在还没传出来什么诡异的大新闻。
大概玩家们果真各有手段吧。
少女伸开了手脚，瘫坐在池子边上。
她伸手拿了放在池子边上的葡萄，一边嚼着，一边踢了踢脚。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少女仰着脖子在咬葡萄。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沉默许久。
姜姜把葡萄放下，鼓着腮帮子，笑着挥了挥手：“又见面了，傅红雪。”
少年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微红的眼。
苍白的手紧紧握着漆黑的刀。
傅红雪看起来有些生气。
姜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大概是第六感？
“你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接了桩生意，要来杀我？”
傅红雪道：“我不会随便杀人赚钱。”
温泉里兑了羊奶，池水乳白，就像少女的肌肤一样。
傅红雪移开了眼睛。
姜姜尴尬，赶紧转移话题，问道：“你吃饭了吗？”
显然是在敷衍的问题。
傅红雪却认真地回答道：“没有。”
姜姜指了指小厅：“要不你先去吃点东西？”
傅红雪看了一眼少女的眼神，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左脚，再慢慢地拖着右脚，往小厅的方向走去。
姜姜偷偷舒了一口气，赶紧用清水冲了冲，拿布巾把自己裹好。
少女赤着脚，一步一脚印。
“你先吃着，我去换身衣服。”
少女蹦跳着进了卧室——秋夜的地板实在寒凉。
傅红雪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口菜，慢慢地嚼了起来。
他吃饭的时候眼皮子是垂下的，吃得很认真，一口一口地嚼着，那常怀忧郁和痛苦的眼神被遮盖，看起来就是很安静的一个少年。
甚至有种能够让女性母爱泛滥的孩子气。
傅红雪吃完一碗饭的时候，姜姜才慢慢走来。
少女后脑勺的飘带一摇一摆的，活泼得很。
红润的脸上还带着潮气，一股奶香味扑面而来。
——就像一只还没戒奶的小羊羔。
“好吃吗？”
傅红雪淡淡道：“嗯。”
少女似乎很喜欢吃葡萄，吃的时候动作也很特别，摘下一小串，仰着脖子去咬。
像一条自愿上钩的笨鱼。
傅红雪夹了一片黄牛肉，拔了一口饭，慢慢地咀嚼。
少女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比他还要不谙人情世故，不懂江湖艰险，单纯得像是被野狼追赶也不动的傻羊。
她一个人行走，肯定会被骗得很惨。
可傅红雪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少女如何，与他并没有关系。
“对了，我还没介绍自己呢！”姜姜拍了自己一巴掌，懊恼道，“怎么总是忘记这件事情。”
“我叫竹姜姜。竹子的竹，老姜的姜。”
少女把自己的名字介绍得一点也不美。
可傅红雪脑海中却闪过黝黑窄小的房子外面，墙角沙地里冒出来的一根青葱绿芽。
它迎着朝阳，也迎接晚霞。
少女期待地问道：“我叫什么？”
傅红雪淡淡道：“你叫什么，应该问你自己，不是问我。”
姜姜：“……”
拉关系失败。
傅红雪果然没那么好接近。
姜姜道：“我们算是朋友吗？”
傅红雪道：“我没有朋友。”
姜姜：“……”
少女决定不为难自己，继续吃葡萄。
小厅里一时只剩下了咀嚼声。
姜姜吃完葡萄，用架子上的水盆洗了洗手，擦干之后又抹了一层自己带着的手霜。
“我出去看看，这小院是我住的，你可以随便转，其他地方你自己斟酌吧。”
少女背着手出了门。
她得打探打探钩子的消息才行。
傅红雪头也没抬，也没应声，只是安静又认真地吃着东西。
后院花木扶疏，小路曲折。
姜姜面临着一个问题。
——她刚刚从哪条路过来的来着？
第79章 6.神秘的房间
记不清了, 那就瞎走走。
姜姜哼着小调，且走且看。
这一看，她才发现, 原来这花木扶疏的景象，竟是半真半假的。好些绿叶鲜花，都是用布缝制出来的。只是缝制的人手巧，看起来几可乱真。
——她就说嘛，这大秋天的, 在古代背景下, 哪里来那么多鲜花绿叶。
一路走到曲桥上。
有一位白衣翩翩的公子正摇着一把骨扇，揽着红衣佳人花前月下。
“咳咳！”姜姜清咳了两声。
白衣公子和红衣佳人回首一看。
“姜姜！”
“嘿！”姜姜挥舞着手, “有缘啊。”
白衣公子正是白徵筠。
红衣佳人当然是白芝韵。
姜姜小跑过去：“你们第二个任务完成了？”
自从上次被救以后, 她就觉得这俩人还真不错。
白徵筠道：“还没, 拍卖会要再等两天才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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