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叹气:“我也不清楚。”
赵宗荣如今很沉寂,几乎不发表任何个人的意见了。
赵士义:“官家对东宫是怎么打算的?”
赵诚撒谎:“我还不曾见过官家,等年后再说吧。”
他累的要命,宫中被训斥了一顿,回家后又应付一番,等回房间直接躺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乏的要命。
杜从宜都看着他可怜,问:“宫中当差真的很累?”
他没听清楚,而是迷迷糊糊问了声:“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了。”
他搓了把脸坐起身说:“你先睡吧,我去书房看个信。”
杜从宜见他才进宫几天,就成这副样子了,试探问:“要是不想做,真不能辞了这个差事吗?”
赵诚都被逗笑了,兀自笑了会儿才说:“不能。”
你以为给老板打工?说不干就不干了?无非损失几个钱?
他现在要是说不干了,可能损失命。
杜从宜也知道不可能,就还是想宽慰他一声。
赵诚抱着她轻声说;“没事,别怕,我肯定没有危险。就是不能像之前那样自由自在了,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天黑了才能回家,真是人生无趣啊。”
他就是个天生当牛做马的命。
杜从宜笑起来,他真的不爱上班,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好了,我陪你去书房,走吧走吧,正好我有一幅画收尾了。”
明晚就是除夕夜,晚上院子里挂满了灯笼,所有人在年底都回来了,连来宝都住进端王府里来了。
杜从宜完成的是一副八宝聚财的画,这样的挂画卖的很好,画起来也简单,她现在练习的都是这种。
赵诚坐在另一头开始起草关于赋税的论文,关于东南税赋,最根本的是制度,是生产资料被占有,是人口兼并,是地方乡绅集团渐渐成型,是很多因素合并在一起,最后问题体现在最后税赋财政上。
所以他的措辞非常委婉,写的很克制,极力避免自己的观点出现在上面,即便是这样,他只是陈述事实,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建议或者解决之法,依旧写了好几千字。
杜从宜最后都开始起草了一副油画的雏形。
见他终于完成了,两人才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等她醒来,赵诚早走了。
她真是心里感慨,人啊,不能既要有要。
当初第一眼看上赵诚的脸,继而发现他身材高大有料,就很满意了。后来成婚发现他不求上进,整日躺在家里看看书,喝喝茶,无所事事,心里还有几分看不上他。
结果,现在好了,男人上进了。人见不到了。
两个人有过试探,有过摩擦,目前才说,处的还行。
赵诚入宫,先和宗瑞跟着官家去了后苑东处的御营场,看了操练情况。赵诚看到了赵吉,这短短时间他晒黑了一些,但看着人也壮了。
这也次赵诚第一次在白天见到这位官家,细细打量,这位赵官家还没有他高,也不如他健壮,身量看着有些文气,但面相看着就不是文人,赵家人的面相都有一些相似,有几分英武冷冽之气,大约是上过战场,和文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等再回来,他才呈上自己连夜写的奏折,赵官家撇他一眼,就让他去殿外守着,而他守在殿外,宗瑞却在里面伺候。
整整一天,天都黑了,那位官家再没出来。
而他在门口站了一整天,宫中上灯了,宗瑞最后出来转述官家的赏赐,让他今天回去。
明天接着来,大年初一也要来,总之,全城文武百官放假,他不放假。
以示官家的恩宠。
就说,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赵诚听得叹气应声,生无可恋地回家去了。
宗瑞进殿就劝说;“官家该用膳了,今天一整日未用膳,高娘娘若是知道了,老奴性命堪忧。”
赵策看了赵诚的奏折,想到的远比奏折要深,但是赵策相信,找赵诚肯定也想到了,但是他不肯写了。
而且这折子写的十分克制,但十分详细,详细到什么地步呢?每一个村镇,之间税赋的差异,带来的差异是因为什么,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土地、商业、手工业,乡绅产业和官僚的关系,地方产业之间的联系以及对财政的影响。
那就说明,赵诚对这种基层的状况是一清二楚的,对于这种状况如何改善,他肯定也是有想法的,但是他全篇只字未提。
第077章 非要办法
赵策对赵诚也充满了好奇,这样一个年轻人,他甚至没有踏出过汴京城,吊儿郎当,从前名声也不好,莽直简单的一个人,可就是藏着这种内秀。
连写奏折都藏着心思,一点不比今年的那批新科进士差。
甚至比官场老道的这些相公们都懂得斟酌轻重。
最重要,入了王叔的眼,被王叔定成了嗣孙。
赵吉当然也好,是他的侄子,赵吉乖巧,人也听话,守成不是问题,但还稚嫩。不足以挑大梁,赵策对过继这件事,至今讳莫如深,谁也没有挑明了说。
可遇上赵诚这种聪明孩子,很难不让人生出些其他想法。
“召汪伯言、张文饶、林如森、杨公程、大宗正进宫议事……”
宫内因为赵诚的折子还在忙碌,赵诚已经归家,出了宫门,街上已经挂灯,毕竟明日就是除夕,赵诚一路步行回家,路上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路。
等回了家杜从宜还在书房里加班,听见他回来才说:“现在开饭还是等等?”
赵诚;“等等吧,我先歇一歇。”
他站了一天,这会儿腿不舒服。躺在罗汉床上和杜从宜闲聊:“府里过年的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妥当了,明日后日两天,一家人都去正院里吃饭。邬嬷嬷说借一借咱们院里的厨娘,这两天我把人打发过去了。等年后教会了她们那边就回来了。”,杜从宜坐在他身边和他闲聊着。
赵诚很喜欢听这种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可能是听着也不用往心里去,不用细想。但是杜从宜和他讲的时候,他觉得这就是家。
杜从宜细声细气说了会儿话,一转头见他已经睡着了。
就扭头和来安轻声说:“饭给他留着,咱们先吃吧。”
他在房间里睡觉,炉火旺盛,听到炭火的声音,炉火上茶壶水沸了滋滋出声。
杜从宜在隔壁书房尝试练习油画。
汪伯言已经在在腊月二十三那日,被官家召回。
官家倚重的老臣,到底是不一样的,张相公一派的人,在东宫殁后,被牵连的人很多,如今已经不成气候了。
汪伯言被召回,自然也没了阻碍。他的夫人和杜从宜说很喜欢那副油*7.7.z.l画,所以她尝试中西结合的方式开始练习虫鸟花卉。
等赵诚再醒来,杜从宜已经不在家,被叫到正院里去了。
老夫人见了她问:“小五回来了吗?”
杜从宜:“回来了,这会儿在休息。”
邹氏正在老太太屋里看账本,见了她就笑说:“是这么回事,诚哥的爵位的食禄这还有俸禄,你祖母的意思,以后归到你们院里去,你们自己管。”
杜从宜听的诧异,她虽然不管家,但知道一切以公账为准,端王府这样的大家庭没有小家一说。再说这些是赵诚的钱,他都不在意,她又不缺钱,更不会在意这个。
“我不懂这些,但若甫没提起过。既然大伯父和祖父、二伯父的收入都在公中,我们三房的自然也入公中。断没有长辈们出钱,我们坐享其成的说法。”
老夫人笑着说:“你们两个还小,家里有长辈,自然用不着你们的钱。”
杜从宜不明白怎么突然分钱的意思,推脱说:“我也不懂,等若甫醒来,我让他来和您说。我也不管账,并不清楚这些。”
邹氏诧异看她一眼,没想到她居然不管三房的账簿。
老夫人笑着说:“行吧,改日,我和若甫说一声。”
杜从宜去了一趟正院,也没说什么。等她一走,邹氏就说:“母亲觉得他们花的钱太多了吗?”
老夫人叹气:“昨日你舅舅归家,听小五经大宗正举荐,在官家身边当差,他的意思虽然没明说,但官家独独在宗室里挑了诚哥,又有大宗正保举,总有几分令人多想的地方,尤其是他父亲母亲都没了,又是庶出……”
邹氏听的骇然,官家看上了诚哥?
“母亲,这话……”
这事太大了,邹氏也有点懵了。
老夫人轻轻摇头,这话没有任何依据,只是跟随官家多年的周家舅舅猜测的,隐晦提醒了妹妹一句。女人在关键的时候,往往更能沉住气,更能不露声色。
心里有个考量,做事总要知道些分寸。
邹氏听的好半天都没回神。
明日就是除夕,按说她今日很忙,但被老夫人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老夫人和老王爷不同,老夫人是能藏得住话的人,府里的男人即便是猜想几分,应该也不敢往这上面去猜。
杜从宜回来见赵诚醒了,就问:“祖母突然问,要不要把你的俸禄和封赏都分到咱们院子里,让咱们自己打。这是什么意思?咱们的亲戚,不走公帐了?好端端的,这是要分家?祖父病了?还是又出什么事了?”
赵诚心里叹了声,老夫人好精明的心思。
但嘴里哄她:“我的俸禄和赏赐最多,可能觉得咱们吃亏了。”
杜从宜:“这样啊?吓我一跳。明天是除夕,你能休息几天吧?”
赵诚听的都心梗了。
“不能,大年初一,我都要进宫当差。官家身边不能离人,我就是那个,家奴。”
说的杜从宜都怔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赵诚用’家奴’这个词形容自己的差事。
她自己都听着心酸了,就安慰他:“我没有’悔叫夫婿觅封侯’这种既要有要的心思。差事全凭你自己心思,要是真的让你觉得不痛快,找机会辞了吧,富贵闲人,咱们不能保证富贵,但闲人还是能做到的。”
赵诚笑起来,她还没有见识过权势自上而下不可忤逆的威力。没有见识过被弃之不用带来的后果。
“我现在还不习惯从早站到晚,等年后习惯了。官家自然也不会刻意磨我的性格了。”
他知道官家是故意的,就像熬鹰,上位者最拿手的,刻在骨子里的手段。
生来就会。
杜从宜还是觉得他眼神里对这个差事的厌恶藏不住。
“那先吃饭吧,明早还要早起。”
夫妻两在家,几乎不聊公事,杜从宜这段时间很忙,整个是好好学生,刻苦又勤奋,赵诚看了她的画,有一些意境在里面了。
赵诚第二日大清早进宫,居然见东西两府的相公们还在,身边的内侍说议了一夜都没散。
赵诚还不知道是自己的折子惹出来的事,今日没人找他的麻烦,他就呆在偏殿喝白开水,那调的乱七八糟的茶他一口都不沾。
结果他刚端起杯子,里面的人就问:“赵若甫来了?让他滚进来!”
赵诚听的真真切切,一口热水没入口,弓着腰就进去了。
赵策坐在上首,面上都是倦意,见他俯身就说:“折子就是他写的,你们若是有什么疑问,就当面问他。”
赵诚一回头,七八个白发老头都虎视眈眈盯着他。
最先开口的还是大宗正,他问:“若甫折子里写的,是什么时候查的?”
赵诚一听,老祖宗,你别害我,我查什么查?
这是我能平白无故就查的吗?
“回大宗正的话,这是今年我家里的运木料的伙计去东南运木材,南方大雨涨水,耽搁了行程,被困在山上村子里,回来后闲聊说起的。”
他推的干干净净,反正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更没有自己私查税赋一说。
赵德明本就为了给他递话,让他自己说清楚。
赵策听的冷哼一声,虽说他们一夜议的事多了,关于这个折子的部分,讨论的并不多。
因为里面写的大部分都知道,他知道个大概,只是没想到东南税赋已经层层扣缴,压榨到这种地步了,所以主要还是讨论,怎么缓解这个税赋矛盾。
汪伯言问:“这折子里写的,若甫怎么看?”
赵诚心说,我能怎么看?我怎么都不能看。我又不是治世能臣,这不是有你们操心的吗?
“回汪相公,我不懂这些,只是官家下令让我这些。”
赵策坐在上首突然冷笑:“你脖子上那颗脑袋要是不用,以后都不要用了!再敢推三阻四就去殿外跪着!”
赵诚低着头闭了闭眼,心累告饶:“请官家恕罪。”
赵策:“再敢给朕偷奸耍滑,仔细你的皮!汪相公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赵诚只好说:“臣确实没有合适方法。非要说方法,只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各位相公们就当我胡言乱语。要缓解土地兼并,人口紧缩,那就重新分配,均田、屯田。要是单纯减轻百姓的重担,那就要动税制,人头税换成田亩税,摊丁入亩,按田交税,让不存在户部的人口自己出来……”
他说的方法,哪一个都不是好办法,简直伤经动骨。
改革改革,改的时候,必定伴随着革命,至于革谁的命,不好说。
林副相听完当即就说了声:“简直一派胡言!均田分配,如何分?丈量土地的依据是按照人口,先动田,还是先动税?这是动摇国本的胡闹之策!”
赵诚也是破罐子破摔,不说不行,说了也不行。反正办法他是说了,听不听由你们。这个办法确实不是现在能用的,但将来未必不能用。
东府张文饶看了眼赵诚:“这是端王府赵宗直的儿子?”
赵诚立刻见礼:“见过张相公。”
赵策真觉得赵诚脑子很奇特,他懒得时候,真是戳一下动一下,但偏偏他胆子大敢说,三言两语,方法说的很清楚,确实大胆。动根本的国策,一个把握不好,真要动摇国本的。
赵德明看了眼微微低头躬身的赵诚都陷入沉默了。
胆子太大了。
第078章 一年到头
赵策却觉得赵诚说的未必不是个好办法。眼下东南不行,北方还不行吗?
必然是行的。
他年纪轻轻眼光毒辣,能一眼看穿问题所在,就比那批年轻懵懂的进士强不少。
可是可用的人才。
所以这会儿眼瞅着赵诚在下面弓着腰给相公们见礼,越看越来气。
怎么就这么不求上进呢?
赵策就是看他不顺眼。
“上来,让朕好好瞧瞧。”
赵诚听的恶寒,没办法只能上了殿站在赵策背后,赵策看着他的脸,玩笑说;“听说赵若甫,是汴京城里有名的俊俏郎君,为你争风吃醋的小娘子不知道有多少,可惜了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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