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燕晖残废又失宠,在外人看来,比燕凌这个体弱多病的太子还不如,她倒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对她的晖儿不利,她是故意这么说给纪道芳听的。
纪道芳也不信任纪青莲,他这妹妹心机深重,一会疯疯癫癫一会哭得凄凄切切,不知哪副面孔真哪副面孔假。虽然是一个娘生的,但他们是因为权势利益走到一起,没有交过心。
她作势要下跪,纪道芳瞟了一眼外面,连忙扶住她,便顺着她说:“你这说哪里话,晖儿也是我亲侄子,我还能害他不成?你就安心思过吧。”
纪道芳一走,纪青莲就抹了脸上的泪,眼中迸出恨意。
她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恨着,从她记事起,她就恨纪青鸾生来拥有一切,所有人都围着青鸾转,青鸾是未来的皇后,大家都喜欢她,连自己的亲哥哥都和她更亲近,她想毁了这一切。
现在她做到了,纪青鸾的东西都是她的了,可她还是恨,她想把她从他们心上都剜出来。如果是大哥和青鸾,大哥肯定不会像纪道芳对她那样对青鸾,到头来,她还是比不过。
幸好,她有一样赢了,纪青鸾是个死人,她爹娘哥哥都死了,她的儿子也快死了,但是她和晖儿会活着,成为这个王朝的主人。想到这里她又无声地露出阴鸷的笑容。
与皇城宫内的你争我夺压抑阴暗不同的是,太子府内丝毫不受影响,一派祥和,欢歌笑语,这天秦楚玥拉着黛朵儿在院子里赤着脚跳舞。
“黛姐姐你看我学得快不快,你上次教我的步子我都记住了。”
她才十五岁,身量已经很高挑,只比黛朵儿矮半头,又是练武之人,跳起舞来动作美中还带着几分英姿飒爽。
“殿下是聪慧之人,学什么都很快。”黛朵儿笑着道。
“那可不敢说,你要是让我读书,我保证一会儿就能睡过去。”秦楚玥坐到秋千上,拿起自己做的果酿,一饮而尽。
她晃了晃手中空空的琉璃瓶,“黛姐姐,我这果酿比你们西凉的酒来如何?”
黛朵儿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酒。”
“怎么会,姐姐是西凉的公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一定是在哄我开心。”
黛朵儿岔开话题,“我来之前就听说过,当今大衍国主没有女儿,但大衍却有一位掌上明珠,那天在宴会上看见您,果然比我想的还要......”
“还要什么?”秦楚玥睁着好奇的眼睛。
“还要好看许多,而且你和一般的贵族小姐不一样。”
“可我觉得姐姐才是大美人,像你这样的,家里肯定疼得不得了,怎么舍得让你来这么远的异国他乡,我听我哥说你是来嫁人的,我本来还想...啊不提了,总之要是我嫁那么远,爷爷还有爹爹娘亲哥哥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他们巴不得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她说这话时撅了撅嘴,还是不太甘心自己的江湖梦出师未捷。
黛朵儿看着她目光温柔,“你生在秦家,想必从没有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也不知道这世上许多人的命由不得自己。”
哪知秦楚玥却是十分有感触,一下子跳了起来,重重叹了一口气,“唉,我懂啊我都懂,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实在是人生一大苦。”
她并未察觉黛朵儿话中有什么奇怪之处,又拿起一瓶酒,“来!为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再干一杯。”
黛朵儿也不明白说是教跳舞的怎么突然就成了对饮,真真哭笑不得,只是每次在秦楚玥身旁,好像烦忧都少了似的。
秦楚玥喝多了酒,眼角周围都是红红的,拉着黛朵儿的手,说起自己以前在北边的事,“虽然那里没有天都繁华,但是我就喜欢它广阔无垠,喜欢它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我还想再去领略一下他们口中的江湖。我的四叔,也年纪轻轻就离开家了,我大伯说他跟我一样,整天就跟那些游侠浪客在一起,后来干脆自己也跑了......”说到这儿她笑个不停。
“你不想待在这吗?”黛朵儿问。
“不想,但我也没有那么想走了。”秦楚玥自己也还为这事烦着,便坐起身,跳过这话题,眯着迷迷蒙蒙的眼去瞧黛朵儿。
“黛姐姐,你真好看,你的眼睛是天生便如此吗?”她又凑近细看,“我以前好像听大伯母说过,这样的......”
黛朵儿一阵心慌,生怕被她看出什么,这时院门口传来一声轻咳,打断了秦楚玥,黛朵儿刚松一口气,抬眼看到来人,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她起身行礼,“太子殿下安好。”
她来到天都,最喜欢的是秦楚玥,要说最怕的,当属燕凌。他们术者天生敏锐,加上黛朵儿常年混迹于三教九流中,最会看人,好坏往往一眼分辨,但燕凌是她看不透的人,他身上还有一股骇人的气势,并不如他表面的病弱。
平常她都是算准了太子回来的时间提前走,尽量不和这位打照面,没成想他今日提早回了。这场面怎么像捉奸,吓得黛朵儿出了一身冷汗。
燕凌目光从黛朵儿身上滑了过去,直盯着秦楚玥。后者歪头倚着秋千架,许是醉意未消。
自从上次皇后受罚,已经过了三日。
秦楚玥之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远着燕凌 ,让自己冷静一下,免得总是被他美色迷惑,正巧燕凌又有旁的事要做,所有他们有几日没见过面说过话了。
今天燕凌方抽空来,竟撞到这样场面,她真是惯会给自己找快活,不是乔装跑出去,就是把人带到府里,竟是男女通吃,躲他躲得什么似的,倒在这和别人亲亲热热饮酒作乐。
察觉到气氛不对的黛朵儿,迅速告了辞,把场地留给他们夫妻俩。
第44章 ......
秦楚玥站起身还想留人, 哪知黛朵儿很快就跑没了影,她嘟囔两句转过头,就看到燕凌拿起了她的琉璃酒壶, 在鼻间嗅了嗅。
“诶,那是我的, 你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燕凌已经喝了一口,把她拉到怀里, 混着果香和酒气的吻压过来, 她想自己可能是醉了吧, 不然为何晕晕乎乎的?
而周围的下人早在太子来时便识趣退下了。
半晌, 燕凌松开她, 秦楚玥红着脸, 呆头呆脑地接着自己没说完的话:“......怎么喝我的酒啊?”
“以后不许你和别人喝酒。”燕凌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不许你用那样的的眼神看着别人,不管是男是女。
见她呆呆的模样,他又加一句逗她:“不然我就喝光你的酒。”
秦楚玥的细腰挂在他手臂上,她愣着,还没想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燕凌为什么又罚她。
“阿玥,我们已经三日未见了,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他温言细语在她耳边。
秦楚玥别开头,心虚道:“因为,因为你公务繁忙, 我怕打扰你。”
燕凌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和他对视, 他喜欢她眼里只映出的样子,但现在这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挣扎、抗拒。
“我要听真话。”他手上用了点劲, 让她离他更近了,“为什么躲着我?”
以他预计的,阿玥现在应该是信任他愿意亲近他的才对,但是自从上次回来之后,她像是越发拘束了,最近更过分,在府里避着他不见,要不是他前两日确实有事要做,早就要来找她了。
他语气是平淡温柔的,但却抱她抱得很紧,让秦楚玥感到一股无处可逃感,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害羞,她脸颊发烫,头也更晕了。
秦楚玥忽然便委屈地哭了起来,“呜呜...我不想做太子妃,”她搂住燕凌的脖子,“但是我舍不得你。”
燕凌一怔,手上的劲松了,“你说什么?”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真话。
”虽然你...你是个大浑球,你非要我嫁...嫁给你,又,又凶我,不准我出门......”秦楚玥抽抽嗒嗒。
被数落一番的燕凌哭笑不得,他抱起秦楚玥坐到榻上,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此刻万般柔情涌上心头,“不哭,不哭,都是我错了,你不要再躲着我。”
借着酒劲,秦楚玥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我好想离开这里,我想出门,想去看看外面,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塞北、海外......我,我不要做太子妃!”
她还说了许多话,但反反复复都是一个意思,她不喜欢这里,她要走。
所谓酒后吐真言,她说舍不得他是真,非要离开也是真,燕凌的心一下抛到高处,一下又跌到谷底。
他终于明白,不管他怎么做,都是留不住她的。
但是他,也不可能舍下眼前唾手可得的一切,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莫非注定有缘无份?燕凌从来不信命,他不是燕殷德。虽然在道观中长大,可他对命理玄学之说一向不屑。
秦楚玥自己说得累了,靠在燕凌肩头睡了过去,她在他怀中,他们离彼此这么近。
即使真是命中注定又如何,就和当年的永乐长公主一样,他也会改变自己的命,命数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他不会放开她的手。
阿玥长了一张七八分像永乐公主的脸,又像她生了不愿受束缚的性子。同样的十五岁,永乐长公主那时便担起辅国之责,平内乱驱戎狄,七载青春都在昏暗的皇城和朝堂度过。可他的阿玥,依旧这样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怎么忍心将她像鸟儿一样关进那个笼子里。
她不肯,她不肯为了他留下,就像他不肯为了她放弃皇位。
燕凌看着陷入昏睡的秦楚玥,心中复杂。
秦楚玥这一睡就到了半夜,醒来时头还隐隐作痛,这次的酒曲放得好像太多了,她抚着额,转了转睡僵的脖子,唤荔枝的名字。
荔枝就在外间,正打着瞌睡,听到立刻便进来,“来了来了,郡主,口渴吗?茶已经备好了,给你温着呢。”一脸求夸的表情。
“你这笨丫头,今日怎么这般机灵乖巧了?”她打趣荔枝,拿起茶喝了一口,不烫不凉,入口刚刚好,还是她最喜欢的云顶雪芽,正好口舌干燥,又喝了一口。
初初认识燕凌的时候,在白云观她点的就是这茶。燕凌......对了!
“荔枝,我怎么记得太子来过,他人呢?”
“奴婢正想跟您说呢,您睡下后太子就走了,茶是殿下让备的,还有粥,担心您醒了饿,您是现在吃吗?”
“哦,那他人呢,现在何处?”秦楚玥微微垂着头,放下茶杯。
“太子殿下说有公务要处理,今晚不在这歇,嘱咐您好好休息。”
他最近可也不知在忙什么?她只知道皇后和燕晖被罚了,对她来说是大快人心的事,自从鬼节,她真是厌极了燕晖。还有宫里新封了昭仪娘娘,但那是皇帝伯伯后宫的事,跟她没什么关系,跟太子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倒没听说地方上有什么大事,边关也相安无事,西戎还派了使节来献礼。
但他只说公务在身,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啊,秦楚玥让荔枝把粥端上来,一勺一勺小口吃着,心里还在想,难道是做梦?
她好像记得她跟燕凌说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话,还在他怀里哭鼻子。她强自镇定放下碗勺,问荔枝:“太子走之前还有没有说什么?”
荔枝摇头。秦楚玥咬唇,继续硬着头皮问:“那你记不记得我喝了酒之后和太子做什么了吗?”
荔枝登时红了脸,“哎呀郡主,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呀?奴婢怎么会知道呢?”
秦楚玥其实并不明白荔枝为什么这个反应,她把她娘给她的锦囊掉在宫里了,她顶多只能想到她和燕凌做过的一些稍亲密的举动,在她看来这也已经很羞人了。
“难道?难道我又亲他了?!”
“郡主你还说?”荔枝简直要昏过去了,没见过她家郡主这么豪放的。“奴婢们早就被太子殿下给遣下去了,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咦,那岂不是只有燕凌知道了?但他如此平静不应当,实在不应当,所以真是我酒后做梦把心里话都说了?其实并没有说?
秦楚玥满脑子疑惑,却又不能去找燕凌求证。
正当这时,荔枝一拍手,“啊对了,有的,太子殿下走之前让我跟您说,如果想乔装出去玩,可以,只须自己小心些。”
“郡主,你用了什么办法,让太子殿下让步的?”
秦楚玥哪知道为什么,她只记得醉倒之前燕凌还罚她以后都不能喝酒了,这人,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好一时坏。
秦楚玥不是莽撞之人,在燕凌向她陈述利害后,她也明白自己应该肩负的责任,所以她听燕凌的话,老老实实了一阵子,但知道该做什么是一回事,想做什么又是一回事。
如今听到这好消息,哪还管什么旁的,总之就是明天可以出去玩啦!
而在秦楚玥闭门的这段时间,外面形势也发生了转变,不光是新昭仪受宠,纪相重新掌权,自从皇后失宠,惠王又残废,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棵树靠不住了,毕竟连亲舅舅都要落井下石,若是有得救会这样?
但是纪相放弃惠王,莫非是打算扶太子?这也说得通,说起来,纪相也是太子的舅舅。可太子一脸的短命相,那就只有看太子妃的肚子了,但太子妃是谁家的女儿?秦家,纪相和秦家一向不对盘,如何可能对帮扶对头?
那就只剩一个了,宫里那位昭仪,是纪相的义女,说是说陛下宠昭仪,要给她个好娘家,但怎么偏偏就是纪家?是纪相呢?
下面人即便看出端倪也看不出所以然,他们只是怕站错队,身在朝堂,如履薄冰。也有正派的官员不愿牵扯其中,他们只要陛下指定谁是太子他们就支持谁,而燕凌这边,还有一半人是看着秦家来的,虽然大部分不是心腹,但不代表不能培养,因此太子也算是渐渐有了声势。
特别是惠王府是败落了,如今门可罗雀,再没有往日热闹,太子府的拜帖就多了起来,纪道芳也开始假模假样地和燕凌套近乎,不过障眼法耳。
他和纪青莲一样,深信燕凌活不了多久了,对将死之人不必费心力。燕凌却是已经暗中部署好一切,等着他们一个个投入到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因利相聚,因利相杀。他是下棋的人,而他们,全部是棋子。
惠王府中,短短数日,燕晖瘦了一圈,脾气也更为暴躁,经常打砸东西。
“这帮势利眼,待孤登上皇位,定要将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他说着又将一套瓷器扫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惠王殿下慎言啊,小心隔墙有耳。”身后的心腹提醒道。
“有什么耳?那帮人早就跑光了!说起来都怪那个燕凌,我要把他千刀万剐,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殿下,忍一时之辱,谋万世之业。”
“忍?又是忍,总是叫我忍,结果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你们害我,滚!”他想像以前那样踹人,却因为腿脚不便差点站不稳,更加气上心头,这口气非出不可。
又不知想到什么,他阴沉的脸上泛起一丝淫.邪的笑容,“滚去把何总管给我叫来,说孤有要事找他。”
呵,皇嫂,就从你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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