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说这些话的时候,面容十分平淡,那张深邃中带着异域色彩的面容上,也是一片冷意,像是对母妃的状况完全不在意似的。
傅美人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勾:“那倒是劳烦七殿下整日辛苦探望了。”
“这些只是做儿臣的本分罢了,不足挂齿。”江屿微微垂眸,谦虚道:“晚舟还有事,就不叨扰皇妹和美人叙旧了。”
说着,江屿后退两步,便转身离开。
直到对方的领着一个小太监消失在拱门之后,江念安这才开口道:“安贵妃被禁足了?”
傅美人挑眉反问:“殿下不知道?”
江念安掀了掀眼皮,嘴角一勾,微笑道:“念安昨日才刚回宫,许多事情还未可知,不知美人愿不愿意告知一二呢?”
傅美人轻笑一声,宛如春日融冰,一派艳丽色彩。
她哼笑一声,低语道:“当然可以。”
秋日暖阳,慵懒地洒在皇城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温暖的金黄。
直到暖阳西斜,皇城的影子越来越长。
阴影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地挥舞,看似平静的江都皇城,一场看不见的硝烟已经悄然升起。
月上中梢,江念安看了眼漆黑的月色,紧了紧肩上的斗篷,带着双玉从后门离开了景安宫。
双玉提着宫灯,明明灭灭的烛火一晃一晃的,照亮着眼前方寸之地。
她抬眼看了江念安一眼,不懂对方为什么要在晚上出来,哪怕是探望陛下,白天不也可以吗?
似乎是猜到双玉心中所想,江念安头也不回轻声解释:“如今父皇昏迷不醒,长清宫加强戒备,除去太医院以外,任何人不得探望。”
她回头看了双玉一眼,状似无奈般挑眉:“我可不想太惹眼。”
双玉了然般眨了眨眼,瞬间明白了江念安的隐藏之意。
哪怕长公主都被拒之门外,可是殿下却能进入长清宫探望,若是被传播出去,那……
她抿了抿嘴角,决定把这件事情咽到肚子里,谁也不说。
“放心吧殿下,我知道的。”
双玉嗓音坚定,像是在发誓一般。
江念安点了点头,好看的杏眸也跟着弯了弯。
这次没有遇见国师,江念安本以为还要等一会儿,没想到负责看守的侍卫长一见她,便微微颔首,帮忙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江念安一顿,微微颔首感谢,这才独自踏进长清宫的殿门。
双玉拎着宫灯等在门外,夜风微凉,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无声等待着殿下出来。
此时刚过亥时,早睡的人或许已经躺到了床上,不过,父皇不会睡太早。
穿过主殿后门步入后院,远远地,便瞧见寝殿亮着的灯火。
还未走近,江念安便听见国师的声音从殿内隐约响起。
“周统领已经……”
“嗯,就等......”
“……”
越走近,说话声音便越发清晰。
“其他暂且不谈,陛下您的身体……”
嗯?
听到关键字眼,江念安心头一凛。
父皇身体怎么了?
还不等她继续听下去,屋内的交谈声便戛然而止。
江念安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寝殿门口。
“安安?”
寝殿内传出父皇温和的嗓音。
江念安‘嗯’了一声,抬步跨入殿中:“父皇。”
“来。”
一见江念安,江妄眼中便浸满了笑意。
国师周不听依旧一袭干净的白衣,他从凳子上起身,朝着江念安缓缓颔首:“殿下。”
“国师万安。”
江念安朝着国师周不听行了个礼,这才看向坐在桌边披着外衣的父皇,眉心蹙了蹙:“父皇怎么不穿厚一点?”
江妄扬眉,又垂眸看了眼身上的外衣,解释道:“屋内并不冷。”
江念安将肩上的披风解下,挂在墙边的架子上,顺手将半开的窗户合上,轻声劝道:“入秋了,夜风凉爽,父皇也该注意身体才是。”
江妄垂眸低笑两声,没忍住跟旁边的周不听抱怨了一句:“你瞧瞧,她都敢管上朕了。”
周不听垂眸不语,江念安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国师一眼。
见江念安过来,周不听眼皮子微动,启唇道:“殿下思念陛下,微臣不便打扰,便先告辞了。”
江妄微微颔首,目光瞥了眼身前的桌子。
周不听一顿,瞬间了然。
起身后自然地收拾起桌上的茶具,放在托盘上带了出去。
江念安疑惑地看了周不听一眼,收拾东西这些小事儿,需要国师亲自动手吗?
还是说,因为宫女和太监都被打发走了,所以无人可用?
她走到桌前坐下,就着明亮的烛火打量了一下父皇的面色。
面容依旧苍白,单薄的唇瓣没有血色。
不过,以往父皇就是这副没什么精气神的模样,江念安一时间也判断不出对方身体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她抿了抿嘴角,干脆直接发问:“父皇身体可有不适?”
江妄抿了口热茶,温热的温度将他苍白的肤色染上一抹淡粉。
他掀起眼皮看向江念安,又漫不经心地将茶杯放下:“为什么这么问?”
说完,便是一顿,想到对方刚来时他们谈论的话题,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听到国师的话了?”
江念安看着江妄,点了点头。
江妄垂眸轻笑,无奈摇头:“朕的身体无恙,起码还能再坚持几年呢。”
江念安抿了抿嘴角,起身又给对方添了杯热茶,小声嘀咕道:“谁知道您说得是真是假?”
此话一出,江妄立马笑了,抬手虚虚地指了指江念安:“你啊你,连朕的话都不信了?”
江念安有些心虚,但是随即又立马理直气壮起来。
在江妄身边的凳子上落坐,她摸了摸对方冰凉的手背,眉心又是一紧:“念安倒是想信,但是您这样,又要我怎么相信?”
“手凉成这样,真的不冷吗?”
她抬眼看向江妄,目光中有些狐疑。
江妄叹了口气,无奈道:“怎么说你父皇也是个大男人,哪那么容易怕冷?”
“是嘛?”江念安狐疑,男人不怕冷他信,但是吧,也没见哪个男人的手比女子还凉啊?!
起码宋延的手心永远都是热乎的!
她看了江妄一眼,还是起身将人拉了起来:“您还是去床上坐着吧,身上都没有热气儿了。”
说着,便十分大胆地推着人往床榻上走去。
江妄无奈地瞥了眼江念安,无语摇头:“也不知道你这霸道性子随了谁?你娘当年可温柔得很呢。”
江念安张了张嘴,刚想怼回去‘说不定我爹就很霸道呢’,但是想到父皇也喜欢娘亲,便默默闭上了嘴巴。
她还是不戳父皇的痛点了。
将人推到床上妥善安置,又盖了一层又一层的被褥,江念安这才满意,顺势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
“父皇晚上还是子时入睡吗?”
江妄一顿,微微颔首:“对啊。”
江念安蹙眉,睡得好精神才好,父皇虽然睡得晚,但是起码入睡是正常的,她点了点头:“父皇睡醒后,可以在宫内多走走,不要总是待在殿内。”
“好好好。”江妄顺从点头,眼尾扬起了岁月的痕迹。
江念安张了张嘴,很想问父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一切,但是,以她的身份,她不该问的。
江妄目光柔和地看着江念安,目光逐渐变得悠远:“当年你娘亲也跟朕说过,不要一个人待在宫里,要多出去走走,要多笑笑……”
江念安抬眼看了江妄一眼,顺从地垂首,让对方的大手轻拍她的脑袋。
耳边,是父皇温柔又清浅的嗓音,娓娓诉说着往日的愉快画面。
在江念安印象里,父皇是最先认识母亲的,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两人似乎中途走散了。
等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她却早已嫁为人妇。
终究,两人还是错过。
而父皇,也登上帝位,后宫佳丽三千。
江念安抿了抿嘴角,慢慢趴在床边,闭上了眼睛。
第51章 Chapter 51 江都皇城
又是一日阴雨天, 冷风骤起,像是预示着什么不祥的信息。
江念安这几日没再去长清宫,因为那日晚上, 父皇面容温和地告诉她:“近日不太平, 安安就不要过来了。”
她看着父皇清俊消瘦的面容,终究还是没有多问, 微微颔首, 低声应了句:“好。”
“看样子又要下雨了。”双玉看着阴沉的天,又看了眼殿下身上单薄的外衣,蹙了蹙眉:“殿下快些回屋吧, 小心着了凉。”
江念安回头看了双玉一眼, 点了点头。
阵阵凉风吹动着院内的树梢, 本就没多少叶子的树干更是被吹得左摇右晃的, 时不时还会有脆弱的枝干被折断, ‘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风大了, 双玉推着江念安进了屋, 便连忙把大门关上, 嘴里还在不停嘀咕着:“这么大的风,感觉会有一场暴雨。”
门一关,屋内安静了不少, 只有门窗时不时地发出‘呜呜’响声, 诉说着屋外寒风的凛冽。
思思挂在头顶的屋檐上犯懒,见有人进来,悠悠地甩了甩尾巴,金色的豆豆眼盯着下方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悠悠地顺着房梁爬向柱子,又从柱子爬到地面。
“嘶嘶——”
“思思。”
听见的动静, 江念安侧目看了过去。
思思还是那么长、那么细,墨绿色的鳞片看起来危险又神秘的,之前很长一段时间,许是光线不同的原因,江念安总是见思思在墨色和绿色之间来回切换。
直到她见过巫王白息的那条墨色长蛇。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思思兄弟俩待在一起,瞬间色彩、体态分明起来。
“怎么了?”江念安在圆桌前落座,看着思思顺着椅子腿慢慢爬上去,然后伸着长长的脖子爬到了桌子上。
动作倒是不紧不慢的,莫名有种慵懒的随意感。
江念安看了眼桌上的果盘,捏了颗小橘子开始剥皮,剥掉的橘子皮也不丢,故意拿来逗思思玩:“是不是饿了呀?想吃吗?”
橘子皮在思思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忽然,江念安手里一空。
再定睛一看,思思小小的嘴里叼着橘子皮,竖起小脑瓜看向江念安。
四目相对,还不等江念安读懂对方想表达的含义,就见思思随意一个歪头,橘子皮便被对方毫不犹豫地丢到一旁。
江念安:“……”
好的,这回知道你不吃橘子皮了。
双玉合好门窗走了过来,刚巧看见这一幕,心脏差点没跳出来。
思思的动作太快、太迅速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思思会咬到殿下的手。
“殿下!”
双玉蹙眉,不赞同地看向江念安:“您刚刚动作太危险了!”
江念安抬眼看向双玉,心虚地笑了笑:“好嘛,以后不这样了。”
桌子上的思思看了江念安一会儿,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语一般,又懒洋洋地挪了挪身体,将自己盘成一个球,脑袋一埋,便开始了睡觉模式。
这场酝酿已久的秋雨终究还是在正午时分落了下来。
从一开始豆大的雨滴打在屋檐上,到噼里啪啦地一齐落下,仅仅在一瞬间。
“这雨也太大了吧!”
小九单手遮住头顶,一手提着裙角,步履匆匆地冲进屋内。
仅仅只是一会儿的工夫,身上的衣物便已湿了大半。
双玉见状,连忙拿着干净的巾帕小跑过来:“快!赶紧擦擦。”
小九接过帕子,仰起脸甜甜地笑了笑:“谢谢双玉姐。”
双玉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笑没说话。
原本在桌上小憩的思思此刻醒了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门边,细细长长一长条,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小九刚用帕子擦了擦脸颊,眼角余光便瞥见了门槛处蠕动的家伙,顿时吓了一跳:“啊——”
“没事儿没事儿!”双玉知道小九害怕,赶紧把人拉到自己身边。
曾几何时,她也跟小九一样,看见思思就瘆得慌。
而如今,她也能淡定自若地安慰别人了。
“我……我不怕。”小九嘴唇还在微微颤抖着,但还是顽强地说着:“我只是被突然吓到了。”
“好好好,你不怕。”双玉笑着点头,拉着小九离门远一点。
隔壁书房,窗户紧闭,但是外界的风雨声依旧窸窸窣窣地传进江念安耳朵里。
她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捻起桌上的信纸轻轻抖了抖,待墨迹干透,这才不紧不慢地将信叠好塞进信封中。
听见门外的动静,她侧目看了眼,依稀听见双玉和小九的谈话声。
她看着手中的信封,起身走了出去。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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