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茗再次愣住。
她之前也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候有了等到毕业前往荣明一中的目标,内心对同环境的烦躁与不安好像都消失了,也就没再想过转学这件事。
易茗的再次沉默让学校领导又急切起来,她灵光一现:“因为荣明一中是我的目标,那段时间只想安心完成这个目标。”
半真半假的回答带来自信,易茗的语气终于换来眼镜记者的点头。
“那你现在是完成目标,打算寻找下一个目标?”另一个短发女记者问道。
“嗯,如大家所见,我现在算是完成了荣明一中的传统,拿到上学期的年级第一,也参加了护旗手仪式,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真的没什么遗憾了。
易茗发自内心地笑起来,给她的单人问答环节,画下完美的句号。
轮到高二部的同学回答,易茗僵直的肩膀垮下来,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
她看向前方,林厘然正盯着她看,她轻松地笑,林厘然举起相机。
对着林厘然的镜头,再做一次告别。
因为易茗知道,林厘然听了她刚刚说要转学的话,一定是想多留下她的照片送给白郁非。
相机的意义,便是在多年后再看这些照片时,能透过单薄的相片纸,穿越时空,看见照片里的主人公望向镜头的那双眼睛。
高二部的同学发言顺利结束,轮到许井藤,记者们已经有些疲乏。
他们都多少听说过许井藤,之前接受过市里的采访,最大的挖掘点也就是贫寒的生活条件。
正因为之前市里都采访过,这个话题也就不再新鲜,甚至有些老掉牙,倒是学校领导总想宣传这个,采访前还跟他们商量说可以问些这方面的问题。
考虑到时间问题,短发记者不想再问那些,还是以即将到来的高考为切入点,以便后面几个月有素材可借用。
在个人面前,高考才是永恒的、经久不衰的热门话题。
这也正是许井藤事先猜到的,所以他才不担心这次采访会拿他的身世作为谈资。
“许井藤同学,我们也是老朋友了哈。这学期将是你在荣明一中最后一学期的生活,面对不剩多少时间的高考,你是怎么看待的呢?”
“平常心,就当是平时的模拟考,不给自己压力,才能发挥出最好的水平。”
非常公式化的回答。
“三年前,你在中考时拿下状元,这次高考有没有信心复刻当年的佳绩呢?”
“我相信上天会平等地对待每一个有信心且努力的人,所以,不光是我,所有同学都有无限可能,复刻自己最好的成绩,或者,超越曾经的自己。”
短发记者满意地点点头:“最后,许井藤同学有没有什么想对镜头说的呢?”
最后一个问题结束,差不多也就放学了,许井藤还没开始回答,记者们已经陆续收拾东西。
“我想说……”许井藤突然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胜券在握般,又染着一丝轻蔑,短发记者连忙拍了拍身边正在收拾东西的记者,“黄健成,祝你生日快乐,我们总有重逢的一天。”
在场的记者手中的动作瞬间停止,站在他们后面的林厘然按照和许井藤的约定,在他说这句话时,对着他和身后的“优秀学生”横幅拍下照片。
“黄什么……那是谁?”短发记者也赶紧抓拍,拍完问道。
“一个‘老朋友’。”许井藤笑笑。
他的笑容和之前一样礼貌而疏离,离放学时间就剩两分钟,记者们只当这是一个小彩蛋,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对自己某个刚巧在今天过生日的“朋友”的祝福。
领导们站起来,和记者们一同出去,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受采访的三个学生和林厘然。
林厘然带着相机过来,跟易茗和许井藤说洗照片的事,约定好去乔姨照相馆拿照片的时间,便在高二部的同学出去之后离开了。
“你刚刚说的‘老朋友’,不是朋友吧?”易茗看着平静地收拾东西的许井藤,开口问道。
反正她都要转学了。
刚刚许井藤说完那句话,易茗莫名地感受到一种凛冽的寒意。
她只猜想许井藤想通过这次全市采访传达些什么,可当采访结束,她还是不太清楚。
“算也不算,很久没见了。”许井藤转过身,脸上的笑容依旧,“你呢,还没问你,你转学的事,小非知道吗?”
“知道。”
“她应该挺伤心的吧。”许井藤背上书包,和易茗一起出礼堂,“你别看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比谁都在乎。”
“嗯,但我还是得离开,已经办好手续了。”
“所以,这学期,你是为了我才来一中?”
礼堂外的正午阳光较于早上变得猛烈,易茗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
原来话被他本人摊开说,是这样刺眼的感觉。
可身上也逐渐暖和起来。
“是。”
刚刚采访的话,许井藤已经听出言外之意。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契机认识了我,付出这样的行动,但是……”学校内的小广场上聚集着放学回家的人群,许井藤停下脚步,转向易茗,“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易茗脑海里闪过她搜集许井藤信息的那些瞬间,好的坏的,她早已心知肚明。
人流绕开他们二人,易茗抬头看向男生,眼里毫无波动:“我知道。”
许井藤一愣,想到什么,释怀地笑了:“那就好。”
易茗笑了笑,指向食堂的方向,又看向他的书包:“你先回教室吧。”
许井藤点点头,转身朝高三部教学楼走去。
汹涌的人流里,易茗停在原地,就这样看着许井藤的背影一点点消失。
明明离再次转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明明后面还有见面的机会,可易茗觉得,这一刻他们已经告别过。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刚刚许井藤轻描淡写的那句“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目光渐渐游离。
我知道。
我知道黄健成是谁。
第34章 无法走近
午休时间,整个校园被巨大的安静笼罩。林厘然照常去学校小卖部里帮忙上货,舅舅把手套递给他,欲言又止。
他能感受到舅舅的目光。
林厘然一边戴手套,一边回答:“舅舅,不用想怎么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
“其实你妈妈也不是逼你,只是有时候太执着,所以没考虑到你的想法。”
林厘然没吱声,戴好手套后跳上电动三轮车,搬起其中一箱饮料,舅舅在车外接过,放到小推车上。
舅舅转身回来:“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的,就算你们相互不理解,也不一定要分开吧?你一个学生,在外面住多危险啊。”
林厘然仔细核对着货品清单,又搬下一箱零食:“我和同学一起租,离学校不远。”
“可是你妈妈她会多想啊,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什么事情不往心里去,其实最容易多想。”
“那正好。”林厘然站直身体,稍微活动筋骨,“我们都趁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
“她……”
“舅舅。”林厘然打断他,“我没有怪妈妈,也没有想一直在外面住,我只是觉得,我和妈妈需要一些空间想清楚一些事,我们住在一起,永远没办法冷静。”
豆大的汗滴从林厘然脸庞滑落,舅舅一时语塞,摆摆手不再多说。
上完货,已经临近中午一点,林厘然和舅舅坐在小卖部门槛上,各喝一瓶可乐。
“然然啊,你学这个小科,报了班,现在又要到外面住,这个开销又多了吧?如果不够用,记得跟舅舅说。”
此话一出,林厘然想到自己表面上和妈妈分开,但开销还是妈妈在承担,缓慢地低下头。
“嗯,我会注意的。”
“你妈妈那边的思想工作呢,我也会做,你别太焦心。”舅舅把可乐一饮而尽,远远的,看见熟悉的身影正走过来,“好了,你出去转转吧。”
随着舅舅的视线看过去,林厘然起身,将玻璃瓶放进店里的塑料筐里。
“白郁非?”看清来人,林厘然有些意外,“你来买东西吗?”
“不是。”白郁非走到他面前,“我来找你。”
趁着学校里人还不多,二人去操场坐着。
“所以说,你是想问我上午有没有给许井藤拍照?”
“对,之前你说你们留了联系方式,说约好了,哪天他有需要的时候你帮他拍照记录,我想着,应该就是今天吧。”
的确是今天。
“你怎么知道?”林厘然着实好奇。
“他为了能参加这个采访付出了很多,他之前已经不怎么接受采访了。”白郁非拽了根草在手里把弄,心事重重。
林厘然回忆许井藤发消息拜托他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
“他只是请我在最后一个环节,也就是对着镜头说点自己想说的时候,给他拍照,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哦?”白郁非也觉得奇怪,“那他说了什么?”
“也没说啥,就是祝一个人生日快乐,说以后会再见面之类的。后面记者问起来,他说是他一个老朋友。”
“今天生日……”白郁非皱起眉头,答案就在嘴边,却模糊得无法立刻说出来。
“怎么了?”
下一刻,白郁非突然慌张地站起来,林厘然不明所以,只能跟着站起来。
“林厘然,照片洗出来后,你先别给他,可以吗?”白郁非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却仍然发抖。
“好,好,你先别着急。”林厘然想搭她的肩安慰她,犹犹豫豫的,白郁非已经向他道谢又告别,说得先回教室一趟。
还没等他回答,已经消失在操场大门口。
印象中,林厘然从未见过白郁非如此慌张的样子,他回忆上午说那句话的许井藤,貌似的确有些怪异。
就这样带着满肚子疑问,也朝教学楼的方向走。
上楼时,林厘然还在想这件事,在拐角和人迎面撞上,痛得二人都叫起来。
“林厘然?我正找你呢!”对面一边“哧儿哈”地捂着肩膀,一边说。
“找我?”怪了,今天被这么多人找。
李宸乔拽着他走到二楼厕所边上,小声地问他租房子的事考虑好没有。
“考虑好了,不是说放学后商量吗?”林厘然揉着胳膊,痛感逐渐消失。
“等不及了,我越想越气,所以提前联系了几家房东,你要是有意向,放学后直接跟我一起去看房。”
“啊?怎么去?”
“这我自有办法,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你。”眼见就快上课,厕所旁边的茶水间人渐渐多起来,李宸乔只扔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
再次留下一头雾水的林厘然。
中午三件不同事那么一闹,下午的课林厘然很难集中精神去听。
托李宸乔这急性子的福,出去住的计划就这样被提前,他其实还没完全准备好。
而白郁非的事,更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挠他的心脏。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上午有升旗仪式彩排和采访,所以下午的第一节 课,对林厘然来说,才是这学期的第一节课。
班主任见大家昏昏欲睡精神萎靡,课讲一半拍了拍讲台,说起文理分科的事。
这学期便要做好决定,一中的理科强于文科,如果选择文科,只有两个班可分。
对于要学小科的林厘然来说,选文选理都一样。
他又想起白郁非,她应该会选理的吧,选文必须选一门历史,而白郁非的历史相对薄弱。
刚刚那摊子事,让他更深切地感受到,哪怕已经和她,和许井藤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却仍然无法走近他们身边。
好像有一只透明的玻璃罩,他们站在里面对着他笑,却触摸不到。
培一班也讲起文理分科的事。
班主任好像理所当然地认为在培一的所有同学都会选择理科,只是草草介绍,说想学文科的可以在学期末找班长要申请表,说完还笑两声。
第二节 课是语文课,李老师夹着书本和保温杯进来,发下作文纸每一组往后传。
这节课和下一节课都是语文课,李老师打算让大家练习作文,在黑板上写下命题。
白郁非接过前桌传来的作文纸,前桌男生很快递过去,转身继续做物理题。
班主任的考虑不是没依据,班里几乎没人把李老师布置的任务当回事,都在偷偷摸摸地做理科题。
李老师坐到窗边看书,也不管大家有没有好好写作文。
易茗也是,看了眼黑板上的题目后,快速地套一个议论文的壳子,一节课不到已经轻松写完,第三节 课开始,也找出数学题开始做。
白郁非上节课只写了一半,像以前一样,又跑题了。
易茗曾给她分析过,她写作文老跑题是因为喜欢写记叙文,故事不受控,很容易跑偏,写议论文会保险得多。
“可议论文很难高分吧,千篇一律。”第三节 课下课后,白郁非又在和易茗讨论作文的事。
“保险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够了,记叙文写不好很惨的。”
白郁非分析过往届的作文,满分作文的题材都比较新颖,议论文反而不容易拿高分。
许井藤答应给她以前的作文,也还没整理好。
“那你这次成功不跑题了吗?”易茗直指要害。
“没有……”白郁非吐了吐舌头。
易茗笑笑,把帮她借的作文书推过去。
最后一节自习课,哪怕中午已经找过许井藤,白郁非心里的不安还是随着夕阳落下而越发沉淀。
许井藤的笑容还在她眼前:“别担心,我就是开个玩笑嘛。”
是玩笑吗?还来不及再问,预备铃已经响起,白郁非只能先离开。
那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再出现的时候,宛如一颗惊雷。
放学后,林厘然如约到校门口等李宸乔过来。
李宸乔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一辆电动车,从远处骑过来,停下,拍了拍后座,把头盔递给林厘然,示意他坐上来。
林厘然咧了咧嘴,有些犹豫:“很远吗,我们不能走过去?”
“不远,但是这样快呀,时间够的话可以看三四家呢。”李宸乔风风火火,一点耐心都没有,催林厘然别墨迹,赶紧上来。
“你拿到钥匙了吗?”林厘然无奈。
李宸乔晃晃手机,拍拍口袋:“早都安排好了,你快点。”
一路飞驰,二人来到第一家。
这个小区的环境还不错,很安静,只是离学校稍微有点距离,大致处于一中和三中的中间,他们要租的房子,在三幢一楼一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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