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下人
作者:吴若离
简介
小厮和丫头,底层牛马的奋斗史。一起奔向自由!
树倒猢狲散,蝼蚁又该怎么办?
他:这人真傻,要不是我调教,早被人吞了。
她:这人真傻,要不是我投喂,早就饿死了。
都笑她拙口钝腮。
那也无妨,她们求神拜佛想要的来生,她今生就做到了。
都嘲他狗仗人势。
那又如何?他活成了谁也不敢小瞧的狗,凭自己的本事让她不必卑躬屈膝,颠沛流离。
人物设置
女主王巧善老实孩子学着精明,我要教他做人
男主赵家禾不择手段往上爬,我要教她做事
配角赵西辞下堂妇的崛起
配角褚颀忠臣到明君
标签:古代言情 架空 古代 青梅竹马 宅斗 双向奔赴
第1章 一个奴婢的诞生(一)
“叫什么名,几岁了?”
常满一掐,巧儿赶紧跪下,照着她教的那般答话:“肖奶奶,我姓王,单名一个巧字,九岁了。”
常满帮着描补:“这孩子胆小,不懂规矩,还请您见谅。”
肖婆子围着她转一圈,上下仔细打量过,小声叮嘱:“宋喜家的,她这岁数不合适,身板容貌也差点意思,只怕太太瞧不上,暂且压一压。七奶奶传了喜讯,那边要人照看小厨房,东厨有缺,叫她先去里边待着,过后我自有安排。你们可要好生着,这样的好事,外头不知多少人惦记。”
“是!多亏了您抬举。这孩子是拙了些,胜在听话,您只管调教,将来出息了,她就是您的亲孙女,绝不会忘了孝敬。”
好话只能甜甜耳朵,成不成的,还得看实惠。常满悄悄塞了块银子到她手边。
肖婆子掂了掂,脸色略好,再正经提点:“那位座下原有个叫阿善的童子,来了七八年,一直贴身伺候。偶然着了风,被太上老君召去做了仙童。我看这孩子名字太单薄,不好听!下回别人再问,添上这个善字,将来就是机缘。契书上多一字少一字的,不打紧,里边外头都是自己人,不过多费两笔墨,回头我说一声就成。巧儿只是乳名,你可记住了?”
这话问的是巧儿。
她乖顺地点头,垂眸答道:“姓王名巧善,家人不识字,是算命先生给取的。”
姨妈反覆教过:答不上来的话,往神佛上扯。有人问起识字的事,就说是得了算命先生的好,顺手教了几个字,万万不能提家里的兄弟。
撒谎认了是亲外甥,撒谎改了家乡,照着册子少报了一岁……
撒谎这种事,像吃辣子,头一回脸红耳赤,喉间心口火辣辣的,烧得慌,多来几回就没那么难受了。
两个长辈都满意地点头,她却走了神。
青条石上跪着一个比她略大些的男孩,小腿悬空,只有膝盖落地,太难为人了。他熬得脸通红,两鬓汗湿,看着让人替他难受。他却纹丝不动,背挺得笔直,闭目凝神,只管专心诵那《金刚经》。
“……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即为消灭……”
来了三四天,跪来磕去,仍旧不忍心看下去。她垂头盯着脚尖,闷头闷脑往前走,险些撞到人。
常满及时拽一把,巧善回神。肖婆子往东边去了,面前是长长的甬道,不知伸向何处。
巧善怯怯地看向常满,用眼神询问:姨妈,我们往哪儿去?
常满望着她这双稚嫩的眼睛,暗自叹气——要是莹姐儿还在,以她的品貌,好生谋划一番,那才是真有出息。眼前这样的,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唉,造孽啊!
这种阴私,她不想沾也得沾,不做也得做。
“去东厨,你先在那当差。将来如何,将来再说吧。”
常满不满这去处,巧善却很乐意待在厨房。灶上的活,她在家干惯了,不觉得苦。这里的人都和善,少说话,多做活,便不用忧心会犯错。
烹炒的时候最忙,婶子嫂子们大着嗓门吆喝,忙完那阵,赶着填饱肚子,再是一人一壶茶,低声细语说闲话,歇歇再散。
“……那是个人精,跟他爹一个稿,最会偷奸耍滑,见不得新来的小子得脸,和他兄弟合起伙来坑人。一个哨探,一个暗地里藏好了,等人一出来,就掀了竹筒,瞧准了往他身上泼。这样的龌龊手段,不说瞒着,反倒得意,灌点黄汤就嚷嚷出来了。”
众人听明白了,唏嘘不已。
张嫂子接着道:“那孩子身上沾了屎尿,不好往主子跟前跑,这跑腿的活跟赏钱,白白便宜了别人。平白无故落个不识抬举的罪名,因为误事挨骂挨罚,你们说,冤不冤呐?”
黄嫂子跟道:“你呀,别操这个闲心,这事已经过了。我嫂子说,他连跪了三四天,凑巧被大老爷撞见。老爷虔诚,见他经书背得好,叫到那院里去了,可见这人命好。”
张嫂子笑道:“命好能当奴才?人是从外头买回来的,但凡有一个人疼他,就不会被舍下,丢出门兑钱。”
虽说都是奴才,可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外头买来的,自然比不得家里的。半道买回来的,又比不上自小调教的。比如同是灶下婢,小英只要跟着几个厨娘学烹炒,添柴、守灶、刮鱼鳞这样的活,全落在巧善那。
不是她们纯心为难,规矩就是这样的规矩。那是王田家的女儿,翠英的妹子,谁敢下狠劲使唤?这山不能动,那就只有外边来的操劳。
话说到了这份上,几人不约而同地瞄向了被撇下的巧善。
巧善不知道众人对她生出了怜悯,守着炉子听得入了神,到了这句“但凡有一个人疼”,不免生出些酸楚。
路上走了七八天,姨妈带着来回找人通融,到第四天才正经上工,这是做活的第三天。这样一算,她离家半个月了。
家里人多又勤快,把地伺候好了,瓜菜长得快。照往年,茄子丝瓜一摘一大篮,吃一半晒一半,冬天也有菜下饭。
萝卜也该下种了。
二哥要去上学,慧姐儿记不记得这些事?
锅里咕噜咕噜,该换去砂锅了。
老太太爱吃鹅肉,昨儿爊鹅,今儿砂锅鹅。砂锅下是粗沙,饭酒没过了鹅肉,鹅肉下铺了厚厚一层姜。这一锅,要慢煨两个半时辰,怎么着也不会烧糊了去,不用费心守着。
她转头去擦灶,十二个灶,个个要擦,全擦完,背心已湿透。人早就散了,八珍房只剩了她。她回到炉灶旁,拨了拨灶膛,转头盯着桌上那对剔红提匣上的山水人物出神。
“嘿!别发愣了,明少爷吃不下饭,打发我来取点心。你瞧瞧还有些什么,我给挑一个。”
巧善被惊了一跳,回头瞧见个熟面孔,心中不安,在他和提匣之间来回看。
“那里边装着什么?”
“你不能进来!”
巧善见他不听话,仍旧迈过了门槛。她攥紧拨火棍,倏地站起身,睁大眼睛瞪住他,接着说:“少骗人,我知道你在老爷跟前当差。明少爷院里多的是人,怎么会打发你来取?别动,再动我叫人了啊!”
被拆穿小把戏,赵家禾不恼也不羞,扬着下巴说:“那还不赶紧伺候?我不提老爷,是怕吓着你。我瞧着你面生,是新来的吧,多大了?”
婶子们叮嘱过:常有下人藉着主子的名头过来骗吃喝,不要轻易上当。
这人不说实话,一看就知道是坏心肠,本该打出去。巧善想起听来的故事,知道他这是被人为难,错过了午饭。她又不忍心了,背过身,掏出手帕,把攒下来的两块福橘饼递过去。
这东西味道古怪,不合心意。赵家禾扬眉,嗤道:“霍,你偷拿,却不让……”
“婶子给的,我没乱拿!”
这人太可恶,自己不认错,反倒冤枉人。她恼了,要将手收回。赵家禾手快,一把将东西抄走,连粗布帕子也没留下。
“你!还我帕子。”
“这上边有糖,化了黏黏糊糊,脏手。你要走了,我怎么拿?”
赵家禾得意坏笑,扬长而去。
早起潮气重,灶房又热又闷,她才干一会活就憋不住,又咳了两次。
虽说每回都侧身避开了,黄嫂子仍旧皱眉,打发她去廊下拣蘑菇,下工之前,又叫小英给她取了一块橘饼。
这回没用帕子接。
小英多嘴问一句,巧善小声说了缘故。
小英好打抱不平,气道:“他在别处受了气,怕事不敢还手,专挑你欺负,是瞧准了没人为你做主。最好别让我撞见,哼!我给他两棍。”
巧善感动到不知所措,连声道谢,又怕她真为了自己出头做出祸来,跟在她身边絮叨,意图让她明白:这是小事,不用在意。
小英气得快,散得也快,用手拨着筲箕里的黄豆,将干瘪的拣出来扔在脚边的碗里,高高兴兴说起了别的。
“下月十五,我们都要跟着去庙里,正好十二派月钱,先前攒了一些,再加这一百钱,够数。”
巧善惊讶,问道:“去庙里要花这么多钱吗?”
花一个钱买香不就够了?
小英喜气洋洋,反问她:“舍不得香火钱,叫菩萨怎么保佑你?天底下那么多人,这个跪那个拜,她老人家忙不过来,想要替你操心,少不得要些花费,打点下边的人跑腿。”
巧善听来的故事,都是菩萨手一扬,降下神迹,有缘人所求之事即刻圆满,只需一句“阿弥陀佛”!不曾想菩萨办事,也要花钱找人通融。
原来都这样为难。
她暗自叹气。
小英善解人意,笑道:“不要紧的,多少是你的心意,要是过意不去,就诚心诚意多磕几个头,先求件小事。”
巧善一心想着早些回家,可是白纸黑字红手印,铁板钉钉的事。二十两买她五年,小英有月钱,她该是没有的,身上只有娘给的十二个钱。
十二个铜板应该办不了二十两的事,不要为难菩萨。
她想不到别的,只好问:“我先想想。小英,你求的什么?”
小英抿嘴一笑,左右瞧一遍,伸着脖子凑近些,头挤头,压声说:“求菩萨保佑我下辈子投个好胎,也能做回千金小姐。”
“不是说行善积德就好?我们多拜拜,多念佛,这也不行吗?”
“行善积德也得花钱呀!你看故事里的大善人,铺桥修路,施粥布善,才会流传下来,没听说谁扶了谁一把,就被记住了。你想啊,不论男女,不论老幼,都想求点好事,舍不得下本钱,那好事只怕轮不上我。这话是我姐姐教的,她是大太太院里的翠英,你知道了吧?好生记住这话,准没错。”
“你家还有别的英姑娘吗?”
“没有,连我也不带英,进来伺候才改的。先这么叫着,等主子再赐一个好的。”
第2章 一个奴婢的诞生(二)
巧善每月初一十五都要跟着去烧香,庙里的老师傅从来不提钱,只说心中有佛便是缘,因此她并不认同这些话,偏又不知该从哪说起。
人家是好意,她记住就是了。
“好,我听你的话。”
小英是老么,自来是要听话的那个,自打认识了巧善,便有了些做姐姐的威仪,因此爱得不得了,做什么都要带上她。
逢八的日子,照例要往家庙那边送素鸡、莲蓉糕和新鲜果子。
黄嫂子指派干女儿去,小英带上了心爱的跟班,一路走一路教,老气横秋感慨:“你瞧,我都叹多少回了,果然是谁带孩子谁老气。”
巧善抿嘴笑,想了一会,认真道谢:“多谢,叫你费心了。”
“我嫂子生了娃,成日里吐怨气,脸拉得老长,像我娘那一辈。”
弟妹出生后,都是巧善姐妹照看。她深知其中艰难,柔声劝道:“养娃娃不容易,夜里要醒好几回,他只管哭闹,照看的人睡不成觉,头疼。想必她是太难受了,才会如此。”
“怪道眼下一片乌青。”
“你们要当差,也不容易。她不想扰到你们,只能一个人苦撑。肝郁气滞,就像你说的那样了。”
“那倒是我错怪了她,幸好先同你说了,没跟她吵。”小英叹道,“巧善,你是个好孩子。下辈子我们或是做亲姐妹,或是做主仆,我一定对你好。”
巧善含糊应一声,隔着月洞门,远远瞧见几个仆从打扮的男子往这边来。
这些人个子高,走路疾如风,四个成排,气势汹汹。
巧善腿软心慌,抱住小英胳膊,颤声问:“不是说男女不不……”
小英早就看见了,引着她往侧边的小院里走,藏起来才答:“小姐少爷们有忌讳,我们没那么多讲究。都是替主子办事,这避讳那避讳,事就办不完了。你不要怕,路上遇见了,认识的,打个招呼,不熟,那就让一让,不耽误爷们的事就成。能进到里边的男子,指定身上有要紧事,他们也耽误不起,不会随便停下来为难人。”
巧善仍旧担忧,但她深知凡事不由她来做主,只得抓住紧要处,再问她:“那就是说,他们并不常进来?”
“对呀,这玄色衫子,是外院的人。能在里边走动的男人,只有老爷和少爷跟前跑腿的那几个,日子久了,你就记住啦。”小英想起先前的事,气道,“下回再遇上那小子,只管打。”
巧善一想起那块条石就膝盖疼,喃喃道:“他也不容易。”
人要活着,头一件事就是填饱肚子,他接连被人陷害,饭都吃不上,太苦了。
小英听见了,赶忙叮嘱:“他不容易是他命苦,又不是你造的孽。不要随便发善心,被缠上就不好了,将来还不知怎样呢!”
巧善看着就好欺负,她不由得沉声再叮嘱:“你听我的!”
“哦。”
家庙里供奉着祖宗,那是要紧的地方,女人不能随便乱闯。她们奉命来探望的三太太,并不住家庙里边,只是家庙西北角的一个院子。
院子小,统共只有六七间屋子,一眼望得尽。两个跟她们年岁差不多的丫头在廊下踢毽子,门帘边站着个穿戴素净的女人,正为她俩数数。
小英领着巧善,先自报姓名来意,再喊居士,接着要磕头请安。贞光居士转头,摆手阻拦,柔声说:“免了免了,快过来吧,这里凉快。”
满面春风,轻言细语,叫人自然而然地喜欢。
巧善不再局促,跟在小英后边,等着被居士摸额头。
贞光摸摸两人的脸,念了几句经,叫她们在外边等着,转身进屋去了。
踢毽子的丫头过来将篮子收下,当着她们的面,叽叽喳喳做安排:这个什么时候吃,那个怎么分,这是谁爱吃的……
她们也叫两人等着,抬着篮子跑去倒座房,没一会又回来,将带来的枣糕分给两人,催着快吃,还邀她们一块踢毽子。
贞光隔着窗吩咐:“用心踢。谁拿第一,有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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