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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可信其有嘛。”罗程也笑，“你说，如果真的是世界末日，我们岂不是在监狱里度过？”
又一阵风将许井藤吹清醒，吹散回忆。他想起自己做这一切，就是为了逃避自己人生里的最大的末日，可重墙之外的世界，末日仍然会上演。
“那正好啊。”许井藤认真地回答他，“在一切灾难来临之前，我们都不知不觉。”
不知道洪水是否会淹没高楼大厦，不知道狂风是否会席卷尘埃碎屑，不知道末日是否会摧毁我们每一个人。
在一切发生之前。
第75章 刺猬
“你下次说话还是客气些，昨天大家都在，我就什么话都没说。”乔姨坐在李宸乔的床上，语重心长。
“还有下次？”李宸乔故意夸张地惊呼。
“他的确是你爸爸，就算我们离婚了，你也不用把气撒在他身上吧？”乔姨尽量温柔地说，希望李宸乔能理解。
当初离婚，乔姨和李宸乔爸爸双方都没什么错，只是没了感情，乔姨心里一直有些愧疚。
“为什么不？”李宸乔反问。
“因为我们只是婚姻走到尽头，中间也没有什么别扭。他最近休假，来看看我们，也不过分吧？”乔姨已经有些不耐烦，她不知道李宸乔为什么一定要跟她唱反调。
或者说，和所有人唱反调。
而李宸乔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大人永远不顾及他的情绪，他们可以随时展开新生活，可是他呢？他是谁的附属品？
现在连闹点情绪的权利都要被剥夺？
李宸乔心里不舒服，乔姨也不再说话，他拿出手机随便按，打发尴尬的时间。
点开空间，随意划了两下，正好刷到陈子君发了新动态，她现在就在世景花园旁边的小吃街上，应该是一个人。
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李宸乔点开她的头像。
「你先别走。」-李宸乔
「？」-陈子君
「我就在附近。」-李宸乔
陈子君对着手机思考两秒，才反应过来李宸乔是要来找她。
反应她本来也就没打算多着急走，把手机塞回口袋，等待面前小吃摊的炸串。
“我出去一趟，有同学找我。”李宸乔假模假样地晃了晃手机。
乔姨刚刚也听见消息提示音，只好点点头。
终于可以出去喘口气，出门前，李宸乔见白郁非和林厘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心情很好地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小吃。
李宸乔前脚刚走，秦语苏也从小房间里出来，说今天提前半小时走。
“许阿姨说了这些？这么突然？”
回去的路上，秦语苏将下傍晚的对话复述给白郁非听。
“对，其实我觉得，她自己胡思乱想也不是什么坏事，有时间想清楚一些东西，总比浑浑噩噩的好。”秦语苏裹紧大衣。
夜晚风凉，公交车站没什么人。白郁非没说话，她只点点头。
回想起来，这段时间里，她似乎也没给自己好好想清楚一些东西的时间，只用“反正已经发生了”这样的托词结束所有。
“苏苏，我是不是也该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尽管秦语苏并没有那个意思，但也在另一种维度上点醒白郁非。
“想一想，如何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就像许阿姨那样。”
“你有吗？”秦语苏笑起来，“难道你之前，在许井藤身上寄托了什么？”
“不是。”白郁非笑起来，“不过也没什么了。”
是妈妈。白郁非在心里说。
她曾经可以付出所有，只要妈妈能得到幸福，她可以为所有不切实际的目标付出代价。
但她后来发现，妈妈的幸福，不是靠别人付出获得的。
在妈妈说，想和周叔叔要一个孩子的那刻，白郁非没有力气说不的那刻。
“不过……许井藤的判决应该也快了吧？收监后，你会去探视吗？”跟许阿姨聊过之后的秦语苏也不再在有关许井藤的问题上遮遮掩掩。
“再说吧。”白郁非打了个哈哈。
她肯定会去探视的，但想起那样的场景，心里又不是滋味。
能去探视的时候，大概也是冬天了。白郁非又要过生日，可是这次，不会有人在冬天送她一条红裙子。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陈子君拿上刚炸好的串子，便看见李宸乔一路跑过来，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他，“你这么着急干嘛？”
李宸乔喘着粗气，弯着腰，手扶住膝盖：“没什么，看你刚好在附近呗？”
陈子君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先管不了这么多，到旁边的花坛边上坐着，在炸串袋子里挑挑拣拣。
“你吃吗？”看李宸乔也坐过来，陈子君拿出一根烤肠，伸到他面前。
“谢了，下次请你吃。”李宸乔接过去就往嘴里塞，咬断后被烫得龇牙咧嘴的，在嘴里又炒了一遍。
陈子君终于被他这狼狈模样逗笑，逐渐放下戒备。
“之前听你说你搬出去住，就住在这附近？”陈子君见他吃完，又递过去一根。
“对，就那儿的世景花园。”李宸乔往不远处方向指了指。
“那里？”陈子君有些惊讶，“我几小时前和我朋友刚来这附近的时候，看见白郁非进去了，她家也不在这里吧。”
“嗯，那你没看见我妈吗？”
“没注意，我看见的时候白郁非已经进去了，她那件衣服我见过，之前她家洗衣机坏了，我妈带回家洗过。”
“今天有个朋友过生日，所以在我们家里聚了一下。”
“是许井藤吗？不对，高考完了，他都去上大学了。”陈子君思考片刻，一时也想不到别的。
听到许井藤的名字时，李宸乔有短暂的失神，他没跟秦语苏或林厘然打听过许井藤的情况，那天的升学宴，现在想来还是像一团朦胧的梦。
从前，他对许井藤只有三个字——假想敌，他对白郁非最狂热的那阵子，曾认真分析过为什么只有他能走进白郁非的心里，可许井藤甚至都不怎么说话。
而现在，许井藤在看守所里，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好像别人再也触不到他更深的内核。他就这样带着他所有的神秘，被围在冰冷的墙里。
“……”
“喂，你在发什么呆呢？”陈子君推了下他的肩膀。
“哦，不是，是陈旧，我妈婚礼的时候，你应该见过。”李宸乔还没完全从回忆中缓过来，双眼失神地说。
“不用你妈婚礼，陈旧谁没听说过呀？八中的嘛。”
陈子君手里的袋子已经见底，她正四处看有没有垃圾桶，李宸乔站起来，想要把刚刚想的那些从脑海里赶出去。他拿过袋子，已经找好垃圾桶：“我今天就请你吃吧，我再去买点。”
被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惹懵的陈子君愣愣地点头，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李宸乔脸色大变。
白郁非刚回到家，看了一眼玄关的鞋柜。
应该只有刘嫂和周忌敏在家。
她蹲下换鞋，周忌敏睡眼惺忪地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白郁非，又改变原本打算去卫生间的路线。
“他们呢？”见周忌敏走过来，白郁非先问道。
“我爸还在公司，白阿姨好像是去送饭了。”
“你刚刚在睡觉？晚上不睡啦？”白郁非看周忌敏揉眼睛，温柔地说。
“补作业的，写着写着就睡着了。”周忌敏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又在图书馆？照相馆？”
“上午在图书馆，下午在照相馆，晚上在世景花园。”
“去世景花园干嘛的？我说呢，晚饭也没有回来吃，我和白阿姨一起吃的。”
两人走到餐桌边上，刘嫂让她们别着急回房间，她正好切点水果，马上就好。
“帮朋友过生日。”白郁非想了想，“陈旧。”
“又是她啊。”周忌敏回应着。
“怎么，听你这语气好像对她有意见？”白郁非笑了笑。
“也不是，只是她……”周忌敏不知道怎么用词，之前她对陈旧无感，“总之，你们跟她太熟了的话，不会被连累吗？”
“连累什么？”
“看她不爽的人很多，如果哪天，有什么小混混来找你们的麻烦，怎么办？”
“想得太远。”白郁非摸摸周忌敏的脑袋，“其实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复杂。”
比如陈旧在白郁非心里，也只是个刺猬一样的小女孩。
李宸乔拎着一大袋炸串回来，交给陈子君。
“你买这么多？”
足足是陈子君刚刚买的三倍多。
“吃不完带回家吃，我给林厘然分点。”
“好。”陈子君找了根里脊，“我刚刚有说错什么吗？”
“啊？”
“你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哦，没什么，我最近心情一直不怎么样，别介意哈，也别多想。”
“那你刚刚突然给我发消息，突然跑出来，也是因为心情不好？”
“你可以这么理解。”李宸乔笑了，“算是拿你当了一次借口吧，才逃出来。”
“和室友有矛盾？”陈子君猜测着，但应该不是李宸乔刚刚还说要带炸串回去一起吃的林厘然。
“和我妈有矛盾，唉，你说大人为什么永远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还希望孩子能永远对他们言听计从？”
“你都搬出来住了，还想这些？”
“我能搬出来一阵子，但没办法永远在外面啊，逢年过节的不还是得回去，然后就又是一顿糟心事。”李宸乔越想越气，他吃完一根烤面筋，手指缠绕在竹签上，用力折断。
脑海中又出现爸爸那张正经的脸，和李义元拘谨的模样。
从生气，转变到心烦，又化为一阵落寞。
“为什么不能永远在外面？”陈子君笑得天真烂漫，“我觉得，不是不可能。”
第76章 我喜欢你，生日快乐
早秋的清晨有股淡淡的薄荷香气，这次三中的运动会由高一学生代表全权负责，一大早便热火朝天地在操场上开干。
秦语苏早上被闹钟吵醒，摸了手机看一眼，陈旧早上六点多给她发了消息。
「我早上有事先去狄冶那儿一趟，到时候学校亭子那儿见吧。」-陈旧
秦语苏躺在床上，看着这条消息很久很久，直到妈妈让她赶紧起床，说早上出去买菜，好多孩子都往三中那儿去了。
如果不是陈旧，其实秦语苏都不打算去学校看运动会，最近她画画一直瓶颈，总是走神，文化成绩也让自己焦心。
洗漱完之后，踏上去往三中的车，想起陈旧那张脸，心里堵得慌。
学校门口真的聚集了很多人，隔老远，秦语苏仿佛都能闻见他们身上的早饭味。
从人群中挤过去，来到去年她和陈旧初识的亭子，陈旧已经坐在那里了，正低头按着手机。
秦语苏没有打招呼，她只是静静地走过去，坐到她的身旁。
“你来啦？你们学校今天也太热闹了吧。”陈旧起得太早，已经坐这儿打了很久的哈欠。
“人是挺多的。你怎么一大早就去狄哥那边？”人群都往操场那边走，秦语苏琢磨着等开幕式开始后再过去，不用人挤人。
“处理了点事，最近狄冶的生意不行，还一直有人来找麻烦。”
秦语苏点点头，这瞬间，她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被提醒陈旧离自己的世界很远，自己更是离陈旧的世界很远。明明她们都是学生，却在为不一样的事苦恼。
操场大门那儿人都进去得差不多了，秦语苏站起来，说我们过去吧。
观众席山，她们找了个没太多人的位置坐着，坐在最上面一排，秋风吹来时，秦语苏下意识地裹紧外套。
她今天已经穿了毛衣，可还是觉得冷。再看旁边的陈旧，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衬衫。
“你不冷吗？”想着自己好歹还有毛衣，秦语苏攥着外套的手又松下来，想着要不要脱了给她穿一会儿。
“不冷。”陈旧看着前方，没注意到秦语苏的万般纠结，轻松地回答着。
可她的声音分明抖了两下。
正是这极力掩饰的颤抖声线让秦语苏坚定了决心，她加快手中的动作，把外套披到陈旧的身上。
“你穿会儿吧，我穿了毛衣。”
肩膀上突然多了件衣服，陈旧措手不及，根本不等自己拒绝。
她的确有点冷，早上出门因为要帮狄冶的忙，浑身干劲，一点没考虑外头的温度。
但其实考虑了也没用，她家里的厚衣服不多，除了夏天的衣服，就是冬天的。因为N市的春秋天很短，陈旧一直觉得□□秋天的衣服很浪费，穿不了几次。
陈旧慢慢地伸出手，胳膊从袖子里钻进去。
突然有种被拥抱的感觉。
“谢啦。”身上暖起来的陈旧朝秦语苏笑笑。
秦语苏被她笑得有点慌乱：“今天你生日嘛，别感冒了。”
她想起前天大家一起吃晚饭，吃蛋糕之前，白郁非告诉她，陈旧说自己生日那天，有重要的事。
那时秦语苏心跳漏了一拍。当时她只知道白天她们约好要看运动会，而陈旧询问她的语气也像早就打算这么做。
可是今天早上看到那条短信时，秦语苏觉得当时漏掉的哪拍心跳重新跳回来，打乱她呼吸的节奏。
原来重要的事，或许并不是她，说不定只是狄冶的店。
又陷入这样无尽的纠结中，秦语苏脑子里又乱成一团浆糊。
“你们学校学生挺有创意啊。”开幕式学校领导老师学生依次发言结束，每个班都列队绕操场一圈，和一中一样。
“那是高一的，刚来学校肯定还有热情。”秦语苏笑了一声，她们班这次运动会没什么人报名，大家显然对十月末要举办的校园十佳歌手大赛更感兴趣。
“但是你还是很有创意啊，我看过你发在空间的画，挺漂亮的。”
“那是我随便画的……高考如果画那些，直接吃光蛋了。”
“高考又不是唯一的标准。”陈旧笑起来，她知道，秦语苏能发在空间里，自己肯定是很喜欢那些画的，“高考还很远啊。”
还很远吗？秦语苏心想。艺术和文化并行的两条线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她发现白郁非一开始说的对，应试教育和她想画的东西不一样，而她要是想去心仪的美院，这又是必须过的一关。
但她已经渐渐地感觉到枯燥无味，每天晚上在狭小的房间里画到眼睛痛，却还是在老师讲过一万遍的透视和明暗关系上出错时，她一度想要放弃。
高中时间过半，看一眼自己的文化分，她现在放弃，似乎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画下去。
“很难。”秦语苏闷了很久，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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