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鬼看都没看那个向导一眼,看向卿鸢:“向导小姐请称呼我,奥古斯丁,教授。”他咬着牙,把自己的姓念得很重,似乎还记得卿鸢上次记不住他叫什么的那茬,要把这四个字刻在她的脑袋里。
卿鸢看他一副她不叫他,就要一直盯着她的样子:“……奥古斯丁教授。”
男鬼教授露出了个吃到过期食品的表情,扳起脸走进审讯室。
非得让她叫,叫了又不高兴,卿鸢真想甩出精神链抽他一顿。
审讯室里比走廊要暖和很多,也没有卿鸢想象的恐怖刑具,甚至连点血腥味都没有,空气里飘着男鬼教授和哨兵表哥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们为人都有缺陷,可身上是真的香,而且他们两个都有些洁癖,除却只有卿鸢能闻到的香气,他们的制服上也有清洁用品的清香,单凭味道,很难想象他们每天都泡在犯人的恐惧和鲜血里。
之前还到处找出口想要逃命的向导变得非常安静,乖乖地坐在配有镣铐的审讯椅上,男鬼教授没有给他戴上镣铐的意思,非常笃定他手里的犯人不敢反抗。
男鬼教授看了眼和哨兵站在一起的卿鸢:“坐。”
卿鸢坐在他看着的红丝绒软椅上,看向哨兵表哥,他并没有动,还站在原地,卿鸢没再看他,看向审讯桌上很是突兀的点心盘。
看到她在看什么,男鬼教授勾了勾唇,露出个比哭还难堪的讥笑:“向导小姐不会以为审讯组寒酸到招待客人的东西都没有吧?”
卿鸢无语,她只是觉得审讯室里有零食饮料很奇怪。
不过,男鬼教授这么变态,确实是能做出一边折磨别人一边吃吃喝喝的事情的。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卿鸢感觉有点反胃,虽然审讯室的环境比她想的好很多,她也不想在这里多呆,抬头看向男鬼教授:“教授,今天叫我来,需要我做什么?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要做。”
男鬼教授看着她,脸色阴郁,扭头给她剩个讨厌的侧影,这个角度虽然看不到他玫瑰色的眼睛,但能看到他的睫毛很长,鼻梁也很高,如果不开口,完全可以作为一副油画叫人爱不释手地反复欣赏。
可惜,他的声音很快就响起:“请向导小姐先耐心地看着,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说着,他看向审讯椅上的向导,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向导立刻抬起头,瞪大眼睛,然后摸了摸耳朵,又狠狠地吸了口气。
男鬼教授把这个向导的五感还给他了,可恢复五感的向导并没有开心很久,他的视线落在静静看着他的男鬼教授身上,眼里涌出被驯化出来的恐惧和顺从,不需要男鬼教授说什么,他就自己开口:“我说,您想知道的,我都说,只要您别再……”他连提起刚刚发生的事情都不敢,抱着手臂抖个不停。
男鬼教授对向导完全屈服与他,甚至努力想讨好他的表现毫感到腻烦:“你的话对我来说不可信。”
“我不会撒谎的!”向导举手发誓,怯怯地看向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的哨兵,“如果我说谎,无狱队长肯定知道……”
卿鸢看向哨兵表哥,她还没亲眼见过他的天赋技能是什么,但感觉别人好像都很怕他。
“我知道你不会说谎,但你有可能因为认知有限,理解不了你接触到的信息,转述给我错误的内容。”男鬼教授也不知道向导又哪句让他不高兴了,语气更阴毒,“我可不想为你的愚蠢浪费时间。”
向导被阴晴不定的男鬼教授吓得不敢说话,男鬼教授走向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向导:“我要你的记忆。”
让人取出记忆,意味着向导要把自己私密脆弱的精神空间打开,这对向导来说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向导就算很害怕还是犹豫了一下,卿鸢看到男鬼教授微微偏了下头,向导就捂着眼睛尖叫出声:“我又看不到了,不要!不要!我这就把精神空间打开,让您进来……”
这应该是男鬼教授想要的结果,可他的脸色却一变,看向卿鸢,卿鸢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她什么也没做啊。
行为怪异的男鬼收回目光,把审讯椅上的可怜向导拎起来,一字一顿说得非常清楚:“谁告诉你,我得进入你们这些的精神空间才能拿到你的记忆?”
向导被他这个问题问傻了,呆呆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打开你的精神空间。”男鬼教授把向导丢回到椅子里,顿了顿,语气极为厌恶地强调,“我会让你的记忆碎片自己出来,不需要触碰到你的精神链。”
男鬼果然是有洁癖,审讯手段那么毒辣,却连犯人的精神链不想碰到,但是……卿鸢又怀疑男鬼教授是在骗这个向导,上次他不就和她做了连接吗?
别说精神链,他的精神力都和她的精神力黏在一起过。
那时候洁癖怎么好了?
算了,男鬼的心思她别猜,卿鸢集中注意力观察向导和男鬼教授的变化,她先感知到男鬼教授的精神力波动。他的精神力和他本人一样,都阴气缭绕,卿鸢感觉审讯室里的温度好像都降了下来。
那个向导的精神力就柔和很多,他的精神体应该也是水系,她嗅到的香味中带着淡淡的湿气,它们只可能来自活跃的水元素。
香气……卿鸢皱眉,那缕香气在那个向导打开自己的精神空间前不存在,或者说,太淡了,她没闻出来,当他的精神空间打开,那缕香气就逸散了出来。
是无名菌的香气,卿鸢怕自己闻错了,还仔细辨别了一会儿。
没错,从那个向导的精神空间里传出的确实是无名菌的味道,应该是比较原始的版本,所以比小水珠肚子里的菌丝球味道淡很多。
可他是向导啊,无名菌一般只会在哨兵的精神巢里存在,他怎么……卿鸢看向那个向导,目光停在他诡异的獠牙上,向导也不该有獠牙。这两者是不是有什么关联?是无名菌让这个向导有了异化特征的吗?
向导凄惨的尖叫打断了卿鸢的思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的精神空间不受我的控制了……”
卿鸢看向男鬼教授,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脸色也很难看,看了眼身后的哨兵表哥:“看看他有没有说谎。”
被怀疑的向导拼命冲走向他走来的年轻审讯官摇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卿鸢又把脑袋转向哨兵表哥那边,他到向导面前,目光冷漠地看了他一会儿,摘下了自己的眼镜,从眼睛链上取下了两枚挂在上面的菱形镜面装饰。
他摊开手,翻转手心,让两枚小小的镜面从他手里掉下来,它们并没有落在地上,反而悬高,停在抓着审讯椅扶手、惊恐仰头看的向导的左右,指甲大小的镜面延展,很快就变成两个穿衣镜大小的镜面。
坐在两个镜面间的向导不停转头看这两面对着他的镜面,镜面里的“向导”一开始和他做着一样的动作。
卿鸢看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明明哨兵表哥就站在那个向导的面前,但两个镜面里却都没有映出他。
这还不是最诡异的,更诡异的是,镜面里的两个“向导”开始有了变化,有无数裂纹爬上他们的皮肤,看得人头皮发麻,把坐在中间的向导也吓得张大了嘴巴,身体后仰贴紧在椅背上哆嗦个不停。
镜面里的两个“向导”却站起了身,他们所在的镜面背景也发生了变化,左边的是在污染区,这里的“向导”一脸癫狂,不住往嘴里里塞着什么,右边的则是在军区里,这里的“向导”面目狰狞,坐在一地尸骸里,像啃鸡腿一样啃着手里举着的断肢。
卿鸢睁大眼睛,因为观看速度过快,她把两个镜面里血腥恐怖的画面都塞到脑袋里了,直到男鬼教授挡住她的视线,她才慢慢地能转动眼珠,看向他。
男鬼教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悠悠地开口:“无狱的镜子能剥离一切伪装,把罪人最真实的样子反映出来,无论是拼命掩盖的罪行,还是极力压抑的恶念,都逃不掉,会一一诚实地浮现在他的镜子里,它们是审讯罪人最好的利器。有趣的是……”他声音停了一会儿,“以往审讯,我那从来都问心无愧的学生不会特意把自己的身影抹掉,可今天,在向导小姐面前,他将自己在镜子里的身影藏了起来。”他转身,看向哨兵笔直的后背,语速更慢,“这是为什么呢?”
第95章 开始升破级
卿鸢终于看到了哨兵表哥的精神体, 不,准确地说,她看到是他的精神巢, 他和扶珩队长一样,都是以器灵为精神体,以器为精神巢, 只是扶珩队长的精神巢是古琴, 而哨兵表哥的精神巢是镜子。
哨兵表哥的精神巢可能还要特殊一点, 卿鸢向他的眼镜镜链上看, 上面的菱形镜面装饰被他取下来了两枚,还剩七枚,一共九枚。它们应该都是他的精神巢碎片, 单独也可以发挥作用, 融合在一起是他完整的精神巢。
按照男鬼教授“好心”给她介绍的,哨兵表哥的镜子能照出罪人的罪孽和恶念, 那么那两个镜面里映出的就是陈向导做下的“罪行”。她回忆了一下刚刚看到的, 陈向导在污染区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还在军区里吃“人”了?
卿鸢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她对哨兵表哥的精神巢了解太少了,镜面里映照出来的具体代表什么, 她也只能瞎猜。
至于男鬼教授后半部分的阴阳怪气,说哨兵表哥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所以把自己在镜子里的身影隐匿起来了,这个她知道。
哨兵表哥的秘密应该就是跟踪她吧?
这么看来, 男鬼教授并不知道哨兵表哥做了什么,也就是说,哨兵表哥并不是审讯组派来跟踪她的。那他是受谁的命令呢?卿鸢真想用哨兵表哥的镜子对着他照一照, 把他背后的阴谋阳谋都照出来。
卿鸢心里想了很多,脸上没表现出来,假装没听到男鬼教授说什么,男鬼教授自觉无趣,移开了目光:“无狱,控制一点你的镜子,把向导小姐吓到了,我还要叫人送她去医疗部。”
镜子里传来的声响静下来,男鬼教授转身看了一下,带着他标志性的厌恶神情,走开了。
两个镜子里的“向导”回到了审讯椅上,没再有异样的行为,但他们皮肤上的裂纹还在,看起来像是被摔碎后粗糙粘起来的陶土人,还是叫人感觉心里毛毛的。
哨兵表哥背对着卿鸢,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从他冷淡的声音判断他应该也没什么表情,他对镜子中间的陈向导下达指令:“重复一遍你刚刚的供词。”
随着他的声音,一左一右两个镜面里的“陈向导”慢慢转头,目光幽幽地盯住了中间的陈向导,他们的脚下长出边缘锋利的镜面水晶,好像蠢蠢欲动的刀刃,只要陈向导胆敢欺骗镜子,这些水晶就会长出来,一片片削掉镜中人的皮肉。
卿鸢感觉陈向导本人和镜子里的“陈向导”应该构成了某种联系,镜中人受到审判的时候,他也会得到一样的痛苦折磨,所以,他才会那么恐惧,紧紧抓着审讯椅的扶手,脸色苍白如纸,卿鸢都有点担心他会倒不过气晕过去。
陈向导比她想象中的坚强,声音颤抖着把之前和男鬼教授说的话又说了,说到精神空间不受控制的时候,他特别激动地重复了两三次,生怕哨兵会判定他在说谎。
镜面里的两个“陈向导”眨了眨眼,脚下的镜面水晶没有变化,只流下了一滴刺眼的反光。
“你没有说谎。”哨兵把判定结果说出来。
陈向导狠狠地松了口气,瘫在椅子里,汗如雨下。
哨兵的宣判并未结束,看着庆幸劫后余生的陈向导,声音冰冷:“但你仍然有罪。”
卿鸢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得余光一亮,陈向导凄厉的嚎叫响起,她看向那两个镜面,镜面里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火焰颜色由亮红渐变成深黑,裹着在其中疯狂扭动挣扎的“陈向导”,他们皮肤上的裂纹膨胀加深,剩下的皮肉支撑不住都炸开来,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缠在一起的……菌丝。
卿鸢睁大眼睛,这才意识到“陈向导”脸上不是什么裂纹,而是钻进他皮肤里的菌丝,这些菌丝侵占了“陈向导”的身体,取代“陈向导”的骨骼内脏,把他变成了“菌丝娃娃”。
她赶紧看向镜面外的陈向导,他的皮肤还好好的,身上也没有火焰,可他比镜子里的“陈向导”更为痛苦,就好像……他在承受两个镜子里,两个“陈向导”的双份惩罚。
卿鸢好像有点明白了。
哨兵表哥最开始看陈向导的时候,是在判断他的罪行有多么严重,罪孽越深,他取下的镜面就会越多,相应的,罪人受到的审判也会和镜面数量有关,有多少镜子,就会有几份惩罚。
陈向导受到了两面镜子的审判,但镜面里显现出的罪孽就让卿鸢觉得很可怕了,不敢想动用九面镜子的罪人犯下的会是怎样的滔天罪行。
陈向导被镜子里的火焰折磨得奄奄一息,神志却很清醒,一直在尖叫,甚至太痛,以至于丧失理智,想冲向那两个镜面,将镜面打碎,火焰里长出锋利的镜面水晶,把“陈向导”的脚钉在地上,与此同时,镜子外的陈向导也腿软了一下,倒在地上,捂着脚叫得更惨了。
她是真的做不了审讯官,卿鸢端起桌上的杯子喝起来,微凉的汁液把她的恶心稍微压了下去。还好,这场审判并没有持续太久,她还没把果汁喝完,哨兵表哥就把镜面收起来了。
陈向导趴在审讯椅扶手上大口地喘息着,口水长长地垂下来,样子比狗还狼狈可怜。
哨兵却毫无怜悯,甚至连点虚假的希望都不肯给他:“今天先到这里。”
这意味着,这样的非人折磨在明天还会继续,陈向导绝望地闭上眼,靠着椅背发出呜呜的哭声。
卿鸢握着水杯,让自己把目光移开,不看陈向导,看向旁边的男鬼教授。
她不明白,他们都审判完陈向导了,还需要她做什么?
男鬼教授察觉到她的目光,并读懂了她的疑问,吐出四个字:“记忆碎片。”
“让我取出他的记忆碎片?”要不是知道男鬼教授不可能跟她开玩笑,卿鸢都要笑出来了,他的手段那么毒辣残忍都没能做到,让她来做?陈向导不都说了吗,他的精神空间不受他的控制了。
男鬼教授皱起眉,显然也对这个安排很是嫌弃:“这是人工智能的决定,它对这次审讯进行了模拟,计算出的结果显示,只有向导小姐能取出他的记忆碎片。”
人工智能让她来的?卿鸢前世生活的世界,AI还没开发到这种程度,所以,她很不适应这种被人工智能支配的感觉。
它是靠什么计算出她能行的?
好神金啊,卿鸢不理解,但还是站起身,走到陈向导面前,迟疑了一下,转头看男鬼教授:“如果我没做到,会怎么样?”
不会给她处分,扣她积分什么的吧?
男鬼教授似乎看出她在担心什么,玫瑰色的眼里流露一点笑意,像是在笑她就这点出息:“还没开始就已经在想失败了会怎么样吗?向导小姐的胆量可真对不起自己的能力。”
他是在嫌弃她胆小是吧?但怎么好像又暗暗夸了她的能力不错?卿鸢被这位阴阳大师搞得有点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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