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珠想了想:“他要是娶到了你,那我承认他给了很多。”
徐白:“……”
翌日,徐白起得很早;萧令烜更早,外面天还是漆黑,他已经准备出门了。
他简单吃个早饭。
“坐下,你也先吃点,填填肚子。”他对徐白说。
徐白坐在他旁边:“这么早,去做什么?”
“军政府的事,要去趟驻地。”萧令烜说。
徐白问他:“你们追捕萧珩,是因为他刺杀大帅吗?”
“此事已经落定了,不会再翻起,是福寿堂的杀手杀了我大哥。追捕他,是他勾结北城下野的政客,出卖南城军政府的情报,此事证据确凿。”萧令烜说。
徐白了然。
她还是忍不住问,“大帅的死,萧珩打算嫁祸给你吗?他安排了吗?”
“安排了,但好戏还没有开场就被打断。”萧令烜说,“昨天抓到了陶家的一个女人,她手里有证据。”
第151章 尾声(5)
腊月初九,南城下了一场雪。
雪很大,凌晨下到了傍晚,压垮了树梢,处处银装素裹。
萧珩坐在山庙里,等深夜再出发。
此处位于南城近郊,寺庙香火也不错。
他早已打通关系,把这里当做他的退路之一。
禅房内,他静坐蒲团上。
他回想自己的计划。
收买了滕勇身边的第一亲信,利用这个人安排杀手做侍者,在端茶递水的时候刺杀了滕勇。
萧珩不是最近才出手的,而是他回国后不久。
那时候他便知道,滕勇即将是军政府心腹大患。他爷爷的信任、他阿爸的软弱,壮大了滕勇的贪婪。
萧珩本打算徐徐图之,谁知道宋擎折在了滕勇手里。
痛急攻心。
滕勇和萧令烜是否知道他要用婚礼闹事?
当然知道。
正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戒备,萧珩才可以利用。紧张的人,甚至比一无所知的人更好杀。
他成功替宋擎报了仇。
心愿了结了一个。
可在算计萧令烜的时候,失败了。
萧珩弑父时,就想好了拉徐白入局。
那枚护身符,也是他特意让徐白捡了去的。
陶家寿宴那次,萧珩去他父亲休息的院子,就瞧见了那枚护身符露了出来。
他当时只是站到父亲身后,就很轻松划开了护身符的线,让它坠落。
他也是通过此事,想到了嫁祸给萧令烜的办法。
陶家的人几乎死光,只两个老女人被萧珩送去了扬州;而后,他又把陶翎兮的母亲接了回来。
这女人不到五十岁,她想要活着,只得听萧珩的吩咐。
萧珩退亲,依照萧令烜对徐白的觊觎,他们俩肯定会靠近——他不在乎,徐白可以尝一些甜头,最后回到他身边即可。
浓情蜜意,徐白捡到的护身符,一定会交给萧令烜,也会把那晚的事告诉他。
萧珩一边安排着此事,另一边又北上,威胁他姑姑萧令熔,通过她夫家的权势,让内阁给南城发任命书。
他会成为新的督军。
有没有实权,没关系。
滕勇一死,他的势力必定会投靠萧珩,又有了这个虚名,萧珩就可以公然再次翻出他父亲的死,按在萧令烜头上。
徐白会替萧令烜做人证。哪怕萧令烜不愿意,她也会站出来。
护身符一旦露面,萧珩的目的就达到了:陶家寿宴的时候,拍到萧令烨进门时候挂着护身符,离开却没有。
陶家女人会出来作证,说当时在休息室,瞧见萧令烜捡到了大帅的护身符。
这枚护身符,从头到尾都在萧令烜手里。
徐白指证萧珩的证词,成了谎言,那么她会受审。
只需要她进一下监牢,萧珩就可以带走她。
从此叫萧令烜寻不到人。
至于萧令烨的死,会被这枚护身符搅合得越发混乱。谁是凶手的猜测,多半指向萧令烜,毕竟他叫徐白出来“作伪证”。
萧珩的计划,全部基于算计、阴谋。
他布局精密。
却没想到,萧令烜并没有因萧珩大婚而死盯他,放松对北方的掌控。
更不走运的事,他姑父,周家老爷子这个时候死了,萧令熔松了绑,再也不怕威胁。
五省都督的任命书从萧珩,变成了萧令烜。
失去了这张最重要的底牌,萧珩的局势似摧枯拉朽,全盘倒下。
“到底是经营的年岁太少了。”他想。
他在军中根基浅、财力薄,压根儿没有和萧令烜叫板的资格。
徐白又不爱他。
护身符没有问世,她又躲在同阳路,萧珩寻觅不到她。
雪很大,萧珩打坐良久,站起身活动。
屋檐下的灯笼,照着雪地一片明亮。
他没觉得有什么遗憾。
萧珩恍惚觉得,太安静了,以至于军靴踩着雪走进来的声音,格外刺耳。
他的人,应该还没有来。
禅房院门被一脚踢开。
萧珩隔着满院子的雪,与萧令烜对视上了。
“四叔。”他点点头。
萧令烜看着他:“丧家之犬,倒也还有几分体面。”
萧珩面无表情:“你这么快找来?”
“不是今天找来的,是你叫人在寺庙埋下五百斤炸药的时候,我就知道。”萧令烜道。
萧珩镇定的眸子,狠狠一紧。
他静立,背脊笔直,然而他知道,最后的筹码断了。
想要毁掉一切,与萧令烜同归于尽,都没办法。
“萧珩,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从小在南城长大?你在我眼皮底下搞鬼,把我当成了你那个无能的爹?”萧令烜又问,眉目森冷。
萧珩呼出一口气,白雾散在寒夜里:“我输了。”
又道,“往后,你也会受人诟病,杀兄杀侄,心狠手辣,你长久不了。”
萧令烜冷笑一下。
“安排好岁岁,多给她钱。”萧珩说,“等你死了,她也能活下去。”
他看着远方,“我的东西,都被你抢走了。”
“军政府的地盘,我帮老爷子打下来的;徐岁岁,她不是你的东西。我从不稀罕抢什么,属于我的,总归会回到我手里。”萧令烜说。
他抬了枪。
萧珩直挺挺倒下,砰的一声砸在雪地里。
额头半晌沁出血。
血很快染红了雪地,在白雪上留下一抹暗红色痕迹。
飘落的雪花,落进了他眼睛里。
这让他想起了初见徐白的那天。
柳絮轻,似这日的薄雪,洋洋洒洒;她用巾帕盖住头发,避免柳絮落得她满头都是,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
少女颀长单薄,也如迎风的柳,窈窕缥缈。
下山时,萧令烜问苏宏:“都安排好了吗?”
“是,安排好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萧珩逃去了南洋。”苏宏说。
“嗯。”
萧令烜回到家时,客厅气氛诡异。因为他三姐又过来了,徐白和萧珠陪坐旁边。
三个人中,两个人冷着脸。
徐白从中周旋,替她们俩调和。
“雪还没停,冷得很。三姐,你先回去睡觉,时间不早了。”萧令烜说。
“我们聊天。”
“聊什么?你聊得再好,阿宝眼里你也是个坏女人。无所谓了,别强求,她是我女儿。”萧令烜道。
周太太想了下,站起身:“你说得对。”
她果然走了。
萧珠看着她的背影,很快收回目光。
“阿爸,抓到萧珩没有?”萧珠问。
萧令烜:“去晚了一步。他是有些本事的,已经逃走了。算了。”
萧珠很失望。
女佣带萧珠上楼睡觉,萧令烜牵了徐白的手,带着她上楼。
徐白看着他表情,问:“真的没抓到萧珩?”
“抓到了,我杀了他。”萧令烜说,“答应了我大哥,会替他报仇。”
徐白听了,心头情绪复杂。
谈不上伤心,也没觉得快意。心口似被什么轻轻捏了一下。
“挺好。”她轻声说,“萧珩活得特别累。不仅仅他累,靠近他的人都累。这是一种解脱。”
第152章 尾声(6)
南城的雪,比往年都大。
已经快十年没下过如此大雪,整整一天一夜。
城里很热闹,报纸的销量比平时都要好。
因为,有了新的督军府;以及,滕勇死后滕家的闹腾。
徐白终于接到了一封电报,滕禹发给他的。
他与大嫂、孩子得到了自由。
滕禹的大哥在滕家轰轰烈烈的分家中,得到了不少财产;而他又在军中领差事。
他知道萧令烜忌惮滕家,也知道滕勇的“余孽”不甘心,还是会利用滕家的人,故而他请辞。
他带着抢到的家产,南下去找弟弟和妻儿了。
一场浩劫后,不仅活了下来,还能得到钱财,他很满意。
徐白松了口气。
“你祖母和叔叔现在怎样了?”母亲问。
徐白:“应该都很安全。”
萧令烜帮徐白去找了。
三叔留在了台县,他意外得到了一间纺织厂和上百亩田地,都是捡了南下逃兵灾的富商的,用极低价格买下来。
比起回南城,台县更适合他生存;祖母自然要跟着儿子过日子。
二叔在南城欠下巨款,几次偷偷摸摸回来,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徐白或者大嫂。
进不去雨花巷,又怕债主砍死他,灰溜溜走了,没有再回来。
徐家恢复到了宁静。
徐皙的期末考试成绩很好。公派留学生的名额还没有下来,她也不急,反正急了也没用。
冯苒大婚在即。
大雪后,南城的气温又恢复了一些,等到冯苒大婚那日,阳光明媚得近乎温暖。
雨花巷也喜气洋洋。
徐家作为“娘家”,操办这边的喜宴,冯苒的亲人都被徐白接了过来。
近邻也来吃喜酒。
徐白一大清早起来,和喜娘一起替冯苒梳妆。
“……有点舍不得。”冯苒说,“怪不得要哭嫁。”
这段日子相处,是极其愉快的,也是冯苒少女时光里最轻松的一段。
徐白眼眶也潮:“那你等会儿哭大声点,吉利。”
冯苒又被她逗乐。
上午,亲戚们都来看新娘子;冯苒的母亲和姨母也来了。
她姨母又临时塞了个红包给她:“你拿着,做私房钱。”
冯苒道谢。
师姐顾秋元也来了。
“真漂亮。就是看着有些冷。”师姐夸冯苒的婚纱,“新派的婚礼,不适合在冬天办。”
众人笑起来。
也有人问顾太太,“三小姐定亲了吗?”
顾太太有些不悦,“别叫她三小姐,要叫她顾医生;也别叫她订婚,她会跑去港城的。”
话是冲开口的人,意思却是冲顾秋元。
顾秋元无所谓。
徐母赶紧把长辈们都请出去坐席。
“……说不定我也会结婚。”房内只有徐白、冯苒和喜娘的时候,师姐突然说。
徐白和冯苒诧异看向她。
“师姐,你是不是看上了那个帮派的人?”徐白问。
冯苒眼睛都亮了几分,再无出嫁伤感,急急问:“哪个?不会是何岩吧?”
师姐失笑:“什么就何岩。不是,他叫项南,是爱德森教会大学的老师,不是什么帮派的。”
冯苒:“老师?”
又扭头问徐白,“你怎么把大学老师认成帮派人的?”
徐白也很意外:“因为外貌。”
那人不穿洋装,却穿长衫,而且长得高大结实;师姐又说他受了很重外伤。
“……他家里是开镖行的,从小习武。不过他自己很爱学习,是早年的公派留洋生。回来后在大学里教书。”师姐说。
冯苒太好奇,不停问东问西。
徐白只看师姐表情。
她没揭穿什么。
冯苒则说:“姐,我还以为罗医生会追你。”
她说的罗医生,叫罗绽,是罗绮的堂兄。
师姐说:“他也追我。只是他不适合我。他忙我也忙,两个人见面时都累得灰头土脸。不像项南,他一周就四次课,清闲得可以排队去给我买零嘴。”
又道,“还很崇拜我的工作,不像罗绽,总感觉妇科前途太低。”
师姐立志要把妇科做大;罗绽身在此行,知道非常艰难,时常劝她现实点。
项南却觉得,人应该活得有远大理想,以她为荣。
师姐的这个八卦,成功转移了冯苒临嫁的伤感。
导致冯苒的弟弟来背冯苒出门时,她还意犹未尽。
热热闹闹送冯苒到门口,乐至景穿着一套白色燕尾服,正在等着她,牵了她的手。
徐白和师姐站着,两人眼底都有喜悦。
“……师姐,你真的打算结婚,还是哄阿苒开心的?”徐白问。
师姐:“逗一逗她,免得她哭。”
徐白:“……”
“那个人,不是很好吗?”
“我的事业更好。结婚了,不仅仅要工作,还得做妻子、做母亲。”师姐说。
“家里有人帮衬的话……”
“旁人帮忙,我仍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母亲,属于自己的分内事,无人可以取代,选择了就要负责。
我念书时候,哪怕不喜欢的功课,也要拿到及格分。现在,明明可以选,为何还非选多门两门自己不太热衷的?”师姐说。
徐白笑了下:“那个项南呢?”
“他在追我。不过碰壁的次数多了,就会烦。他最近已经没有前些日子热情了。”师姐道。
“会遗憾吗?”
“等将来你在医学史上看到我的名字,就会知道我这一生有多圆满。这圆满,足以弥补全部遗憾。”师姐道。
徐白轻轻拥抱她。
她想,师姐是动摇过的。在她聊起项南时候,那点无法遮掩的伤感,让徐白看出了端倪。
只是,轻微的偏离,很快又被师姐拉回了正道。
她要走一条孤独的路,去实现理想。百年后,这理想是光辉伟业还是微不足道,师姐自己也不敢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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