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未眠清朗压低的嗓音和檐前的叮当声,元芷很快便安睡了。
未眠看着沅芷的侧脸,他想起母亲说得,要与女子保持距离,要有君子之风。
小蘑菇也是姑娘,他应当同小蘑菇保持距离的。但他又不想跟小蘑菇保持距离,未眠仰首看着帷幕,他想了想,若是以后小蘑菇嫁人,他可以娶小蘑菇。
这样,小蘑菇不用受委屈,他也不用同小蘑菇保持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未眠游记》:“我和她宿一屋,好像不太符合规矩。”
“但我是人,她也是人,应当无碍吧。”
“反正她要一直跟着我的,应当无碍吧。”
“摘了三朵花,它们告诉我,无碍的。”
射覆,覆者用瓯盂、盒子等器覆盖某一物件,射者通过占筮等途径,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百度
第10章 听琴
门被轻轻的叩响。
未眠轻皱了下眉,望向睁开一只眼的沅芷,下意识的抬手覆了上去。
“昨夜你睡得晚,再睡会吧。”
长睫在他的手心乱晃悠,眉眼本带了几分倦意的未眠瞬间清醒,耳畔也悄然变红。
他披上雪白大氅,带了个重明鸟的面具,提步推开了门。
“公子,”葛绿声音清脆的说道:“我们茶庄的秋老先生今日要扶琴作画,若是你和女郎得空,可以过去看看。”
葛绿身旁站着个男子,他穿着玄黑衣袍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浅淡的血腥味从他的身上溢出。
未眠将视线扫过男子,嗓音含笑:“有劳女郎。”
昨夜被雨冲刷过的山野透出股草木的清香,天际蓦然变得又高又远,初升的日光洒落在尚带露珠的草木上,显出些昏黄。
铜镜上映出少女那张瘦小的面容,她清澈无波的瞳孔与未眠对视一瞬,又悄然的移开了视线。
“是想出去看看吗?”
沅芷点了点头,她将自己的乌发编成麻花辫垂落在胸前,又悄悄的透过铜镜望向未眠。
未眠刚洗漱完,此时隔着素面帘子正在穿衣。沅芷只能看见素面帘子动了下,如石子落入水面掀起的波纹,又瞬间恢复平静。
绛红色的衣玦从素面帘子透出。
未眠的面上没有故意摸了些胭脂,露出那张清俊的面孔。
乌发被他用绛红色发带束起,鲜艳又张扬的红,更衬得他眉目干净而又纯粹。
铜镜中的人逐渐走近,沅芷悄然的错开视线,下意识的抓住自己的发辫,似乎准备在重新梳头。
雪松清冽的气息传来,身后传来少年含笑的嗓音:“真的很想出去吗?”
沅芷解开自己的发尾,用木梳梳着头发,声音放轻道:“想去。”
唇边被递了颗山楂糖,沅芷下意识张唇。
酸甜的味道充盈她的口腔。
木梳被未眠拿到手里,替她梳着头发,他根本不会梳发,就是在逗沅芷玩了,沅芷气鼓鼓的看了他一眼,夺回梳子。
未眠的左边脸颊鼓了下,山楂糖的气息飘散在他们的四周。
他的眉眼弯了起来,语气张扬又恶劣:“不要你去。”
沅芷悄悄的透过铜镜看他。
她熟练的用丝带穿插在,勾成个漂亮的麻花辫。
未眠拿起沅芷放在桌面上的木梳,轻轻的按了下沅芷的头发,问她:“你怎么不回答我?”
沅芷将视线移开,低眸看向浅绿发带:“我有点想去。”
她接住自己的话:“若是,你不想去,那我一个人去。”
未眠将梳妆台面的簪子别到沅芷的乌发上,长睫垂落在他的眼前,他的嗓音闷闷的:“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
沅芷一怔,她问:“为什么?”
未眠将木梳放于桌面,嗓音懒懒的,但似乎有些不高兴:“因为我们还没有吃饭啊,难道要空着肚子,去吗?”
。
茶盅内清粥的香气飘散在空中。
未眠的长睫落在面颊上,骨节分明的指节捏住炒勺。
莜麦菜的香味布散在室内每个角落。
沅芷添了柴,又悄悄的看向未眠。
他好像在生气。
左脸颊鼓了下,山楂糖的酸甜顺着菜香也溢到元芷的身边。
油纸包轻轻的往她旁边移了移,沅芷抬眸看向未眠,他的长睫仍落在面颊上,根本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
元芷抬手捏起山楂糖,放进口中。
未眠仍没动,将莜麦菜放入盘中。
真生气了啊。
。
葛绿领着他们出门。
空气中仍带着细微的湿润,未眠落后她一步走在后面。
沅芷放缓了脚步,余光见未眠仍在后退,赶忙用指节轻轻的牵住未眠的指节。
未眠身体一僵,撇开面不看她,指节却仍老老实实的勾住沅芷的指节。
沅芷仰面看他,声音放得很轻:“你在生气吗?”
晨起的雾气散在山林中。
被她牵着一角的指节难堪的蜷缩了下,未眠低眸看她。
却见她仰面看他,嗓音放得很轻:“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晨间初升的光影洒在她的面上。
她那双眼睛真诚清透,嗓音也缓缓的,似是在哄他。
未眠涨红了面,他撇开脸不看沅芷。
树影簌簌作响,前方的葛绿并没有发现他们落后一步,正滔滔不绝的夸赞秋老先生的事迹。
流畅的琴声透过林间飘散在他们的身边。
过了许久,她听见他别扭的说了句:“没有生气。”
指节在行走间滑落下去,沅芷见两人距离葛绿仍有段距离,准备松开手往前跑去,却被未眠反握住指间。
细汗从他的指节透出,侵湿了沅芷的指间。可她的心间也如同被侵湿的指节般,悄悄的湿润了起来。
木屋坐落于山林间。
零零散散的人影或站或坐于草木旁,听着从木屋内透出来的琴声。
葛绿将他们带到,才扭头望向他们,清脆的声音难得放轻,唇边的酒窝也更加明显:“秋老先生常一月在此论道一回。我也不懂什么字,却知对你们文人来说,是顶好的事情。”
“我们就先走了啊。”
她身边的男子如同樟子松一样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听说葛绿要走,赶忙迈步跟上她。
沅芷的视线从男子的身上滑过,却被未眠捏住了面颊,她茫然疑惑的望向未眠。
未眠的耳畔通红,嗓音懒洋洋的:“不准看他。”
沅芷抬手拍了拍未眠的手背,未眠才如梦初醒的松开手。
她这些日子跟着未眠,面上倒是长了些肉,却仍是瘦得咯人,显得那双眼睛尤为漂亮又清澈。
未眠用力极小,可沅芷的皮肤向来不能碰,就这片刻,她的面容留了层红。
未眠垂眸用指面小心的揉着她面颊上的红,听见她小声的说:
“葛绿姐姐的未婚夫看着不像是茶庄的人。”
葛绿也跟他们说过。
她未婚夫名叫葛茶洱,是外乡人。
她上山采茶的时候,救了葛茶洱一命,后来,两人相互倾心,便约定一年后成婚。
未眠知道她想说得不是这个。
那男子极力的掩盖着,但仍能看出他眉眼凛冽而外露的杀意。
这杀意与未眠不同。
虽刚开始见未眠时,他的眉目也都是杀意,但这杀意是颓然的。
未眠将沅芷面上的红揉开。
可他越揉,元芷面上的红却越多,到了最后,她面上带了层薄薄的红晕,眸间难得溢出了些水光,听话的看向他。
未眠看着她仰面看自己的模样,手指蜷缩了下,余光触到她散到胸前的发辫,手指似是终于落到了实处,他轻轻的将她的发辫移到一处:“不管我们的事。”
沅芷点了点头,发丝勾住未眠的指节。
未眠的指节握了握,发丝却偷偷的从他的手面溜走。
他解开自己的大氅放于草木上,让沅芷坐下。而自己却依靠在树干上,站于一旁。
琴声越发激烈起来。
未眠向来对此并不感兴趣,但见沅芷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也只好敛着眉眼听了起来。
光影上升,洒在未眠的面上。
他听得脑海略有昏沉,也坐于大氅上,眉眼发倦,懒洋洋的对沅芷说道:“挪一挪,我好困啊。”
沅芷听话的往旁边移了移,未眠坐于大氅上依靠着树干,阖起眼帘似在睡觉。
激烈的琴声仍在空中飘散中,大开大合的战场厮杀琴音逐渐归于萧瑟。
沅芷悄悄的注视着未眠眉眼的倦意。
他昨夜好像睡得…又太晚了。
光影透过树叶洒在他的面上,形成片阴影。沅芷小心的挪了挪位置,将光影挡在外面。
琴声刚归于萧瑟,扶琴人便抬手按在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
沅芷微皱了眉。
周围零散的人群往外走去。
未眠仍靠在树干上浅眠。
沅芷尽力的将思绪从戛然而止的琴声中移走,看着周围离开的人群,心里思忖着,可能这位老先生下午才会重新讲道。
人群踩在草木上的声响惊动了未眠,他掀开眼皮,望向一旁坐于大氅上面无表情的沅芷。
她垂着脑袋,将自己缩成一团,看着像个蘑菇。那双生来就上挑的眼睛却略微下垂着。
未眠嗓音低懒,他说得慢,带着困倦:“小蘑菇,怎么了?琴声不好听吗?”
沅芷仰面看他。
她心想,未眠为什么总有这么多奇怪的称呼。
沅芷刚想摇头,却被未眠按着脑袋:“不要摇头。”
他松开手,略微靠近沅芷,嗓音仍是低懒,耐心的问她:“怎么了?”
沅芷望向他的眉眼,小声道:“只弹了一半的琴。”
她说着的时候,耸拉着眉眼,眼角也下垂着,鼻尖似是被清晨的寒气一冻,显得通红,看起来当真是可怜极了。
未眠的喉结滚了滚,抬手按在她的鼻尖,嗓音湿漉漉的:“怎么这么红?”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就见沅芷的面色开始涨起了红,顺着鼻尖,直直的蔓延到面部。
未眠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嗓音发紧:“坐这儿,等一等,行吗?”
沅芷望向未眠。
未眠的眉眼倦意很重,嗓音懒洋洋的,尾音却不自觉的压低,似是在哄她。
沅芷撇开面,准备带他回去,却听见身前有人说话声:
“女郎是新来茶庄的吧。不用等了,这琴谱本身就是个残篇。”
沅芷扭头看过去。
木屋的门被打开。
不远处站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的头发花白,面容也带了些皱褶,但眼眸仍是发亮,看起来精神抖擞。
沅芷动了动唇,又想垂下头,却被未眠捏住手腕:“小蘑菇,你想说什么?”
他们这一路上。
未眠见沅芷对琴棋书画感兴趣,便常带她去各地书院去玩儿。虽说大多数是玩儿,但至少懂得琴技好坏。
【作者有话要说】
《未眠游记》:“她问我,能不能不要生气?”
“勉勉强强,不生气了吧。”
第11章 拜师
沅芷抬眸看向秋老先生,手腕被未眠紧紧的拉着,带给了她些许的勇气,她轻声问道:“依先生的琴技,为何不尝试修复残篇?”
秋老先生提步过来,他心胸开阔,到底是没有被沅芷的发言弄恼,反而带了些笑意:“琴谱的主人早已不在,再谱曲,也达不到当事人的意境。”
沅芷轻皱了下眉,有些不解:“先生,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若我是琴谱的主人,有人能替我将残章谱全,我定是万分感激不尽。”
秋老先生一顿,他想起自己那个一生都困顿于情爱的学生,又看了看眼前少年紧牵着少女的手腕,失声笑了句,将残谱递给眼前的女郎:
“小友若是想看,自是可以拿去学习。”
沅芷一顿,她面上露出几分难堪:“先生,我只学过基础的弹琴手法和乐谱编写。”
她虽在家中,偷看过养父藏于家中的书籍、琴谱、画像和棋谱,又跟着未眠到处转着去书院,但到底书虽记得不少,实践的机会没有多少。
秋老先生也不在意,他面上温和,一派极好说话的模样:“没事,小友。是人都要经历段从不会到会的过程,你只管看一看,说一说。”
沅芷平白得了份残篇,她面上露出几分茫然,下意识的看向未眠。
未眠小心的摩挲了下她的指节,沅芷的指节发烫,蜷缩了瞬,低眸看向琴谱。
她偷偷抄过养父的数千篇琴谱。
当时虽看不太懂,但胜在个熟能生巧。
沅芷垂眸将视线放在琴谱上,她总感觉有些熟悉,又静下心看了下去。
秋老先生看她认真的模样,欣慰的点了点头。文平帝前十几年虽颁定规则,不让女郎读书识字。秋老先生并不认同他的想法,但皇权难违,好不容易在这个阶段出生的女郎会读书识字,还能看懂琴谱。
秋老先生自是对此无限宽容,毕竟看一看又不妨事。
他将视线移到女郎旁边的少年身上。
这少年穿了身绛红色的衣袍,他正低垂着眸子在看女郎身上绣着琼花样的衣裙。
秋老先生刚移开视线,就看到少年蓦然抬眸望了过来。
少年眉眼凛冽,眸间露出一闪而过的冷意,却又似是想到什么,扯起唇角,礼貌颌首。
秋老先生将视线从他的面上移走,忽听旁边女郎犹疑说道:“先生,我好像见过这个琴谱。”
秋老先生惊疑起来,他将视线重新放在女郎的身上,一时激动道:“你在哪儿见过?”
沅芷捏住琴谱,看向秋老先生激动的面容,迟疑道:“我父亲的书房内有此琴谱。”
“你父亲?”
秋老先生这才细细的打量着沅芷的面容。
这女郎看起来过往生活并不太如意,面容瘦小,肤色如今些许白净但仍能看出些萎黄来,镶在面容上的眼眸却尤为显眼漂亮,她的骨相是极为优越的,隐隐能看出来倾城的样貌。
但一点儿也不像他那位学生。
沅芷摇了摇头:“不是,是我的养父。听县里人说,我养父是鳏夫,在雨夜中捡了我。”
秋老先生听请她的话语,又蓦然看向一旁的少年。少年似是对她的话不感兴趣,正在瞧她发上的丝带。
秋老先生神色复杂的移开视线。
沅芷见秋老先生神色异常,她惯来心思敏感,虽不知秋老先生在心中想了什么,但见他看向未眠的视线并不友好,轻皱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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