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窕见大哥一直盯着绀青看,有些想笑:“大哥,怎么了?”
被唤回神,宋斯年轻蹙的眉头顺势舒展:“没事。”
说完又忍不住看了眼绀青,他总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好像就在这几天才刚从哪里见到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宋窕也不作挽留送他到门口,目送他出了院子才淡然回头:“绀青,你曾见过我大哥?”
绀青转了圈眼睛,认真又无辜:“并无。”
那就奇怪了。
宋窕慢悠悠转过身,步子走得又轻又缓。
她知道大哥并非好色之徒,这么多年除了青梅竹马的大嫂从未在意过其他女子,那为何偏偏盯着第一次见面的绀青看了小半晌?
她琢磨不透,干脆也不想了。
抻了抻腰,她安排绀青去准备沐浴的热水。
耳边此消彼长的是不知停歇的蝉鸣,明明才正值春日,它们就急切地跑出来奏鸣。
脑海中不自觉又出现白日里那个男人浅笑盎然的欠揍姿态。
明明生了张谪仙相,却完全是个俗人脾气。
想到他跟年仅七岁的六皇子较劲,便不自觉嗤笑出声。
――
许是做了场美梦,宋窕第二日起得甚晚。
还被来找她说私房话的小姐妹笑了老半天。
“宋乐之你可出息点吧,哪有人戌时睡卯时起的,这不成圈养的了吗。”
横了眼这个一来就贬她的苏裳,还很小心眼地把她手里的甜粥抢过来,气呼呼地说:“笑吧笑吧,可劲儿笑!”
苏裳念及毕竟是来蹭饭的,立马认怂:“好好好我不笑了,我怎么能笑最最漂亮最最勤奋的宋五姑娘呢,是我的不是了,快把粥给我。”
拉着张脸将粥推回去,宋窕没个好气:“一大早你来找我,总不是来笑我睡得久的吧?”
正了正面色,苏裳捏着二指间的瓷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州:“昨日你不是进宫便没去静安王妃的生辰宴吗,你不在可把那位乐坏了。”
宋窕轻哼一声,喂了口粥:“我猜猜,她是不是上赶着找王妃说话,啧啧,枉费她心思用尽,不还是没嫁出去。”
苏裳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眼中满是认可。
“谁说不是呢,世家大族中到了年纪没嫁出去的姑娘多的是,可她偏要事事跟你比,不还是觉得自命不凡吗,一心想要活得比你出彩。”
“对了,“舀粥的动作一顿,苏裳突然想起了什么:“灵阑寺的花会还有最后两天,要不要一起去?”
宋窕眉梢一挑。
灵阑寺的花会昨日在太子表哥口中也听过,既然他都那么认可想来定不会差。
“好,吃完便一起去吧,顺便我们还能聊聊你跟那位小将军。”小狐狸眼又开始滴溜溜转。
苏裳面上一赧,羞笑着扯了把她的衣服。
灵阑寺坐落于焰京城郊,虽是前几年才兴建起的,却在短短时间便被誉为方圆百里最灵验的一方宝刹。
尤其是求姻缘。
为了图省事,宋窕便干脆坐苏家的马车一起过来。既是蹭车,沿路一路自然少不了听苏裳絮絮叨叨地介绍着灵阑寺的丰功伟绩。
刚开始听时宋窕连打两个哈欠,可当跟前人提到但凡来这里挂过“姻缘牌”、许过嫁娶愿的人诸事皆顺遂时,她眼睛都亮了。
“真有这么灵?”面上还是有些怀疑。
苏裳拉着她的手,信誓旦旦:“那是自然,据说三公主与其驸马便是在这灵阑寺一见钟情的,你想想三公主那般泼辣都能觅得良人,你又何尝不可呢?”
宋窕吞咽一口,她心动了。
的确,这番话对“苦孤单影只已久”的宋五姑娘来说,杀伤力太大了,想不期待都难。
又扯回灵阑寺,她问:“你刚刚说的‘姻缘牌’是什么?”
苏裳煞有其事地介绍:“在灵阑寺的后院有一枫树,据说是从琅琊移栽来的,有百年树龄呢,经常会有祈求姻缘的少爷千金问寺中人要一块木牌系在上面,在木牌上写下心仪人的名字,这便是‘姻缘牌’了。”
宋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马车穿过几条纵横交错的街道,很快便出了城。
灵阑寺离得不远,不足一炷香她们便到了地方。
倒是是远近闻名的宝寺,还未及晌午,朱红大门前便停了好几排座驾车马。还能看见好几个貌美的豆蔻千金扶同身边人说笑,她们此行的目的想来也不算难猜。
宋窕还没下车,便听见苏裳一啧嘴。
顺着她反感的目光看过去,二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如出一辙。
“哎呀,这不是广陵侯府宋五姑娘和南昌伯府苏三姑娘吗,居然在这里也能碰见,咱们可真是有缘分啊。”
来者音色尖锐洪亮,还特地咬重了称呼,吸引了不少人侧目而视。
宋窕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但面上还是明艳的笑脸:“原来是济宁侯府的商二姑娘,许久不见了。”
商容着一件烟纱散花裙款款走来,还故意趁着撩头发的功夫显摆手上那只前不久太后送的翡翠镯子,笑起来的模样简直就是把骄傲二字刻在了脸上:“怎么,苏二姑娘好事将近还来灵阑寺,不知是来还愿,还是来怪月老牵的线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根呢?”
可以了,已经将明指暗讽摆到了台面上。
毕竟焰京多数闺秀皆知,南昌伯的二姑娘苏裳自幼便讨厌只有一身蛮力的武汉子,也多次表明将来想嫁的是满腹经纶。
但奈何世事无常,最终与其定下婚约的还是那位朝廷新贵神威将军。
为此不少闺秀都笑话苏裳表里不一,自取其辱。
提起这个,苏裳盎然变了脸,不等她说话,袖子便被旁边的宋窕一拉,耳边又蓦然响起她的声音。
“倒是不如商二姑娘消息灵通,只是可惜了有这么神通的能耐,怎的没用到婚事上呢,你也有十七了吧,啧啧。”
商容变了脸:“宋窕,你可别五十步笑百步。”
见她不高兴,宋窕便乐开怀:“我哪敢呢,毕竟你可还大我小半年呢,这方面还得是你更有经验。”
瞅着她一张脸拉得老长,若不是顾及在外,宋窕肯定是要拍手叫好的。
不再搭理她,宋窕拉着苏裳先一步进了寺里。
可进来后发现苏裳还是哭丧着一张脸,她恨铁不成钢:“你不会还在想商容说的那些话吧?那种话有什么可放到心上的。”
苏裳垂着眼,嗓音也是哑哑的:“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真的选错了。”
“你没错!”
宋窕一把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道:“嫁给什么样的人全凭自己喜欢,又不靠那些人的嘴来择,日子也是给自己过的,不是给那些人当酒后料看的。”
苏裳哑然失笑。
她怎么忘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最看不惯矫情的人。
在正殿给凌虚佛祖上完香火后,二人便寻了个弟子问了后院的路。
小师傅也是见怪不怪,笑眯眯地给她们指了路,还贴心地嘱咐了声:“这个时辰是香客最多的,两位姑娘不如晚会儿再去?”
宋窕谢了小师傅的好意,还是按捺不住想去瞧瞧。
话至于此小师傅便不再多言了。
寺内香火鼎盛,几条交错的道上皆人流如织。
通往后院的弦月拱门前果然站了个剃度小和尚,慈眉善目地在发木牌,在他跟前则是围了满满一圈等着领木牌的贵胄子弟们的丫鬟近侍。
宋窕不喜欢挤人群堆,想着反正眼下也没有心仪的男子,那还不如只拉着苏裳先进去看个热闹。
一只脚还没踏进去,便远远瞧见那个被几个人围在圈里的花孔雀,又是商容。
不知道是不是眼睛一直盯着门口这边,宋窕她们刚进来商容便佯装不经意地走近,还有意无意地拨弄了下头发。
而前者也没辜负这份做作,一抬眼就注意到了刚刚还没有的东西。
一支金碧簪。
跟她发间的那支一模一样。
第6章 如意簪
耳畔似有清风吹过,却衬着面前人的话愈加清晰且刺耳。
“还真巧啊宋窕,我们两个竟然撞首饰了。”商容相貌生得纯良,若不是知她是朵黑心莲,宋窕还真就信了这番鬼话。
她轻哼一声,咬重了字眼:“是啊,真巧呢。”
话音刚落,又有人缓步走近。
来者尾音上扬,心情颇为愉悦的模样:“这簪子瞧着像蕴彩阁的新品,可是那套如意头面里的?”
是静安王妃。
商容勾唇,和道:“还是王妃见多识广,这支簪子是那套头面里我最喜欢的,今日特地带出来,也让它见识见识灵阑寺的芳华。”
被她取悦到,静安王妃又扭头,将宋窕头上那支也顺势收进眼里,不知怎么,她脸上的笑竟缓缓从满足变作无奈,又逐渐化为遗憾。
果然,不足一息,便听到她开口:“这簪子美虽美矣,但本王妃左看右看,还是觉得更配容儿这般清丽佳人,宋窕,你这钱可是花错地方了。”
末了,就跟故意似的,还挂上满脸忧心忡忡:“所以啊宋窕,下次买首饰还是得选适合的,可不能学东施那一套。”
宋窕乐了,一口气从鼻子里呼出来。
所以,这是嫌本姑娘长得俗喽?
所以,这是本姑娘学她商容?她商容也配!
嗅到她心窝压抑的怒焰,苏裳急忙扯出那只软袖,低声道:“冷静冷静,那可是静安王妃。”
深吸一口气,她不断默念不能生气,还游说不能为了拼一时之气给广陵侯府和姨母惹麻烦。
但最终,宋五姑娘的理智被商容一句话轻松压垮。
“王妃说的是,下次我一定教教宋窕怎么选首饰。”
她下意识讽道:“就你?”
四下寂静。
边上看热闹的千金们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最开始静安王妃刚现身时便引来了不少目光驻足停留,尤其发现王妃还跟商容站在一条线上更是拉满了期待准备看戏。
起初大家都以为宋窕会看在静安王妃的面上咽下这个哑巴亏,毕竟人家是王妃啊,虽无诰命傍身,但也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
所以任宋窕平时再如何,这次也定是不敢正面起冲突的。
但没料到,这个本就邦邦硬的柿子居然炸开了。
静安王妃也一愣,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冷着一张脸:“宋窕,你刚刚说什么?”
宋窕目光灼灼,不再准备退让:“若是王妃没听清,小女可以再说一遍,我说,商容教我?怕是有些才不配位。”
说完,冷冽的目光对上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商容:“我倒也是很好奇,从寺门分开再到这里见面,总共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商容你挺厉害啊,这都能现买到一样的。”
商容还在嘴硬:“你胡说什么,这簪子是我出府前便一直戴着的,我家的丫鬟车夫皆可作证。”
宋窕嗤笑出声:“我为何要求证于你家的丫鬟车夫,我记得在寺门口还有几位扫落叶的小师傅,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怎不见你提他们为你佐证?”
虽身处烈泉,她面上却冷静得不像话。
不打算再听无趣的废话,纤臂高抬,直接将那只熠熠生辉的金簪取下,架在两指之间轻蔑又随意:“不怕告诉你,这支簪子是我首饰盒中最不值钱的,想着既是来礼佛不便太招摇才选中了它,倒是没想到竟阴差阳错跟你的喜好撞上了。”
随着一声声刺耳话语的落幕,商容的脸越拉越长。
她也是聪明人,怎会听不出这言语中的讽刺。
清脆的撞击声传来,顺着看过去,只见略有坑洼的地上多了一只被丢弃的金簪。
簪子的主人冷漠地看过去,话却不是对着它说的:“真可惜,看来你还不足以继续留在我头上。”
话刚扔出去,她便拉着苏裳先走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她们回到车上,宋窕才终于得以卸下一身强硬。
马车内还燃着沁人心脾的熏香,七八种余味淡雅的香料混合在一起,没一会儿便抚慰了那颗躁动不停的心。
她像是没了骨头般软在靠垫边上,口中念念有词:“真晦气,什么事都能让我摊上。”
苏裳还算冷静,认真分析道:“你今日那般驳了静安王妃的面子,她回去又该找那位哭诉了,梨花带雨招人疼,定是热闹非凡。”
“说去呗,谁还不会告状了。”
当事人忿忿不平:“最可惜的还是我的簪子,才戴了一次。”
苏裳笑叹:“谁让你非要搏那一口气。”
突然想起来什么,苏裳又问:“对了,你之前不还说那套头面太贵了不舍得买吗,怎么一声不响就入手了,涨月钱了?”
宋窕顿住,心虚地转了转眼睛。
起初她没做言语,但在苏裳无声的压迫感下,还是无力地全盘托出。
听完马球场上的来龙去脉,苏裳恍然大悟地拉了个长调,笑容意味不明:“我觉得,你快要嫁出去了。”
马车内突然静了一瞬。
四只眼睛在万籁俱寂中交错,是那双狐狸眸率先低下。
压着生涩的嗓音,她小声嘟囔:“不可能。”
马车转道,抄近路回了广陵侯府,但这次苏裳并没下车。
宋窕呆呆地望着马车离开,脑袋一团浆糊,混沌模糊粘稠稠,直接堵到了嗓子眼。
鹿耳迎上来:“姑娘怎么了?”
她摇头,极罕地目光涣散:“没,你先回我房中,去把那套如意金丝头面送到大哥院里。”
鹿耳不解:“姑娘是要做什么,那头面您不是很喜欢吗。”
少女的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明艳的五官安静下来也别有美感:“现在不喜欢了。”
月色静谧,周身是同样安静的星子。
璀璨的星光相聚,凝成一张浩瀚闪烁的夜空。
梁城越刚沐浴完,套着件松松垮垮的藏青色长衫走出来。
懒洋洋地坐在红木镂花椅上,一双长腿摆得张扬又随意:“这么晚来找我,怎么了?”
宋斯年冲身后的小厮招招手,后者立马抱着那只红木小箱送至桌面上。
望了眼自己前不久才送出去的东西,梁城越挑眉,示意他解释清楚。
也不打算兜圈子,宋斯年三言两语便说了今日在灵阑寺的一切。尤其点题了自家小妹与死对头撞款的那支簪子,说完后下意识去打量男人脸上的神情,却并没看出什么。
半晌,梁城越才缓缓开口。
他轻呵:“商自在这家教不严啊,就这还跟天天跟我炫耀说他有个乖巧温柔的好妹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了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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