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窗外传来了一大声雷。
“走吧。”沈舒月说,“要去赶飞机了。”
落地临舟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许程洲换了新的手机,新的电话号码,新的微信和企鹅。许程洲不理解沈舒月为何要这样做,他直到那时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机场外,沈家的司机早已等候多时。
沈舒月上了车长舒了一口气之后才和许程洲说:“一切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最近那个手机号码不要用了,以防你爸打电话给你。”
沈舒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我和你爸离婚了,从此,和许家没有任何的联系。你爸净身出户,一切都是他活该的。从今天开始,不要和我提起你爸!恶心!”
“他不配做一个父亲!”
许程洲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他打开了车窗,打算吹一会风。风路过了他的耳边,传来了呼呼声。
“你爸还有一个儿子。”沈舒月说,“比你小两岁。”
听到这,许程洲立即转头看向了沈舒月。刚刚耳边有风,他听得不是很清楚,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所以,他关上了车窗。
车内安静。
“所以我要和他离婚。”沈舒月说,“这件事,他瞒了我十二年!”
沈舒月没哭。
她的言辞中只有愤怒。
沈舒月不会为了一个男的哭,不会为了这么一个人掉一滴泪。
她也不想要他的解释。因为在她看来,一切的解释说辞,不过是秘密被撞破后的欲盖弥彰而已。
在临舟的生活,没有了迟夏的身影。那时他在那没什么朋友,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做。许程洲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去击剑馆训练。到临舟市的那段日子,是许程洲进步最快的时候,当然,也是他在击剑训练里遇到困难最多的时候。
他那时还喜欢写日记,写一些每天想写东西,他攒了一堆信纸和写完信纸的笔。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江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再次见到迟夏。也许一年,也许是十年。
他曾也拨打过迟夏的电话,但那个电话却在每次都会显示无法接通或者是关机。
直到快上高三了,他才得知,迟夏在很久以前就换过了手机号码。但那时他又很高兴,因为他得知,自己需要回到江川去高考。
望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许程洲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已经和以前大有不同了。
长高了些,变样了些。
他也不再是叫许辞舟。
迟夏还认得出来他吗?
他不清楚。
刚回到江川的那几天,许程洲住了几天民宿调整了一下自己。开学那天,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见到迟夏了,骑着自行车的他心里泛上了止不住的期待。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碰见她来得这么快。
下一秒,他的自行车就险些撞到她。
许程洲记得,当时自己的心跳是有多么的热烈。
阳光很大,但不燥热;夏蝉的声音不止,但不聒噪。
而他很快就被泼了一盆冷水——她没有认出他……
许程洲下了楼。
和半小时前的迟夏如出一辙。
但他几乎是跑出去的。
冲出院子,跑过了门口的那棵巨大的香樟树。
他要去找迟夏。
现在就要。
他要不管一切。
不管她愿不愿意被他找到。
他就是想见到她,哪怕是在她身后看见她的背影,哪怕是她路过了他的身旁。刚下过雨的夜晚,地上很湿很湿。霓虹的喧闹和高楼大厦不停地路过着许程洲的视线,马路上的车川流不息,身旁的人来来往往。
只有他站在了原地,环顾着周围的一切。
他在找寻着她的身影,找寻着她可能会去到的方向。
但他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不知道她会去想什么地方。
他接着跑过了一个又一个路口,大大小小的街道,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红绿灯和十字交汇的地方。
他再次停在了来来往往人群的中央。
无助的望着周遭。
他开始慢慢走,慢慢走。
一直走到了人变少的地方,走到了车不再拥挤的地方。
风吹过了他的脸庞。
一直环绕在他的身边,久久不愿离开。
那是在江川的江边。
这条江贯穿了江川,将江川这座城市划分为了河东和河西。
江边有个小沙滩。
小沙滩上的人不算太多,只有一家名为“LISIANTHUS”的咖啡小酒馆还在营业。光很温馨,院子里还有人在弹着吉他唱着歌。
这原来是家旧书店的。
许程洲记得,两年前,这里改成了LISIANTHUS咖啡小酒馆。
许程洲走上前去,推开了那家小店的门。
门口的风铃响了。
老板小姐姐笑了笑,说:“欢迎光临!需要喝点什么吗?”
许程洲看了看墙壁上的菜单:“一杯‘春柠檬&jasmine’。”
咖啡小酒馆里的歌刚好切换到了Piggy的那首《不喜欢下雨天》。
他转头,正好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迟夏。
当时,迟夏也正好看向了他。
外面又下雨了。
咖啡馆里除了微弱的音乐声之外,还能听见雨滴拍打在玻璃窗户上稀稀落落的声音,除此之外,这其中还有些别的频率。
“咚咚——咚咚——”
这频率的来源,似乎不止是一个人。
然后。
他听见她说——
“我不讨厌春天了。”
第13章 柠檬
大约在半小时前。
迟夏从家里出来了之后,就给迟麓川和陈旭霞打了通电话。陈旭霞在查案子,电话那头只有迟麓川给了回音。
“程洲本来说让我们别告诉你这些事情的。”迟麓川停顿了一下,“但我觉得,总瞒着也不是个事,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那通电话,迟麓川将许程洲这些年经历过的一切,都说给了自己的女儿迟夏听。但他没告诉迟夏,许程洲还有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的这件事。
挂断迟麓川的电话后,迟夏穿过了一条条街道,最后走到了江边沙滩上的那家名为“LISIANTHUS”的咖啡小酒馆。迟夏推门的时候,院子里的歌手还在唱着余佳运的那首《九月底》——
「你就这样离我而去/带着我给你的记忆/可回忆那么清晰/那么透明/就算我再用力再用力都抹不去」
这家名为“LISIANTHUS”的咖啡小酒馆曾是旧书屋的时候,是位老太太做老板。
近两年,老太太回家歇着去了。她不住在这周边,需要有人看店,她索性把自己的孙女给叫了过来。刚好孙女想要开一家小咖啡馆,和老太太一商量,就把这改造了一下,留出了原有的旧书藏书室,隔出了一间咖啡厅。
这家旧书屋是许程洲和迟夏小时候常来的地方。放学后,无作业的午间和晚上,许程洲和迟夏都会来这。有的时候是看书,有的时候是和老太太一起在投影上老电影。
除了旧书屋的店主老太太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会来这里。这家位于江边沙滩上的小店,算是他们的秘密之地。
迟夏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这,来这看书,或者是睡大觉,暂时让自己逃离外面的世界。
每当许程洲知道迟夏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先来这里找她,他知道,她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迟夏还记得上初中那次,初一的时候。
那几天,正好是学校的运动会。迟夏上午轮完广播室的班,下午就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了。迟夏听班上的同学说,自己一直追的网文小说在杂志上开始连载了,她便想要看看那杂志,再追一追那个作品。
当时,迟夏和许程洲都还是用诺基亚小手机。迟夏知道,许程洲到外面的击剑馆训练去了,不在学校。便发了消息给他,让他从外面带杂志回来。
但迟夏等了好久,在教室里待了一下午,就是没有等到许程洲的回信和杂志。她想着许程洲应该是在训练,没时间看手机的信息,所以在放学后自己去到了江边旧书屋。
迟夏推门而入的时候,旧书屋里正在放岩井俊二的那部《情书》。
老太太见迟夏来了,便起身走到了书架前,将杂志给取了下来,给迟夏递了过去:“早觉得你会来,都给你准备好了。”
“您怎么知道我想看这个?”
“你经常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子说你喜欢这个小说。”老太太解释道,“我听邮局的小伙子说,这个小说刊载在了这个杂志上,我想着你会想看,就买了一批。”
“谢谢你,奶奶!”迟夏说,“我能借几天吗?我想带回去看,现在想和您一起看电影。”
老太太笑了笑:“当然可以。”
正要准备回屋,门口的风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迟夏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回头看,许程洲抱着一堆杂志走了进来。
房间里的电影按下了暂停,只留下了迟夏和许程洲的身影。
许程洲抱着那堆杂志走上前,停在了迟夏的面前,说:“对不起,我才看到你的信息。我去学校找你去了,发现你不在教室,我就想着……你应该会来这里。”
许程洲看到了迟夏手中拿着旧书屋中的杂志。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动作很细,但还是被迟夏给捕捉到了。
迟夏索性将自己手上的书放到了旁边的架子上,接过了许程洲手里的那一堆杂志。
“你没生气吧……?”许程洲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迟夏回答说,“我看上去像是很容易生气的人吗?”
“我还以为你生气了,所以我就过来找你了。”
听完这话,迟夏笑了。
屋内传来了声音:“电影要继续咯——”
“今天是什么电影啊?”许程洲往房间里面看了看,好奇地问。
“情书。”迟夏回头看了一眼,确认了一遍画面上的情节回答说。
“我昨天刚买了岩井俊二的那本《情书》。”许程洲说,“就在我的书包里。”
“那回头你借我看看。”
今天的咖啡馆里的白色墙壁前,仍然在放着岩井俊二的那部《情书》。坐在窗前,迟夏点亮了眼前桌子上的小台灯。
“你不必和我说抱歉。”
许程洲抬起头。
迟夏继续说:“我清楚,你那年的离开是迫不得已。”
两人陷入一段沉默。
沉默到房间内只能听见电影台词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窗外的雨都没有再继续下去了的时候,许程洲才“嗯”了一句。
迟夏接着问:“今天怎么会想着到这里来?”
许程洲回答说:“我是来找你的。”
“看来你没有忘记这里。”
“当然。”
“你还记得那间旧书房间吗?”迟夏说,“想不想去看看?”
“可以吗?”许程洲像是带着一副明知故问的语气问道。
迟夏点了点头,“嗯。”
老太太搬走之后,旧书屋便不再对外开放,只会在熟客来的时候,邀请熟客进去做做回忆。迟夏和许程洲就是被老太太写进熟客名单中的人。
旧书房间里,一切照旧,陈设没有什么改变。书架上没有灰尘,窗框上也没有。老板小姐姐每天都会进来打扫一次,给里面清清灰。
迟夏和许程洲站在窗台前,窗外还在下着暴雨。且这雨实在是太大了,现在出去的话会被淋得透湿,所以他们暂时先留在这里。
迟夏没有提起许程洲这么多年经历了什么,她知道,这是许程洲心底里最不愿提起的一段经历。被迫的离开,家庭的变故,陌生的环境。每一个,都像是一把刀子扎向了那时的许程洲。而那刀子刀口的疼痛将会蔓延多久,将会在多久之后愈合,迟夏不清楚。
“那本杂志,现在还有吗?”走在书架前,许程洲小声地问了句。
“停刊了。”迟夏说,“就在你你走那年。准确来说,就在你走后没多久。”
“找到了。”迟夏拿出了一本书说。
在后面一排的许程洲听到迟夏的声音后,赶紧放下了手上的书,走到了她的旁边。
“找到什么了?”
“倾城之恋。”迟夏说,“这个旧版的,我之前就想在这找到来着,可惜一直没有找到。”
“怎么我一来你就找到了?”许程洲问。
“可能……”迟夏说,“它还记得以前我们找它的时候,就是你先找到的。”
“要不,我们比个赛怎么样?”迟夏看了眼窗外,“反正现在我们也走不了。”
“比什么?”
“就比——”迟夏说,“情书。我们来找情书。”
许程洲边在书架面前来回看着,边打趣说:“外面的房间就有。”
“那你这是在找?”迟夏发现了许程洲的在书架上找书的动作。
“比赛开始。”迟夏迅速扫完了一整排的书,丢下了这四个字。
许程洲转头看向迟夏笑了笑,“你啊……”
“就拿我没办法了?”
“不和你说话了,我要好好找《情书》。”
“不在这块……”迟夏丢下这句话,打算离开。
“你肯定是骗我的。”许程洲说,“想把我骗走,然后自己再来找。”
“爱信不信。”
两人开始分头寻找岩井俊二的那本《情书》。
窗外的雨依旧在滴答滴答不止。
迟夏走到了一个离许程洲有点远的、飘着柠檬香的书架旁,那个书架上画满了黄色的柠檬,还摆着柠檬味的香氛。
迟夏总有预感,那本情书就在这里。顺着泛黄的书页一页页看过去,那些从前看过的书的记忆逐渐涌上了她的思绪。
迟夏小时候除了和许程洲一起玩之外,就只剩下在家看书和看电影。
书和电影,构建起了她的第二个世界,让她感受到了不同的第二人生。迟夏一直觉得,读小说和看电影就是在经历不同的生活。人之所以会喜欢一本小说,是因为和那本书、那本书的作者,产生了共鸣。
在看过很多个故事之后,迟夏拿起了笔,写下了自己构想中的故事。这些年,她在网上发表了一些小说,逐渐有了一批能够与她同频共振的读者。
那些曾经看过的书还在她眼前经过。
一本本的看过去。
直到,她在书架的最侧边看见了那年连载小说的杂志。
她停下了自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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