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蹭一声利刃出鞘,被他反手狠狠钉在桌上,结实的黄梨木桌板就被硬生生刺了个对穿的洞,这几人才噤了声。
“本汗说过这个女人不能杀。”年轻男人的视线冷冷扫过众人,最后定在最开始叫嚣要杀宁婉舒的人身上。
“拔列齐你是对本可汗的话有意见?”男人看向他的目光锐利又冷冽,就像野兽盯着胆敢忤逆自己的猎物,时时刻刻等着给对方致命一击。
“不……不敢……”拔列齐诺诺不敢言,只垂下头视线时不时扫过身边的另一个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身形不似周围几人魁梧健硕,甚至显得有些矮小,但看起来倒是在几人中颇得尊敬,几个汉子被训斥后都下意识朝他求助的看。
白衣男子往前走了一步,单手扣在胸前对着可汗行了部族以示恭敬的礼。
“可汗,拔列也是为您着想,毕竟这几日我们数次向宁家求和,但宁家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放任他们的小姐落在我们手上不闻不问,这不是料定我们受他们胁迫不敢动手。”
“我们的草原肥沃辽阔,若不是这两年旱情不断,我们也不会落到要看这些汉人眼色的地步,毕竟您才是这草原的主人。”
见可汗脸色明显不虞,白衣男子才继续火上浇油:“您虽然年轻,但也是我们草原上最健壮的男子,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汉人就该收到惩罚。”
“胡烈。”
原以为这番话已经可以轻松让年轻气盛的可汗对汉人气得入骨,却不想那个草原中搏杀长大的汉子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可汗一把将面前的匕首拔出,下一秒刀锋划开血肉的声音就传来。
“啊啊――”胡烈的手被从中间划开,甚至指骨之间连着的覆膜都被刀刃挑开,剧烈的疼痛让男人直接跌坐在地,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
“我们信仰长生天,”可汗缓缓逼近他蹲在地上,将沾着血的匕首扔在胡烈身上,盯着他的目光带着不屑,声音也带着嘲讽,“但长生天不曾教我们肆意杀害无辜。”
“这次是给你的教训,要有下一次,我绝对不会轻饶。”
他的这番举动让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甚至就连胡烈痛苦的哀嚎都停了下来,只有吸气发出的嘶嘶声。
半晌才有人壮着胆子想再劝,“可――”
“今天在城外休息一天,等明天我们再去城里打探消息,多余的话不要再说。”男人毫不留情的打断,说完就头也不回的朝着后面山洞走去。
山洞里,宁婉舒一直闭着眼装睡,在外面这些人说话声音渐渐停下来时才伸了个懒腰,装作刚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
正对上刚进来的可汗。
“饿了吗?”男人蹲在她面前自怀里摸出一块饼递了过去。
宁婉舒这几日基本不开口,就在男人以为这次她也一样冷漠的拒绝时,宁婉舒却开了口。
“你抓我来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
宁婉舒视线毫不躲闪的看向男人,半晌男人才将手缓缓收回,将饼掰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劫人不为财还为了什么?”男人显然没把他这话听进去,只吊儿郎当的随口骗她,“我不过就是跟兄弟们赚点快钱,除此之外没什么目的。”
宁婉舒倒是想说这些人一看就很怕你怎么会是和你赚钱的兄弟,更不用说她都听到刚才你们的对话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变了变。
“大晟土地辽阔,游牧为生的部族不少,我曾听父亲说过,前些年有一北方游牧南下至此,而他们一向崇敬生灵,信奉长生天,不会滥杀无辜,也因此时代与大晟交好不曾兵刃相向。”
男人动作一滞看向身侧看起来娇小柔弱的少女,眼中带着些过去不曾有过的探究和好奇。
“看你们身形就不是寻常庄稼汉,口音也不是城中商户,倒像是常年在马背上讨生活。”说话间少女的视线落在男人手中的饼上。
“胡饼干燥耐储存,看样子你常吃。”
宁婉舒蹲在男人面前,圆圆的瞳仁在一侧篝火下格外明亮,“所以我猜你们就是殷城外游牧为生的鲜卑族人,你们来殷城到底要干什么?”
宁婉舒自从被抓来就一直尝试逃跑,但是奈何这几个人看的太紧,就连一点线索都不能给人留下,纠结数日,她始终惦记着城中父母兄弟,还有一城的百姓。
刚才闻得几人谈话,宁婉舒看出男人是这几人的首领,更是没有要杀人灭口的意思,所以她就按耐不住要赌上一赌。
话一出口,宁婉舒才意识到她有多天真,她此时人都在对方手里捏着,怎么能因为刚才那两三句善意就忘了自己还身处险境,随时都会丧命呢?
果然,男人看向她的眼神变得危险。
宁婉舒下意识往后一躲,还没挪动一步,下一秒就被男人直接仰面扑倒,一双手被对方一掌尽握,往后死死反扣住。
地上的砂砾磨蹭在少女裸露在外的脖颈上,蹭出一片红痕,但宁婉舒根本顾及不上,因为身上的男人正死死压制着她,另一只手还朝她脖子伸来。
这是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所以要杀人灭口!
不待宁婉舒多想,耳边就响起男人轻嗤的声音。
“你们汉人女子还真是身娇体弱,不过在地上蹭了一下脸就红了,杀你我根本不需要动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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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殿下,让臣上车告诉您背后之人吧◎
一连三日,宋毓容都不曾再收到扶风的消息,其他派出去的探子也都杳无音讯。
这几日巧借东风,他们所坐客船顺水而下一路通畅,昨日晚间就提前靠了岸。
临水岸边晨间最是水雾扑面,宋毓容刚从客栈走出就感觉外裳上沾了不少雾气,细小的水珠附着在轻薄的外裳上,倒是有些凉意。
宋毓容刚抬手拢了拢外裳就闻得身后人开口。
“还不曾入夏,晨起难免寒凉,殿下还是换件厚些的外裳为妙。”
这熟悉的温润声音刚一入耳宋毓容就知是谁,一转身果然程慎正站在两步远的马车边。
男人一席白衣,若谪仙落世。
而作为谪仙本人的程慎也注意到宋毓容视线移到他身上,朝着少女微微欠身,“前几日殿下不慎落水臣十分惦念,但顾忌殿下闺房不便探望于是不曾叨扰,数日不曾见到殿下,不知殿下身体如今好些了吗?”
“你是不便叨扰还是心虚进不来啊?”
一声突兀的声音自客栈门口传来,顺着看过去只见顾钦换了身常服,红袍黑带就连马尾都是相同颜色的束带,与寻常劲装不同的穿搭倒是衬得人格外亮眼。
如果说一身白衣的程慎是温润如玉的陌上公子让人心生向往,那一身气力身形不凡的顾钦就是春闺梦里人,前者虽表面温润却带着距离,后者确实实实在在的勾得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一个是尘世之人的欲念,一个是浮于世俗空无可依的楼阁。
孰高孰低一眼即现。
甚至他一出来,原本街边暗暗打量程慎的一众女娘们都忍不住小声交头赞叹。
“这刚出来的小郎君比刚才那个白衣服的更俊,真是人怕比马怕赛,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话可不能这么说,”开口的卖花娘将篮子往小臂一挂,扬起眉看着四周被她吊起胃口的几人,做足了势头才压低了嗓音道,“你们没相好的根本没看懂,没看出来这个小娘子有些怕这个红衣服的郎君吗?”
几人连忙侧过头看,只见宋毓容还是保持着和刚才差不多的姿势,甚至就连面上的神色都不曾改变,于是轻嗤一声。
“你在胡说吧,这小娘子分明就是中意人家,否则他怎么会说出这么亲昵的话‘你进不来……’这意思不就是暗示我在里面吗?”
“哎呦庄娘子,你这话说的哟!”
“小郎君看起来正经,没想到是个不知羞的!”
说罢几人被这暗示臊得哄笑一团,捻着帕子笑的好不热闹。
卖花娘一言难敌众口,只含笑摇头念着你们再看就住了口。
……
一侧被当做谈资的三人的注意力是不在这几个闲谈妇人的身上,作为事件最中心参与者的宋毓容此时心里倒是有些微妙。
自几日前知晓顾钦在她身边安插眼线开始她就一直有意避开这人,前些日水上倒是容易,每个人各自有卧房假借身体不适就能轻松谢客不出。
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眼下情形……
宋毓容敛眸看向面前脸上保持着儒雅笑意的程慎,又侧过身扫了眼身侧一脸故意找茬的顾钦。
显然今天不回这么轻松让她躲过去了。
但这水她暂时还不想先趟,索性不开口只先看戏。
果然不出宋毓容意料,下一秒,顾钦就先开口。
顾钦出口的话就带着刺,他先是在宋毓容身侧站定,抱着双臂装作无聊的整理手上护腕,但视线却刻意的缓缓扫过程慎,半晌唇角先勾了勾才悠悠吐出几个字。
“真是好几日不曾见过程公子了,好像――”顾钦故意拉长尾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从船上出现歹人的那日开始就不曾见过了,莫不是程公子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怕出来了遭怀疑这躲着不见人?”
顾钦抬了抬眉,英俊的一张脸上明明带着笑却让人感觉不怀好意。
“这几日身体不适就不曾外出,顾公子真是言重了,程某担不起这通敌陷害公主的罪名。”
“你别急啊,我不过是猜测,也没直接笃定程大人就是那贼人的共犯,否则这几日不久不会只是派人盯着程大人不让大人接近殿下,而是直接将你抓起来和那些贼人关在一起了。”
顾钦堂而皇之的说完自己派人盯着他的话,还得意的看着程慎脸上绷不住的表情,继续火上浇油。
“毕竟当时只有我和殿下生死与共,其他人都是有嫌疑的,程大人不要多想了。”
程慎衣袖下的手暗自攥紧,这几日来他被顾钦派来的黑甲卫恨不得挡在宋毓容百步开外,就连她卧房的门都摸不上,每每稍有反抗就被对方蹭一下抵在脖子上的剑挡住,实在是气恼。
他本想在宋毓容面前保持些体面,却不想顾钦直接将这层遮羞布撕下来,硬是让他成了被任意自由的鼠辈。
男人的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好不精彩。
但程慎终究还是愤愤甩袖撂下一句“包藏祸心多说无益!”后就不与他多言。
站在战火中间的宋毓容心中暗中莫名,前世不知这两人有什么夙世恩怨,今生倒是一见面就呛声,宋毓容倒是不想参与到这两人莫名其妙的争端里,只想赶紧上车躲一躲。
这一个两个她都惹不起,但脚长在她身上,难懂她还不能躲一躲吗?
宋毓容刚要从两人的争执中完美隐退,一只手就像料到她的动作一般先一步搭在她肩头。
宋毓容贪凉比旁人更快换上了夏衣,此时外裳不过薄纱两层制成,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男人搭在肩膀上手上温热的触感。
紧接着就是外衣裹了上来,宋毓容一回身正对上男人那双含笑的眸子。
颈子被外衣边上的绒毛扫过,引起一阵痒意,宋毓容微微缩了缩脖子,看起来倒像是害怕,这动作落在顾钦眼中,脸上闪过微不可查的失落,但不过转瞬即逝,就连近在身前的宋毓容都不曾主语。
随即顾钦替她细细系好绑带,又亲昵道。
“水边早上凉,不过我记得你一贯贪凉,特意给你备了,没想到真用上了。”
顾钦的话说的语调平常,但落在周围听不清耳语的围观群众眼中就变了味道。
“哎呦你看两个人离得那么近,简直就要抱在一起了!”卖瓜女娘兴奋地猛捶一旁的拉货郎,把人摇得乱晃。
这件事简直就清楚的不能再清楚饿了,“这不就是小夫妻吵架,明显那个白衣服的就是对这小娘子余情未了,这是要挖人墙角呢!”
果然群众都是热衷八卦逸闻,这话说着说着就兴奋了,也顾不上声音大小,就连作为八卦当事人的宋毓容本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二男正一女……这些人的想象力未免过于丰富……
宋毓容不想多和顾钦纠缠,但她也不想当众驳人面子,只不置可否的接了外衣,抬脚就要上马车。
“哎,殿――”
顾钦在宋毓容要横眉怒视前连忙改了口。
刚才众人不过远远围观听不清他们对话,现在为了看热闹,周围不少人都围在马车边,他们微服出行自然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直接赶人,只能注意言行。
“宋姑娘。”顾钦抬手拉住了宋毓容的衣角,脸上一副为难的神情。
“原本不想再麻烦你,毕竟就和程公子说的那样,你我终究男女有别,我总是与你共乘难免惹人闲话。”说完顾钦就好像才注意到周围那些围观百姓一般,故意看了那些人一眼。
“但你也刚看到了,这程公子似乎对我很有些意见,刚才又留我一人先上了车,我要是开口求他共乘估计会被奚落一番。”
顾钦故意往宋毓容前面一靠,正巧漏出腿上白巾包扎好的伤口,故作可怜道。
“原本休息多日腿伤原本已经好了,但前些日制服贼人时用了些力,现在又不能骑马了,还求姑娘再多收留几日容我养养伤。”
顾钦今日这番戏倒是比之前府外做的全套,就连裹伤用的白巾里层都特意浸了红色颜料,此时若隐若现的漏出来倒是真像伤重的样子。
可惜宋毓容早见过他这幅把戏。
宋毓容见男人面上那副故作可怜,实际上因为刚奚落了程慎心里得意的连嘴角的笑都压不下的样子就好笑,她倒是要看看男人此番打得是什么主意,于是作势就要蹲下。
“……”宋毓容刚要侧身看个真切就被这人先一步躲开。
顾钦手上扯过衣角挡了个严严实实。
宋毓容对他心虚的反应深感好笑,也不急着上车了,指着他的腿反问,“顾公子不是重伤难行,小女平日倒是略懂些医术,正要瞧上一瞧怎么公子反而躲了。”
宋毓容也不惯着,直接戳穿对方,“莫不成公子此时才记起授受不亲,不是日前与我设法共乘一车的时候了?”
宋毓容说话间视线始终落在男人脸上,说完见到男人眼神不经意的躲闪才漏出一丝满意的笑。
宋毓容就是要顾钦把他自己说过的话吃回去,她现在可一点不想和顾钦坐一辆马车,虽说此前顾钦多番出手相救,更是在当日落水之时舍命护佑。
但经过当日暗卫一事,倒是替她点明了如今局势。
就算顾钦当日亲口承诺要与她一同对抗王昀,但终究不过是口头上的许诺,此前的救助也多在个人,并不牵扯二人背后势力。
所以要说顾钦是为她好没有杀害之心宋毓容是认的,但若是说对方使她百分百信任以至于可以放任顾钦在她身边随意安插眼线倒是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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