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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萱沉吟道：“我没亲眼看到，不敢下定论……但是，我可以说，相柳他们都是小夭父亲昔日的旧部，又一国两制地住在辰荣旧地安稳了那么久，泄露出去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而玱玹若不希望小夭的身世被传出去的话，他手下也会守口如瓶，如若违反，定会被通通诛杀。但是事情的结果就是消息传出去了，但没有人因此被抓。虽然五王七王也有作案动机，但是玱玹是否趁机借着风声广为散布出去，我不敢说。总之，小夭离开皓翎对他将来攻打皓翎是有好处的，他借此把小夭摘了出来，收回了他西炎的麾下护着。”
涂山璟喃喃道：“原来如此……没错，小夭离开皓翎之后，是太尊陛下赐的婚，可是按理说应该是在位的玱玹陛下赐婚才对，我还以为是偶然……如今想来，也许玱玹陛下始终没有这个意思，而是太尊陛下刻意安排的。大婚之后他又让我领小夭出去游山玩水散散心，原来是这般用意。可惜我直到小夭生子之后才察觉玱玹陛下对小夭的心思。”
庭萱摇了摇头：“这不怪你，玱玹帝王心机，一步一步暗中谋划，藏得很深，连小夭都不知道。你没有察觉，也是正常的。”
涂山璟的手有些发凉，他听了，沉默不语。
庭萱没有催他，而是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她了然，自己之前那几年的记忆突然恢复，她都思绪纷乱，夜不能寐的。现如今四百多年的记忆汹涌地挤进他的脑海中，饶是他聪明绝顶，也不是立马就能承受得了的。
又等了一会儿，涂山璟才开口道：“好了，说完了我的事情，该说说我们——的事情了。”
庭萱虽然不想让他回去，感觉会血雨腥风很危险，私心也想让他留下，但是她出于良心和旧情，也不想让小夭和静夜他们陷于危难之中。
若涂山氏没有涂山璟这个一族之长，小夭作为涂山族长夫人，族内众人都得唯她马首是瞻，她若是和玱玹对着干，府里的人也有可能会被俘或者被杀。丰隆已经投奔玱玹，妹妹又嫁了他，应该不会帮涂山氏了。
她了解涂山璟，他从来都是最仁善最有责任感的。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迂回道：“你看，我在这边只是个普通人，连你之前赞赏过的文才都是拾人牙慧，借用前人的大作。”
涂山璟摇摇头：“可是你对我好，文才又算什么？文才不会让人千里迢迢追到西炎城去救人，也不会让人散尽四百五十年灵力只为换我的眼睛。”
庭萱接道：“没事，也不是我自己苦苦修炼来的，给就给了。哎呀，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涂山璟握着她的手：“不，你远比我想的还要好。你为了我后来都维持不了人形了，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你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你舍了灵力救我，又被困在了五神山，所以没能来找我？”
庭萱无奈：“我发了毒誓的，我怕你不能善终。”
涂山璟惨然道：“原来如此。听说灵力被散，有如噬骨吸髓，你那时候是不是很痛？”
庭萱想了想：“我忘记了。”
因为她那之后心更痛，吸灵力就显得没有那么痛了。
涂山璟见她始终都没主动开口要求自己留下，叹了一口气：“我想去阳台吹吹风。”
庭萱点点头抽回手，觉得他这个哭法儿，是该去阳台呼吸下新鲜空气，不然要缺氧了。
他站起身走到阳台，仰头望着星空，然后又慢慢地把头埋在臂弯里，留给她一个落寞的背影。
她忽然心中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他不会……跳下去吧？！
于是她赶忙起身也走了过去。
他听得她过来，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有着泪痕，庭萱知道他这是避开自己又偷偷地哭了。
她心中一软，伸手抚摸着他的背，柔声安慰道：“莫哭了。”
涂山璟哽咽道：“我心里很空。之前你留下信让我好好活着，但是你那样就走了，你叫我怎么好好地活？后来我暗暗期待，是不是能找到什么方法让你还魂，但是我遍寻不到。再后来你的身体……自那时起我的心就空了，好多事情都无所谓了。再后来我成了小夭的夫君，我活着辜负她，死了对不起你，没想到失忆了来这里走了一遭，竟然还是这样一个两难的局面。四百年来，我只梦到了你两次。一次是雪中和你分别，梦里我回了头，看你原来哭得那样凄惨，我的心都揪紧得要碎了，怎么之前我没察觉呢？可惜没来得及上前就醒了。那后来我一直再没梦到你，我以为你是在怪我，但是唯有那痛才能提醒我当初我有多着相，竟没能参透你无法宣之于口的苦楚，让我对你的思念刻骨铭心。终于有一天让我又梦见你一回。梦里你拿着那个琉璃灯，我不敢和你多说话，怕马上就会醒来，只来得及说了一声谢谢。早知如此，我倒不如在西炎城就死掉，这样我遇不到她不用耽误她，你更不会死去。”
第273章 自主意识
庭萱坚定道：“不，我要救你，你不能死！而且我相信小夭也不会后悔遇到你的。”
涂山璟咬了下嘴唇：“我……我不知道。”
庭萱听他话里有话似的，追问道：“她……她怎么了？她有对你不满吗？是了，毕竟你是她的夫君，如果你总是想着我的话……”
涂山璟摇了摇头：“最开始她说了，她原谅我，因为没有你我就不会被救下来。后来……后来她也许无暇在意了，我长久地在外面，她在西炎也有她自己的愁思……”
说到这里，他像是不想再说下去似的，闭紧了嘴巴。
庭萱朦朦胧胧地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
于是她轻轻地抚着涂山璟的背：“说吧，你只是在陈述客观现象。”
涂山璟深吸一口气：“相柳教她射箭，本是为着她身体强健些，也找点事做散散心，能有个自保的方法。但是后来逐渐有风言风语传出。一开始我没相信，但是有一次，她喝醉了，哭着对我说，她感觉错了，却不知道哪里错了。我本就问心有愧，不忍深究，我……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去全部揭开，只好逃避似地外出，去修那些本来就修不完的城池。”
庭萱听到这里，知道是小夭还是按照原来的命运线，无可抑制地对相柳动了心。这下好了，这一对夫妻心里都揣了别人，这夹杂着情谊的政治联姻终究是让人心酸。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庭萱抓着涂山璟的小臂说道：“我差点忘了，相柳还活着！他不是灵力高超的大妖怪吗？只要他一出马，什么玱玹皓翎的，那还不是他指哪打哪？我们让他帮忙逼宫，让玱玹签个停战不吞并协议之类的，不就不用打仗了吗？”
涂山璟苦笑道：“有道理，可惜你想到了，玱玹陛下也想到了。在我——遇刺之前，我接到消息，说陛下派人取了深海极寒冰，趁他不备把他冻住了，他在极低温度之下陷入冬眠，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我本要办完手里的差事赶过去一探究竟的，谁知还没等去就中了埋伏。”
庭萱目瞪口呆：“冬眠？”
涂山璟点点头：“是，他再神通广大，也是蛇，也有蛇的弱点。深海中的万年寒冰，他抵抗不了。”
庭萱感慨道：“玱玹有能耐了！大荒被他玩儿得团团转呐！”
涂山璟继续道：“说到心机，还有大哥的死……也很蹊跷。”
这段儿庭萱就不知道了，如果按照原著，涂山篌是背叛了防风意映被她扎死然后双双殉情的，但是她记得自己穿过去的版本，后来好像是把涂山篌拿了关到涂山府，就不知道他怎么死了……
涂山璟深吸了一口气：“大哥死在我大婚当天的夜里。族里长老们嫌不吉利，不让人禀报我，都说是第二天清晨死的。可是我晓得，因为第二天清晨我得知以后赶去的时候，大哥都硬了，他是前一天死的。我明明大婚前去看过他，他看起来还很平静，和我说了恭喜，我还差人给他送喜酒喝。谁知道大婚当天活计多，送酒的不是老人儿，不知道要换成木头盛器，大哥打了那个酒瓶，那下人忙着收拾没注意他偷偷留了一块碎片，大哥脖子的伤口和他手里攥着的碎片是吻合的。可是我不明白，大哥明明和我能够心平气和地说话了，为什么要自杀？！难道他真的是恨毒了我，非要让我新婚大喜的日子里见血吗？还是说他其实是被人杀了？我四处查，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如果说连我都查不到，那么只有那两个王有这种能耐，可他们一个是我岳父，一个是我舅哥，我不敢相信……就连日后小夭生子不顺，也有人说是新婚之时见了凶所以才不利的缘故！”
庭萱拉起他的手，安慰他道：“不是你的错，涂山篌他……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的宿命就是恨你害你，当他被囚禁起来没法施展，然后你娶了小夭得了圆满之时，他的使命就结束了？我的意思是，他自杀的时候，可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那碎片抹向了自己的脖子，也许死亡就是他被安排好的结局，是他工具人无法抵抗的命运。”
涂山璟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如今受她点拨，不由得浑身战栗。
不仅仅是他大哥，他经由此，豁然开朗地串起了好多事情。
他眼含泪光看向了她：“庭萱，你知道吗？恢复记忆的那一瞬间，我不想坦白自己恢复了。我怕你更爱失去记忆的我，因为我知道，过去的我曾深深伤了你。这四百年来我翻来覆去地想，但是我知道我的心痛远不及你当初的万分之一。可……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你，因为我不想欺瞒你。”
庭萱抬手轻柔地给他擦去眼泪：“你还不明白吗？亏你心思那么玲珑。无论是有记忆的你还是失去记忆的你，我爱的都是你。你当我没有预料到这一天会到来吗？正因为顾虑这一点，之前我恢复记忆以后才会那么退缩，但是既然我选择了和你在一起，你就可以多些自信，我是无论你什么状况，不管你选择去还是留，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你值得被爱。”
涂山璟的眼泪被她越擦越多。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无条件被爱的，不用维持形象，不用迎合规矩，也不用完成对方给的任务，甚至都不用做青丘公子、涂山族长。
涂山璟握住她的手：“庭萱，我心里好乱。我很懊恼没有双全法，也很自责，因为我发现自己心里的天平倾向了你而不是小夭。我不想离开你，刚才我忽然想到个可能性，如果那个世界是虚拟的，是不是没有我的存在，身为主角的她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这是我可以想的吗？”
庭萱被他这个想法触动，凝神静静地思考了一下。
如果大女主是小夭，那么涂山璟的存在意义是什么呢？是她的命中注定的爱人？不，也许不仅如此，那样的话不必还有相柳的出现拨动她的心弦。是她帮助哥哥所必需的助力？那么他已经给了玱玹人力物力，而且小夭身为涂山族长夫人，未来也可以继续调动这些资源。
这样一来，是不是不用非得他继续在那边出现？这个想要留在这边的男人，自己可不可以就这样收下他？
第274章 触手可及
庭萱这么思索了一番，紧了紧他的手：“如果要留下是你的选择，那么我会帮你实现。明天，我带你去找鬼方端。”
涂山璟知道鬼方端一定比自己知道的多，所以点了点头。他像个惶惶然的孩子第一次靠自己做出了决定，有些无助地抱住了她。
庭萱把他带回了屋内，温声安慰他道：“先洗漱吧，今天先好好休息，你的脑子里面一下挤进去太多东西了，明天再继续想。”
涂山璟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热水从头顶浇下，仿佛将他脑中的烦忧蒸腾成热气缓缓而升。
他洗过出来，庭萱遛完了狗，也进去洗，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庭萱伸手去隔着被拍了拍他：“早点睡吧。”
涂山璟“嗯”了一声，规规矩矩地仰面朝天睡着了。
庭萱却有些难以入眠，便把这情况和胜琪发微信讲了。
胜琪给她回了好几个【？！！！！】，然后又正在输入中了好久，最后发过来：【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要说先来后到，可是你先的。要说正房，你也是有结婚证的。两边你都占了，不怕！】
她心中略略有了些安慰，和她道了谢，说了晚安，这才慢慢睡着。
第二天清晨，庭萱先是感觉手腕被禁锢着，随即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一双流着眼泪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昨天入睡时规规矩矩的姿势不知在夜里哪个时候已经变为了拥抱，她被他揽在怀里，抓着手腕。
“你怎么哭了？”她忍不住抬手去摸他的湿润的眼角。
“我，我不敢动，我怕一动你就不见了。四百年里我想梦见你都很少能成真，更别说看你看得这么清楚了。”涂山璟小声地答道，一颗大大的泪珠自他红红的眼角滑落，掉到枕头上，随即氤氲开一小团水渍。
庭萱心里软成一片，轻轻地亲了亲他的脸。
他一抖，随即试探般地回吻了过来，嘴里尝到一点咸。
“你看得到我，碰得到我。”庭萱碰了碰他的鼻子，“这是真实的，不是梦。”
涂山璟紧紧地搂住她，把下巴放到她的肩膀上，耳朵擦过她柔软的发丝。
她回抱着他，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背：“好了，好了，我在。”
过了好一会儿，涂山璟才略带羞赧地松了开，转头看向门口跑来的杜飞。
杜飞歪着头看着这俩主人，见他们没有再你拉我爪子我啃你嘴筒子地忙着，看来是有空带自己出去了，于是发出了嘤嘤的哼唧声。
庭萱笑了：“你带它下去吧，我来做早饭。”
涂山璟应了一声，乖巧地爬起来，套了个T恤给杜飞戴上狗绳带它下楼去。
明明是应该早就看习惯的风景，此刻看在眼里，又是别样的新鲜。
过去的记忆太多，此时对着那绿树红花，蓝天白云，还有夏日的艳阳，他感觉色彩前所未有地鲜艳。
发了一会儿呆，他看见迎面走过来一个遛狗结束的狗友，笑着和他道了声早。
他点点头回了一句，待他走过以后，忍不住蹲下摸了摸脚边花坛的土地。
粗粝的颗粒摩挲着，是千真万确的真实。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世界，是新天地，也是旧相识。
杜飞跑过来拿尾巴缠他，白白的毛绕过白白的手。
他捧起杜飞的狗头，对上那双清澈的黑眼睛。它的眼神很友好，充满了热诚和信任。
杜飞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似乎在问：主人你今天怎么啦？
软软的潮湿带着它的鼻息，这触感也很真实。
涂山璟鼻子一酸，抱起它：“走，我们回家！”
家里已经被早餐的香气充满，有他爱吃的鸡汁小笼包，是庭萱从当地的粤式酒楼里买来的半成品蒸过的；有清爽的黄瓜拌凉菜，没有放蒜，因为他曾说过白天要出去谈生意早上不方便吃味道大的；有画着爱心的煎蛋——庭萱还是跟他学的；有刚磨好的红枣豆浆，没有放糖，因为他不喜太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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