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柳的话顿住,转头看向谢长宇,随后瞧见自家大哥正朝她使劲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
谢长柳疑惑了下,瞧见萧翎胥的脸色,默默将激动着本来要说的话咽回去。
再说下去,殿下怕是要不高兴了。
萧翎胥道:“长宇,想办法将时清欢对门那户人家的房子买下来,找人重新修缮一下,我大概要在这里久住一段时间。”
谢长宇拱手:“是!”
萧翎胥又道:“长柳,继续去打听她的事,越详细越好。”
谢长柳点头:“是,公子。”
到家后,念念坐在屋檐下继续吃糖葫芦,时清欢将没吃完的糖葫芦搁在碗上悬置,而后给自己倒了杯茶。
午后无需采莲,却也不能闲着。时清欢准备将前几日念念不小心扯破的衣裳补一补。
阳光正好,时清欢取过针线,搬着板凳坐在念念身边,在腿上摊开衣裳破开的地方,熟练穿好针线。
念念扭头,看见是自己前几天从花丛边跑过来,不小心被花枝扯破的衣裳,咧开嘴笑了笑。
时清欢动作熟练将手中针线在衣裳上来回穿梭,看起来是重复穿针引线的动作,但片刻后,原本破开的地方被缝制出一个可爱的小兔子头。
破损的位置被补上,又增添上几分童趣。
念念眼睛亮起:“是小兔子!”
“是啊,小兔子。”时清欢柔声回应,笑着将针线放下,拿起衣裳甩了甩,迎着光的位置仔细去查看,确保自己缝制没有差错,且其余位置没有破损。
放下衣裳时,院外传来叮里咣啷声响,又有对面董大娘爽朗欢喜的笑声响起,似是发生了什么愉快之事。
然后又有何蕊的声音传来:“董大娘,你怎么在收拾东西,要回娘家住几天吗?”
董大娘笑着:“不是,我要搬家。”
何蕊疑惑:“搬家?如此突然?”
时清欢不由疑惑。董大娘住在这里十几年,平日里很好相处,对她也算关照,先前没听说她准备要搬走,怎的忽然要搬家?
她将衣裳放在板凳,叮嘱念念:“念念,糖葫芦吃完了,要去漱口。”
念念乖乖点头:“知道的。”
随后时清欢走向院中,将院门打开,去看外面是怎么回事。
董大娘和何蕊瞧见时清欢打开门,笑着与她打招呼:“欢娘子。”
时清欢露出笑容:“董大娘,何大嫂。”
视线所及,是她们身后正来回搬东西之人。他们动作麻利而迅速,往巷口处运过去。
她将疑惑问出:“董大娘,方才听说你要搬家?为何突然要搬走?”
董大娘笑着:“本来我是没打算搬家的,但是有个小哥愿意出二百两黄金买我家这个院子,我就答应了。”
“二百两黄金?”时清欢诧异:“董大娘,你莫不是被人骗了吧?此处房价怎会如此之高?二百两黄金都能在荷庄县地段最好的位置买个大院子了。”
何蕊附和:“是啊,董大娘,咱们这小巷的房子怎么都是不值二百两黄金的。”
“本来我也担心的,”董大娘摆了下手:“可是人家直接将黄金给我了,我也将房契给了他。我现在啊,准备带我儿子回娘家住一段时间,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买个新的,我儿子也到要娶亲的年岁,这笔钱来的是正好啊!”
时清欢抿了下唇,总觉得有些奇怪。
怎会有人买这无名小巷还离主街有点远的房子?要买不是都去买主街那边的院子吗?
她忽然想到萧翎胥。
她唇角微压,将脑中瞬间浮现的念头甩出去。应该不会吧?不至于啊。
和董大娘的几番言语间,董大娘家里的东西已经被搬走,她也带着她儿子跟此时在家的街坊道别,随后离去。
时清欢回到家中,看着正在漱口的念念,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希望是自己多想。
再晚些时候,原本董大娘家来了两批工匠,在领头的指示下将那有些陈旧的院子动工翻新修缮。
两批工匠轮换接连,无缝修缮,直至天黑才停歇。
第二日天色初亮时,动工的动静再次响起,在僻静的小巷清晰的传开。
毫无意外,就住在对门的时清欢被吵醒。她无奈起身,长叹一声后换上衣裳,去看看外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刚一打开院门,就瞧见昨日还陈旧的董大娘家院门此刻已截然一新,院中房屋已然翻新,连瓦片都是新的,对面大门来往不少人,往里边搬添了不少新东西。
时清欢诧异而错愕,这效率……
她正惊愣神时,有个女子面带微笑走来,将一个果篮塞到她手中。
时清欢随即回神,疑惑瞥了眼手中果篮,除却新鲜果子,还有两个茶饼,她看向身前女子:“这是……”
“欢娘子你好,我们是新搬来对面的,这两日动工打扰到街坊邻居了,买了些果子与茶叶赠予你们,聊表歉意。”谢长柳笑着:“我叫谢长柳,我兄长叫谢长宇。”
时清欢眨眼。原来新搬来的是对兄妹,果然是想多了,怎么会是萧翎胥。真是自己吓自己。
她露出笑容:“欢迎你们。”
谢长柳笑得意味深长:“将来我们会有很多来往的。”
时清欢不解此话何意时,谢长柳已经转身,去给隔壁的何蕊家送果篮与茶叶。
她想了想,新邻居,又在对门,来往应该不少。挺正常的。
早饭后,时清欢照常去采莲,请何蕊帮忙照看念念,午后采莲结束,拎着自菜市场买回来的菜归来。
对门新邻居的家已经翻新修缮得差不多,太新了,倒是有点和这有着多年岁月的小巷不太相合的感觉。
但时清欢也没在意,别人家的房子,自然是想如何修缮就怎样去修缮,不关她的事。
直至晚饭前,院门被敲响。
准备去厨房做晚饭的时清欢半路折转,走向院门。
一打开,是张她不是很想看见的脸。
时清欢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关门,萧翎胥快速反应,用手抵住门。
萧翎胥道:“昨日不是说过,要坐下来好好聊聊的吗?怎么,你忘了?”
时清欢:“……”
在萧翎胥开口之前,她确实没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萧翎胥问:“是在你家聊,还是在我家聊。”
时清欢眉头微蹙:“你家?你又不住这。”
“昨日之前,我的确不住在这,但今日开始,我就住你家对门了。”萧翎胥抬手往后指了下:“我家。”
掠过萧翎胥的肩,时清欢看见那焕然一新的院门,随后瞧见早些时候见到的谢长柳和她口中的兄长谢长宇从巷道走回来,恭恭敬敬对萧翎胥喊了声:“公子。”
随后又向时清欢打招呼:“欢娘子好。”
时清欢:“……”
她眼角抖动两下。果然是——
不祥的预感!
第7章 七 来日方长。
时清欢家院中。
萧翎胥立身于中心处,视线转动环顾四周。院子不大,但被时清欢区分为三个区域。
一小片种植花草,如今绣球花正在花丛中盛放,花丛边是簇拥生长的车前草,墙角还有三棵桂花树,桂花尚未绽放,枝头只有翠绿叶片。
中间宽敞之地,用来晾晒衣物或者食物。
临近厨房的位置有一口水井,其上有竹棚遮盖,以免落叶或其余东西掉入井中。旁边放置着水桶和水盆。
正面是时清欢与念念居住的房屋,右侧是厨房与一个小杂物间,屋体相连,长廊与屋檐并接。
目光所及之处,干净而整洁。时清欢将此处收拾的很好。
萧翎胥视线敛回时,时清欢从厨房取出刚泡好的热茶,随之开口:“屋中说吧。”
萧翎胥应声:“好。”
时清欢从廊上走,萧翎胥自院中石板路顺着她方向跟过去。在她进入屋中后,才迈步进去。
外头的屋子摆放着桌椅和一些物件,右手边有一扇紧闭的房门,应当是时清欢和念念睡觉的房间。
萧翎胥在桌前入座,时清欢将装满热茶的杯子放去萧翎胥面前,随后在他对面坐下。
她不愿拐弯抹角,也不想和他在浪费拉扯的时间,索性直言:“你想如何?”
“如我之前所言,”萧翎胥望向她:“我要娶你,照顾好你与念念。”
时清欢直视他的目光,果断拒绝:“我不需要你娶我,我自己可以照顾好念念。”
“如果你只是因为当时那场意外而说出的承诺便想要娶我,要将我和念念带回京城,完全没有必要。我不会嫁给你,不会将念念交给你,也不会跟你回京城。”
萧翎胥不解:“为何?”
时清欢道:“我与念念在荷庄县生活的很好,这里就是我们的家,绝不会因你几句话就舍弃这里的一切离开此处。”
家?
萧翎胥眨眼:“我记得,你是京城人士。按理说,京城才应该是你的家。”
“不。”时清欢却摇头:“那里不是我的家。”
时清欢以前并不叫时清欢,其实她并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她只记得自己那所谓的父亲为了十两银子将五岁的她卖给了一个牙人。那个牙人又转手将她买给了牙行,牙行的管事给她取了个名字叫“丹女”,在那里做粗使活计。
等她大些了,因为长得不错,干活利落,被出宫挑选宫人的嬷嬷选中,带进了宫里。
她没念过书,不认识字,只会做一些粗活,被安排去御花园做些更换花草、清扫整理的差事。
她十三岁那年,在御花园捡到了刚入宫的丹嫔娘娘的发钗。
丹嫔见她模样温顺,又捡到自己最喜欢的蝶舞钗,于是将她从御花园那边要走,带回了自己的芳兰宫。但,丹女这个名字和陛下所赐的嫔位“丹”字相冲,丹嫔给她换了个名字,叫时清欢。
取自:“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嵩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是丹嫔当时所读诗本中某一首诗的句子。
担心她不知晓那三个字是怎样的,丹嫔还特意将那三个字写给她看。丹嫔字迹娟秀漂亮,白纸黑字写着她的名字。
那时起,时清欢有了属于她自己的姓名。她有新名字的这天,就是她的生辰。她自己给自己决定的。
而那个名字,丹嫔习惯叫她清欢,芳兰宫里的人也就跟着叫清欢,没几人知道其实她还有个姓。
丹嫔温柔如水,对芳兰宫伺候的下人都不错,不像其余宫的娘娘那般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责备打骂。
时清欢干活干净利落,又有眼力见,丹嫔挺喜欢她的,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伺候。只是闲暇时,她会拿起丹嫔写着自己名字的纸看,像是要将这个名字牢牢记住,也似是要将这三个字是如何写的一笔一划的记在心中。
同样也是要记住给予自己这个名字的丹嫔娘娘。
丹嫔偶然撞见时清欢拿着那张纸出神,笑着问她愿不愿意学习识字写字。时清欢当然愿意。
那天起,时清欢每日跟着丹嫔练字认字写字,完成丹嫔给她布置的练字“功课”。丹嫔见她学的认真,会在闲暇时给她念书上的故事,教她女红,缝些她喜欢的小样式。
巧然得知时清欢喜欢做糕点,还让芳兰宫擅长做糕点的宫女教她,有时也会让她去御膳房那边学一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间,时清欢从当初大字不识一个到慢慢学会越来越多的字,已然可以靠自己通顺完整的看完一整本书。她的女红也越来越好,能缝制许多漂亮的样式,会做的糕点品类也越来越多。
时清欢敬重爱戴丹嫔,视她为自己的恩人。
丹嫔得宠时,陛下时常来芳兰宫,时清欢送去茶点时,看见与陛下相聊的丹嫔娘娘面露欢颜,眉眼间皆是喜悦,也自心底为她高兴。
然而,好景不长,丹嫔的父亲因在朝堂上政见不同冲撞陛下被贬,丹嫔为其父求情,却被陛下厌恶,翻脸无情,一句话就将昨日还得宠的丹嫔娘娘打入冷宫。
芳兰宫的下人顾不上担心失宠的主子,慌张着急的另择生路,接连离开芳兰宫。只有时清欢偷偷的收拾了些丹嫔娘娘用惯的东西,陪着她去了冷宫。
在冷宫的日子并不好受,吃穿都是问题。好在有时清欢偷偷收拾的首饰物件,得丹嫔的允许后将其中一两件送给御膳房的太监,才换来些不错的吃食。
只是丹嫔心情不佳,一连多日不见展颜,每日都是忧愁伤心的模样。时间久了,积郁成疾,一病不起,模样逐日憔悴,病态苍白。
她挂念着家人,也盼着陛下能够来看望她。然而陛下就像是忘记了她的存在,从未来过,也没叫人来探望。
时清欢不愿将她每日以泪洗面,跟冷宫外的侍卫打听了点陛下的事,才知晓陛下早已有了新欢。
这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旧人不在,自有一个接一个的新人顶上。在陛下眼中,丹嫔只不过是他心情好时可以闲聊打发时间的玩物,不喜欢了,就可以毫不留情的丢弃,然后再去寻下一个有趣的“玩物”。
不出两年,丹嫔病重无药可医,已至弥留之际。
时清欢握着她的手,哭成泪人。
丹嫔回握住时清欢的手,此刻已不再念着从未入宫见她的家人,也不盼着陛下来看她最后一面,而是叮嘱眼前唯一一个至死都陪伴着自己的姑娘:“清欢,如果可以的话,离开这里吧……”
“不要像我一样……在这里……等死……”
时清欢哭着恳求她不要死,求上天垂怜,可却没有用。
丹嫔在春末时节一个平静有微风的午后离世。
那天,时清欢失去了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珍重的人。
不论是皇宫,亦或是京城,对她来说都不再有任何意义。那个地方于她而言只剩下悲伤回忆,不再有半点值得回去的理由。
时清欢思绪敛回,嘴唇微动缓出一口气:“算我求你,不要来打扰我和念念的生活,好吗?”
萧翎胥望着时清欢。她蹙着眉,眼神闪烁,大抵是方才想到了什么有关皇宫或京城的不好回忆。
他眼眸微动:“既如此,我们先从当邻居开始。”
时清欢皱眉间,又有不解:“何意?”
“字面之意。”萧翎胥伸手握住面前那杯仍冒着热气的茶:“我已买下对面的院子,将来一段时日会住在这儿。”
“我们才认识,你对我的了解不多,甚至担心我不过是兴起而为之,并非真心以待,故而,我可以理解你拒绝我要娶你的事。但……”
他眼神定定注视着时清欢:“我坚定我之言,不会更改。”
时清欢错愕,一瞬诧异。
“你……”她甚是无奈:“无需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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