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得了教训,此后再使用缝纫机便非常小心,精神不济时不使用缝纫机,干活时也不让别人打扰。
赵惟城把厨房的活干完回来,看到她在用缝纫机绣花样,也不敢打扰,小心翼翼抱着自己的摄影工具箱去隔壁房间,准备把上个月拍摄的照片洗出来。
买了新的照相机以后,赵惟城也开始帮人拍彩照了,他收费还算公道,比照相馆贵一点,这主要是因为他每次拍摄都是背着灯具上门,比照相馆贵在他来回的路费。
一张3.5英寸的黑白照收三毛,彩照二块,彩照太贵,时间也长,现在找他拍摄的大多数是黑白照。
彩照比黑白照贵在胶卷和冲洗流程上。
黑白照是他专门买显影液、洗涤液、停显液、定影液这四种药水回来冲洗的,油田本地买不到,每次都是他托人从外面带过来,他不买成品药.粉,都是买原料药.粉,自己在家按比例配制好,单独存放。
配药水只是最简单的一步,拍完回到家要在黑暗的环境完成冲洗照片的过程,先把底片剪成小段,浸泡后显影,再定影漂白干燥。
干燥完上光再切个花边,照片分类装好送到客人手里才算完成。
这一套完整流程做下来,往往几小时过去了,一算挣了多少钱呢,嘿,没几块,这还没算进他的时间成本。
彩照就更复杂了,油田没彩扩店,不仅彩卷要托照相馆买回来,拍完还要他花邮费寄到沪市仅有的几家图片社冲洗。
因而,程献英没少骂他是个败家的神经病,闲出屁了。
确实不值,赵惟城自己也这么觉得,不过他也没想用摄影挣钱,刚开始只是买相机拍着玩。
他出生的时候,父亲赵学峰从军队转业回来已经在油田站稳了脚跟,职称不低,他又是家里老小,吃穿上从来没亏待过,金钱上也没卡过他脖子,逐渐养成了赵惟城任性的底气,上班不到一年就敢花大半年工资买个相机回来。
玩着玩着,邻里和同事也知道他有相机会拍摄,嫌照相馆拍摄不够自由,陆续找来,赵惟城想着程献英老骂他花钱大手大脚,自己拍也是拍,给别人拍也是拍,还能从中收点钱,何乐而不为呢,慢慢就发展成现在这样。
距离太远的客户,来回麻烦他基本不去,现在找来的大多是他在四大院的同事,这些人跟他在工作上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是结婚这种大事就是孩子过周岁,赵惟城想拒绝也找不到理由。
这一批照片洗好,赵惟城分别整理好装在纸袋里,用笔在上面写上名字,家庭住址和照片张数,统一放到一个篮子里,方便查找。
同事委托的拍摄照片他上班的时候顺手就送出去了,离得近的顾客会自己来拿,写上名字标注好,这样就算他不在家,只要家里有人,看到名字就能拿给人家了,省得再跑一趟。
整理完顾客的照片,还剩下二十多张都是他拍的家人照片,主要人物自然是谢琼,拍得都不错。
赵惟城手里拿着一摞照片走了出来,想给谢琼看看这次的成片,卧室里,谢琼拿着熨斗正在熨一整块棉布,这是制作成衣前的基础处理步骤之一,能去除布料褶皱使其平整,以便后续根据纸样准确裁剪。
“照片都洗出来了?”
谢琼抬头看了一眼,把熨斗竖放推到一边,朝他伸出手:“我看看。”
赵惟城递给她,一脸等待夸奖的表情。
谢琼想了下,如果赵惟城现在拍的照片算数量的话,给她拍的恐怕要占一大半,现在结婚一个月拍的都赶上她过去二十多年拍的照片数量了。
刚洗好的照片拿在手里触感是软的,有些凉,谢琼一张接一张往下翻,笑意越来越深,平心而论,赵惟城拍摄技术很好,他喜欢抓拍日常,相机下的人物总是自然又生动,往往能精准捕捉一些独特的瞬间,当然这些瞬间不止美丽的,还有奇怪的。
谢琼指着一张自己在厨房切苹果的照片,照片里她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苹果眉头紧锁,苦大仇深的模样,“这张照片你什么时候拍的?我切苹果怎么是这个表情,好奇怪,切个苹果而已。”
“上个月拍的。”
赵惟城想了想回答她,“其实你经常露出这个表情,不仅是切水果,有时候即使是在发呆好像也是这个表情。”
谢琼不承认,连连摇头,把照片重新递给他,“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照片我不能造假。”
赵惟城其实早就注意到谢琼经常性露出忧愁难受的表情,刚开始他以为是谢琼心里有事或者遇到了什么困难,也旁敲侧击问过观察过,后来才发现有时是她无意识做出的,尤其频繁发生在她关注做一件事的时候。
谢琼不理解,反问他:“没理由啊。”
赵惟城猜测可能跟她过早承担起家庭的责任有关,他知道妻子在这方面感受比较敏感,犹豫了下还是没提,转移了话题:“我有几张偷拍的照片拍得很好看,我还等着你问我呢,你别只看这张。”
谢琼道:“我都看了啊,一张没漏掉。”
赵惟城叹气:“那我拍得不好吗?想从你这得到一句夸奖还真难啊。”
谢琼坦率承认:“我确实不爱夸人。”
赵惟城见她只承认但完全不改,再次主动提出要求:“那你夸夸我嘛。”
恋爱之前,谢琼完全想象不出来赵惟城私底下会是这么幼稚黏人的性格。
她跟赵惟城相亲正式见面说是父亲同事卢学民撮合的,其中谢庆平也出了很大力气。
她这个爸,眼光很尖。
油田四大院,即设计院、地质院、物探院和采油院,这四大院每年都会分配一批刚毕业的大学生,这些学生按照规则实习期要在野外工作三个月,谢庆平刚好在物探院工作,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也让他既有时间又有精力来观察这些年轻人。
艰苦的野外工作,最能看出一个人品性。
人都有私心,谢庆平也不例外,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他大女儿比草还苦,不仅母亲早逝,有他这个爸还跟没有一样,正因如此,婚姻大事谢庆平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提前给女儿暗中张罗起来,定下的挑选女婿标准还很严格。
谢琼不理解谢庆平选女婿到底看上赵惟城哪点,看他和卢叔叔都推荐心里好奇就去见了,当天在卢学民家里见面,是她和赵惟城第一次面对面坐着聊天,两个人聊了半个多小时,谢琼对他改观了不少,意识到自己过去对他有偏见,不够客观。
后续两人又见了几次,赵惟城缠人的一面已经初露端倪,那时谢琼就拿他没办法,现在还是没办法,她说话做事喜欢直来直去,但偏偏在表达感情方面迟钝又生硬,远远不及赵惟城主动,看着赵惟城期待的眼神,她想了一番夸奖的话卡在嘴边,最后憋红了脸,说出口只剩一句:“每一张都拍得很好。”
没骂他太黏人已经算进步了,赵惟城哈哈大笑,“好了,不逗你了。”
“我去送照片,晚饭前回来。”
谢琼从窗外看到他骑着自行车离开,抬手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结婚这么久了,两人之间最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她竟然还会为丈夫一句普通的调笑话害羞。
天色渐晚,程献英在门口喊她,“小琼,晚饭你想吃什么?家里有莴笋和小白菜,另外炒个鸡可以吗?”
她现在也学聪明了,做饭前会先问问儿媳妇的意见。
“可以。”
谢琼走了出来,“妈,我也来帮忙吧。”
度过孕吐期,谢琼的饮食习惯也恢复了正常,几乎没什么不喜欢的食物,口味也杂,咸辣,酸甜或是清蒸原味都能接受,这主要得益于她成长的经历,谢琼老家是南方的一个港口城市,三岁的时候随父母搬迁到西北居住,十二岁又来到平原油田,加上油田本身天南海北的人都有,饮食习惯也养杂了。
程献英当即道:“不用,你出来干嘛,我一个人就行了。”
谢琼笑着说:“坐一下午了我也想活动活动。”
厨房里,程献英掌勺,谢琼就在旁边打下手,给莴笋削皮。
锅里熬的是米汤,上面放了个蒸笼蒸馒头,程献英把刀磨好开始砍鸡,问她:“老三又去给人送照片了?”
谢琼点头,“嗯,说是晚饭前回来。”
程献英努努眼,提醒她:“你劝劝他,以后别干这活了,挣不了几个钱还这么累。”
谢琼无奈笑了笑,“妈,我哪劝得了。”
程献英之前也没想到自己这小儿媳妇这么厉害,婚后居然能把儿子训得一愣一愣的,瞧着一点家庭地位都没,她又说:“他不是很听你的话吗?”
两虎相争,幼虎只能暂且退让,谢琼这会儿才品出婆婆话里的意思,先装傻,“没有谁听谁的话,夫妻嘛,有什么事都是商量着来。”
第6章 晚安宝宝
“是这个道理没错,你们俩还年轻,经历浅,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多问问我跟你爸的意见,该帮的忙,我们肯定会帮。现在你大哥一家已经搬出去了,本来我们俩还想着你跟老三能在家多住几年,谁知道……你们俩也要搬出去了。”
程献英将切好的鸡放进不锈钢盆里,把拍碎的葱姜水倒进去进行腌制。
怎么着,这是怪我撺掇你儿子搬家?
谢琼心里确实想着尽快搬家,油田分房要先申请再排队,越早申请大概率也能越快分到房,一结婚她就让赵惟城申请了,不过她也没料到这次能这么快分到房。
她决定装傻到底,“我们俩比较幸运,刚好排上了。”
程献英也话锋一转,“其实现在能分到房也好,总归是实打实拿到手里的福利,慢慢排还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
谢琼把削好皮的莴笋冲洗干净放到菜盆里,“是啊,这次运气真好,能分到这么不错的房子。”
厨房不大,两个成年人不动起来还好,走动起来就显得格外逼仄,程献英见食材都准备差不多了催她出去,“要开火炒菜了,你先出去吧,厨房里油烟比较大。”
谢琼嗯了声,从厨房走出来,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之前只觉得嫁给老大要承担的责任更多更累,现在想想嫁给老小也不见得多轻松。
婚前谢庆平就叮嘱她在婆家不要表现太强势,赵惟城能包容她,公婆可能会看不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母的心态也跟对待长子不同,谢琼也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尽量收敛了脾气,平时夫妻俩说什么话也都在自己屋,程献英现在给儿子抱屈挺莫名其妙。
按她的性格,刚才差点就要忍不住跟婆婆好好掰扯掰扯道理,怎么着,就许你使唤你儿子,不许我使唤自己老公啊?但她想到下周日就要搬出去了,实在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吵起来,犹豫了下还是没发作。
赵学峰说到做到,明天正式开始下厨做饭,下午拿着菜单出门采购去了,父子俩刚好一前一后回了家。
赵惟城先停好车过来帮他拿东西,“怎么买这么多。”
“多吗?不多。”
既然碰到了,赵学峰顺便就给他提了个醒,“下周日你们搬家,你姐姐姐夫也要来,我想着人挺多,要不要在饭馆提前定个桌,搬完请大家吃个饭。”
赵惟城皱眉,“姐姐姐夫也要来啊?我们都快搬完了,不需要这么多人。”
“再说了,我跟地质院的同事约好了,他们也要过来帮忙。”
赵学峰道:“人多力量大嘛,搬得快。”
人家是好心,赵惟城也不好现在通知不让他们来了,只好答应:“那定吧。”
“不过下回咱们家里有什么事还是少喊我姐夫,上了六天班好不容易周日能休息了,都忙着采购和办事呢,你这样多麻烦人家,你是岳父,喊了他也不好拒绝,关键还是帮我做事,这闹得好像我没长大一样。”
“最后欠人情的还是我。”
赵学峰不悦,“一家人算这么清楚干嘛。”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臭毛病,帮人找你搬家还有错了。”
赵学峰做事毛糙彪悍惯了,情绪一激动说起话来都往外喷唾沫,赵惟城提前闪身躲避,“说归说,别骂人行不行。”
赵学峰懒得理他,推开门先走进了屋,朝厨房喊道:“我回来了。”
赵惟城把东西放到客厅的桌子上,先去洗了手,赵学峰拿着两只猪蹄进了厨房,特意走到程献英面前让她看,“瞧瞧,猪蹄买回来了,特意选了两只大的,明天让你吃个够!”
程献英正在炒莴笋呢,两只装在纸袋里的大猪蹄突然出现在铁锅上空,她气得用肩膀把赵学峰拱了出去,“一边去。”
拿铲子的手举起来,威胁他:“是不是皮痒了想挨打。”
“是不是?是不是?”
“好好好,我这就走。”
赵学峰悻悻然从厨房离开。
赵惟城回屋把姐姐赵弘敏和姐夫常松要来帮搬家的事情说给谢琼听,事已至此,谢琼也不能说什么,“那就听爸的在饭馆定一桌菜招待吧。”
“你的同事就不喊了,光咱们家里人来帮忙就差不多了。”
“同事那边好说。”
赵惟城喊来帮忙的同事跟他都非常熟,不需要顾及太多,稍微解释下他们能理解。
晚饭时间,赵惟城害怕父母接下来又自作主张,主动在饭桌上提起下周日搬家的安排,既是让他们知道流程也是询问意见,看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赵学峰和程献英听完都没意见,赵学峰道:“那就这么办吧,上午搬完,大家一起去餐馆吃个饭,各回各家,下午你们自己看着收拾,我们就不管了。”
赵惟城点头,“嗯,那边房子也不大,人多了站都站不下,乱哄哄的,招待都招待不过来。”
谢琼喝了口苹果味的稀米汤,程献英是北方人,喜面食爱馒头,不爱吃大米,大米在她这只有熬米汤的份,往往还会在米汤里加入红薯干或花生,有时是应季的水果,搭配虽然有些奇怪,但大多味道都还不错。
谢琼想,以后她说不定还会想念婆婆的厨艺。
第二天是周一要上班,晚上大家睡得都早,谢琼也不再忙制衣,洗完澡就躺在了床上,拿出上回产检时医生给的手册,一页一页翻着看。
计划生育国策下,现在的油田每一对夫妇都只能生育一个孩子,多生会丢了编制,这胎大概率也是她跟赵惟城唯一的孩子了,谢琼初为人母,对这个孩子也充满了期待,希望能平平安安降生。
赵惟城一身水汽走进卧室,拉开椅子坐下,“这本手册你之前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又忘了,今天想起来了就再翻翻。”
谢琼忽然放下书,慢悠悠摸着肚子,“这两天老感觉肚子里这孩子在吐泡泡,可频繁了。”
“真的啊?我听听。”
赵惟城坐在床边,俯下.身,耳朵慢慢贴近她肚子。
“这会儿应该没了,白天比较活跃。”
谢琼笑道:“下午我做事的时候,一坐久了感觉就特别明显,一个劲吐泡泡,好像在提醒我该站起来走走了,去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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