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箬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解释了爸爸不能送自己开学的原因。“我爸去了北极。科考船上周从北冰洋返航,预计下下周初能回国。”
晓楠这次脱口而出,“你爸妈都好个性呢。”
“嗯。”
“文箬,今天学校和学院开学典礼上发言的两位老师是一对学霸夫妻。”晓楠抱住双膝,忍不住想和文箬做交流。她们宿舍四人里,虽然她和乔玉乔都是高考来的。但是乔玉乔当了临时班长,最近又进了学院团委,参加了钢琴社等社团,一直忙着社团和班级活动,除了睡觉几乎见不到人影。季雨和她相处比较多,不过季雨也经常有自己的安排,偶尔会流露出不太耐烦的小表情。尽管军训结束后,文箬经常被李牧接去图书馆自习。但是大部分时候文箬会耐心听她说话。
“他们居然都是咱们学院毕业的,好厉害呀。阮老师转过两次专业,据说她现在的数学研究也从基础转应用了。理论方面已经拿到了顶尖奖项,现在毫无心理负担地转方向,真正的人生赢家。我真心羡慕你们的天赋。”
晓楠已经开始提前温书自习,也请教过文箬问题。所以文箬知道她的底子和基础,安慰她说,“你的天赋也不差。真的,我去参加高考,说不定还进不来咱们学校呢。今天学院典礼上,那位老院士也说了自己的天赋不是最好的。但他是最热爱力学的,因为热爱所以勤奋。你也热爱物理呀。相信我,你将来学的一定会比班上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都要好。”
“感觉又被安慰到。谢谢你,文小女神。”
“赵晨给我起的外号,真是的。”
“他说原本想称呼你文神,但谐音不吉利。”
“他们私下肯定这么称呼过。咱们院的门教授是我们那儿的人,那帮高中生私底下都称呼他,门神、大门神、门大神、老门神…”
“哈哈哈,老门神……”
笑过之后,晓楠趁着这会儿人少,先去浴室洗澡了。
文箬在床上,改坐为躺,窝在一只熊猫怀里遐想。
文静和徐世靖,可不就是个性了一辈子的人。
和谁更亲?李牧说,在孩子心中,妈妈永远first。但李牧又说过,要像爱妈妈那样爱自己。不,应该要比爱妈妈还要爱自己。
好吧,妈妈只跟爸爸比,她永远只比爸爸优先。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抓起另一只熊猫玩耍,五指的触感,从羊毛的柔和丝滑到后抓凹凸的掌纹。她摸到了刺绣字样。灯光下,两只熊猫的后抓亮出,浮现出来的是刺绣的字样,文月亮和李蘑菇。
文箬激动地把脑袋埋在两只熊猫中间,天呢,李牧说这是一对熊猫。
月亮和蘑菇是一对。他居然藏有这样的心思。
细致明亮的像蘑菇,柔软敏锐的像月亮。
文箬咬着嘴唇,开始在床上打滚,慢慢地将脸蛋贴着蘑菇。羊毛与枕巾很丝滑,蘑菇不停地滑落,又被不停捡起,搁在脸蛋肉下面。
月亮脸压着蘑菇脸,她掏出手机问他:李牧,为什么要把李蘑菇送给我。
李牧没有问她怎么发现的,而是说:礼尚往来,你可以把文月亮送我呀。
“它们是一对,你忍心把它们拆散吗?”
“虎子们的天地是八百里秦岭。相信我,文月亮从你们楼转移到我们宿舍楼只是抬脚遛弯的距离,谈不上拆散。我现在去接月亮?”
“来吧,来吧。十分钟倒计时开始。”
“我马上,你别着急。下楼梯的时候小心些。”
文箬换了衣服,抱着两只熊猫一瘸一拐下楼去。李牧已经在玻璃门口等候,等她出现后拉开玻璃门示意她向外走。
“你猜猜哪只是月亮?猜对了才可以领回家。”她左右手举着熊猫,问道。
“右手的。”李牧瞅了三秒钟,直接报答案。
“为什么?”
“心灵感应。”
骗人,他订制的这对儿熊猫,肯定做了标记。“这不科学。你是不是提前做了手脚?”
“直觉猜的,所以我猜对了?”李牧坚决不承认作弊。他只是在文箬出现在视线的第一秒便观察起她所有的小举动。
“嗯。”
“我载你,带着它俩逛校园,去打卡校园的十大景点。”
文箬问他,“你们系的开学典礼呢?”
“翘了!”不是准备翘,而是已经翘了。李牧是从系里开学典礼上跑出来的,一路狂蹬,十分钟内赶到。
既然翘了,还是低调些,避开中文系旁边的大草坪、小红楼、听竹轩。
“我们去湖边给两只熊猫崽办一场音乐会吧。”文箬如此提议。
说干就干,李牧骑车拐了弯,上了坡,骑车进了闹中取静的园中园。文箬抱着两只熊猫在门外等着,李牧跑进家门,轻手轻脚拿起书房的长笛和琴盒便离开。
音乐会不是那么好开的,俩人都会的谱子少之又少。后来在网上下载了两只老虎,一个吹给熊猫虎子,一个拉给熊猫虎子。
文箬拉完之后自我反省,哎呀,感情还是不够饱满,虎子们听得不开心。重来。
李牧吹完之后文箬点评,不行呀,刚刚哪儿和哪儿吹得不顺畅。重来。
两只虎子心里在咆哮,我是熊猫,秦岭大熊猫……不是儿歌里蠢蠢的老虎。
偌大的湖边,远离校园教学区和生活区,本来夜深人静是小情侣们约会的最佳场所,偏偏被一曲又一曲的两只老虎坏了氛围。
总算俩人玩儿累了,湖里的野鸭子们也可以歇歇耳朵了。文箬坐在湖边石头上,跟李牧说,“我妈下午来学校了。”
李牧知道的,不然刚才也不会偷偷翘了系里的开学典礼,只是他知道的不早不晚。知道早的话,他应该去接上文箬,不让她的情绪低到谷底。知道晚的话,他便不会时刻留意手机,瞧着它盼着它有动静。他的消息来源,不是来自文箬的室友,而是来自他爸爸。沈老师开完会后,因为跟一位新入学的研究生多聊了几句,才刚好看到那一幕。只是沈老师很快又被别的事情绊住。直到傍晚吃饭的时候,才想起来通知儿子,他还顺嘴说了一句,你看这就是不在一个学院的坏处。尤其是中文系和物理系,一个在西,一个在东。
“伤心吗?”他问。
文箬摇头。
李牧伸手抚摸她怀里的熊猫脑袋,说,“秦岭小霸王的天地里有八百里秦川,燕大小霸王的世界有无限的时间和空间。你妈妈有人陪着,你也有人陪着。来,笑一个。三、二、一、文月月,小霸王,smile!”
咔嚓,这张照片,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李牧的微信封面图。
第50章
新生经过漫长的迎新、军训、各种典礼之后,总算开学第一周上课。在周围一片兵荒马乱又兴致勃勃的氛围里,文箬和李牧显得尤其平静。文箬一般六点半起床,七点下楼,与李牧一起吃早饭。李牧送她到教室后再掉头赶去中文系上专业课。
文箬到教室很早,选的座位却很偏僻,一般在第二排的靠墙位置,也是助教的身后。她不爱按部就班听课,考虑到刚开学,师生之间彼此不熟悉,也不能抱着平板电脑自习。她索性把自己要看的资料打印出来装订成册子。
然而,文箬他们这一届本科生极其幸运。
普通物理的老师是开学典礼上的老院士,老人家决定在正式退休之前再带一届学生。老先生的课堂重视物理学最基础的东西,也看重物理与数学的关系,强调了课外阅读和思考的必要性。文箬听了十分钟后,默默将自己手里的打印册子收起来,认真听完接下来三个多小时的课程。
大师回归课堂当老师,教的还是学科中的基础课程,有人欢喜有人忧。喜的是老先生将自己一生所学,凝聚在课堂上,妥妥的高质量大师课。忧愁的点在于,大师对于物理和数学中最基本的定义和公式的讲解一带而过,他只讲勾连和逻辑。两本教材,中英文的教科书,只是参考书,老先生有自己的讲义。什么习题呀,公式推导呀,完全不能指望课堂,只能寄希望于习题课。
大师下课之前鼓励新生们,“都是很简单的东西,你们课后看一下就明白。如果不明白的话,我有三位博士生助教可以协助你们理解。当然,课程需要一位课代表,不知有没有小朋友自荐,或者你们有没有推荐的。”
一班的学生以赵晨为代表,喊了文箬的名字。
老先生环视着阶梯教室,“哪位是文箬?”
“老师,我是。”文箬站了起来。
老先生有心考考学生,“噢。女娃娃赢了男娃娃,不错。课堂上我提到的数学和物理公式和定义,你知道多少?”
文箬说,“单纯名字和定义的话,知道百分之九十。”
老先生又问,“这些公式,你推导过吗?推到过大概多少?”
文箬在过去两年里,跟着徐世靖提前学了不少数学。“百分之六十推导过。”
“定义和公式之间的勾连,你理解多少?”
“百分之三十。”
“你觉得这四个小时课,你学透了多少?”
“不到百分之十。”
老先生笑了,很满意地点了她作课代表。
第一周,文箬的所有课程都比较轻松,包括健美操。她的脚伤也好的七七八八,已经可以摆脱拐杖。得益于李牧之前古文学习打下的基础,他的语言工具课程学起来并不吃力。
周六一早,李牧与父母一起去西山,给姥爷过生日。
周六晚上是普物的习题课,文箬作为课代表不能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徐世靖提前回国了。他不是科考队的正式编制,趁着科考船在俄罗斯停靠补给,下船换了火车和飞机回燕城。
徐世靖更是有个性的人,背着硕大的户外包,出现在理科教学楼里。阶梯教室的后门被人悄悄打开,最后一排有人悄然落座,班上有同学注意到有陌生人,不过并不介意。毕竟在燕大,所有教室是开放的。
文箬坐在倒数第二排,自己在平板电脑上推导公式。再一抬头,发现右后方有颗脑袋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她抬眼看到了比两个多月前更消瘦的徐世靖,“呵,你还能看懂吗?”
徐世靖无语地别开脸,女儿扭头说话,太不方便。他把行李包放在桌上,自己绕道前一排,坐下后说,“瞧不起人!”
文箬关掉电脑屏幕,小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小时前。”两个小时前飞机落地,出关取行李,打车来学校,一分钟也没耽搁。徐世靖拿起她桌上的教材和习题册子,草草翻看着。
文箬又问他,“什么时候再走?”
“两周后。”徐世靖已经抬眼看讲台上的板书,环视了一圈小年轻,大约有一半在认真听,有一小半在座位上摸鱼,甚至还有两两开小辩论会的。“这种习题课,翘了?”
文箬拒绝,“不行。我是课代表。”拒绝的根本原因是这人提前回国不告诉她,回来之后又是来去匆匆。他之前说陪她回来考试,还真是考试结束,国内又留不住他了。他两年前的那场意外,身子骨根本没恢复,极地的环境不适合他再跑去久待。
徐世靖不知道女儿的一系列心里活动,只是愕然她居然会去当课代表这种繁琐的职务。“好吧。台上这位助教讲得方法太繁琐了,他学得太机械,数学不好,不会融会贯通。哎,从事物理研究不懂数学的人,实际上处理的都是意义不大的东西。”
“呵,数学家的私心。(备注:文箬爸爸最后一句话的原话是欧洲的数学家雅各布·伯努利说的。)”文箬头都没抬,“优秀的物理学家第一步是学会驱动你们学数学的为我们所用。像爱因斯坦、奥本海默。还有,安静点。看不惯的话,你行你上!”
“你把他俩放一起,真是侮辱爱因斯坦。”徐世靖见她鼓鼓的脸颊,忍不住逗她,“我真去了。”
文箬制止了准备作妖的老爸,低声喊道,“回来!”
李牧推开阶梯教室后门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文箬,第二眼也认出了她旁边打盹儿的徐世靖。他轻轻关上门,跳脚上前,在文箬的另一边落了座。“你爸提前回来了?刚到?”
文箬接过他递来的糖渍板栗,拿了一颗放嘴里,眯着眼睛倒是嗯了一声。
李牧没多想,开口便询问,“我给徐叔叔订酒店?”
文箬这才哼笑一声,“不用管他。他背包里有睡袋和睡垫,随便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能凑合。”
李牧除了先前听过徐世靖的故事,和文箬一起去过他的故乡,之前与文箬视频的时候,倒是在摄像头里见到他几次。文箬和他前两年在江城,没住一起,不过每次见面据说都是莫名其妙吵起架,然后又莫名其妙和好。他看文箬情绪不高,估计是父女俩人刚一见面又闹了情绪。“他惹你生气了?”
这次回复他的是一声更冷的哼哼。
李牧低头掏出自己手机,寻找外援。习题课正式结束前的五分钟,覃延出现在教室后门,颇为低调地领走了自己好友。
覃延带着老友,路过楼下停车场的时候说,“我还不能下班。两位物理系的前辈在办公室等我呢,最近我在给他们打下手,提供些数学支持。其中一个是给我通风报信那小子的爸爸。”
徐世靖忽然笑起来,“学数学的给学物理的打下手。也挺好的。”
覃数学家以为他是笑话自己,瞥了老友一眼,提醒他,“你家姑娘就是学物理的。”
徐世靖当然知道。这位老父亲只知道小子报考了数学系,还不知道他被调剂到中文了,所以他是笑小朋友呢。他刚才听了两个小的窃窃私语的全过程。老父亲没有立场干涉女儿交什么样的朋友。那位朋友对女儿尽心,他自然开心。
覃延问,“说说吧,怎么惹她了?”
徐世靖笑了笑,“我说两周后离开,闺女心疼我四处奔波。”
“既然知道,还不赶紧安定下来。”
“嗯。两周后我跟出版社有约,打算再出一本书。”所以,他最近这个冬天会留国内,不再折腾飞南美,跑南极了。“你回吧。我回来之前在网上租了一小房子,打车过去。明后天请你吃饭。”
另外一边,文箬在助教师兄宣布下课的时候,跑去讲堂跟助教师兄讲班上几位同学对于习题课的实时反馈意见。李牧一直在后排等着,期间与文箬的三位室友以及她的高中同学和校友分别打了招呼。
赵晨热情地询问,“刚才坐你们旁边的大叔谁呀?扫地僧吗?我看他拿着小女神桌上的材料,俩人交流了好一会儿呢?”
李明曦刚在课堂上,拉了赵晨好几次,让他别总往后面瞄,他回头的频率已经引起助教的注意。
李牧只说了一句,“那人学数学的。”
送走了班上大部分同学,也送走了助教,倒是助教走之前看了李牧好几眼。
教室空了,李牧才知道她不开心的原因。“既然担心他,开口挽留他呗。你开口的话,他一定会愿意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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