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谦笑了一下,用手捋了捋谈夏落在右边肩膀上的头发,“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时间不会为谁停留,它是公平的。”
“可记忆是可以停留的。”
谈夏突然转身,看向了身后的林屿谦。
“记忆的浮现与否,很大程度上由情感控制,换句话说,它带有很强的主观色彩。”谈夏说,“我想记住一段时间里的记忆,我可以把它长久地放在我的脑海中。我每天都想起来一遍,这样,我就不会忘记。那段记忆,也就停留在了我的脑海中,永远永久。除非……”
“除非什么?”林屿谦方才听的很认真,他边听还在边摸着谈夏的头。
谈夏转回身子,看向了幕布上的电影,她顺势躺下。
他重新把她拥入了怀中。
“除非以后我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说不定,我一直想要保留的记忆就会消逝在时间里面。”
“不会的,你不会得阿尔兹海默症的。”林屿谦说,“我们谈夏这么聪明。”
“我相信,有的记忆可以胜过时间。”
谈夏说完就继续看向幕布上的电影去了。
那部《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把谈夏看得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完后的两个小时里,谈夏又哭完了半包纸。边哭还边说,“明明是很正常的白头到老,晚年离世,为什么我还是想哭……”
一旁的林屿谦在一旁收拾她哭完的纸巾。
哭累了,也就困了。
他让她在他怀里睡了一会。
如果不是那一会,他不会听见谈夏在睡眼朦胧中说的那句“林屿谦,不要离开我”。
他笑了一下,轻声回应说:“不会的,是不是做噩梦了?”
谈夏有的没的“嗯”了一句,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林屿谦把她抱进了卧室。那间卧室是专门留给她的,没有其他人进去过。关上了房门,他独自一人走到了客厅。
如果那晚你不经意间看见了夏夜的天空,那你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晚的月亮。阳台上摆着两张椅子,椅子的中间放着一张小桌子,小桌子上面放了一个花瓶,花瓶里面放了几只洋桔梗。
也许是夏夜的风太热,又或许是感觉到了仲夏夜正在来临,那几只洋桔梗已经初显了枯萎之色。
夏蝉趴在树上,发出“知了――知了――”的声音。夏风经过了那几朵洋桔梗,带了些许余韵停留在了身边。
从椅子上起来,林屿谦站在那束花前来回踱步。
他在想,他该怎么告诉他那件事呢?应该要委婉地告诉她才好,不能再对她隐瞒下去了。
谈夏从房间里起来,走到了客厅。刚好那一下,隔着阳台的玻璃门,林屿谦抬起头时和她的视线正好撞上。
谈夏走到了阳台。玻璃门被拉开的瞬间,肆无忌惮的蝉鸣闯入进了耳朵里。
林屿谦说:“醒了?”
那时是2024年6月10日的凌晨3点。
人们常说“凌晨三点,我看海棠花未眠”。其实未眠的不只是海棠花,可能还会有几朵洋桔梗。
谈夏回答说:“没睡着。”
两人站在那几朵快枯萎的洋桔梗旁边,没有说话。他们中间留有了空隙,没有人注意到,燥热的夏风在他们的中间经过了一次又一次。
过了很久,直到树上的蝉鸣停止了下来,林屿谦才缓缓转头看向了她,那是他平生第一次领悟到诗中写到的那句“相顾无言”。纵使没有经历真过去了很久的时间。
“我突然想到我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当然。”林屿谦回答说,“7月14日。”
谈夏笑了一下,继续问了一个问题:“大概什么时候出国?”
林屿谦回答说:“很快了。”
“洋桔梗快要枯萎了,下次我给你买几朵新的放进来。”谈夏深呼吸了一口气说,“等你从新加坡回来,我们再去江川山看落日吧。”
“这是我们的约定。”
-
六月底的时候,高考成绩公布。随后,港校的录取结果在七月初提前批结果公布前也已经出来。谈夏以690分、全省前五十被屏蔽的成绩顺利被CUHK医学院录取。
大家都如愿以偿,去到了自己想去的学校。李禾风通过综合素质评价招生,考入了执礼大学的文学院学汉语言文学。吴川一开始打算抱着试一试心态,去填报执礼大学的广播电视编导专业,他还在担心自己能不能被录取得上,不过好在,一切的担心都是过往云烟,最后他尝试成功了,录取进了执礼大学的新闻与传播学院。许泽已经适应了太平洋对岸的生活,开始边学习边尝试着做投资。
视线向前看过去,一切都好像是那么的开阔,如同一片令人感到心旷神怡的草原,又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大海上有灯塔,站在灯塔的顶端向四周看去,海面正在涌动着微弱的波浪,如果将视线放到近西的角度,海上的落日会在那时出现在眼前。天空中氤氲着红色与紫色,和蓝色的大海相比,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后来,天空中氤氲在一起的颜色渐渐渲染了海洋,剥夺了大海原有的色系
直到最后一抹落日消失在了地平线,天空才开始逐渐恢复它原本蓝色系的颜色。眼前出现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深蓝,天空和大海在此刻相互映衬,灯塔上的光开始变得不再是那么的若影若现。如果月华能够追逐,那海面上必定会有无数艘小舟在那,以一刻都不会停止的速度永远航行。
林屿谦离开长宜前往新加坡的那天是2024年7月14日。
那天,谈夏去机场送他。
临走前,林屿谦把那本《情书》递给了她,说:“送你的,临行前的礼物。”
谈夏接过那本书后,他继续说:“我想说的,都夹在这本书里面了。”
“那我回去慢慢看。”
飞机从长宜机场起飞,将原本靠得很近的人之间的实际距离慢慢拉开。谈夏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拆开了林屿谦包装好的书,那时,她的耳机里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放着RADWIMPS的那首《正解》。
在书里扉页的地方夹了一封信,白色的信封上用深蓝色的笔工整地写着“致:谈夏”。
拆开信封,一张浅蓝色的信纸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封情书。
一封来自林屿谦的情书。
谈夏用手摸了摸那纸上的字迹,不知什么时候,一滴泪水滴落在了纸上。那滴泪水正好滴在了信的结尾,她名字所在的地方。
她忽然想到了那天在医院走廊尽头的落日余晖下,林屿谦递给他那张纸。
那张纸上只有一行字,那是一行深蓝色的字迹:
――“谈夏。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他好像喜欢随身带着一直深蓝色的笔。
她忘了,他知道她喜欢深蓝色。
或许还有一件事她不知道。
曾经,她在他身处低谷的时候,给他写了一封信。那时候在教室,她趁着他不在教室里的时候,悄悄地把信放在了他的课桌中随便一本书里。
她并不知道,那本书就是《情书》。
后来,她还给他送了很多次这样的信,每次都是安慰他和叫他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她还会在信里给他推歌,推书。
每次去放的时候,几乎都是放进那本《情书》里面。林屿谦每次拿到里面的信之后,都会把那本《情书》放回原来的位置上,从未挪动过到其他的地方。
读完那封信,谈夏发现书里面还夹着一张明信片。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那晚他们在矢量书店里,说要寄给十年后的对方的明信片。
书里夹着的,是她给他的那张。
她在上面写:“Foreordination/宿命。”
而他在那张卡片上写:“Perhaps,love you is my destiny.”
就在这时,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了一条信息,是邮箱的提醒,提醒她收到了新的邮件,那时是2024年7月14日下午17:20。
谈夏点开了邮件,看见了标题――来自长宜市“字里行间”文字博物/展览馆。
“寄件人:林屿谦。”
她向下划动着,没有看见任何文字。直到最后,才出现了一行黑色的字:“寄件人委托我们把原件交到您手中,请您择期预约来本馆领取。”
谈夏立刻就在手机上修改了到达地,预约了稍后领取。
信件作为凭条,不需要预约就能进入。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谈夏回到了那个留言室。工作人员取下了编号为20240002号的那张纸条,递给了谈夏,随后就走出了留言室。
留言室里还是那首RADWIMPS的《正解》――
「次の空冥说堡皮悉蓼胙匀~をき入れなさい【请在以下空格处填写恰当的词语】」
「ここでの最後のい【这是最后一道问题】」
「君のいない明日からの日々を【从明天起在没有你的时光里】」
「Wは/私はきっと【我一定】 ****【(空格)】」
「制限rgは あなたのこれからの人生【作答时间是你今后的一生】」
「解答用は あなたのこれからの人生【答题卡是你今后的一生】」
打开纸条,谈夏看见了上面的文字,依旧是深蓝色的字迹――
“谢谢你选择来这接收我的纸条,我想说,如果可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看今天的落日?我不知道你会选择什么时间来拿这张纸条,不管是哪一天,我都会和你一起去追那天的落日,只要你联系我,我一定在。――林屿谦致谈夏写于二零二三年的最后一天。”
留言室里的音乐还在继续――
「答え合わせのrに私はもういない【核对答案的时候 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だから竦慊胜稀・なたのこれからの人生【所以评分标准是你今后的一生】」
「よ`い、はじめ【那么开始吧】」
谈夏把那张纸条紧紧攥在了手中,一路跑到了外面。
当她见到天空的瞬间,落日正好闯入了她的视线。
不知是从哪吹来了一阵风,吹着那张纸条的一角,在风中一摇一晃。落日的余晖再次落下,正好照在了她的身上,照在了那张纸条上。
谈夏从纸条上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落日。
原来这就是第五次的落日。
夏天来了,风也是。
就到这里吧。
我们的故事。
…………
-
南方的雨季向来漫长,势头不小。一场暴雨劈头盖脸地浇下,不但没有降低空气中燥热的温度,反倒让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水汽。
谈夏从江厦参加完医学论坛回来,落地长宜时,已经是傍晚。出了机场,她深呼吸了一下。长宜的空气还是那么的湿润和闷热,和她半个月前离开这里时的一样。
刚坐上回家吃饭的出租车,李禾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谈夏按下了接通键,“喂,禾禾。”
“辛苦啦!夏夏!什么时候到家啊?”
“马上到家,幸苦的话,倒也还好,不过这次的医学论坛,我认识到了很多骨科、急诊科方面的专家教授,挺有收获的。”谈夏停顿了两秒,随后转变话题说,“禾编辑,进度怎么样了?”
“今天下午印刷老师说环衬纸准备好了。这两天你在家吗,在的话,我就把环衬纸给你寄过去。”
“有空的,这两天应该是休假。”谈夏说,“这次寄多少张?”
“先寄一万张。公司说,这本打算做限量,不做限时。”李禾风说,“我真的佩服你,还能兼职写文。”
“好久没动过笔了,现在太忙了。每天抽点空出来签签环衬,算是给我自己的放松。”
“说真的,大学毕业了之后,你就发过两本书对吧,期间还有些许短篇。”
“短篇都是我随便写的,也是纯当放松。”
谈夏大学期间重新拿起了笔,开始在网上发表小说,有了一批每天追更的读者,还出版了几本小说。工作之后,重新拿起的笔迫于时间压力又被重新放下了。于是,谈夏只能在改稿和签名中,维持自己的这个小爱好。
“年纪大了,心态老了,写不动青春文学了。”
“胡说,都还没三十哈,你就喊老了?”
“开玩笑。”
“要我说,你就应该去谈个恋爱,给自己找找灵感。”
“没时间。”
谈夏继续说:“你和吴川最近进展到哪了?”
“他每天跟组拍戏,我俩算异地。”
“到时候我空闲下来了,干脆给你俩写一本,拍成电影,吴川做导演,你做编剧。”
“对了,说到拍戏,后面时间定了,你可能要到我们公司来一趟。”
“怎么了?”
“两个资方看中了你,打算合资,想让你写个电影剧本。”
“我?但我平常写文就是放松用的。”
“据我所知,目前有一个资方是泽润。”
“许泽啊,那我还是去一去。”谈夏笑了笑,“熟人局,这必须要支持。那还有一个资方呢?”
“另外一个还没告诉我,但是投资比要比泽润的大。”
“要是真要我写电影剧本,那到时候我得请假了。”
“先跟你说一声,今天会上我们总编辑刚跟我安排的工作。”
“好,知道了,大家的工作我肯定会支持的。”
大约一刻钟之后,出租车还在环线上行驶。那时,吴川给李禾风打去了视频电话。因此,谈夏和李禾风两人之间的滔滔不绝只能暂时告一段落。电话挂断之前,两人还约了饭。
谈夏戴上耳机打算听歌。
只是翻了很久的歌单,她都没想好自己要听什么。
最后,她点了随机播放。
随机到的第一首歌,是RADWIMPS《正解》。
音乐声在耳机里响起,无数的车辆从身边经过。下了环线再走了一段路后,出租车就堵在了长宜市执礼附中的门口。谈夏打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再看了看堵着无法动弹的车流。
点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预报上说预计二十分钟内下雨。
车内的导航播报着堵车时长。
三十分钟。
从执礼附中门口走回家大约一刻钟,正好,现在出租车停在了临时下客点,谈夏索性付了钱。
走一会路也好。
她好久没走过这条路了。
耳机里的歌还在继续,现在正在播放尹美莱的《ALWAYS》。
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站台还是从前那样的深蓝,站牌上的号码依旧是那些数字。谈夏刻意从公交站下走过,那里还有刚放学正在等公交车的学生。
校服也还是从前那样的,印着“ZHILI”这几个字母的,白色和深蓝色的文化衫。公交车从公交专用道上驶来,接走了一批学生,公交站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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